丰腴的胆子大,斗胆回答:“奴婢叫撷芳。”
瘦的回答道:“奴婢叫绿萝。”
都是好名字。
大福晋笑意更深,“名字好,倒是配得上人,文雅,倒是适合去书房伺候。”
撷芳脸一下就红了。
红袖添香的典故,便是不识字的女子也都知道一二。
她来以前,还担心大福晋苛刻,没想到,却是如此识趣。
撷芳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说到底她们是惠妃娘娘赏赐的人,大福晋也得给几分薄面。
“福晋谬赞,这都是惠妃娘娘名字起的好。”
绿萝却只是低头,一句话也不多说。
大福晋几个照面就把她们性格摸了个透,打发了撷芳去书房伺候,留了绿萝在院子里。
撷芳欢天喜地去了,花叶倒是为大福晋不值,“福晋,那撷芳花枝招展,不像是个正经人,这要是……”
大阿哥最近可是都宿在书房,要是真让那小浪蹄子逮到机会,后院里岂不是多个搅事精?
“我心里有数。”
大福晋淡淡说道,伸手按了按眉心,又对奶嬷嬷问道:“小格格到现在还没醒,等会儿醒了就抱过来。”
“是。”奶嬷嬷答应道。
先前的小格格不明不白去了,大福晋最近都还在盯着李氏,自然不放心自己的女儿。
她虽失望这一胎还是格格,可到底是自己亲生骨肉,哪里不疼?
大阿哥下了学,浑身是汗,在大福晋屋子里坐了坐,得知惠妃赏了人后,眼睛也不抬,也不说要见人,瞧了小格格后才去书房。
花叶等人心里焦灼。
可翌日,书房却传来消息,大阿哥把那撷芳打发去李氏屋子里照顾,大福晋屋子里上下都松了口气。
既这么着安排,便是没瞧上人,大福晋喝完了药,拿帕子擦拭唇角,对花叶道:“那绿萝且找个地方安插着,将来再说。”
花叶喜滋滋道了声。
几日后,大福晋额娘进了宫。
科尔坤福晋瞧见大福晋,母女俩相见,眼泪都落了下来。
当着外人,大福晋还要强,可对着自家额娘还要强什么,哭了一通,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科尔坤福晋给闺女擦眼泪,一边心里也是不忍,“我在宫外也听说了,那孩子没福气,去了便去了。”
“额娘,若是真没福气也就罢了,偏偏是遭了毒手。”大福晋咬着下唇,眼泪簌簌往下落。
科尔坤福晋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是说?”
她朝着永寿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大福晋摇头,“我也不知,只是知道这事和后面那个脱不了干系,可惜如今没证据,要是有证据,我岂能留她!”
她说到最后,眼里都有恨意。
当额娘的,岂有能容忍旁人害了自己儿女!
科尔坤福晋也心疼闺女,“这事急不得,眼下要紧的是生个小阿哥,你生下嫡长子,不说那李氏,便是永寿宫那位,也不能拿捏你!”
她悄悄觑了一眼外头,见外面没人,才将袖子里偏方给了大福晋,“这是民间的生子秘方,用了,肯定能生小阿哥。”
大福晋看着手里的偏方,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来。
宫里十月生辰的人不少。
四阿哥是十月三十,大格格是十月二十八。
她生辰,惠妃一向是不大办,只是赏了缎子首饰和席面,情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雅莉奇和三格格私下商量,有心给大格格过生。
安妃和阮烟都不插手这事,只让两人商量那日该怎么办。
雅莉奇和三格格便凑到一块儿。
“过生日要紧的是吃自己喜欢的,大姐姐喜欢甜的,到时候多准备些点心,再让御膳房做些淮扬菜……”
两个小姑娘商量的有模有样。
阮烟和安妃两人看着都十分欣慰。
夜里康熙过来时,阮烟便说起了这事,“小姑娘果然还是得有伙伴,凑到一块儿有商有量,也有长进,这些日子,雅莉奇的功课倒是……”
她这边说着,瞧见康熙神色欲言又止,心里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
“朕打算让大格格嫁给科尔沁部台吉。”
康熙说道。
阮烟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即便大格格不是她孩子,可这几年日日瞧着,也有感情了。
“大格格年纪还小。”她喉咙有些发紧。
康熙叹息一声,“不小了,她今年十八,便是在民间也该嫁人了。朕也不是立刻要她嫁去蒙古,内务府备嫁妆,送嫁,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阮烟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一时半刻却又说不出。
她捏着衣带子,眼眶发红。
先前想的再多,想的再周到,心里也知大格格抚蒙是迟早的事,可是事到临头,到底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明日朕就会下旨,封她为和硕纯禧公主,到时候你和她好好说,若是有什么心愿,朕都答应。”
康熙说道。
阮烟知道,这事是真的没法改变了。
封了公主,内务府才好筹备嫁妆,和硕和固伦的份例是不同的。
因着这个消息,从不失眠的阮烟,当天晚上没睡好觉。
翌日,康熙走后,阮烟便起来了。
春晓等人端着铜盘、绞了巾子给她洗脸,见她魂不守舍,春晓问道:“娘娘是睡不够吗?要不睡个回笼觉,这个时辰也早,今儿个不必去慈仁宫请安呢。”
阮烟摆摆手,将巾子放下,取了面脂摸脸,心里想着这事该怎么说。
原先想着给大格格庆生的喜意一下全没了。
言夏给春晓递了个眼神,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和万岁爷吵了?
春晓不动声色摇头,昨夜里可没听见吵架声,况且,娘娘的面色不像是恼怒,倒像是有些难过。
康熙的圣旨下得早。
大格格还没出永寿宫,旨意就下来了。
惠妃娘娘满脸喜色,对怔楞住的大格格笑道:“格格还愣着做什么,快谢恩啊。”
大格格瞧了眼惠妃,唇角试图扬起,她跪下磕头谢了恩,到底学了多年规矩,即便此时心乱如麻,还是规规矩矩,叫人挑不出半点儿刺来。
烟柳不住拿担忧的眼神看大格格。
梁九功来颁了圣旨,领了惠妃的赏便走了。
惠妃看向大格格:“乌希哈,圣旨下来了,你便专心备嫁吧,将来大阿哥给你送嫁。”
“多谢娘娘,”大格格魂不守舍地回答。
惠妃瞧她这模样,心里也有几分同情。
她难得语气软和:“今儿个不如在永寿宫好好休息,那些课不上也罢。”
“不成。”
大格格愣了下,忙说道。
她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低声道:“先前我就答应过三格格和四格格,同她们一块儿上课,怎能食言而肥?”
惠妃皱了皱眉,想了想,也罢,横竖大格格也没几年能留在宫里,便点头答允。
大格格过来时,三格格、雅莉奇等人都担忧地看着她。
她扬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可平日里就是藏不住心事的,这会子就更藏不住。
三格格眼眶一红,别过头去擦眼泪。
大格格咬了咬下唇,笑道:“三妹妹哭什么,皇阿玛封我为和硕纯禧公主,这难道不是喜事?”
三格格默不作声。
雅莉奇低声道:“大姐姐,这里只有我们,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
大格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抿着嘴唇,脸上是茫然。
她心里很难过,可是却哭不出来。
阮烟心里也难受,闭了闭眼睛,“万岁爷昨夜和本宫说了,你若是有什么心愿就直说,他都会答应。”
大格格愣了愣,眼神十分复杂,她思虑片刻,绞着帕子:“我想见我额娘。”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声
不过是见大格格的额娘,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
论理,其实平日里也能见。
只是惠妃从未对大格格有什么特别厚待过,故而大格格也心知肚明,不去自讨没趣,和惠妃开这个口。
阮烟和康熙说了这事。
康熙想着两全其美,大格格生辰那日便让大格格的生母晋氏进宫来。
晋氏进宫那日,天气有些冷。
大格格穿着蜜合色缀毛的旗服,披着一件葱黄宫缎面的斗篷,她刚去乾清宫、慈仁宫、翊坤宫请过安。
今儿个她生辰,康熙和皇太后、皇贵妃都赏赐了些生辰礼。
天冷,大格格刚回永寿宫,想着给惠妃请安。
才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惠妃的说笑声。
大格格愣了愣,脚步一顿,想起今儿个是她生母进宫的日子,心里有喜意也有迟疑。
“大格格,您回来了。”
白夏抬头,瞧见大格格,脸上便露出笑意。
她这一招呼,大格格倒是不能迟疑,唇角扬起笑容,走了进去。
惠妃正和恭亲王晋侧福晋说话。
大格格一来,惠妃不给她行礼的机会,笑着招呼她过来:“乌希哈,你瞧瞧是谁来了?”
大格格瞧向侧福晋。
十七年来,她要说没见过侧福晋那是假的,寻常宴席,人提起恭亲王府晋侧福晋,她少不得要看多几眼。
瞧多了,自然也知道谁是她生母。
可仔细瞧这还是头一回。
晋侧福晋要说岁数,和惠妃相差无几,可看上去却比惠妃老态得多。
她一身吉服,头发梳得整齐,一丝碎发都看不见,脸上绷着,不笑的时间唇角下沉,手腕上挂着两个玉镯子,老气沉沉。
母女时隔多年相见,反倒比寻常陌生人还尴尬。
大福晋柔声道:“额娘,侧福晋好不容易进宫一回,倒不如叫乌希哈陪她去后头说话。”
“也好。”惠妃难得给了大福晋一回面子。
晋侧福晋跟着大格格去了后面屋子。
大格格喜好素雅,屋子里收拾的整齐,除了雅莉奇和六阿哥送的些许摆设有些活泼外,褥子帷帐都是素的,也不爱摆些花草。
进了屋子。
母女俩对坐,却是静了下来,比先前在前面还尴尬。
大格格咬着下唇,这些年怨过恨过,可见了面又心疼她,旁的侧福晋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个人日子过得好不好,总是能瞧出来的。
“额娘在家里日子可好?”
晋侧福晋像踩到尾巴一样,“格格可不敢这么喊,叫我侧福晋便是。”
大格格刚涌上心头的一丝孺慕之情仿佛夜里灯火一样,倏然被风吹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记得晋侧福晋临走时,说了一句话,万岁爷既封你为和硕纯禧公主,日后去了蒙古当为大清效力才是。
又话语里暗示,大格格日后出嫁让恭亲王去送嫁。
到底送嫁这事体面。
大格格也只是笑了笑,没答应,没拒绝。
她瞧了瞧屋子里的珐琅自鸣钟,“时辰不早了,今日还有课,倒是不好多陪侧福晋说话。”
晋氏没会意她会这么冷心,嘴巴微张。
烟柳却是个护主的,笑着道:“是啊,昨儿个还和贵妃娘娘、安妃娘娘说好今儿个还得去上学,可不能耽误了。”
丫头片子上什么学。
晋氏心里嘀咕,可到底大格格的气势不好惹,没敢说出来讨人嫌。
送走晋氏,倒是惠妃吃了一惊,还道是大格格胆子小,不敢留人太久,对白夏道:“难得母女见一面,她倒是何必这么小心?本宫原还曾想送一桌席面过去,将来没法送行,今日提前也是一样的。”
白夏笑了笑,送上一盏松针茶,“大格格一向乖巧。”
惠妃心想也是。
大格格养在她这里十几年,给的就拿,不给的从不开口要,一向规矩懂事,给惠妃挣了不少颜面。
想了想,惠妃道:“过阵子也得让家里和内务府说说,大格格的嫁妆怎么也得置办体面了。”
“娘娘您对大格格真是上心。”白夏恭维了一句。
惠妃笑道:“到底养了这么多年,虽不是本宫亲生,也有几分情分了。”
大福晋没什么,瞧了眼后面大格格的屋子,心里叹了口气。
昨儿个提起这事还满脸笑意,刚才出来时可没见什么喜色。
其实,不见倒还好。
能狠下心将女儿送入宫里,十几年不闻不问,便知不是什么慈母了,倒不如不见,心里好歹留着几分念想。
大格格说要上课倒不是哄人的。
她到底独自在宫里活了十几年,心里再难受,也藏在心里没表露出来。
可雅莉奇和三格格和她朝夕相处这么久,哪里不知道她高兴时是什么样,见她神色如常,便知道今儿个见面估计没什么好结果。
三格格犹豫,对雅莉奇问道:“四妹妹,大姐姐今儿个心情可不好,咱们还要给她准备惊喜吗?”
雅莉奇也拿不住主意,便悄悄问了阮烟。
阮烟听了后,只道:“还是依着你们原先想的给她过生吧。”
于是。
下午校场回来。
大格格等人换了一身衣裳,原本便该回去了。
雅莉奇却软磨硬泡,拉着大格格去了钟粹宫。
“四妹妹,你这蒙着我的眼睛,我怕摔了。”
大格格胆战心惊说道。
雅莉奇拉着她的手,“摔不了,再说我搀扶着您呢,您要是摔了,我给您垫底。”
大格格唇角抿了抿,露出一丝笑意。
她被雅莉奇蒙着眼睛带着进了屋子里,心里琢磨着这像是贵妃娘娘的明间。
“到了,到了。”
雅莉奇松开手。
大格格睁开眼,只见桌子上摆的都是她爱吃的点心,她爱吃口味淡的,杏仁糕、茯苓糕、贵妃饼,都是她爱吃的。
“这些可都是我和安妃娘娘做的。”
阮烟笑着说道。
雅莉奇卖乖道:“知道你爱吃什么,是我和三姐姐出的主意。”
“糕点可以少吃,可这长寿面却是不能不吃。”
阮烟示意春晓端出一碗长寿面来。
长寿面做的简单,老母鸡熬的汤底,烫了面,煎了个荷包蛋,再撒了点儿葱花,“吃了长寿面,以后定能长寿百岁。”
大格格没想过雅莉奇等人会给自己过生,怔楞片刻,还是博贵人不由分说拿了筷子塞到她手里,才反应过来要吃面。
荷包蛋煎的嫩,一咬下去,蛋黄就流出来了。
面条不够劲道,有些软,可汤底却鲜甜。
“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不许咬断。”雅莉奇啃着茯苓糕,在旁边叽叽喳喳说道。
“要是吃不完,咬断再吃也是一样,别噎着。”阮烟道:“横竖咱们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将来肯定都是长命百岁。”
“额娘,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雅莉奇瞪大眼睛,控诉阮烟双标。
阮烟道:“时移世易,这道理你都不懂,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雅莉奇鼓着嘴,气恼不已。
大格格吃着面吃着吃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倒是把众人给惊住了。
大格格没咬断面,一口气吃完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多谢贵妃娘娘、安妃娘娘、博贵人,三妹妹、四妹妹,这长寿面很好吃。”
众人见她能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阮烟道:“汤你就别喝了,今儿个咱们吃锅子,这还是入冬第一场锅子呢,想吃什么你这个寿星公来做决定。”
“大姐姐,吃菊花锅子!”
雅莉奇第一个提建议。
“又不是你生日,你插什么嘴。”阮烟点了下雅莉奇的额头。
屋子里热热闹闹。
黄昏时,果然传了锅子,鸳鸯锅,一半是菊花锅子一半则是牛油辣锅。
上脑、小三岔、黄瓜条、羊尾巴油、牛五花、嫩肉、吊龙,一盘盘肉摆满了桌子,阮烟还要了菊花酒来。
菊花酒清甜,又带着一股香味。
雅莉奇性子坐不住,偷偷喝了一杯,还偷摸给三格格倒了小半杯。
两个人喝了酒,脸都红扑扑的,说话都颠三倒四。
雅莉奇拉着大格格的手:“姐姐,你别怕,我如今在学兵书,要是蒙古人欺负你,我立刻带兵打过去!”
“好,好,好。”
大格格哭笑不得,搂着她,一面叫人去传醒酒汤来。
这博贵人就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岂不扎她的心。
博贵人浑不在意,“雅莉奇要是有这本事,那也倒好,倒是没堕了我的名声。”
安妃和阮烟唇角微微抽了抽。
只能说两人不愧是师徒。
吃过了晚膳,天色便黑了。
安妃带了雅莉奇这个耍酒疯的小疯子回去,博贵人回了后面,三格格被荣妃的人接走了。
阮烟亲自送了大格格出钟粹宫。
羊角宫灯在前面照明。
大格格站住脚步,对阮烟道:“贵妃娘娘您留步吧,天冷别吹了风。”
阮烟嗯了一声,她看向大格格,伸手帮她扶正了鬓发上歪了的珠钗,温声道:“父母亲疏,也终究不过是外人,人这一生是要自己走的,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心,端看你自己。你只别忘了,还有我们便是。”
大格格眼睛酸涩,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意,低声道了声是。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声
“爷,您回来了。”
恭亲王喝得醉醺醺,一回到秦王府,便朝着晋氏的院子而去。
对面吴氏知道这事,脸一下拉了下来。
小丫鬟道:“格格,您和她计较什么,今儿个不过是因为她进宫去看大格格,爷才去见她一回。咱们有小阿哥,不愁爷回头不来。”
这话倒是说到吴氏心坎上了。
这吴氏不是旁人,正是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的嫡女,康熙十三年,吴应熊及吴世霖判了个绞死,她因着是恭亲王妾室,倒是逃过一难,至此之后,越发把讨好恭亲王当作正事。
去年正月十五还生了个小阿哥,起名文殊保,生的粉雕玉琢,恭亲王也很是喜欢。
吴氏倒是因此得了不少宠。
“爷,”晋氏瞧见他来,心里跳得飞快,压着喜色让人去沏茶传膳,又伸手要给恭亲王换衣裳。
恭亲王摆摆手,喝了口俨茶去了醉意,才问道:“今儿个进宫,大格格和你说了什么话?”
晋氏张了张嘴,“大格格问咱们可好,又问家里一切都好?”
“就说了这些?”
恭亲王眉头一皱,口谕下来,恭亲王心想大格格这个节骨眼提想见额娘,不定有多少话,或者是什么事要叫家里去办。
他虽疼阿哥,但也不是不疼闺女。
说到底,恭亲王心里也有愧疚,大格格一生下来,宫里知道后就说八字好,养在宫里对皇家子嗣有益,都知道这是个由头,可到底大格格还是抱进去养了。
从一进宫到现在,十几年过去,没在父母膝下承欢过,也没有人疼爱。
惠妃的性子,恭亲王虽然说没和她怎么打过交道,可只听惠妃怎么对大福晋的,也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善心人。
大格格在永寿宫吃苦不至于,日子要说过得多快活,那就未必。
因此,他倒是想多弥补弥补这个亏欠的女儿。
内务府那边都打点了,就为着让大格格将来出嫁的嫁妆能体面周到。
晋氏一向木讷,此时呐呐地说道:“就说了这些,妾身原还想叮嘱格格多记着您呢,没说几句,格格就说要上学,把妾身给打发出来了。”
恭亲王一口气没上来,火气窜到眉眼。
他一个亲王,又是阿玛,哪里有叫女儿照拂当阿玛!
海棠去传了膳来。
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砰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后面几个小丫鬟更是脸色发白。
紧接着。
便瞧见王爷怒气冲冲走了出来。
海棠等人忙避到一旁。
等人走远了。
海棠领着人进屋子里,晋氏坐在桌旁,脸上依旧是木木的神色。
桌上的梅瓶却是摔了一地。
“侧福晋,”海棠小声喊了一声。
晋氏嘴唇抿成一条线,川字的眉头紧皱,像是一座泥塑的雕塑,“把东西收拾了,那些膳食你们分了吧。”
她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这么盛怒。
她所做的不过是为王爷好,好不容易得了个亲王爵位,偏偏万岁爷一直不重用王爷,前几个月征葛尔丹点了安亲王岳乐,简亲王雅布,却落下了恭亲王。
她这不是为了王爷好吗?
对面的动静,吴氏的院子听的清清楚楚。
听说王爷大怒离去,连面子都不给侧福晋留,吴氏乐得险些笑开了花。
府上姐妹众多,她最厌恶的便是晋氏了,分明家世还不如她,偏偏借着大格格被封为万岁爷养女的事,升了侧福晋,倒是把她们这些家世好,体贴懂事,还生了阿哥的丢到一旁去了。
“我还以为今儿个爷能宿在她屋子里呢,没想到这才多久啊,爷就出来了。”
吴氏冷哼一声。
丫鬟奉承道:“格格,要不要让人把鸡汤送到书房去?”
“可别,咱们不凑这个热闹。”
吴氏笑道:“这会子送东西去,不定是好是坏呢,咱们早些睡吧。”
果真。
钮钴禄氏送了鸡汤过去,不但没得赏,还挨了一顿骂。
恭亲王府的事姑且不提。
自大格格被封了公主,安妃和博贵人给她安排的功课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紧了。
婚事也就在这几年,能多学一些自然是多学一些。
日子就这么静悄悄地过了。
眼瞅着,腊月倒是来了。
腊月初八喝过腊八粥,宫里头便有过年的喜气了,钟粹宫尤其如此。
阮烟特地挑了个好日子,让言夏、言秋两人出宫。
她另外给两人各自备了一份妆奁,都是一样的,里面有首饰、银子更有地契。
言夏、言秋两人红了眼眶。
其他宫女也都有些感伤。
春晓见状,笑道:“两位姐姐可别哭,今儿个是你们的大日子,出了宫没多久可都要做新娘了,到时候要是有了身子,可得记得打发人来报喜。”
言夏羞恼,作势要拧春晓嘴巴。
春晓忙躲到言秋身后,“言秋姐姐救我。”
三人闹了一番,倒是把分别的悲伤给去了。
阮烟脸上笑盈盈,心里再不舍,到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言春、言夏离家多年,能回家去,自然是回家去的好。
宫里再富贵,终究不是家。
她道:“好了,别闹,趁着天没黑,快往家里去。”
言夏、言秋道了声是。
两人给阮烟磕了头,两个小宫女替她们背着包袱送了她们出去。
两人一走,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阮烟心里倒是真有几分不舍。
夏意和秋色对视一眼,夏意道:“娘娘,昨儿个针线房送了绣谱过来,您可要瞧瞧?”
“拿过来吧给本宫瞧瞧吧。”
阮烟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哈宜瑚跟和卓过年也得穿新衣裳了。
“额娘!”
雅莉奇人未到声先至,还没进屋子里,阮烟就听见声音,抬起头,只见她兴冲冲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的斗篷落了雪珠子,站在门口先去了斗篷,又用炭盆烘了身上的寒气,才进来,拿了阮烟的茶也不嫌弃冷直接就喝了,“您听说了没?太液池结冰了!”
太液池一结冰,就意味着能看冰嬉了。
阮烟一下精神抖擞了。
冰嬉这事,她念叨了好多年,可到现在才看过一次。
以前那次还因为要盯着雅莉奇和胤福,压根没仔细看。
“朕是有这个意思,”康熙对上阮烟亮晶晶的眼神时,不由莞尔,这都多少年了,善贵妃还是孩子气,“趁着这个机会,瞧瞧八旗子弟们的本事,看看咱们大清马背上的本事,这些子弟们还剩下多少。”
葛尔丹此人是一头狼,这回他被打跑了,肯定会再卷土重来的。
康熙也想着这几年多练练满族子弟们,好瞧瞧有什么人才。
“那可真是太好了。”
阮烟拍马屁道:“万岁爷您真是英明,冰嬉这事,您打算挑谁陪您去看?”
康熙就知道她要问这事。
他瞧了眼茶盅,阮烟忙把茶盅端起,送到康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