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够乱够糟了,要是再闹,事情更麻烦。
“她倒是机灵。”
寻常人一睁眼发现自己失明大概没有不慌张的,可太皇太后到底不是寻常人,即便发现自己失明了,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也格外冷静。
苏麻喇姑将奶茶送到太皇太后手里,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憔悴,但还是强撑着笑道:“皇贵妃如此行事,也精明太过,万岁爷回来后肯定恼怒她的。”
太皇太后喝了口奶茶,淡淡道:“只怕那时候皇帝哀痛过度,只记得追究钮钴禄氏和郭络罗氏的责任,哪里会想起她来?”
“太皇太后!”苏麻喇姑失声喊了一声。
她眼眶一红,手捂着嘴,忍住心里的悲痛。
“您是长命百岁的人,莫要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太皇太后倒是远比众人更想得开,她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摸寻着想要将奶茶放下。
苏麻喇姑忙接过奶茶,心里越发酸涩。
“苏麻喇姑,哀家今儿个在梦里见到福临了。他说他想哀家了,哀家也想他了,兴许撑不过这一年,哀家就要走了。”
太皇太后的语气很是和善,她握着苏麻喇姑的手,“哀家现在就算走,也没旁的担心,只是担心你和琪琪格。”
“您既然担心奴婢和皇太后,就不要走。”
苏麻喇姑已经泪如雨下。
相伴四十多年,她和太皇太后的感情,早已不是主仆而是家人。
“苏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人的寿命都是有数的,哀家这些年做了那么多坏事,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已经是长生天保佑了。”
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苏麻喇姑的手。
“奴婢只知道,您是个好人,从未主动去害过别人。”
苏麻喇姑咬着下唇,“就算老天爷要怪,也该去怪那些人!”
太皇太后笑了笑,她摇摇头,对苏麻喇姑道:“别孩子气了,哀家时间不久了,你去让善贵妃和钮钴禄贵妃进来吧,哀家最后再为你们做一些事。”
苏麻喇姑想阻止,她不是不听话了,只是怕太皇太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心里再也没有牵挂了。
但当她看到太皇太后沉着冷静的神情时,苏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阮烟和钮钴禄氏正和李副院判等人商量怎么治太皇太后的“病”。
太皇太后现在的身体,不能用药,连药膳也都得挑选着看看什么食材能用。
如今的情况,明儿个的颁金节是不能让太皇太后出席,就盼着太皇太后至少能撑到万岁爷回来。
听到太皇太后请她们两个前去,阮烟和钮钴禄氏愣了下后,不敢让太皇太后久等,忙整理了下衣裳进去。
阮烟二人进去,刚要屈膝行礼,太皇太后就笑着免了二人的礼,“不必多礼了,再说,如今你们行礼,哀家也瞧不见了,倒不如免了,大家都省事。”
她的语气轻快,浑然不像是刚双目失明的人,更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阮烟看了太皇太后一眼。
她老人家穿着便服,手腕上戴着佛珠,神色从容,鬓发整齐,气场不怒自威。
阮烟心里对太皇太后越发敬佩,道了声是,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坐下。
“哀家让你们来,也是听说皇贵妃把哀家的事甩给了你们。”
太皇太后开门见山说道。
阮烟和钮钴禄氏神色都有些尴尬。
阮烟忙打圆场道:“皇贵妃身子不好,怕帮倒忙,这才……”
阮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皇太后打断了。
太皇太后微笑说道:“哀家知道她是什么个东西。”
阮烟和钮钴禄氏瞬间都愣住了。
太皇太后笑道:“怎么?哀家说话太粗俗了?”
钮钴禄氏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您是快言快语。”
这话传出去谁敢相信是太皇太后说的。
平时太皇太后多端庄啊,一举一动都威严规矩。
“行了,”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都没多久好活的人,也懒得装了。搁在我们草原上,哀家能骂的话更难听。只是怕你们两个小年轻,不好意思听罢了。”
苏麻喇姑在旁边笑而不语。
很显然,她对太皇太后的脾气并不意外。
这么一来,倒是显得阮烟和钮钴禄氏有些大惊小怪。
阮烟道:“是,臣妾也觉得皇贵妃该骂。”
太皇太后笑道:“她把哀家丢给你们两个,你们心里没怨气?”
阮烟忙道:“照顾太皇太后,是臣妾和钮钴禄妹妹的职责,怎么会有怨气?再说,您一向宽厚仁慈,臣妾和妹妹都把您当祖母来看待,只有高兴能有孝顺您机会的份儿。”
“是啊,臣妾二人只怕日后还要经常来烦您呢。”钮钴禄氏也赶忙说道:“您老到时候莫要嫌弃臣妾二人才是。”
即便知道阮烟和钮钴禄氏说的是场面话。
太皇太后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没人不会在乎被人嫌弃,太皇太后道:“哀家也知道你们孝顺。不过,哀家也知道你们难处,有些事你们不好做主,哀家自己做主了。明日颁金节哀家就不露面了,皇太后会出席的,调理方面,让太医们开温补的药膳,你们只管处理好后宫事务,让人提前准备白事就是了。”
“至于万岁爷那边,信哀家会让苏麻喇姑代笔写。”
太皇太后从容吩咐自己的后事。
她的神情举止,仿佛在吩咐今日的晚膳一样的从容。
阮烟和钮钴禄氏两人不知不觉被镇住,竟从头到尾说不出一个不字。
等从慈宁宫出来,阮烟和钮钴禄氏才回过神来。
阮烟看向钮钴禄氏,“既然太皇太后已经安排妥当,明儿个妹妹还得多费心,臣妾露了面就过来这边照顾太皇太后。”
“是。”
钮钴禄氏点头答应。
阮烟回了钟粹宫,安妃放心不下她,早已来钟粹宫等候,见到她回来,忙问道:“太皇太后的事,怎么样了?”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声
阮烟把慈宁宫的事和安妃一说。
安妃一听太皇太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心下松了口气。
她就怕万岁爷因太皇太后的事迁怒阮烟。
“太皇太后到底是个明白人。”
安妃叹息一声,说道。
阮烟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太皇太后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她若是走了,后宫怕不知有多少人按奈不住了。
“你也不要多想了,早些休息,往后未必有休息的日子。”
安妃见阮烟惆怅,宽慰了一句。
从翌日的颁金节起,阮烟果然每日都不得闲。
虽然说她和钮钴禄氏一块照顾太皇太后,但是钮钴禄氏还要忙宫务,照顾太皇太后的事多半还是落在阮烟身上。
喂饭,擦洗身体,说笑话给太皇太后解闷……
这些事,都是阮烟一手操办。
“咳咳咳。”
熬得浓稠的粥放温了,阮烟才敢端来喂给太皇太后。
可饶是如此,没吃几口,太皇太后也咳得脸颊通红。
阮烟忙把手里的碗递给伺候的苏麻喇姑,她伸出手给太皇太后拍了拍后背,等她把气顺过去,才拿帕子给太皇太后擦拭去唇角的脏污。
太皇太后喘过气来,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她睁着茫然的眼睛,拉着阮烟的手,道:“哀家又弄脏了你衣裳吧?”
“没有的事。”
阮烟冲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打眼神,笑道:“臣妾身子敏捷,刚刚躲开了,您老人家多心了。”
“是啊,善贵妃的衣裳好着呢,姑祖母您别担心。”皇太后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攥着手里的帕子,忍着酸涩。
见多了姑祖母从容不迫的模样,如今见姑祖母这样狼狈,皇太后心里哪里能不伤心?
“那就好。”
太皇太后拍了拍阮烟的手,“哀家乏了,先休息,等回头再用膳吧。”
“诶,那您睡吧。”
阮烟脆生生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替太皇太后把床褥整理好,放下帷帐,才跟着众人出去。
等出去后,阮烟冲皇太后不好意思道:“臣妾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你去吧。”皇太后点点头,说道。
阮烟刚才就在太皇太后身旁,怎么可能没被弄脏衣裳。
只是为了太皇太后颜面不说罢了。
人到了要死的时候,真的是尊严全无,越是这样的时候,尊严对他们就越重要,尤其是太皇太后,阮烟不舍也不忍心见她丢了颜面。
换了一身衣裳,阮烟才过来和皇太后说话。
皇太后虽只会蒙语,但好在这几年,雅莉奇学蒙语,阮烟也跟着学了七七八八,要和皇太后沟通不成问题。
皇太后今日有些着急,她不安地问道:“万岁爷到现在还没回信吗?”
不是她心急,而是太皇太后这几日的情况与日俱下,谁也不敢保证太皇太后到底能撑多久。
而太皇太后虽从未问起万岁爷,可她们祖孙情深,她哪里能不想再见见万岁爷呢?
阮烟听明白意思后,回答道:“送去的信是八百里加急,想必这两日会送达蒙古,回信也是这几日的事了。”
就在阮烟说起这事的时候,紫禁城的信送到了康熙手上。
八百里加急的信,一抵达蒙古就被送到康熙面前。
听闻是太皇太后所写,康熙顾不得正和朝臣议论的事,停下来道:“把信递过来。”
梁九功忙把信呈到康熙手上。
左右大臣都不敢言语,禁声站在一旁。
信上面是太皇太后寥寥几语交代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康熙脸色一下变了,营帐内气氛瞬间仿佛冰封。
大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
康熙闭了闭眼睛,道:“你们都下去,梁九功,去把周院判和太子请来。”
梁九功答应一声,众大臣也都纷纷退下。
被传召来的太子满腹疑惑,可等听到康熙问起周院判太皇太后的病情如何医治时,太子一下明白皇阿玛让他来的原因了。
如今蒙古各部都云聚在科尔沁,还有不少部族在赶来的路上,康熙不能提前走,无论如何他都得见见那些部落的亲王台吉,以表亲近。
这事,攸关社稷。
因此,即便康熙再归心似箭,也得留在蒙古。
周院判心里无奈,沉吟片刻摇头:“万岁爷,太皇太后失明非疾,怕药石无医。”
康熙心里一沉。
他捏紧了手中的信纸,“当真药石无医?即便倾尽国力?!”
周院判屈膝跪下,“万岁爷,奴才不敢欺瞒,倘若真有一丝机会,奴才拼了老命也要救回太皇太后,但,人怎能和天争?”
太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康熙。
营帐内,鸦雀无声。
康熙闭上眼睛,脖子上青筋凸起。
他心里有怒气,有无奈,有痛苦!
他贵为天子,可又如何?!
“砰!”
康熙一脚踢翻了桌子。
上面的奏折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守在营帐外的侍卫绷紧了神经,只听得许久的沉默后,万岁爷的声音才响起:“保成,你和周院判同去,务必……”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声音压着痛苦:“照顾好太皇太后。”
“是,皇阿玛!”
太子忙答应一声。
周院判浑身紧绷,等出营帐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太子对他说道:“周院判,事情紧急,孤看也不必收拾什么东西,咱们让人赶紧准备马车,赶回京城才是正事。”
“是,奴才一切听您的。”
周院判答应飞快。
其实若不是周院判岁数大了,身子板撑不住连日骑马,太子都想让周院判骑马,这样才能更快赶回去。
康熙的盛怒,和太子、周院判的突然离去,都引起了阿哥们的注意。
即便不打听,只是太子不见了这事就足够引人注意的。
明珠喝着茶,将黑子落在大阿哥面前的棋盘上,“太子这回回京是代万岁爷尽孝,若是办得妥帖,恐怕万岁爷对他更加满意。”
大阿哥面色阴沉如水,他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叔父想说什么?”
明珠笑了笑,“大阿哥,奴才想说什么,这归根于您在想什么。”
他不急不慢说道:“您如今有妻有女,已经是大人了,那个位置,您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您得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字落错满盘皆输。这两句话,您可得琢磨透了。要是不然,他日后悔,怕也是晚了。”
他说完这番话,仰起头又感叹道。
“这当主子,和当奴才可是不同的。”
“当主子的,可以随意拿捏别人生死;可是当奴才的,却是随意任由人拿捏生死。就算这奴才爬的再高,也是上面一句话,您想想遏必隆,鳌拜,鳌大人当年可是权倾朝野,可最后又是如何。”
大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着棋盘上被诛杀得毫无反击之力的白子,沉声道:“叔父不必多说。都是阿哥,我不服气!”
他砰地一声落下一子,“即便胜算不大,我也要一争!”
“好,好!”
明珠放声大笑,十分欣慰。
他不怕大阿哥莽,就怕大阿哥不够有野心。
阿哥们很快发现,太子离开后,大阿哥几乎独照鳌头,无论任何比试,大阿哥都是屡战屡胜。
蒙古亲王和满族大臣一向喜欢勇猛之人,没几日,大阿哥,满族巴图鲁的名声就传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
太子和周院判也赶回了京城。
刚抵达紫禁城,太子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带着周院判去了慈宁宫。
阮烟和钮钴禄氏正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两个人都是能说会道的,三两句就把太皇太后逗笑了。
听说太子来了,阮烟正说着聋子放炮仗的笑话,一下静了下来。
太皇太后道:“让太子和周太医进来吧。”
“那臣妾……”阮烟和钮钴禄氏想回避一下。
早些年是不必计较男女大防,可现如今太子也大了。
“不必拘泥俗礼,你们都在旁坐着便是。”
太皇太后摆摆手道。
阮烟和钮钴禄氏一听,这才坐下:“况且你们也在,等会儿才好方便太子了解哀家的病情。”
等太子和周院判进来,瞧见两位贵妃也在,怔了下后却是规矩地行了礼:“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给善贵妃娘娘请安,给钮钴禄贵妃娘娘请安。”
阮烟和钮钴禄氏都侧身,受了半礼后屈膝回了礼。
相互见过礼,太子便满脸担心地问道:“郭罗妈妈,皇阿玛收到宫里来信,担心的不行,因为塞外还有要事赶不回来,特地让曾孙带了周院判来给您把脉调养身体。”
听到康熙一时回不来,太皇太后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神色。
她勉强笑道:“万岁爷孝顺,你也是个孝顺孩子,不过,周院判就不必把脉了,哀家的身体哀家有数。”
“这……”胤礽愣了愣,他显然想不到太皇太后会不想配合。
阮烟这时候出声道:“想来太皇太后也乏了,不如咱们出去说话,太子殿下也好了解下太皇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
太皇太后没出声,分明是默许了。
太子识趣道:“那曾孙就不打扰郭罗妈妈了。”
他和周院判同阮烟、钮钴禄氏一行人退出到明间。
阮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去把这些日子李副院判写的脉相拿了过来,给周院判瞧。
只是看了一眼,周院判神色就变了。
太皇太后的情况,远比他们路上设想的更加糟糕。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声
“周院判,太皇太后到底如何了?”
太子瞧见周院判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着急问道。
他这回带周院判来,可不只是要代替康熙尽孝,更要尽量治好太皇太后,即便不能,也得让太皇太后撑到皇阿玛回来才行。
周院判摇头道:“太皇太后身体,已经将近油尽灯枯。”
他顿了下道:“脉相姑且不说,这几日太皇太后饮食如何?”
“昨日只喝了几口燕窝粥。”阮烟回答道,“便再也吃不下了。”
胤礽瞳孔收缩,心跳得飞快。
康熙一向好养生,医书古籍看了不少,胤礽作为太子,投其所好,也没少看医术,这饮食乃身体之本,倘若都到了吃不下的地步,真的就是无力回天了。
“今儿个呢?”胤礽追问道。
小钮钴禄氏道:“回太子殿下,今儿个太皇太后尚未用膳,只是喝了几口奶茶而已。”
胤礽眉头紧皱,这可怎么能行?!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向周院判,“周院判,倘若你同太医院上下所有太医倾尽全力,辅佐以各种名贵药材,你可能做到,让太皇太后撑到皇阿玛归京?”
阮烟和钮钴禄氏心里一惊。
阮烟更是忍不住瞧了太子一眼。
她早先和太子打的交道不多,毕竟太子虽居于毓庆宫,可每日功课不断,哪里有时间出来走动。
阮烟能听说的无非是太子功课优秀,骑射出挑,是个文武全才。
现在一听这话,她心里暗道,这太子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及时抓住重点。
的确。
眼下太皇太后的“病”是医不好了。
大家也都心里有数,白事什么都置办起来了,可以说,即便太皇太后今日宾天,也没人会觉得意外。
但是,万岁爷还没回来,太皇太后也还没见到万岁爷最后一面,所以,太皇太后暂时还不能死。
这一点儿,连太皇太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交代康熙。
“这个,奴才不敢欺瞒,最多只有两个月,等到腊月,天气一冷,一切就不好说了。”
周院判谨慎地说道。
两个月。
那也就够了。
胤礽心里松了口气,两个月时间足够皇阿玛及时赶回来。
他道:“那这事孤就交给你了,另外,先前善贵妃娘娘和钮钴禄贵妃娘娘负责照顾太皇太后,孤想,接下来怕是还得麻烦您二位。”
他说完,对阮烟和钮钴禄氏抱拳鞠躬。
阮烟和钮钴禄氏侧身避过。
钮钴禄氏道:“太子见外,孝顺太皇太后本就是臣妾等人的分内之事。”
阮烟默不作声,但态度也是默认。
她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事就此撂开,毕竟太子是个男子,虽说万岁爷命他回京代为尽孝,可到底不方便。
胤礽心里对两位贵妃观感越发好。
周院判的归来,让太医院等人简直如释重负,这位老院判一回来就和太医们了解了这些日子太皇太后的药膳、脉相等等,重新给太皇太后开了其他药膳。
人参、鹿茸、海参这些旁的太医不敢轻易用的,都一一被用上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但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不是好转,是靠各种药吊着命。
十一月末尾。
章佳贵人生了个格格的那天,康熙率军班师回朝。
今年冬天来得早,鹅毛似的雪花迎面飘来,马车、盔甲、树枝上到处都是雪。
胤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手里揣着个手炉。
他盯着面前的铜盆。
铜盆里烤着两个地瓜和些许板栗。
地瓜的香味渐渐飘出。
多宝闻着香味,估摸着差不多了,拿银筷子捅了下,那地瓜烤得熟烂,一捅下去,红瓤就露了出来。
“熟了,阿哥能吃了!”多宝激动地说道。
他们忙着赶路,两天都没休息,一路上全靠着吃干粮,那干粮硬邦邦,大冬天吃又冷又硬。
今儿个得亏是多宝机灵,拿钱托侍卫们买了几个地瓜来。
这会子才能吃上热乎的。
多宝忙把两个地瓜挑出来,他烫的龇牙咧嘴,却不舍得松手。
胤福忙拿出帕子把地瓜包裹住接过来,多宝的双手这才没被烫出好歹来。
“多宝,你拿一个去给我四哥送过去。”胤福挑了一个最大的地瓜,对多宝说道。
“阿哥,咱们也就两个地瓜啊!”
多宝不敢置信。
这好不容易有一口热乎东西,怎么就一下分了一半出去。
“别说小气话,就一个地瓜罢了,我这几天脚受伤,四哥哪天没过来陪我说话。”
胤福说道。
原本他也是和其他兄弟骑马回京,偏偏临离开蒙古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右腿,只能坐马车了。
多宝心里不乐意也只能去了。
他揣着地瓜,也没敢让人闻见味道,一路小跑追到前面四阿哥附近,把地瓜飞快塞给了胤禛,“四阿哥,我们阿哥给您的,您快趁着热乎吃了。”
胤禛愣了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多宝已经跑回去了。
他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是个烤的外焦里嫩的地瓜,连吃了两天冷食,冷不丁瞧见一点儿热乎东西,胤禛还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这会子也没嫌弃这种东西上不得台面,拿袍子一遮,飞快地狼吞虎咽地将那地瓜连皮带肉一块吃了。
一个热腾腾的地瓜下肚,胤禛舒服多了。
“老四,你吃什么呢?”
前面胤祉突然慢了下来,和胤禛并驾齐驱,对胤禛问道。
胤禛尴尬不已,含糊道:“我能吃什么,三哥,大雪天您冻糊涂了?”
“还装!”
胤祉指着胤禛笑骂:“刚才我可瞧见六弟那小太监往你这里送东西了,好啊,你们俩吃独食呢。”
胤禛耳根绯红,梗着脖子,“我看您不只是冻糊涂,眼睛也花了,行了,三哥,咱们抓紧赶路吧。”
说罢,他两腿一夹,鞭子一抽,骑马往前面去了。
胤祉气得哼了一声,对胤禛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个地瓜吗?小气抠门劲儿!
多宝回了马车,脸上、脖子上都是雪。
胤福拿帕子让他擦去雪,还掰了一半的地瓜给多宝。
多宝看着地瓜,眼睛瞪圆了,“阿、阿哥……”
“吃吧,天这么冷,你跑上跑下的不吃点儿热乎的,回头倒了谁来伺候我。”
胤福笑道。
多宝心里一热,诶了一声,捧着地瓜啃了起来。
主仆俩倒是谁也没嫌弃谁,都抱着地瓜啃,啃完地瓜,板栗也差不多熟了。
多宝拿银筷子把栗子都捡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栗子散发着香气。
胤福和多宝主仆围在桌旁,闻着香气,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当胤福想伸手拿个栗子剥着吃时,马车被敲了敲,紧接着有人掀起了车帘,胤祉一眼就瞅见了桌子上的烤栗子,“六弟,这么巧,吃着呢?”
胤福:“……”
多宝:“……”
主仆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片刻过后。
刚烤好的栗子被无耻的三阿哥一把端走。
三阿哥胤祉还冲胤福摆摆手:“六弟,下回烤些别的,栗子这东西吃起来不容易不说,也填不饱肚子啊。”
多宝暗暗磨牙。
这嫌弃您倒是把东西放下啊,别又拿东西又嫌弃!!
栗子就这么没了。
胤福看向多宝。
多宝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阿哥,您不必看了,咱们拢共也就这些东西,要多的也没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这一天只能等着晚上的干粮了。
胤福顿时觉得这人生毫无趣味。
这要是有栗子在,边吃着烤栗子边看看书,也能打发一天时间啊。
康熙一群人一路奔波,总算是在十二月初赶到了京城。
回到皇宫,康熙先去换了身衣裳,拾缀过后才去慈宁宫。
“皇玛嬷,孙儿不孝!”康熙跪在太皇太后面前,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太皇太后睁开眼,她的眼睛一片茫然。
康熙虽早已知道太皇太后双目失明,此时亲眼目睹,依旧心如刀割,见太皇太后伸出手,康熙忙膝行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玛嬷,孙儿回来了。”
太皇太后的手很冷,她伸出手抚摸着康熙的脸,仿佛以此可以看见康熙现在的模样,“皇帝,你瘦了,可是朝政繁忙,又疏忽了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