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福的婚事算不上赶上好时候。
今年陆续办了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婚事,国库已经花了不少钱,户部那边没少嘀咕,可好也好在,几个当哥的前面成了亲,这办婚事里面的门门道道都能给他说个一二三来。
内务府那边也给善贵妃面子,因此,婚礼办得很是气派。
婚礼翌日。
胤福和新鲜出炉的六福晋钮钴禄氏来给阮烟请安。
“额娘喝茶,李额娘喝茶。”
秋色拿了块垫子,钮钴禄氏和胤福屈膝跪下,结结实实地给阮烟和安妃磕了个响头。
阮烟接过茶,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喝了口茶后,便让钮钴禄氏和胤福起来。
钮钴禄氏起来的时候,估计是身子不适,身子晃了晃,胤福眼明手快,忙扶了一把,钮钴禄氏站正后,脸上通红,心里暗暗羞恼,自己学了那么久的规矩,怎么这进门头一日,在婆婆面前就失了礼数。
胤福悄悄瞥了她一眼,用眼神问道你没什么大碍吧?
钮钴禄氏脸上越发红了,连忙躲开胤福眼神。
她刚躲开,就又懊悔了,自己和爷在额娘面前眉来眼去,落在额娘眼里,岂不就是不庄重?
“噗嗤。”
阮烟却是忍不住笑了。
她倒是不知,自己那书呆子儿子还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这小两口子甜甜蜜蜜,眉来眼去的,叫人瞧着就好笑。
安妃给阮烟使了个无奈的眼神,叫她好生收敛着些,今儿个头一日,别急急忙忙就把本性暴露了。
怎么说,当婆婆了,庄重些也是好的。
阮烟明白安妃的意思,却没打算照做,她道:“本宫看你们相敬如宾,心里就欢喜,你们俩都是好的,往后可要和和美美才好。”
“是,额娘。”
钮钴禄氏松了口气,屈膝说道。
阮烟又让春晓把预先准备好的礼送给了钮钴禄氏,又道:“本宫这里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宫里头请安也是逢五逢十才去慈仁宫请安一次,到了日子你先来钟粹宫便是,不过也别来的太早。平日里闲暇无事来钟粹宫、景阳宫坐坐也无妨,今日说来该叫哈宜瑚跟和卓见见你,只是她们俩前几日得了风寒,到今日还没好,怕过了病气才没叫她们出来。”
钮钴禄氏早就知道这事,听闻这话,少不得关心几句,又说自己带了礼物送给两位妹妹。
阮烟便代哈宜瑚跟和卓收下,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打发他们去乾清宫和慈仁宫请安。
照规矩,阿哥成婚次日,是得带着福晋去给万岁爷、皇太后请安的。
钮钴禄氏和胤福便陆续去请了安。
康熙和皇太后也无非叮嘱了几句夫妻和睦,早日开枝散叶的话,饶是如此,等请完安,也快巳时了。
回到阿哥所。
钮钴禄氏只觉得浑身跟被拆了一遍似的,昨夜她本就辛苦,今儿个还得早起,到处去请安,得亏年轻身子骨壮,这才能撑下来。
刚坐下,钮钴禄氏肚子里就咕咕叫起来,她脸上一红。
胤福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命人去御膳房传膳,“先前我就说用过早膳再去,额娘不是那种计较规矩的。以前我们小的时候,去慈宁宫请安,也是用过早膳才去的。”
钮钴禄氏心想,话是这么说,头一日的,总不能就太把自己当自家人。
她进宫前,额娘叮嘱了好几遍,说是贵妃娘娘好性是好性,可不能仗着婆婆好性就不尊重,越是婆婆脾气好,越得规矩。
胤福瞧她神色,也猜出一二分她的心思,想了想,也不多劝,毕竟钮钴禄氏才认识他额娘多久,这种事也不着急,日久天长,他媳妇总会知道他额娘是多么好的人。
胤福陪着钮钴禄氏用了早膳,虽则说大婚次日,康熙给他放了半日假,但胤福还是回上书房念书去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在这儿,钮钴禄氏能轻快不少。
果然,胤福一走,钮钴禄氏就轻松了不少。
她叫来玉蝉,“适才额娘给的礼呢?”
玉蝉取了来,开了盒子。
钮钴禄氏瞧了一眼,里面几样首饰都精致小巧,便是再刁钻的人瞧了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她指了指佛手珠花簪,“这簪子且取出来,明儿个去额娘那里请安时戴上。其余的登记造册。”
玉蝉答应一声。
钮钴禄氏又忙起见下人的事。
六阿哥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但他的份例在哪儿,伺候的宫女太监就有二三十个,钮钴禄氏把众人都见过了,问清楚各自差事。下午,内务府送了人过来让钮钴禄氏挑选。
一整日,钮钴禄氏忙得脚打后脑勺,黄昏时分,她想起嫁妆里有一个药方子,是姜糖的制法,对风寒感冒有奇效,便叫人开了箱子,将药方子送去钟粹宫。
阮烟接过方子,命春晓打赏了玉蝉。
玉蝉走后,阮烟才看向安妃:“姐姐瞧瞧,我这儿媳妇多细心的人。”
安妃看了看药方子,“这制法倒是没见过,让御膳房那边试试,回头叫哈宜瑚跟和卓每日都服用一两片姜糖。”
阮烟道:“我也是这么想,不但哈宜瑚跟和卓吃,姐姐更要吃。”
这容易风寒感冒的,可不只是哈宜瑚她们。
安妃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黑,玉棋不由得好笑,“娘娘您放心,奴婢肯定盯着我们娘娘每日服用。”
安妃这下,脸彻底绿了。
初为人媳的钮钴禄氏没几日后,就意识到了她的婆婆,善贵妃娘娘的确是很好伺候,很好说话的人。
就是有时候,说话太过直白了些。
比如在劝退她请安这件事上,善贵妃娘娘就很干脆,“福晋每日来请安,固然是孝顺,可你每日那么早来,本宫就无法睡懒觉了,这么一来,本宫反而休息不好,福晋也适得其反,倒不如下午有空时来坐坐,这晨昏定省就真的免了。”
听了这番话,钮钴禄氏心里其实也高兴。
毕竟谁乐意见天早早起床给婆婆晨昏定省,不过,婆婆,您睡懒觉这种事,是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吗?
钮钴禄氏回去后,少不得跟胤福说起这事。
胤福大笑,“我早说过额娘不是那种计较规矩的。”
“臣妾也知道额娘是极好的,”钮钴禄氏笑道:“只是先前还不了解额娘,如今才知道额娘真是不与人同。”
胤福道:“额娘与人不同的地方还多了,便是李额娘,也和后宫娘娘们大不相同,总之,等你和她们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她们的好。对了,哈宜瑚没闹你吧?”
钮钴禄氏摇摇头,“两位格格都极好,哈宜瑚格格还说等咱们有孩子了,她给咱们孩子做小衣裳呢。”
胤福险些没呛死,“可别了,她那手艺给桂花糕做衣裳,桂花糕都嫌弃呢。”
钮钴禄氏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来。
她额娘的确说对了,她的这门亲事真是再好不过,夫妻恩爱,婆婆宽厚,小姑子也好相处,这样的亲事,钮钴禄氏先前做梦都不敢想。


第299章 第二百九十九声
年底时,雅莉奇送来了信,信中写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在蒙古这边过得不错,大格格、三格格时常去看她,信里面还写了些日常的琐碎小事,虽都是些芝麻绿豆的事,却叫阮烟和安妃都放下心来。
往后几年,雅莉奇都没少给京城写信。
信里面,阮烟和安妃见证了她的成长,从一个远嫁过去,没有根底的抚蒙公主到如今深受蒙古百姓爱戴,喀尔喀各部更是对她敬重有加。
雅莉奇的确没有辜负安妃和阮烟的教导。
康熙四十年七月。
这一年的夏日来的特别早,特别炎热,烈日如火,就连树上的知了也都被热得没了脾气,悄无声息。
一大早。
红豆和青草便去提了冰例来。
内务府的车一早就进宫来送冰,钟粹宫这边是最早得冰的地方之一,几个小太监把冰提到茶房里,再拿小锤子敲打,将碎冰收起放入铜盆内。
红豆和青草是去年年底到钟粹宫来伺候的宫女,两个人现在的差使就是负责给贵妃娘娘换冰盆。
两人捧着冰盆到了门口,屋子里紫画给她们打起了帘子。
红豆青草走进去,屈膝微微行了礼,悄无声息地进屋子换了铜盆,昨夜的冰盆已经都化成水了。
正换着铜盆时,红豆就听见里屋传来春晓姑姑的声音,“娘娘,刚起了,今儿个得去宁寿宫给皇太后娘娘请安,等会儿福晋也会带着小格格、小阿哥来。”
阮烟听见这话,拉下蒙着头的被子,两眼仍然闭着。
春晓笑了下,拧了帕子,用温热的巾帕给她擦了擦脸,帕子上薄荷水的香味,让阮烟精神一振,她揉了揉眉心,睁开眼来,坐起身。
主子娘娘起来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就都忙活开了。
红豆青草退了下去。
两人进了茶房,有相熟的宫女拿了一碟点心和两碗奶子给她们,“今儿个不轮到你们跟娘娘去请安,你们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多谢姐姐。”红豆道了谢,点心是红豆饼,红豆一尝就知道是御膳房打下手的太监厨艺,这红豆饼面皮柔韧,红豆馅颗粒分明,甜糯可口,红豆吃过刘公公做的红豆饼,没这么甜。她那时候还嫌弃,后来被姐姐们提点,才知道,这是做给主子娘娘们吃的,娘娘们可不像她们一样那么爱吃甜的。
她们娘娘还说过一句话,说是糕点得不甜的才好吃。
这话,要是旁人说,红豆肯定要觉得那人是傻子,甜的东西多好吃,尤其是白糖,光是吃,她自己能吃一大包,可惜白糖昂贵,她可买不起。不过,娘娘这么说,红豆就觉得娘娘的话肯定有道理,兴许是她们品味不如娘娘好。
“额娘。”
胤福和钮钴禄氏一进殿内,他们的小闺女花卷就兴冲冲朝阮烟跑去,一把抱住阮烟的腰,“皇玛嬷。”
“哎呦,花卷也来了啊。”阮烟脸上带着笑意。
花卷仰起头,“花卷想皇玛嬷了。”
“静姝,要给皇玛嬷行礼。”
钮钴禄氏说道,她的容貌变化不大,不过气质沉稳了些,身材高了些而已。
花卷最怕就是她额娘,当下连忙起身,有模有样地行了福礼。
胤福和钮钴禄氏也跟着行了礼。
阮烟笑笑叫了起,又问道:“你们可用过膳了?”
“在家里吃过些才进来的。”胤福回答道:“额娘,儿臣这会子要去礼部当差,就先告辞。”
“你去吧。”阮烟摆摆手,没把儿子当一回事,她是典型的有了孙女忘了儿子的,胤福也不以为意,退下出去了。
阮烟让人去传膳,又叫钮钴禄氏坐下来,不一会儿,哈宜瑚跟和卓都来了。
哈宜瑚跟和卓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两人虽是双生,气质截然不同,哈宜瑚明艳爱笑,和卓沉稳贞静。
“给嫂子请安。”哈宜瑚大大咧咧地跟钮钴禄氏请安,和卓也屈了屈膝。
钮钴禄氏侧身避开,笑道:“今儿个进宫,还有一事,是要恭喜两位妹妹定了亲事。”
提到自己的亲事,哈宜瑚跟和卓都免不了脸上一红。
哈宜瑚不好意思道:“嫂子真是的,一大早提这事干嘛?”
和卓抿着唇笑了。
阮烟白了哈宜瑚一眼,“这不是喜事吗?有什么不能提的。如今你们婚事定了,本宫可算舒心了,往后这宫里就没人吵本宫了。”
哈宜瑚一下不乐意了,拉着和卓道:“妹妹,你瞧瞧,咱们还没出门呢,额娘就先嫌弃起咱们来了。”
阮烟道:“确切地说,本宫是嫌弃你,和卓本宫是不嫌弃的,若不是你们皇阿玛定了日子,本宫倒想多留她一年。”
哈宜瑚脸上写满委屈,哼了一声,“嫌弃就嫌弃,我嫁人了,以后我就不回来,我只去找嫂子玩。”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阮烟顺口说了一句。
哈宜瑚气得脸都红了,气呼呼,却又无可奈何,索性一把将花卷抱起,“花卷,咱们不理你皇玛嬷。”
钮钴禄氏在旁边瞧她们母女斗嘴,都不禁觉得好笑。
她也不多嘴,她心里明白,哈宜瑚妹妹等会儿自己就忘了这事。
果然,没多久,用过早膳后,哈宜瑚就把刚才和额娘吵嘴的事给忘了,等去宁寿宫请安回来,更是彻底忘记早上的事,兴冲冲地要带花卷去后面玩她新得的华容道。
阮烟索性叫和卓也跟着去。
春晓端上茶盘上来,钮钴禄氏起身接过,双手递给了阮烟,“额娘,您喝茶。”
阮烟接过,喝了一口茶,才问起小孙子的事,“弘昇最近如何了?”
提起小儿子,钮钴禄氏脸上就止不住露出笑容,“他啊现在都会叫人了,昨儿个还喊了阿玛,把我们爷给高兴得直夸他聪明。”
阮烟笑道:“十个月的孩子会叫人,是挺聪明,现在夜里还哭不哭?”
前几个月,小弘昇半夜都要苦闹,非要亲阿玛亲额娘哄到三更才沉沉睡去,这毛病说起来也怪麻烦,毕竟孩子现在小,就算是太医也不敢给他开什么方子。
“已经不哭了。”钮钴禄氏道,“我额娘找的方子,说是拿蜂蜜混入牛乳当中,每夜睡觉前喝一些能安神,我试过几次,果然不哭了。”
“本宫这就放心,昨儿个安妃还说要瞧瞧医书,看看有什么方子能治这毛病。”阮烟说道,“既然好了,本宫回头就和她说不必忙了。”
“安妃娘娘真是有心。”
钮钴禄氏感激道:“回头我得去谢谢她。”
阮烟抿着唇笑道:“你可不必去,你不知道她脸皮薄,旁人谢她,她反而要不自在,要是有心回头多找几本书送她便是,她就爱书。”
“是。”钮钴禄氏答应一声。
阮烟和钮钴禄氏说了些家常话,没多久,各宫送来给哈宜瑚跟和卓道喜的礼物,阮烟不耐烦替哈宜瑚跟和卓收,就叫两人来自己处理礼物的事。
这些礼物当中,尤属大阿哥和太子两人的礼物最为厚重。
阮烟听着礼单,神色微变,侧头小声对钮钴禄氏道:“近日来,这两位还时常去你们府上吗?”
钮钴禄氏低声道:“太子倒是来的少,反而是大阿哥来得多,一个月能来四五次。”
这次数就不少了,现在阿哥们都出宫建府,也都有了差事,像四阿哥这种忙人,一整个月不去见胤福都是常有的事。
大阿哥和太子也不是什么闲人,大阿哥这么往胤福的府上跑,不得不叫人多心。
这几年局势可愈发紧张了。
尤其是太子妃迟迟没生下嫡子,万岁爷又对太子的态度时冷时热的,这叫谁心里不得打鼓这万岁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回去跟胤福说一声,说该避就避,虽是兄弟,如今大了,来往的多也容易叫人嘀咕。”阮烟可不打算让儿子掺和进大阿哥和太子的破事当中,她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只盼着儿女们平安就够了,“往后大阿哥再去,就扯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见两三次,大阿哥就该知道好歹了。”
“是,额娘教训的是,我心里也是这么想。”钮钴禄氏压着声道:“咱们爷的脾气本就不是那种爱追名逐利的,不过碍于是兄弟,不得不给几分颜面,落在旁人眼里,却成好欺负了。”
阮烟听得出,钮钴禄氏心里显然也压着火。
她拍了拍钮钴禄氏的手背,“辛苦你了,府里府外那么多事,你有时候也别太负责,把那些破事丢给胤福,让他这个罪魁祸首自己去想法子。”
钮钴禄氏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不少。
黄昏时分,胤福来接媳妇和女儿回去,被阮烟瞪了一眼,他心下疑惑,出了宫上马车才问钮钴禄氏:“我莫非是哪里得罪额娘?怎么刚才额娘给了我一个白眼?”
花卷捂着嘴笑道:“肯定是阿玛做错事了。”
“胡说,阿玛今日都不在钟粹宫,怎么能做错事?”
胤福弹了下花卷一个脑瓜崩。
花卷捂着额头,哎呀叫了一声。
钮钴禄氏笑而不语,等回到府上,才把下午阮烟的话告诉胤福。
胤福听了后,心里怪不是滋味,“我说怎么额娘恼我,这事确实是我不对。”
他只想着不好不见大阿哥,伤了兄弟情分,却全然没考虑到福晋的担忧。
胤福捏了捏钮钴禄氏的手,“你放心,往后大哥来,我就装作不在,他要是恼我,就让他恼吧。”
“爷能想清楚,就算大哥恼咱们,咱们也不怕。”
钮钴禄氏道,“原是他起了恶意,难不成倒还要怪罪咱们?”


第300章 第三百声
虽然阮烟没少说胤福是个呆子,可实际上,胤福自己也不缺成算,原先不过是顾虑着兄弟情分,再加上大阿哥又没把事情摊到明面上,胤福自然得给大哥一些面子。
可这会子额娘都跟福晋说了这话,就说明这事不容拖延了。
胤福很了解他额娘的脾气,若不是事情真要紧,他额娘是绝不会多嘴和他福晋说这些事。
因此,打从那日后,胤福就和大阿哥来往得少了。
大阿哥那边吃了两回闭门羹,心里也来气了,暗地里直骂胤福不识好歹。
这日散衙,胤福刚从礼部衙门出来,就碰见四阿哥府上的马车。
马车在他跟前停下,里面人打起帘子来,露出一张冷硬肃穆的面容,胤福笑着喊了一声:“四哥。”
“上车来,我送你一程。”胤禛说道。
胤福没见外,挥手把自家马车给打发了,就着胤禛的手,一下上了马车。
“四哥可有日子没见,越发消瘦了。”
胤福打量了胤禛一番,关切说道,“可是户部那边案牍繁杂?”
胤禛:“户部素来都是如此,如今我算是上手了,也没什么难的,倒是你,在礼部干得怎么样?”
礼部这地方清贵,负责的无非是礼仪、祭祀、宴飨、贡举。
今年又不开恩科,这几个月也不是外藩朝见的日子,胤福道:“礼部这会子没什么忙的,我每日里去那儿也不过是干些琐碎事罢了。”
“既是如此,怎么大哥去你府上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胤禛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眉眼露出一丝笑意。
胤福神色尴尬,“这事,四哥您也听说了?”
“大哥这几日没少见人说你这事,说你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比皇阿玛还勤恳呢。”
胤禛说道,“我是觉得他说得不像话,替你说了几句,可巧今日户部没什么事,便顺路过来看看你。”
听话听音。
胤福听出来了,四哥是提醒他小心大哥,大哥心眼不大,他现下已经是把大哥得罪不轻了。
他冲胤禛抱了抱拳,“多谢四哥。”
“客气什么。”胤禛摆摆手,他打起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快到胤福府上了,胤禛放下帘子,又道:“不过,你得罪大哥,太子以为你这是投诚的意思,他想着你和我交情不差,便叫我来探探你的意思。”
胤福还没从大哥在外面抹黑他名声这件事反应过来,被胤禛突然砸了这么一个消息,瞬间哑口无声,张了张嘴,半晌几乎哭笑不得,“二哥想多了。”
胤禛这回真笑了,他自来一向板着脸,便是笑也是淡淡的,难得露出这样一个笑容,倒是真有几分叫人眼前一亮,颇有雨散天晴的意思。
胤禛拍了下胤福肩膀,“我想也是。你放心吧,回去我只告诉他,你是个书呆子,脑子里只想着书,旁的事一概不搭理。”
“多谢四哥。”
胤福感激道。
胤禛道:“行了,你我兄弟何必总是谢来谢去。”
马车停了下来,胤禛送胤福下了马车。
胤福还想请胤禛进去喝杯茶,胤禛摆了摆手,“这就罢了,我们府上也就在附近,等回头有空你过来坐坐便是。”
胤福就没再留他。
胤禛回头将那番话修了修,跟太子说了一遍。
太子眉头一皱,倒是没怎么生气,只道:“六弟从小就是这脾气,罢了,横竖他在礼部当差,也帮不了什么忙。”
因此,就把胤福的事丢到脑后去。
阿哥们之间尚且如此风云暗涌,朝廷上就更是如此。
月底,有御史弹劾索相纵容门下草菅人命、欺男霸女,奏折一上,万岁爷大怒,责令京都府尹彻查此事。
案件虽还没查清,但仅仅只是万岁爷的态度,也叫众人知晓万岁爷的意思。
八月,索府上谋害人命的几个下仆被杖杀。
九月,索额图上书乞骸骨,康熙恩准。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父,更是太子党的重臣,索额图一退,太子党内部无不愁云密布,相反,大阿哥一派却是恨不得弹冠相庆。
然而,碍于万岁爷的心情,没人敢将心思浮于表面。
在所有人都以为万岁爷的心情肯定不佳的时候,万岁爷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拿着堪舆图去找阮烟。
“热河这地方有温泉,朕想着叫人单开几个池子出来,给皇太后和你们泡泡也是好的。”
康熙在堪舆图上点了几处出来。
阮烟看了一眼,这堪舆图并不难懂,上面宅邸、假山小桥流水、花草树木池子都画的很精细,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清楚,她只忍不住感叹道:“这行宫也太大了,怕是得有几千亩了。”
康熙不禁笑道:“差不多是如此,朕修建避暑山庄不全为自己,热河此处地势极其要紧,在此处修建行宫,也好威慑蒙古。”
阮烟这才了然,她就说万岁爷这样勤勉政务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己之私耗费国库去修建偌大行宫,果然是另有所图。
她笑道:“安妃姐姐说热河那里冬暖夏凉,万岁爷去那避暑也着实选对了个好去处。京城热得很,等修建好了,夏日就有去处了。”
“安妃有见识。”
康熙点头,随口夸赞了一句,又惋惜道:“可惜这避暑山庄要修建好,非得有二三年功夫才能成。”
“便是二三年也不算久。”阮烟道,“这行宫修建好,往后万岁爷的子孙也能用,因此,倒不必那么着急,只要修的好便好。”
康熙微微颔首。
阮烟见他心情不错,就提起了今年选秀的事,今年选秀是在八月,现在已经是过了复选,留下来的秀女都等着安排。
好几个阿哥今年都要娶妻,他们额娘们心里都有成算,看好了人,就托阮烟跟万岁爷提起这事。
“苏麻喇姑给十二阿哥瞧上的是那拉家的秀女,那秀女臣妾瞧过,是个有规矩的。”
阮烟含蓄地点评了一句。
康熙沉吟了片刻,道:“朕记得今年马齐的女儿也被留了牌子。”
“是有这么回事。”
阮烟点点头,那位富察氏出身名门,又是大姓氏,还别说,好些个妃嫔都心动,只是她们不敢造次,毕竟这位的出身实在太好,好到连当太子妃也绰绰有余。
康熙道:“朕倒是觉得这位和十二更适合些。”
“富察家的秀女性子活泼,和十二阿哥倒是也相配。”阮烟笑着附和了一句。
之后十三阿哥嫡福晋和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侧福晋人选的事,康熙都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次日。
阮烟便将消息告诉了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知道万岁爷给十二阿哥挑的是富察家的闺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辛苦娘娘了。”
“苏麻喇姑客气,”阮烟笑道:“本宫原也觉得那富察家的秀女不错,咱们十二阿哥性子太沉,可不就得找个性子活泼的,小两口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苏麻喇姑颔首道:“娘娘说的极是,奴婢也喜欢那些性子活泼的格格。”
两人压根没提先前那拉家秀女的事。
毕竟先前苏麻喇姑看中那拉家秀女,无非是觉得挑富察家的太过,要是弄得不好,反而要叫万岁爷觉得十二阿哥心思大,现在是万岁爷自己给十二阿哥挑的,这门亲事便再好不过了。
去了宁寿宫回来,阮烟便做主让人去传口谕了。
十二阿哥的这门亲事一定,兄弟们羡慕嫉妒的不在少数,要知道,那富察家的秀女,她亲阿玛是大学士马齐,她的叔伯都是朝廷重臣,这么一门亲事结得那叫一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