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进这股臭美劲儿,大多数时候,是拜薛岑所赐。
薛岑在音乐学院读美声专业,里头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沈岁进受邀第一次去薛岑的学校参观,都快被里头的美女羞辱得自惭形秽了。
才在音乐学院读了一年,薛岑就已经在化妆这条路上,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她跟着音乐团去国外演出,还会给沈岁进捎回来国外新出的化妆品。沈岁进懒得折腾这些,但偶尔跟薛岑约出来见面,受她化了妆的颜值一次比一次高的刺激,便会勤快的在自己的脸上也折腾折腾。
薛岑对于爱美事业路上经常掉队的沈岁进,是这么评价的:你呀,就像老马赶路,我得时不时在你屁股后面,抽上两鞭子,你才肯往前迈两步。老天爷真是白赏你这张脸了,拾掇拾掇,不比王祖贤强多了啊?
王祖贤,她还张曼玉呢!沈岁进对于自己的容貌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有数的。放眼整个学校,也没见着有几个化妆的学生,京大可不比音乐学院的校风来得开放,里头的姑娘以素面朝天为荣。
等沈岁进马上快化好妆,正好给沈岁进送礼服的人也到了。
门口停了一辆小汽车,下车的人在铁门前摁了门铃,梅姐和沈岁进手头不得闲,就喊陆之瑶下去帮忙开门。
陆之瑶下楼,看见一个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帅哥,恭敬的站在铁门外致歉:“抱歉,沈小姐的礼服送迟了,今天下午店里的裁缝师傅有事儿耽搁了,腰围的收口改得迟,这才这么晚把礼服送过来。”
陆之瑶眼睛从他的脸上,一路下滑至他手里捧着的一个防尘罩,打开院子的铁门,说:“交给我吧。”
帅哥手上还拎了个黑白色的小手提袋,说是送给沈岁进的一瓶香水。陆之瑶接过手提袋低头一看,里面确实放着一个塑封的纸盒子,分量还不清。
这是什么牌子?纸袋上印着英文字母:C-H-A-N-E-L。
陆之瑶音标学得好,拼读了一下,薛耐尔?
防尘罩把里面的衣服罩得严实,陆之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的衣服,送上楼给沈岁进,等沈岁进拉开防尘罩的拉链,陆之瑶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缀满手工绢丝山茶花的过膝连衣裙。
陆之瑶看愣了眼,现实生活中,她压根也没瞧见过哪个服装店,卖过这样精致的裙子。
光是裙子上面一朵朵精致的山茶花,都让陆之瑶感觉到,这是出自手工大师的艺术品,而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商品裙子。用商品两个字来形容这条裙子,是不合适的,甚至有点辱没这条裙子的意思,陆之瑶宁愿用“艺术品”这三个字去称呼它。
梅姐熟练的为沈岁进穿衬裙,嘱咐道:“晚上你上厕所千万小心,这裙子不要弄脏,毕竟是借的,麻烦人家过意不去。”
陆之瑶在边上搭腔:“这裙子是借的啊?”
她还以为是沈岁进买的呢。
陆之瑶脸上露出一股不自知的得意,觉得这样美好的裙子,幸亏不属于沈岁进,不然自己真是要嫉妒死了。
梅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是高定,一条裙子好几万呢,一般人借不到。”
陆之瑶咋舌,惊叫道:“这裙子要好几万?没疯吧!谁会花好几万买一条裙子啊?在我们老家,几万块都能买一块地皮,建一幢大屋了。”
沈岁进眨眨眼:“是呀,我买不起,能借着穿穿,过把瘾也不错。”
陆之瑶再挪眼去看那条华美的裙子,眼神已经不再那么艳羡了,目光染上一丝鄙夷,觉得城里人除非是脑子有病,不然谁花那几万买一条破裙子,做这大冤种啊?
听沈岁进说买不起,陆之瑶猛点头:“是啊,有这钱,我宁愿放银行攒着放利息。”
梅姐闷笑一声,觉得沈岁进调皮,这满衣帽间的衣服,大多数就是这牌子的吧?不计沈海森去国外出差带回来的,又或者是沈海萍出访时捎回来的,还是沈岁进妈妈那边的几个姨妈给她买的,自打沈岁进十五岁已经出落成半个成熟少女的模样,他们家里就爱给她买这牌子的衣服穿。
去年这牌子,还在半岛酒店开了第一家精品店,沈海萍每个季度店里上新,都会带沈岁进去逛一逛。
沈岁进换好裙子,穿了一双方头方扣的中跟鞋,乳白色,正好衬这条乳白的裙子。
回身在落地全身镜前转了一圈,发现脖子上空空的,随手在首饰盒里拣了一条Mikimoto的珍珠项链作为装饰。
今天的妆容不浓不淡,不会抢了薛岑那个大妖娆的风头,沈岁进在镜子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再看陆之瑶那边,梅姐正打算给她梳和沈岁进一样的丸子头,陆之瑶藏拙地叫道:“梅姨,给我梳个能遮后脑勺的发型吧?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睡方头,还特地用硬邦邦的书给我当枕头,我这后脑勺又平又扁,丑死了。”
梅姐笑道:“是呀,我们老家,无论男孩女孩,都兴睡扁头,说是面相好。小进那会是在国外长大的,她爸一个大男人懂不了这些,月子里就没把她的头睡扁。我们老一辈还看不过眼呢,哪有后脑勺凸出来是好看的啊?你这头型才好看!”
梅姐难得在陆之瑶身上发现自己赏心悦目的部位。
陆之瑶灰土着脸坚决不同意梅姐在自己的头上造孽。后脑勺扁成了平底锅,再梳个大光明顶的丸子头,那简直助丑为虐。
她一会要求这个,一会要求那个,磨得梅姐的耐心都快没了,没好声气地说:“你再挑三拣四,一会儿去音乐厅都该过点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挑呢?”
人家正主沈岁进都没她能折腾,她去听个音乐会,整的比登台演出的,还隆重挑刺儿。
梅姐不想伺候她了,撂挑子地说:“你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梳。左右你这妆面我收拾得差不多了。”
陆之瑶披散着头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来初见沈岁进时,她扎着两个麻花辫挺好看的,那麻花辫是折了好几层,像把被子叠成豆腐块那样的卷起来,于是打算自己动手试试。
梅姐在边上收拾化妆台上散落的化妆品,故意磨磨蹭蹭的,想看陆之瑶到底能在头发上翻出什么花来。
等了半天,结果陆之瑶是要打麻花辫,梅姐在心里那个无语呀,觉得自己今晚在她身上造的功力全白瞎了。
这麻花辫,和西式的洋裙和妆面,能搭吗?
沈岁进看出来梅姐的强迫症马上要爆发了,忙催促陆之瑶:“别拧巴了,小陆你长得挺好看,这发型就这么整吧?我打个电话给丁叔叔,喊他送一送我们。”
望着梅姐那张忽明忽晦风雨欲来的脸,沈岁进觉得当务之急:溜之大吉,走为上。
司机老丁为沈校长服务了一辈子,即使沈校长于两年前荣休了,但沈岁进有什么重要的场合需要人送,还是会打个电话请老丁帮忙。
沈岁进登台演出前有个习惯,就是不吃米饭。梅姐下午特地给她剁了牛里脊,搓成丸子,用白水汆烫熟,倒点日式的油醋汁,再烫两片生菜摆在牛肉丸子边上。沈岁进不吃饭,就靠着两片生菜和几颗牛肉丸子垫肚子。
沈岁进弄好妆造,下楼囫囵吃好了晚饭,就在楼下等陆之瑶下楼。
两个姑娘钻进老丁的车里,老丁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沈岁进边上眼生的小姑娘,问道:“这姑娘没见过,小进,是你同学吗?”
沈岁进仰头说:“是我徐阿姨的亲戚,今年考上了京大,暑假来北京玩儿。”
老丁也觉着那小姑娘看着不像北京人,便问:“外地考京大特别不容易吧?小姑娘本事挺大。”
陆之瑶来北京好几天,终于在老丁这找到一份认同感,不由多和老丁闲扯几句:“我之前参加我们省里的一个作文比赛,拿了一等奖,高考加了十分,去年考京大没考上,今年靠着这十分,终于来北京了。”
沈岁进也说:“小陆她妈妈听说是个作家。”
陆之瑶对于母亲的作家身份有点儿嗤之以鼻:“她写的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乌七八糟的,到后面越写越疯,没什么出版社敢买她的账。我舅舅舅妈疼她,送她去治疗精神方面的疾病,她不听话,药也不按时吃,一天到晚的关在里头疯写,没日没夜,给她打了安定都没用。她从小心脏方面就有毛病,据说我姥姥怀她的时候,受过惊吓,在娘胎里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最后我妈也是因为这个毛病突然没的。”
沈岁进倒是没听徐慧兰说过这一茬,只知道徐慧兰是很欣赏陆之瑶母亲的才华的。说起陆之瑶的母亲何薇,徐慧兰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醉出神往之情。
陆之瑶从徐慧兰那打听过沈岁进生母的事情,沈岁进的生母也是生病去世的,从这一点来说,她们俩的命运是略有相似之处。但好在舅舅舅妈无子,自己从小就被养在舅舅舅妈身边,陆之瑶很多时候,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就是舅舅舅妈的亲生女儿,毕竟他们待自己和亲骨肉一般无二。
车子开进音乐学院,老丁真不愧是为沈校长开了几十年车的老司机,就连音乐学院的演奏厅在哪儿,老丁都熟门熟路。
车子停在演奏厅的长阶梯前,沈岁进和陆之瑶刚一下车,就有几个长腿男生对着他们吹口哨。沈岁进一点也不怵他们的无礼,甚至口哨声比他们吹得还响亮,反向无礼回去,弄得几个路过的男生大跌眼镜。
大美女这是闹哪出啊?惹不起、惹不起。
天差不多黑透了,夏夜的晚风弥漫着一股栀子花的芬芳。音乐学院的暑假比京大晚放两个星期,这会儿校园里还是人头攒动。
今晚学校的音乐厅有演奏会,饶是期末考的攻坚时期,还是有许多学生来捧场。演奏礼堂的大厅挂着薛岑个人写真的巨幅海报,还拉着一条“预祝薛岑同学个人音乐会演出成功”的红横幅。
沈岁进在巨幅海报前的几个花篮里,找到了自己送给薛岑的香水百合,数了数,确实是66朵,祝福演出六六大顺,花店老板确实没坑她。
陆之瑶双手负在身后,双眼盯着巨幅海报上的薛岑,像是仰望海报里的电影明星。
沈岁进准备先带陆之瑶去观众席落座,自己再去后台的化妆间找薛岑。
离演出还有半小时,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大半。
安顿好陆之瑶,沈岁进随手抓了两个过路的学生问化妆间怎么走,到了化妆间,薛岑和她的指导老师还在顺节目单。
薛岑的指导老师,沈岁进认识。沈岁进刚回国那阵,跟着音乐学院的院长学了一年多的钢琴。薛岑现在的指导老师,当年就是院长的得意门生,毕业后不意外的留校任教了,当时还给沈岁进当过一段时间的钢琴陪练。
薛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离七点整还剩二十分钟,游一鸣已经被她支出去接沈岁进了,心里还在抱怨:他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沈岁进自己进来了,他没接到人啊?
“姑奶奶,急死我了,你这回怎么这么磨蹭?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
“我不是中场才和你双人奏吗?急什么,怕没我,你镇不住场啊?”
“还和我贫呢,我急的是这个吗?今晚有个人你必须见。”
“谁啊?”
“咱们的老同学呀!”
“你说的是初中还是高中?”
初中、高中,她都和薛岑是同学。
“初中,你熟的那个。”
沈岁进心底隐隐有一个答案,可她一点也不敢去相信。怎么会是那个人呢?如果是他回来了,自己早就能听到风声。
她很早之前就问过爸爸,单叔叔在香港的项目是不是需要很久,沈海森给她的回答是:很久,如果项目遇到瓶颈,没办法短期内解决超导体的新材料问题,现代技术更新迭代太快了,那么这个项目很可能在进行过程中就被废弃,需要进行项目重组。
这两年偶有听到关于单星回的消息,大多数都是单叔叔在国内国际上,又拿了什么物理学的奖。
薛岑的话,轻易拨动了沈岁进的心弦。
不可能会是他……但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期待,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不知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还是这音乐厅的气温确实比外面的高,总之,沈岁进整个人燥热极了。
那份燥热,伴随着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夏夜、炫舞的十指、不停起跳坠落的黑白钢琴键、晕黄而又明亮的舞台灯光、起此彼伏的呼吸与掌声,这些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那份遥远的思念,却显得让人有些恍惚。
那是个有始无终的故事,让那个沈岁进的青春期,被这个骤然而止的尖锐故事,撞碎了一个角。
那不仅仅是普通的一个角,而是像一篇完整乐章,丢失掉渐入佳境最值得期待的高潮片段。她的青春,成了丢失重要片段的不完整乐章。
直到整场演出结束,沈岁进都没见到薛岑口中的那个人。
而薛岑,正台上台下,接受着无数的鲜花与热捧。
沈岁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去恭喜薛岑,目光却在涌动的人群里扫荡。
薛岑把沈公主这份自以为骄傲的矜持尽收眼底,揽过她的肩头说:“今晚庆功宴,我定了后海新开的一家酒吧。”
沈岁进心不在焉地说:“跑那么远?”
薛岑:“游一鸣挑的,他哥们儿是里面一支驻唱乐队的主唱,算是帮他朋友捧个场。”
沈岁进:“你驾照考出来了吗?”
薛岑:“上个月刚考出来呢,你怎么知道我要开车啊?”
沈岁进指指游一鸣手上的车钥匙:“游一鸣他们家没买车啊,哪来的车钥匙,肯定是你的。”
薛岑:“你眼睛可真尖。”一边说,一边还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闷笑声。
沈岁进知道她那笑声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嘲讽她嘴上装作不在意,但眼睛却一直往人群里瞟。
薛岑:“那我们赶紧去后台换衣服吧。不过,你带来的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陆之瑶。
薛岑讨厌死她盯着游一鸣看的眼神了,就跟没见过男的一样。
游一鸣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忧郁气质,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很难不被他那份独有的清冷贵公子气息吸引。薛岑爱死他身上这份忧郁,也恨死这份忧郁了。
这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薛岑那样心疼游一鸣的过去,就连游一鸣的生母胡锦绣都做不到。她的软弱无能,只会让她在无赖的丈夫和优秀的儿子中间,不断被牵制拉扯,做不出任何英明的决断。
薛岑不一样,她像一束光照进了游一鸣的生命,她用自己最直白的热情和勇敢,竭尽全力去填充游一鸣心里的裂缝。
忧郁少年的终结者,是明媚少女。
沈岁进觉察到陆之瑶的眼睛,一直肆无忌惮地锁在游一鸣的脸上,人是她带来的,颇有些自己来砸场的尴尬,压低声音在薛岑耳边说:“是我徐阿姨的亲戚,没听过音乐会,跟着我来开开眼。”
薛岑问:“那一会去酒吧也带她?”
沈岁进:“她不认识路,也没法一个人回家啊?”
薛岑耸耸肩:“我不介意绕一圈路,先把她送回去。”
沈岁进噗嗤笑了出来:“放心吧,你家游一鸣老实着呢,谁都拐不走。”
薛岑被她这么一说,脾气上来了,觉得一个外地来的丫头片子,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法呢?去就去,谁怕谁啊!
然而沈岁进做梦也没想到,今晚带陆之瑶去酒吧的这个错误决定,不是让薛岑气到吐血,而是让她自己,被陆之瑶一直在自己面前抢戏,而怄到快昏厥。


第47章
国内最早一批玩摇滚的乐队,曾经在后海这条酒吧街上风靡一时,至今余热不减。
电音重金属配合着幽暗冷酷的灯光,舞池里摇头晃脑的都市男女,情绪得以空前释放。
摇滚乐是什么时候火起来的?好像就是近十来年吧。
游一鸣在酒吧的台上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偶尔帮着贝斯手调音,偶尔去检查音箱的接线。沈岁进看直了眼,她没发现游一鸣原来也这么有音乐天赋啊?
眼睛转去看薛岑,游一鸣真不愧是近朱者赤。
薛岑去吧台点了几杯鸡尾酒,抬手看了看腕表。
九点半了,人怎么还没来呢?
沈岁进点了个果盘和一碟牛肉干,眼睛故意不看薛岑,像是没注意到她刚刚看表后张望的动作,捡一些车轱辘话说:“薛岑,你刚领了成年人的身份证,怎么像是对酒吧这么轻车熟路啊?”
进酒吧得凭身份证,很多大学生没成年想借机混进来都不行。不过这家店游一鸣提前打过招呼,酒吧门口的迎宾就没有检查身份证。
薛岑:“我们音乐学院的女生爱泡吧,有的还来这条街上做驻唱呢。一晚上就能挣一二百。她们勤快,一星期来这唱三五天,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有了。”
陆之瑶被薛岑嘴里吐出的数字震惊到了,惊问:“一晚上能挣一二百?!”
薛岑冷不丁的看她一眼,觉得她聒噪:“一二百不算多吧。”
陆之瑶被怼的无话可说。要知道,她老家小县城,大学生暑期出去兼职,一个月老板能给开两百块的工资,就说明这老板已经够厚道的了。
一晚上能挣一个月的钱,还不多吗?北京人还真不把钱当钱啊?
酒吧的服务生端了一碟沙爹牛肉干来,薛岑催他赶紧上鸡尾酒,一晚上没喝水了,就想喝点带冰的饮料。
沈岁进说:“你家游一鸣,什么时候玩上摇滚的啊?”
薛岑:“他有时候上学校来找我,我们一起在操场逛,他老看见操场的草坪上有学生自建的乐队在那唱,有时候就上去搭腔,一来二去的,就和那帮人混熟了。等会让他上去喊两嗓子,那低音炮,你别说,还挺正。”
沈岁进:“你们两口子,是要在音乐事业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啊?”
薛岑:“那可拉倒吧。他呀,就是玩儿票性质。回头就又钻进了他的纳什均衡理论里,我觉得他学习那么钻,有点其他的兴趣爱好也挺好的。不过他妈不让他在家里练吉他,说是老房子隔音差,容易吵着隔壁的左邻右舍。”
京大家属院的老平房,隔音是不怎么样。这屋说话,就跟墙壁有传声筒似的,那屋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胡锦绣和游大林终于领了离婚证,沈岁进说起胡锦绣来,都是神清气爽的:“游一鸣他妈离了婚还好吧?”
薛岑瘪起嘴:“别提了,他妈是还好,架不住他爸烦人。他爸和那个澳门女人,还在一块儿呢。两个成年人,游手好闲的,也没什么正经营生,一天到晚的,还祸害孩子。游一鸣他弟,就那个小的,今年马上快六岁了,连小学在哪读,他爹都还稀里糊涂的。那孩子不错,打小就和游一鸣亲,怪可惜的,两个垃圾父母,是怎么生出那么好看又懂事的小孩儿呢?”
那个小男孩,沈岁进也见游一鸣领出来玩过。黏游一鸣黏得紧,游一鸣在前头给他去买雪糕,薛岑领着他在原地等,他就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一张小脸想哭又不敢哭,巴巴儿含着泪,望着游一鸣离去的方向。等游一鸣拿着雪糕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小孩儿撒丫子就甩掉薛岑的手,跑去找游一鸣要抱抱。
造孽啊,提起那两个垃圾人,薛岑心里就来气。
“有时候我都心软,想劝游一鸣让这孩子把户口落在他家算了,好歹能有个学籍,在北京上学。可我转念一想,游一鸣他妈太软弱了,这孩子又这么懂事,到时候处出感情来了,难免他妈放不下手。我都替胡阿姨叫屈,她做女人图什么啊?离了婚还得替前夫养孩子?!不如就狠狠心,早点断了这份牵扯。现在正是出国热,到时候游一鸣去美国了,我们俩在美国能适应,就试试能不能把他妈也接到美国一起生活,正好避一避那对烦人的男女。”
“现在北京房子贵了,家属院的房子政策改了,也能允许在市面上出售。游一鸣去美国留学,是不是得把房子卖了?”沈岁进知道的,胡锦绣这么多年,除了打着几份散工,平时家里的开销,多半还是游一鸣替人写专利赚的。
沈岁进记得,她在金融街的那些房子,这几年间已经涨过一波价,特别是店铺的租金,水涨船高。沈岁进让自己的大姨妈帮自己找了个职业经理人,专门管收租这块的账。平时她是不怎么去查账的,但有时候翻一翻,也能察觉出市面上房价和租金的走向。
“是打算卖房子呢。可卖了房子,胡阿姨住哪儿又成了问题。我想先让我爸资助游一鸣出国,左右这辈子我也没打算嫁给其他人。我和家里商量过了,如果我和游一鸣去了美国,我们俩大学毕业还在一块儿,我们就领证。”
“这么多年,你爸终于看上游一鸣了?”
薛岑咧嘴笑了一下:“那你可低估我爸了,老头子倔的很。不过看人也不能光看家庭,游一鸣学习成绩还不错,特别是知道了他靠着给人写专利,能养活他和他妈,还能给自己支付上大学的学费,这学期又拿了国家奖学金,我爸这才稍微拿正眼瞧一瞧游一鸣。”
沈岁进:“我说呢。薛叔叔那么大的脾性,没那么好说话啊?不过他这人嘴硬心软,你和游一鸣谈了这么多年,除了高二那会知道你俩处对象,你爸坚决不同意,关了你一个月之外,其余的时间,他也算睁只眼闭只眼吧?”
说起高中那阵早恋被发现,自己差点被她爸给打死,薛岑至今心有余悸:“我爸这人窝里横。别人父母知道儿女早恋,是去打断对方家小子的腿,他倒好,先拿我开发。”
沈岁进笑话她:“要是你爸知道,当初是你先追的游一鸣,估计还够你喝一壶!”
服务生端来鸡尾酒,陆之瑶见她们闺蜜聊天,完全插不上话,就和服务生搭话:“这些花花绿绿的饮料,是什么呀?”
薛岑瞟了一眼她已经招呼过去的爪子,还没来得及拦下,她已经仰脖子把一杯酒全灌进了嘴里,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充气后的河豚。
陆之瑶没喝过鸡尾酒,看着五颜六色的饮料,还以为是果汁,没想到居然里面有酒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嘴里的鸡尾酒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
薛岑无语至极,用眼神拷问沈岁进:你从哪整出来这么个活宝?
还是服务生眼疾手快,赶紧端着空餐盘,递到陆之瑶的嘴边,陆之瑶实在憋不出,一口气把嘴里的酒,全吐在了餐盘上。
“老天,你没事儿吧小陆?”沈岁进以为她醉酒,心想:能被鸡尾酒给撂倒的人可不多。
陆之瑶苦着一张被酒精灌红的脸,龇牙道:“能给我点水吗?”
沈岁进招手让服务生去给陆之瑶倒一杯矿泉水,拧头对她说:“你去洗手间漱个口,酒精容易蒸发的快。”
看着陆之瑶离去的背影,薛岑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和沈岁进说话能自在点:“她身上的裙子,有点眼熟,你的吧?”
沈岁进点点头,眼睛看着台上的游一鸣:“嚷着要来听你的音乐会,可把她兴奋坏了,没准被你这么一熏陶,又能多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人才出来。”
薛岑一点好声气都没有:“穿着袈裟不像个和尚,你的衣服还是你穿好看。她再拿眼睛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游一鸣,我就真把她的眼珠子挖下来,一点儿不跟她客气!”
沈岁进打算一会儿和陆之瑶商量商量,确实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的男朋友看,不礼貌。
可没等陆之瑶回来,酒吧门口钻进来一个人影,让薛岑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陆威,往这坐!”薛岑冲陆威招手。
陆威?沈岁进茫然的转头看向门口。
天……她都多久没见过陆威了?
上回见面,还是初二那年,之后陆威就弄了个非洲籍户口去国外了。
沈岁进惊到下巴都快脱臼,原来薛岑说的,今晚要见的老同学是陆威啊……
一层淡淡的失落笼上心头。
是的,失望,偌大的失望。没有什么能比失望两个字,更能形容此时此刻沈岁进的心情。即使和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的那份喜悦,依然冲淡不了那种寂寥的失落感。
沈公主脸上浮现的失望终于不再藏于心中,薛岑了然于心,快憋不住了,直接问陆威:“单星回呢?你不是从香港转机,和单星回一个航班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