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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姑娘,瞧见那棵树没有?上头是不是有几枚果子?那叫做“瑶台果”,能让人沉浸于美梦之中,常被碾成粉末入药,但过了量就是剧毒。你以后若是看见,须得小心提防。】
【聂姑娘,留心你面前的溪流,千万不可沾水。这水中有种“穿肠鱼”,不仅会咬人,还会循着伤口钻入血脉,产下鱼苗……什么,听着倒胃口?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
【聂姑娘,离洲有许多大能悟道,秘境和洞府散落各方。你听说过“鸿蒙秘境”吗?传说其中封印着上古秘辛,多少求道之人汲汲营营,都想进去一探究竟。我身为妖都大祭司,对此颇有研究,若你有兴趣……】
【聂姑娘,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莫非有什么心事?可是还在惦记琉璃?人死不能复生,待过上几年,我再帮你去寻她来世便是了。你们仙界倒是有种起死回生的禁术,不过需要消耗大量生人灵力,想来也是用不得的。】
【聂姑娘——阿昭,你看那边……】
“……”
哈士奇:“不是,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萨摩耶:“这老狐狸,手段果然了得。可怜我们家阿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暮雪尘:“……”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更过分的是,黎幽仗着自己是个禽兽,大摇大摆趴在聂昭肩头,绕着她脖颈盘了一圈,脑袋从她一边脸侧探出来,尾巴沿着她另一边肩膀垂落,俨然就是一条质地上佳的狐皮围脖。
禽兽……禽兽就能做这样的事情吗!
就因为他是禽兽!
聂昭眼看暮雪尘快要变成流泪猫猫头,一把将狐狸脑袋按下去,随手指向枝头一只青灰色小鸟: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暮雪尘猛然回过神来,铆起全副精神打量片刻,笃定道:“是‘麝鵼’。”
“什么?社恐?”
这名字实在太富有现代气息,聂昭忍不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我们听阮仙君说过,这名字还是烛幽上神取的呢。”
哈士奇重操旧业,一板一眼替暮雪尘将说明补全。
“麝鵼性情孤介,不喜人烟,向来只在僻静无人处筑巢。他们的羽毛光泽亮丽,更胜丝绸,体内还能分泌出一种名贵香料,因此常被修士捕杀。”
果然,聂昭就这么不经意地一指,同行的少年们当即大喜过望,纷纷取出符咒和法器,瞄准了树上那只社恐鸟。
杨眉一马当先,挥手放出自己的灵宠——一匹体态修长的红狐,在它油光水滑的脊背上撸了一把,半开玩笑道:
“乖,今天咱们抢个头筹,别输给那只胖狐狸。看他这圆滚滚的体型,一定追不上你!”
黎幽:“……”
聂昭:“……”
妹妹,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滚滚,别冲动啊滚滚。”
聂昭一边憋笑,一边顺手薅住黎幽的尾巴,“我们都知道,你一点都不胖,只是毛量比较大而已。”
“唉,阿昭啊。”
黎幽垂下一对尖耳朵,浮夸地拖长声调叹气,“本座白龙鱼服,与你同行两次,都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一次被人说金丝雀,一次被人说胖狐狸。于情于理,难道你不该补偿……”
聂昭一点也不惯着他:“说人话。”
黎幽一口气叹到一半,立刻硬生生刹住:“‘抱香君’恶名响彻三界,人人都说我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如今跟在你身边,没人怕我、骂我,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其实刚才有人骂你胖。
聂昭扯了扯嘴角,含着点笑意撩起眼皮看他:“黎公子,这都得怪你自己,当魔头当得像个正道栋梁,太不敬业了。你若再凶残一些,我也不至于放心拿你当围脖。”
“‘正道栋梁’……当真?”
黎幽被她这么一挤兑,听着还挺受用,抬起前爪捧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大毛尾巴在她头顶开了花。
与此同时——
轰!
劈啪!
哗啦!
就在他们闲聊的当口,一群精神小伙、精神小妹各显神通,将林间炸得鸡飞狗跳,也不知把社恐鸟赶去了哪里。
唯独杨熠没有跟风,波澜不惊地蹲在原地,老老实实掘一株灵草的根,好像天下间没有什么比这棵草更重要。
听聂昭问起原因,他还颇有一套说法:
“我听说麝鵼饮甘露,食鲜果,避世而居,从不伤人。我们闯入别人家里,小偷小摸也就罢了,还要拆人家的房子,取人家的命,岂不是太过分了?”
聂昭:“那你妹妹……”
杨熠:“小眉自然不一样。你别看她跑那么快,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其实她只是为了头一个捡鸟毛。”
聂昭:“……”
好家伙,明年修仙界评选青年文明标兵,没你俩我不看。
哈士奇左顾右盼一阵,用脑袋拱了拱聂昭后腰:“阿昭,还是快跟上那些小鬼吧。前面就是悬崖,先不说杨家小妹,万一其他人去掏鸟窝怎么办?”
聂昭眉头一皱:“多大的人了,在我老家坐车都要买全票,还用得着这样操心?”
哈士奇摇头道:“我又不是人,当然不是为他们担心,我担心的是鸟。麝鵼繁衍不易,每次下蛋都九死一生,可不能让人给掏空了。”
萨摩耶点头补充:“有些修士不知轻重,连鸟带蛋一窝端,一点生机不留,做的是灭门绝户的缺德事。尤其是碧虚湖,外门弟子为了入内门无所不用其极,已经有好几种妖兽被赶尽杀绝了。”
暮雪尘:“竭泽而渔,有伤天和。”
聂昭:“……”
“你们说得对,我这就去。”
话说回来,这真是仙官之间的对话吗?
和她穿越前的环境局同事相比,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她头顶那只胖狐狸正用前爪捂着嘴吃吃发笑,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笑什么笑,没见过认真负责的公务员啊!
“千树,我们走。”
聂昭顾不上与黎幽计较,一翻身跨上哈士奇的脊背,一人一狗箭一般飞跃出去,笔直奔向密林深处的悬崖。
哈士奇风驰电掣,在林中穿梭疾行,一眨眼就追上了那些少年。
“昭昭,你看那边……咦?”
少年们已经赶到崖边,正要纵身御剑而下,却不知怎么御了个空。
本该出现在他们脚下的灵剑,就好像突然断网一样,没有回应他们的召唤。
人跳崖了,剑却没有跟上。
“哇啊啊啊啊————?!!”
初生牛犊们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惊声尖叫,手脚胡乱挥舞,活像下饺子一样朝向崖底坠落——
聂昭:“啊。”
仙官的灵力和天罚锁都不方便使用,她若想救人,只能从悬崖上跳下去,挨个儿徒手捞饺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杨熠的喊声:
“小眉,抓住!”
这看似柔弱的少年临危不乱,扬手抛出胸口那把长命锁,细长的金链好似游龙一般,直奔坠崖的弟子而去。
“哥哥,接着!”
杨眉也同时出手,将另一把长命锁自下而上抛出,一端与杨熠的金链相连,另一端将坠崖的师兄弟们团团捆住,“唰啦”一声挂在山崖上,随着山风来回飘荡。
杨熠长舒一口气:“各位莫要乱动,我这就拉你们上来。”
聂昭也放下心来,对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公子大为改观:“道友真人不露相,在下佩服。”
杨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都是托了家传仙器的福,还得请道友帮着拉一把。小眉口无遮拦,方才多有得罪,道友别与她一般见识。”
聂昭一口答应:“好说。”
小姑娘讲话再没遮拦,反正受伤的都是胖狐狸,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悬崖……好像有些古怪。”
聂昭一手拽着金链走近前去,只觉周身灵力淤滞,经脉中仿佛灌满水银,有种重感冒一般浑身乏力的倦怠感。
“不仅无法御剑,灵力也不好使。师兄,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
暮雪尘眉心打了个小小的结,冥思苦想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不知。”
聂昭转向黎幽:“黎公子?”
黎幽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她(在科普方面)拿自己当备胎:“我知道。”
“除了麝鵼之外,离洲还有一种名叫‘紫碧蛇’的妖兽,喜好将岩壁凿空后筑巢,能够吞噬周围的灵气。足够强大的紫碧蛇,甚至可以影响仙官。”
聂昭:“自闭蛇?听上去就没什么危险。那没事了,我要找的不是他。”
话音未落,便只听黎幽接下去道:
“社恐与自闭……不是,麝鵼与紫碧蛇相伴而生,相依为命,乃是一对共生妖兽。麝鵼会为体型庞大、行动不便的紫碧蛇寻找食物和水源,紫碧蛇会为麝鵼守护巢穴,阻止他人接近。因此,有麝鵼之处,必有紫碧蛇。”
“等一下。”
聂昭眉头皱了又皱,意识到事情非常不简单,“你说的这个自闭蛇,他帮社恐鸟守护巢穴的时候,会顺便吃个人吗?”
——轰隆!!
仿佛要回答聂昭的疑问一般,悬崖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山崩般的巨响。
顷刻间只见尘土飞扬,大大小小的岩石砂砾如同雨点般崩落,岩壁上赫然裂开一个洞口,暴露出其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后,一个巨大的、布满闪亮鳞片的暗紫色脑袋从洞口缓缓探出,玻璃似的眼珠泛着绿光,盯住了挂在崖壁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
聂昭无端有种感觉,这大蛇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烤鸭店里挂出来的一排鸭。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下口,可能是要掂量一番肥瘦。
“……好吧,他看上去挺喜欢吃的。”
她忍不住发出怨言:“黎公子,你既然心里有数,就不能早点说吗?”
“我……”
黎幽立刻折下一对飞机耳,委屈巴巴地眨着蓝眼睛,眼底秋波流转、水光潋滟,生生眨出了一种妖媚惑主的风情。
“因为,我一直给你讲故事,你身边的小仙官看上去不太高兴。阿昭,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
“?”
暮雪尘没想到枪口突然转向自己,浑身一震,眼里透出了比黎幽真实百倍的委屈,“我不是,我没——”
聂昭冷冷道:“你别理他。这种茶言茶语我见得多了,没那么容易上钩,他搁这欺负老实人呢。”
黎幽:“嘁。”
聂昭:“嘁你个头。”
第33章 少年游
“救命啊啊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啊!”
……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聂昭一手拽着杨熠的金链,一手挟着片刻前还在调侃“胖狐狸”的杨眉,好像人猿泰山一样荡过悬崖。
既要扮猪,又不能马上吃虎,不得不说颇有难度。
聂昭向来喜欢挑战自我,尽管一身灵力施展不开,情势堪称危急,却大有“蛇来疯”的架势。她单手抱着小姑娘,没事人一样上蹿下跳,左右腾挪,在崖间走位风骚地跑起酷来。
“蛇哥,差不多得了!你累不累啊!”
眼看大蛇白森森的毒牙近在咫尺,聂昭飞起一脚,硬生生踹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枯木,又凌空翻了个身,足尖一勾一挑,将折断的半截枯木朝向大蛇头顶甩去。
趁大蛇分心的当口,她运足力气在岩壁上重重一蹬,连人带金链一道向后荡起,避开了“轰隆”一声撞裂山石的蛇头。
如此两三个起落间,她便将大蛇撇在身后,瞅准时机抡圆胳膊,将小姑娘高高抛了出去:
“师兄!”
起先她还担心暮雪尘听见“师兄”会发懵,后来发现完全就是多虑——这孩子做梦都盼着有人喊他,一听见“兄”字就像打了鸡血,反应比饿虎扑食还快,别提有多利索了。
两人配合默契,甚至用不着开口交流,一个敢扔,一个敢由着她扔,抛接球似的将人一个个往上传,不多时就捞了个七七八八。
杨眉受惊不小,三魂七魄都搅和成了一锅粥,脑子里却还绷着一道清明的弦,刚缓过神就冲着崖边喊道:
“喂,那个……那个谁!那个养胖狐狸的道友!下面危险,你快上来呀!”
趴在崖边观望的黎幽:“?”
你礼貌吗?
聂昭的喊声与山风一起传来:“我没事!你们都上去了吗?有没有谁丢了?”
少年们这才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寻找与自己相熟的同伴。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
“包师兄呢?”
“包师兄不见了!难道,他还在悬崖下面……”
就在此时,又有一阵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响起,分明是自崖谷深处传来。
聂昭一眼扫过,清清楚楚看见包九金拽着一根树藤,壁虎一般紧贴着峭壁,正将手探入一个藏在岩洞中的鸟窝。
“……”
聂昭面色一沉,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让对方自生自灭。
可惜现场不止她一个人,哪怕是为了维持人设,她也得象征性地伸一把手:
“包道友——包道友——你快过来啊——”
包九金:“???”
你在十丈开外伸着手喊我“过来”,这是什么新型的召唤术吗?
看上去一点用都没有啊?
这包九金也是个人才,分明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满头满脸大汗淋漓,两条腿抖得像要从胴体上飞出去,却死活不肯放开那鸟窝,甚至还破罐破摔地一伸手,从鸟窝里掏出了一颗蛋!
聂昭倒抽一口凉气:“包道友,你是打娘胎里没带蛋吗,这么饥渴?”
“你、你懂什么!”
包九金的嗓音和大腿一起直打摆子,唯独握蛋的手岿然不动,“只要有这颗蛋,我就能进入内门,成为货真价实的碧虚湖弟子!十年了!我在外门蹉跎十年了!再没有成果,就只能收拾铺盖回家……”
聂昭喉头一哽,又将方才倒抽的那口凉气重重吐了出来。
“不是,大哥,你自己琢磨琢磨。”
她耐心告罄,那一点表面客气飞快地见了底,只剩下阴阳怪气,“放下蛋,你最多就是回家;拿着蛋,你马上就会没命。怎么,你和家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宁死也不肯回去?”
包九金:“……”
扎心了,老铁。
就凭他这一瓶底的阅历,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无非是他当年不知天高地厚,以“天选之子”自居,在父老乡亲面前吹了个圆不回来的牛,如今牛皮破了,没脸回家而已。
赤裸裸的逻辑漏洞有如空门大敞,被聂昭一句话毫不客气地扎了个对穿。
包九金羞愤交加,满腔悍不畏死、披坚执锐的精气神——简称憨批精神——顿时泄了一半,一抬头迎上大蛇绿幽幽的眼睛,另一半也散了个无影无踪。
“救、救命……”
而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
大蛇一动不动紧盯着他手中的鸟蛋,忽然收起毒牙,用力咽了口唾液,喉咙里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
“把我和阿珍的蛋放下,我放你走。”
众人:“……”
聂昭:“……阿珍?”
大蛇:“就是我的伴侣,在这里筑巢的麝鵼之一。她父母死在修士手上,为了报仇投入息夜君麾下,发誓不杀尽仇人不回离洲,让我生下几个蛋以后就走了。若她回来看不见蛋,一定会很难过。”
聂昭:“???”
对不起,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蛇哥……蛇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些蛋都是你……”
“……”
大蛇飞快地转过头去,语调生硬地打断了她,“是我生的,怎么了?雄性紫碧蛇也能生蛋,很奇怪吗?只不过因为混种,蛋看上去比较小,和鸟蛋差不多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扭过头道:“小一点也好,孩子肯定像她,将来生得漂亮。”
不知为何,聂昭从他扭头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娇羞。
不是!等等!
先不提性别,你们连物种都不一样吧!
你们妖魔界这么自由,不仅没有性别限制,还没有生殖隔离吗?
“这是自然。”
黎幽不无得意地解释道,“妖魔一旦修得人身,只要不在意混种,便能自由交配繁衍,所以才能孕育出会飞的猪、会游泳的鸡,巴掌大小的食铁兽,还有日行千里的树懒。你何时随我回桃丘,我再带你好好见识一番。”
聂昭随口:“哦,等我休年假吧。”
黎幽哽住:“……”
——你自己掂量掂量,以你的工作态度,真会有那一天吗?
——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
“对了蛇哥,我在找一个浑身漆黑的妖魔,你有没有见过……”
聂昭试图再打探几句消息,但大蛇似乎无意多谈,盯着包九金将蛋放回原处后,便悄无声息地钻回了洞穴,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包九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屁滚尿流地抓着金链往上爬,然而心急误事,慌乱之下一脚踏空,刚探出崖边的脑袋又一次掉了下去。
“啊————”
在一阵山石崩塌声和荡气回肠的惨叫声之后,谷底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听上去很像臀部开裂的声音。
“包师兄?!”
“包师兄,你没事吧!”
众弟子连忙跑到崖边,只见包九金死狗一样瘫软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四肢打颤,两眼翻白,看上去打算一口气瘫到地老天荒。
聂昭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现在算是个什么剧本。
……要么,先原地高歌一曲《阿强爱上了阿珍》,祝福一下这条为心上鸟做男妈妈的蛇?
……
碧虚湖探险小队出师不利,没走几步就被男妈妈大蛇吓破了胆,当日便没再敢作妖,老老实实加入了杨熠的挖草行列。
一天草挖下来,到了晚上,每个人都两眼发直,满脸泛着绿油油的菜色。
唯独聂昭和暮雪尘深感自己为环保做了贡献,一个赛一个腰杆笔直,走路带风,仿佛要展示胸口飘扬的红领巾。
黎幽看了一出好戏,这会儿心满意足,通体舒畅,一门心思在聂昭头顶趴窝,乖巧得像被夺了舍。
“各位,来吃饭吧。”
有少年自告奋勇,去林间捕来几只山鸡和野兔,分给小伙伴们加餐,为绿油油的全素宴增添了一点亮色。
暮雪尘更是用心,不知从哪里挖来半篮子山菌和野笋,一点点填进山鸡腹中,裹上几片不知名的宽大树叶,埋入黄泥,灵火煨烤,不多时便有香气四溢,正是原汁原味的“叫花鸡”。
黎幽半点没有魔头包袱,大喇喇叼了一只鸡腿,用两只前爪捧着,嘎吱嘎吱啃得欢实极了。
他边啃边点评:“小仙官手艺真不错,若是有烤蚱蜢、烤蚯蚓,还有……”
聂昭:“没有,想都别想。妖都就算了,这里都是凡人,让大家吃口正常饭吧。”
黎幽:“嘁。”
聂昭:“嘁你个头。”
深邃旷远的夜幕之下,一群少年男女围着篝火而坐,四野岑寂无声,唯有风拂过林叶带起的沙沙轻响,以及时不时蹦出来吊一把嗓子的鸣虫。
此情此景,倒也不乏意趣。
闲聊间聂昭得知,杨熠、杨眉两兄妹的确大有来头,出身于凡间修仙“三大家”之一的杨家旁支,也算是一对金枝玉叶的少爷小姐。
但“三大家”之所以能与“三大派”并列,就是因为树大根深,开枝散叶几百年下来,不知长出了几千条金枝、几万片玉叶,就算再讲究雨露均沾,也难免会有枝叶在竞争中枯萎凋零。
杨家兄妹两人,就是出自一脉行将枯萎的大树旁支。
杨眉自小胸怀大志,不甘就此平庸一生,便说动父母让她出门求学,拖着哥哥一起投入了碧虚湖门下。
杨熠比起修行更爱舞文弄墨,但有这样的妹妹,就算他是一条躺平的咸鱼,也得被掀起来翻几个身。
“我说,那个……”
杨眉原本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这会儿却莫名忸怩起来,支支吾吾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一瓶上品伤药递到聂昭鼻子底下,“喏!”
聂昭冷不丁被她用药瓶怼脸,下意识地一个战术后仰:“什么?”
杨熠“噗”地笑出声来,唯恐妹妹生气,又急急忙忙用烤肉挡住脸:“小眉,你就直说吧。”
“你……”
杨眉见聂昭如此不上道,恨铁不成钢地瞪圆了眼睛,欲言又止老半天,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憋出一线蚊子似的话音来,“你刚才……救了我,我们杨家人有恩必报,这瓶丹药你拿着。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聂昭:“哦~”
万万没想到,大小姐的“娇”不是“娇生惯养”、“娇蛮任性”的娇,而是“傲娇”的娇。
那岂不是更棒了?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药瓶,向杨眉点点头道:“多谢。道友不必客气,大家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扶持。”
杨眉见她如此坦率,一张俏脸越发烧得通红:“这我明白。总之,有事你找我就是了!今日是我大意,下回一定还你这个人情。待我入了内门,你若想进碧虚湖,也可以找我引荐。”
“还有我们!我们也要报恩!”
其他被聂昭扔上悬崖的小弟子不甘落后,纷纷从怀中掏出护身符,争着递到她面前,“我们家境普通,置办不了什么好东西。这是碧虚湖有名的‘碧玉神木牌’,据说可以辟邪消灾,还是入门时叶师兄送给我们的。”
“我也有我也有!聂道友,我的神木牌也给你!”
“不过我们进不了内门,道友若有其他需要帮忙的,我们就爱莫能助了……”
“举手之劳,不敢当。”
聂昭牵了牵嘴角,故意在脸上捻出一点好奇神色,试探着道:“你们……都很想进内门?”
“那还用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弟子们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
“碧虚湖内门和外门,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啊!”
“入门时会进行灵根测试,只有天资过人的弟子才能进内门。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就只能从外门熬起了。”
“内门弟子可厉害了!可以接受各位尊长的指点,进藏经阁翻阅典籍,到丹房取用灵药,每个月还有份例灵石!这些事情,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对对,而且每过几年,就会有岁星殿的仙长来挑选内门弟子,带到天上做仙侍呢!”
聂昭敏锐地捕捉到“岁星殿”和“仙侍”两个关键词,别有深意地一挑眉毛:“只要进入内门,就有机会成仙?”
少年们斩钉截铁:“对啊!”
“……”
聂昭脸上那点半真半假的笑意,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消失了。
说是成仙,其实“仙侍”与“仙官”看似一字之差,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
震洲通过仙试选拔出来的人才,将来都是实打实的仙官,手中掌握一方水土,为千万生民立命,可以说是真正的“青天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