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薛老三分到四十六块钱,除了还林苏叶十块,剩下的薛老婆子给他存着。
一连好几天全大队忙活分口粮、柴禾、白菜,等分得差不多也就立冬了。
农闲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猫冬,社员们就开始走走亲戚,女人们带着口粮住住娘家。
林苏叶就和薛老婆子商量回娘家。
林家屯属于余吴县,到薛家屯差不多得六十里路,骑自行车太累,坐客车从公社去余吴县再转车去红星公社也很费时间,她回趟娘家并不太方便。
薛明翊在家的话会陪她去,他不在家小姑就陪她。
她基本一年回两次娘家,正月一次,夏天或者冬天一次。
娘家弟弟一年也来给她送两次东西,都是娘家那边特产,有核桃、枣子什么的。
今年夏天他们去部队探亲,她让张蜜蜜给娘家捎过信儿,说冬天农闲去住。
薛老婆子当然支持,“得去看看亲家,住几天亲香亲香。”
林苏叶:“那小姑送我和莎莎过去。”
薛老婆子很大度道:“让大军小岭也去看看。”她稀罕孙子,但也不能总霸占着,也得给姥娘姥爷稀罕稀罕。
小岭一直竖着耳朵听呢,去姥娘家,他最开心了,这样就不用上学。哈哈。
林苏叶:“他俩还上学呢。”
薛老婆子:“我大孙子学习那么好,请两天假怎么啦?咱们探亲这些天,小岭功课也没落下。”
她一直监督小岭学功课,不会地就问大军,所以虽然请假却没落下功课。
就这么一两天,那就更没问题啦。
林苏叶想想也是,只要孩子学习认真,功课有进步,多学一天少一天倒是没关系。
以前她是怕孩子逃学、不好好学,现在小岭都没问题,大军更不用说。
她道:“那就让小姑送我们去,住两天小姑带着大军小岭回家,我和莎莎多住几天,到时候我和莎莎俩自己坐车回来。”
今年正月她回娘家也是小姑送的,他们带着自己的口粮一起住了几天才回来。
薛老婆子:“你可别自己坐车,还是让明春去接吧。”
万一再有人抢,不管抢妇女还是抢孩子,薛老婆子都不放心。
小姑自然乐意,现在地里也没什么事儿,和队长说一声就行。
薛老婆子就帮着收拾礼物,生栗子带一些,再蒸一锅细面饽饽带上,另外麦乳精、水果罐头、肉罐头各带一个,红糖白糖带一斤。
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很多人家的孩子都盼着姑姑回家给带点好吃的。
有些人家好几个姑姑,谁带好吃的就是香姑姑,不带的就是姑姑,不但不带好吃的还整天回家打秋风哭哭啼啼的那就是臭姑姑。
林家和薛家算是比较富裕的,小舅舅会来给送好吃的,林苏叶回娘家也会给侄子侄女们带好吃的,所以都是香的。
薛老婆子还给林苏叶说呢,“回娘家,咋也要带几块钱,不用怕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婆婆以前管着,我回娘家也给点钱的。你现在自己当家,自己掂量着拿就行,别舍不得给,给爹娘养老钱也是应该的。”
她知道林家条件不差,老两口都能干,尤其亲家母干活儿跟男人一样,不只是不服男人她还不服老呢,就这会儿一把年纪还和男人似的收庄稼,整天风风火火脾气暴躁。
前几年还当上了生产队长,那是社员公选的,现在年纪大才不当了。
老头子就更有意思,虽然祖上是地主家庭,却因为爷爷和父亲都是败家子,抽大烟把家败光,他一直和长工吃住干活,没捞着读书大字不识几个,最后土改就是贫下中农,一点没挨斗。
他手巧靠着观摩加自学会了木匠,所以虽然识字不多也能在大队当保管员,主要维修农具,还能做个木匠活,给人打个家具什么的。
别看他性子慢悠悠的,却能赚满劳力的工分,农忙时候也能多几个,做木匠活也赚点钱。
她觉得林苏叶表面温柔随爹,骨子里倔强就随娘。
林苏叶笑道:“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要几块钱回娘家?”
薛老婆子原本不想要,她爹娘早没了就只有兄弟、侄子侄女的,根本不用她回去,他们会来看她的。不过既然林苏叶说钱,那她不要白不要,要了可以给大孙子啊!
林苏叶却只是逗她,早就识破她的心思,笑道:“哎呀,老太太还挺会做梦。”
薛老婆子:“忽悠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你亏不亏心?”
林苏叶就咯咯笑,老太太可狡猾呢,见缝插针就要钱,要了就给孙子买零嘴,一点都不想留着。
所以薛明翊、小岭的大手大脚都是根子上来的。
林苏叶还是给她留几块钱应急。
这两天收拾停当,林苏叶又把薛老三叫来叮嘱一下,让他晚上过来这边给薛老婆子做伴儿,免得她一个人害怕。
薛老三这阵子肉眼可见的越发沉默,假怀孕事件以前是个赖皮狗子整天嬉皮笑脸,现在受到沉重打击一样不爱说话,每天坐在那里沉思,瞅着要变成个沉思者。
薛老婆子也不管,多大的男人了这么点事儿担不住?
不说话也挺好,能干活就行。
男人么,要什么嘴啊。
第二日一早,林苏叶给莎莎穿上红棉袄,俩儿子也穿着旧军装改的棉袄,她自己也穿棉袄了。
小姑却还是夹袄套个马甲,根本不穿棉袄。
这才十月,还没下雪呢,她并不觉得冷。
他们从城关公社坐客车先去余吴县,在余吴县客车站换去另外地方的车,路过红星公社。
到了红星公社,有小姑帮忙他们路上一点都不麻烦。
小姑还带着秦建民给她的扁担,一头坐着莎莎,一头挑着带的礼物。
莎莎坐车困了,这会儿躺在筐子里盖着小棉被,捂着棉帽子,晃晃悠悠地还能睡一觉。
中午他们抵达林家屯,正是家家户户做晌饭的时间,房顶上的烟囱里正炊烟袅袅,盘旋升空。
小姑也来过林家,记得位置,直接就往那边胡同里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姥娘周金锁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这人就得有自知之明,自己长得丑就别惦记着找俊媳妇儿。你说后屯那个黑妮儿哪里不好?个子高,模样周正,干活儿一把好手,配你俩都绰绰有余,你还在这里嫌东嫌西。”
小舅林成才不服气,顶嘴道:“我哪里丑了?我大哥二哥随你,我和我姐随我爹,满天下就你说我丑!”
周金锁:“你快拉倒吧,五岁之前和你姐有那么一丁点像,八岁之后就跟丑人国捡来的一样……你再顶嘴试试!你说和你姐像,人家你姐靠脸找个好男人,你倒是靠脸找个好女人?你怎么还想找个俊的补贴自己?也不瞅瞅你配不配!”
林成才急了,“有你这么糟践自己儿子的?你整天这样,我还能找着媳妇儿吗?”
周金锁:“我不是给你找了?张黑妮儿就很好!”
林成才:“看着好你自己娶吧,天一黑就找不着人的主儿,娶她等于娶半个!”
周金锁:“你个瘪犊子,反了你了……你给老娘站住,你别跑!你给我滚回来!”
林成才又不傻,怎么可能不跑?
他转身跑出大门,就撞上回娘家的林苏叶一行人。
他又惊又喜,蹭得就躲在林苏叶后面,“姐,你可回来了,快救救我吧,咱娘非逼着我娶后头那个张黑妮儿。你也知道她小时候总打我,她长得还丑,我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林苏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就够丑的,还嫌弃别人丑?”
林成才:“你是不是我亲姐,小时候你最疼我,你现在不疼我了!”
小岭嘿嘿笑道:“小舅,那是因为你小时候像我似的,俊啊,现在变丑了。”
林成才报复道:“你拉倒吧,外甥随舅,你长大了指定随我!”
小岭:“!!!”
你做梦!


第81章 丑帅、好学
林苏叶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俩哥哥都是身材高大,模样随周金锁浓眉大眼,非常帅气周正。
弟弟林成才今年22岁,大哥这么大都有孩子,二哥也成家了,可他却还在挑三拣四地相亲中。
他要求高,不但要白净漂亮,还得有文化,更要温柔。这样的十里八村找不出一个来,那就只有知青,但是人家女知青宁愿那么熬着,也不会随便找个乡下男人嫁。
更何况林成才的帅还有点复杂。
林成才有个外号“丑帅舅舅”,这是大军和小岭给起的,因为他们觉得小舅一打眼看着可丑,看顺眼又很帅,然后冷不丁一看又很丑,再冷不丁一看还挺帅。
真就这么坐过山车一样的感觉,又丑又帅。
林成才却觉得自己很帅,长辈都说他小时候和林苏叶长得很像,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漂亮的嘴巴。
谁也不知道老天爷对他做了什么,长大以后皮肤还是白的,那双大眼睛却变得狭长斜飞,鼻梁又过于高些,原本瞅着很漂亮的嘴巴,和鼻子放一起就显得有点薄,下巴又有些长、尖,显得不够阳刚。
他就是典型的五官分开看,每一部分都精致好看,凑一起就有些违和,一打眼有些突兀地丑!
如果单看他还觉得又丑又帅的,现在和林苏叶站一起,那就很明显地丑了。
小岭瞅着林成才,“小舅,我有日子没见你,冷不丁一看吧,还挺俊,可你和我妈站一起,妈呀,我妈被你衬得可太美了!”
林成才:“我谢谢你没直接说把我衬得可太丑了。”
他跟小姑打招呼,伸手去抱莎莎,“大宝贝,小舅抱。”
莎莎正月见过他,对他还有印象,主要是小舅的相貌很突出对她冲击也大,离开会忘,见到又能想起来。
她用小手指戳戳小舅的大鼻子,“小舅舅。”
林成才激动道:“哎呀,了不得啊,莎莎会喊小舅舅了。”
正月还只会喊9,99呢。
莎莎白了他一眼,“丑99。”
林成才:“哎你这孩子,咋这样狠呢?可下会说话了是吧。”
莎莎就咯咯笑。
周金锁听见声音就迎出来,人没到呢爽朗的笑声先传出来,“我们大闺女回来啦!”
周金锁在妇女里面算是高挑的个子,两条眉毛又黑又长,一双大眼也炯炯有神,整个人中气十足的感觉。
大军小岭立刻大声问姥娘好。
周金锁乐得大牙都露出来,一叠声地答应,又热情地招呼小姑,让他们赶紧进屋去。她则稀罕地伸手去抱莎莎,骂自己儿子,“别抱莎莎,丑样儿再吓着孩子。”
她以前也没这么嫌儿子丑,现在相亲不服从安排,就随时找茬骂一顿。
林成才:“我的帅是老天爷定的,你骂也不好使。”他请小姑进屋,“我娘就这么能咧咧,你都习惯了啊。”
小姑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小时候真的和我嫂子很像?”
林成才:“我对天发誓!”
周金锁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牡丹不开花,不如狗尾巴。”
狗尾巴草能喂牲口,不开花的牡丹有啥用?
就你这样的!
听着周金锁洪亮的嗓门,林苏叶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这是做梦以后第一次见,现在看着周金锁和正月里的时候林苏叶的感情已经有一个巨大的起伏。
梦里她的死是电视剧的开端,作为一个炮灰人物,自然不会讲她的亲生父母如何,后来她变成透明人跟在孩子身边,才知道一些后续。
梦里她死后爹娘大受打击,亲娘本来就脾气火爆,更年期就更加暴躁,最后高血压导致中风。
她一倒下,家里就是大嫂当家,爹还得照顾娘,家里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后来还是薛明翊从前线回家探亲知道消息就把周金锁转去大医院治疗,让她起码能生活自理,可周金锁那暴躁脾气,反而觉得不如不治让她早死早利索,不能给她治好继续干活儿,半死不活的有啥用?净拖累人!
熬几年她就去了,娘一去爹就没了精气神不出两年也跟着去了。
现在看着还能大嗓门骂儿子的亲娘,林苏叶就觉得特别亲切。
她不死,儿女就不会有事,娘爹也不会有事,大家都能好好的。
至于小弟梦里和谁结婚,那她真不知道,就隐约听孩子说丑舅舅被漂亮女人骗,后来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这一趟得找机会送娘去医院检查一下,顺便让大夫告诉她少发脾气,否则容易出事儿。
别看周金锁整天劲儿劲儿的,特别服医院的白大褂,因为那是她完全不懂的领域。
林父和林二哥以及几个孩子都迎出来。
林大哥陪着大嫂回娘家,几个孩子也一起回去,说明儿就回来。
一家子亲热地寒暄几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二嫂在灶间忙活,招呼一声就张罗给林苏叶加个菜,一个大葱炒鸡蛋,切一盘自家腌制的咸鸭蛋。
林苏叶挨个摸摸侄子侄女的头,拿糖和零嘴给他们吃,给他们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小姑就是大方!
小姑每次来都给带好吃的!
真是个香姑姑!
“都别吃糖了,先吃饭!”周金锁大嗓门一吆喝,孩子们乖乖地把糖揣起来,无比听话。
莎莎看得特别好奇,在家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嗓门说话,大哥二哥也从来不会这么听话,他们真好玩,嘿嘿。
林父把莎莎从老婆子怀里接过来自己抱着,给她夹鸡蛋吃。
大家坐定,林苏叶看二嫂还在下面忙活,就叫她,“二嫂,过来吃饭啊。”
二嫂话不多,人特别温柔和顺,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不敢到人前大声说话一样。
尤其家里来客人,她更是一副要躲起来的样子。
林二嫂听她喊自己就笑,低声道:“没事,你们吃,我在灶间收拾一下,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周金锁的脸一下子拉下来,她不是那种有话不说,憋着生气或者背后吐槽的,当即就道:“过来吃饭!也没人非得让你呆在厨房不许上桌,你整天瑟瑟缩缩得给谁看呢。真是的,都和你说多少遍,在咱家你负责做饭,这饭桌的事儿就你说了算。”
林二嫂也不生气,还是谦卑地笑着,“娘教训得是,是我不对,我这就吃饭了。”
她嘴上说着吃饭,却还在忙活。
锅里还有热水,把林苏叶带来的饽饽切开虚蒸上,一会儿热透了就能吃。
林二哥就过去给她帮一下忙,招呼她,“快过来吧,再等饭菜都凉了。”
周金锁拿了一瓶高粱酒来,说闺女回来得喝两盅。
她给林父倒酒,林父忙道:“我不能喝,你们喝。”
周金锁:“什么你不能喝,闺女回来不能喝也得喝两盅,又不用你去下地掌眼色。”
林父小声顶嘴:“女婿又没来,还用我陪?你要喝就让老二陪你呗。”
他不喝还省点酒不是?
周金锁:“什么叫我要喝?这不是闺女回来高兴吗?”
林父:“行行行,你说得对,闺女回来可高兴,喝,都喝点。”
周金锁就让林二哥倒酒。
林二哥拿着酒瓶子,先给周金锁倒再给林父倒,又给林苏叶倒。
林苏叶:“我不能喝酒,你们喝吧。”
林二哥就给小姑和二嫂各倒一杯。
林苏叶:“明春你能喝吗?”
小姑在家里很少喝酒,只有过年或者什么时候偶尔喝点,去年公爹没了她和薛明翊喝过一次,结果睡了一晚上。
小姑:“没事,能喝。”
周金锁:“明春这孩子敞亮。”说着瞪林成才一眼,拉踩的意思就很明显。
林成才:“我也喝!”
周金锁:“你一边儿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喝一滴都浪费。”
林成才就瘪嘴,小声跟林父抱怨,“爹,你看,我娘是不是霸道?谁要是不听她的,她就一直骂,骂到你服从为止。我大哥当年是这样,我二哥……”
林父轻轻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你娘那叫有眼光,会选人。”
林成才:“爹,你这马屁,从来拍不歪,服!”
林父端起小酒盅,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滋溜一小口,然后辣得咧嘴皱眉。
莎莎坐在他怀里,好奇地歪着身子仰头瞅他,看姥爷那个表情,她下意识就跟着模仿,仿佛自己也喝了一口很难喝的酒一样。
她探着脑袋好奇地凑到姥爷的手上闻小酒盅什么味儿。
林父忙哄她,“这个东西又辣又臭,咱莎莎可不尝,不是好东西。”
莎莎就咧嘴,做出很难喝的样子,赶紧喝一口自己小碗儿里的甜汤。
小孩子们吃饭快,也不肯和大人一样好好吃饭,就各自拿着饽饽跑去另外桌子上玩儿。
小岭却很好奇小舅舅搞对象的事儿,一边玩儿还抽空过来听一耳朵。
林苏叶看二嫂坐在那里只吃主食,就小声道:“二嫂,你吃菜啊,你做菜的手艺又进步了。”
林二嫂温柔地笑着,羞涩道:“我也就会做饭,要是做不好,那不得丢出去啊。”
她和林苏叶一样,身体弱一些干不了多少力气活儿,周金锁不用她下地,就让她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她性子和顺、家务做得板正,所以老人孩子都喜欢她。
林二嫂是典型的古代小媳妇儿气质,用周金锁的话说这要搁过去不是被地主抬进去做小老婆儿就是被爹娘卖给地主做小老婆儿。
她爹娘重男轻女,加上闺女身子骨不壮实,干不了农活赚不到几个工分,就很嫌弃她。
原本她爹娘是想把她给一个愿意出高彩礼的老光棍儿或者给一个二婚男人,毕竟一般人家也不爱娶不能干活挣工分的媳妇儿。
周金锁倒是无所谓,她家里有个这样的闺女,闺女虽然不下地,但是做饭收拾屋子也挺利索。不管怎么说一家子总得有个在屋里头专门做饭做家务的,否则上工的家人也吃不好休息不好。
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她实在是被老头子的绵柔、慢性子给磨得没脾气,觉得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随他,过于老实憨厚不够厉害,所以她想找个自己合脾气的儿媳妇,要泼辣厉害一些,以后也有人撑门面,这第一个儿媳妇就是照着她自己的性子和喜好找的。
结果找得未免太像了点,大儿媳性格掐尖要强,泼辣是泼辣但是不够大气,在家里处处挑衅婆婆的权威,这周金锁哪里受得了?
她年轻时候在娘家就泼辣厉害,管着她爹娘兄弟姊妹的,找婆家也是按照好管好看的标准来的,儿媳妇岂能失去掌控?
但是已经娶进门那就没办法,所以她发狠二儿媳妇要找个老实温柔的,最关键要听话!
于是她就给二儿子娶了长相秀美、性格温顺的二嫂。
谁知过于温顺,甚至有点懦弱、卑微,总是一副受气包小媳妇儿的样子,让周金锁这个恨不得呼风唤雨的女人很不得劲。
哎,两个儿媳妇都没娶好,第三个可得好好娶。
她看上的那个闺女是后屯老张家的,因为生来肤色就深一些,她娘给起名叫黑妮儿。
张黑妮儿其实就是略黑点,模样长得挺不错,也是长眉大眼,一双眼睛非常明亮,整个人活力十足,健美靓丽,很得周金锁青眼。
结果她看上,儿子又不同意!
老大老二甭管怎么的,听话这点是没的说,她找的媳妇儿他们都乐意。
就老三这个瘪犊子玩意儿,人丑条件多!
她跟林苏叶说林成才混蛋不听话,嫌弃人家张黑妮儿。
林成才自然也有话说,“她长得也太黑了,天一黑,要是不点灯你都找不到她在哪里。她也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又不爱学习,整天就会打人,哪里好?”
他还掀起衣袖给林苏叶看,“姐,你看,这是她三年级用铅笔扎得我。”
林苏叶:“别幼稚了,小时候男女生打架,还记仇这么久。我怎么记得张黑妮儿没你说得那么黑?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用埋汰人家。她没文化,你有文化?你识几个字儿?”
林成才委屈得很,“姐,你干嘛向着她啊?”
林苏叶:“你都长大了,难道人家没长大?”
周金锁听儿子还在叽歪,又要骂。
林父就温柔地劝她先吃饭,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
出嫁的闺女有身份,爹娘都给面儿,周金锁就暂时消音,招呼小姑一起喝酒吃菜。
小姑一直没怎么说话,乐滋滋地跟看戏一样,觉得嫂子娘家天天演戏,真下饭。
林家虽然家境略好些,但是吃食也差不多,这个季节就是大白菜、萝卜土豆之类的。
林苏叶饭量不大,随她爹,吃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听他们说话。
周金锁气不顺,喝了三盅酒,看闺女吃完就继续训儿子,“趁着你姐回门,你赶紧给我把亲定了。”
林成才哭丧着脸,求爹。
林父一脸无奈,我要是能做主,你大嫂也不能就进门啊。不说找你二嫂那样的,那起码也是和气温柔的才好吧。
林苏叶道:“娘,你别喝酒了,这劣质酒伤身体。以前我奶不总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当初你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不是也过得挺好?老三也没事的。”
她得想办法劝劝亲娘,让周金锁别那么大脾气,动辄就发火,这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也了解周金锁的性格,单纯劝两句连挠痒痒都不如,一点用都不会有的。
周金锁:“他要有你那么好看,我也就不说啥,公社主任闺女都得主动跟他。”
林成才:“我不是娶不到媳妇儿好吧,我是看不上!我要自己找!”
他受够了从小什么都是娘做主,他要自己找。
看她找的,大嫂进门,她嫌太硬,二嫂进门,她又觉得太软,合着前两个没找好,拿自己找补呢?
林父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你们娘找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你看你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不都过得挺好吗?”
不管和婆婆关系咋样,反正夫妻感情还行。
林成才:“爹,你这是想吹我娘找你眼光好吧?当年连胜利也是……”他猛得咬住舌头,自己轻轻扇了一巴掌,“我嘴瓢,我欠打。”
林苏叶:“行啦,别戏多了。”
她又给小姑夹菜,拿一个馒头过来,让小姑敞开吃饱。
周金锁:“明春咱不着急,婶子陪着你呢,咱俩慢慢吃,今儿又不下地。”
林苏叶看娘替自己招呼小姑,就坐到父亲身边跟他说悄悄话。
娘虽然对她好但是脾气急,爹却温柔又体贴,哪怕女孩子的事儿他也上心,所以她自小和爹感情很好,嫁人以后和公爹处得也很亲。
当然她跟周金锁母女情也好,毕竟她娘日常骂儿子、骂老公,却不骂闺女,家里就林苏叶一个闺女,生得又漂亮乖巧,根本不需要骂。
林苏叶看林父的衣服侧面破了补得有点奇怪,就小声问:“爹,你自己补的呢?”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是不是很丑?”
林苏叶:“没有,挺好的。”
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针线和小剪刀,让林父把褂子脱下来她把线剪开给重新缝一下。
周金锁不擅长做针线,她缝衣服的手艺还不如林父呢。
原本二嫂说帮林父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毕竟公爹和儿媳不是父亲和女儿,不好太亲近,所以缝缝补补的他就自己来,让她给周金锁缝就行。
林苏叶给林父缝好衣服,看他左胸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忍不住笑道:“爹,你干嘛非得插两支钢笔,都是坏的吧。”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却坚持,“就放着吧。”
原本他祖上家境好,家里养着教书先生的,他大伯就一直读书,后来爹也读了,但是轮到他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
家道中落,为了省钱先把教书先生辞退,然后减少仆人长工,他和兄弟们也跟着下地。
后来家里就卖田卖房。
再后来大伯去干革命,爹则因为抽大烟落下的病没了,他为了养老娘就给本村一个堂伯当长工。
也是因祸得福,后来堂伯等大地主被枪毙,他家就没事。
毕竟他爷爷时候就开始败家,等他大伯和爹分家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土改也改不到自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