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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卖弄了好几个成语和谚语,巴拉巴拉说一通。
林苏叶一点都不烦,还夸他,“小岭这段时间进步真大,会说这么多词语,要多鼓励奶奶,别让她掉队啊。”
以前他也说但总说错,惹得大军直皱眉,这会儿居然说了一大串,而大军表情平静应该是都说对了。
林苏叶这么一夸,小岭更打鸡血,“奶,快吃饭,吃完咱俩继续学习。”
薛老婆子用力瞪了林苏叶一眼,你这个坏媳妇。
原本因为薛明翊不在家,屋里气氛略有点沉闷。虽然薛明翊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可他气场大,存在感足,谁都会多看他两眼,看着也舒服。
现在被小岭一打岔,气氛又热烈起来。
薛老婆子虽然埋怨林苏叶拱火,吃完饭却又乐颠颠和大孙子识字念书去,就很配合。
大军写完作业就看书,莎莎拿着铅笔继续画倭瓜爸爸。
林苏叶见小姑今晚比以往沉默,就找她说话。
小姑道:“嫂子,是不是我拖后腿,所以你们不能随军?”
外面人都说嫂子是可以随军的,但是只能带孩子,不能带娘和她。
林苏叶笑道:“你瞎说什么呢,你可是咱家顶梁柱。不是你拖后腿,是我呀离不开你们。要是去随军,我一个人哪里带得了三个孩子?你挑水、推磨、担粮食,做力气活儿,娘帮我带大军小岭,还帮我做饭喂猪做家务,我自己带莎莎学习做针线就忙不过来。要是随军,三个孩子我自己带,洗衣做饭挑水做针线所有家务都是我自己干……想想我就要晕过去的。”
见林苏叶说她是顶梁柱,小姑就很自豪,“我愿意给嫂子干活。”
林苏叶就开玩笑:“拖后腿也是老太太拖,她离不开大孙子,可人家不让她去,我和你哥也不能撇下她。”
小姑就偷笑,“老太太还说是我呢,哼,就知道她赖我。”
姑嫂俩说几句就笑起来,惹得薛老婆子直抗议,“你俩能不能出去嘀咕?没看见学习吗,打扰我们学习!”
林苏叶看煤油灯不够亮,就添上一些煤油,又把灯芯剪一下,这样更亮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城关公社通电。
其实她不去随军,不是谁拖累,是薛明翊暂时不想他们随军,林苏叶自己也不想去。
薛明翊的考量是他们是野战军,驻扎地比较偏僻,且远离城市,兵营不给家属掺和,家属区在几里外同样偏僻的地方。
他们就算跟着薛明翊随军,也不能和他住一起。
他的团部直接设在兵营,距离随军的地方好几公里,哪怕他们随军他也不会天天回家。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随军的地方不但偏僻,生活条件也艰苦,平时没有什么娱乐,连能说话的人都少。就算有其他家属,可都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的方言,压根说不到一起去。
一开始还有不少军嫂想随军,去住了一段时间大部分都打了退堂鼓,三年以后就没剩几个了。
只要家里条件还可以的,他们驻扎地的军嫂大部分都不爱随军,宁愿在家里和父母、公婆一起,平时干活、带孩子、做家务都有人照应,自己也没那么累,还舒坦。
当然,以后薛明翊调动职务,能安排家属住在省区或者大军区家属院,那就不是一个性质,那里有勤务兵照顾,那是去享福的。
林苏叶那个娇弱体质,随军以后要自己挑水、做家务、带孩子,她哪里做得过来?
薛明翊倒是想把她带在身边,却也不想她受累,毕竟他不可能让勤务兵去家里给家属干活儿。
而林苏叶也舍不得家里新盖的房子,公爹亲自带人盖的,哪哪儿都合她心,刚住这两年她一点都舍不得离开,更不舍得让大房三房来住她的房子。
再就是薛老婆子有三个儿子,是不能跟着随军的,她又离不开俩孙子。若是强行让她跟着大房或三房住,只怕没两年老太太就得去找老头子。
小姑不是直系亲属,更不能随军。
当然非带她俩去也可以,组织不给分配相应住房和口粮额度,去了没饭吃,小姑饭量又大,自家怕是匀不出来她和奶奶的口粮。
林苏叶心里还有个隐秘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和薛明翊太近,不想天天腻在一起。有点害怕还有点担心,至于到底怕什么,她也想不明白。
等抱着女儿睡在被窝里她突然有点明白。
这几天他睡在旁边,周围都是他清爽阳刚的气息,这会儿他走了,那气息变淡让人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就会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心慌,舍不得,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从小她奶奶就说,你身体弱必须得靠父兄、丈夫养活,但是你不能把自己变成菟丝花,离了某个男人就活不成。
你可以靠他养,日子你得自己撑。
她不是很懂,但是目前的日子她挺满意。
去了部队,面对全新的陌生环境,她怕自己撑不起来。
还是等过些年吧,时代变个样儿,政策也有变化。那时候她已经学好文化,孩子也大起来,到时候一家子不管进城还是随军,她都能找个工作。
月光爬上窗台,明晃晃的像水银泻地。
林苏叶沐浴着月光,想着此刻如果他也在月光里,他们就好像还睡在一起一样。
而某招待所靠窗的一张单人床上,薛明翊枕着自己的双手,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觉得那温柔清凉的月光,就好像妻子洁白的脸庞。
每一次离开都不舍,每一次离开也都期待着下一次重聚。
温柔的月光照着世间有情人,让他们异地也能互诉衷肠。
……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苏叶带女儿去陪读,顺便把昨天做好的衣服给顾孟昭带过去,另外带上几个二合面卷子给他。
顾知青年轻人,饭量大,平时在知青点基本吃不饱,更别说吃好。
林苏叶也不需要专门给他做什么好饭,就家常饭即可。
为了避嫌,她从来不单独去找顾孟昭,都和俩儿子一起。
顾孟昭还要去生产队照顾要下崽的两头母猪,林苏叶就带着孩子去学校。
刚进校门,就碰到骑自行车过来的胡桂珠。
胡桂珠:“哟,远征妈妈来啦。我还以为你这两天不会过来呢。到办公室来坐坐,喝喝茶呀。”
哼,昨天不等放学就跑了,不就是躲自己么?有本事你以后都别来!
林苏叶笑着婉拒,“不麻烦胡老师。”
胡桂珠根本不值当她不来,不陪读损失的是自己,林苏叶才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而见到胡桂珠,她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或者尴尬的,顺其自然。
胡桂珠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不高兴却也没发作。
林苏叶领着莎莎刚要进教室,却被赵秀芬叫住。
赵秀芬小跑过来,“嫂子,你快来帮一下,这一次县革委会领导要来咱大队视察,肯定得来学校看看!”
上面有人走访视察,哪怕不起眼的黑板报,他们也得紧急忙活起来。
前几天林苏叶帮忙画黑板报,县革委会小领导来的,当时他们连声夸黑板报办得有特色,尤其那副小学生像红太阳敬礼的图画,画得既生动,寓意还好。
明儿说是革委会大领导要来,大杨湾支书、大队长都非常重视,特意叮嘱薛英福要重视起来。
薛英福就要赵秀芬出力。学生歌舞是早就排练的,经常表演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黑板报因为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没两天就脱色,一到领导前来视察就得赶紧重新弄。
赵秀芬压力就很大。
林苏叶之前帮过,这次自然也愿意。
她就领着莎莎去帮忙办黑板报。
赵秀芬对林苏叶道:“嫂子,你可别和胡老师闹矛盾,她可阴着呢。仗着她大姑姐是大队妇女主任,姐夫是公社干部,没少给别的老师穿小鞋。”
她给林苏叶说了一下,就胡桂珠那个老师的正式编制,还是当初搞掉另外一个女老师才拿到的,否则她就和知青一样是临时老师,不享受政府工资,只能拿大队给的补贴。
而胡桂珠没婆婆,可她大姑姐比婆婆厉害,她也没少抱怨。
林苏叶就没再说什么。
这胡桂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自己在教室陪读就得巴结她,她说走后门自己就给她走?
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干嘛不给自己安排个工作?还等着给她什么亲戚安排?
林苏叶站在桌子上瞅着墙外大片的小麦田,她就直接画上去,再把报纸上的拖拉机和农民临摹上。
一轮红日,一片金黄的麦田,一辆东方红收割机在劳作,一群扛着锄头挂着汗巾的男女社员,正喜气洋洋地往丰收之地大步前进。
赵秀芬都惊呆了,“嫂子,你可真行!明天领导一来,指定得夸,咱小学得出名!”
林苏叶不好意思道:“我这是碰上了,以前没画过这么大的。”
她自己凭良心话,其实没有画得多好。主要是粉笔画不用太细致,把那个大体的氛围画出来,又是一大副黑板画,人们从下面仰头看,看不到细节,就会觉得画得很好。
莎莎特意跑到上一次爸爸抱着她看过的大树底下,拍这小手兴奋得很,“妈妈~”
棒棒哒。
薛英福看到就给她抱起来,举着她看,她就更兴奋。
这一副麦收图引得老师和同学们都来围观,大队干部都过来看,纷纷说好。
张老师笑道:“明儿领导来,肯定得夸,远征妈妈要露脸了。”
胡桂珠看到,酸溜溜道:“不就一副模模糊糊的粉笔画嘛,我也会的,以前学校板报都是我出,后来我就是怀孕了,不愿意爬高。”
以前她是音乐和美术老师,黑板报是她办的,但是薛英福不满意,为了学校脸面额外找赵知青进来。
就为这事儿,胡桂珠还闹过不少脾气,找她大姑姐告状。她大姑姐跟大队说了一声,薛英福只好让胡桂珠当一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工资比以前涨了一块八。
*
每年春种、麦收、秋收、秋种时节,县革委会领导都要下乡视察,尤其城关公社下面的大杨湾每年来好几趟。
当初插红旗、拔白旗、农业学大寨等活动中,大杨湾都一骑绝尘。只要搞农业生产,大杨湾向来是走在全县前列的,那就是全县标兵好典型。
视察大杨湾就会顺便到小学走一圈,看看“八九点钟的太阳们”朝气蓬勃的面貌。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薛英福组织老师和同学们拉横幅、打木牌,还让赵秀芬背上手风琴,组织学生乐队唱歌跳舞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场面十分隆重。
以往大军小岭都逃学跑出去玩的,现在不能逃学就被选出来当欢迎代表。
他俩作为最漂亮的男孩子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负责给领导敬礼献花儿。
花是野外沟里采来的野花。
小哥俩和其他小学生一样,被老师涂抹上红脸蛋。
大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嫌弃得不行,小岭看不见自己,只看大军觉得滑稽玩,笑个不停。
今天林苏叶没来,她知道领导视察,就带着莎莎在家修蚊帐。
胡桂珠见赵秀芬要出风头,便强行挤在前面,把背着手风琴的赵秀芬挡在后面。她使劲地朝着自己大姑姐杨荷花挥手,让大姑姐看看自己,给她机会露个脸,有助于评选优秀教师,提工资和福利待遇。
作为乡下不起眼的小学,老师们要想做出成绩是很不容易的,毕竟大环境不重视读书,可教委、学校这种小圈子却还是有很大竞争的。
杨荷花示意她稍安勿躁,有机会。
赵秀芬膈应得不行,一讲课、搞劳动就说自己怀孕反应大不能上班,让别的老师代课,一露脸出风头就跑过来抢功劳。
城关公社、大杨湾大队的干部们一起陪同县领导过来,胡桂珠大姑姐杨荷花也在队列中。
胡桂珠突然一左一右抓住大军和小岭的手腕,想领着他们亲自去献花。
大军面色冰冷,“干什么?”
胡桂珠力道太大,他居然挣不脱。
胡桂珠低声喝道:“别闹,你要当着领导的面让校长丢人吗?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小岭却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进校门大家先看到办公室山墙外的黑板报。
上面字迹娟秀,装饰画憨态可爱,花朵飘逸灵动,瞧着赏心悦目。
领导频频点头,跟支书夸这板报做得好,然后他们就看到对面山墙上那副金黄的小麦丰收图,被中午的阳光一照,金灿灿一片,简直震撼!
大家都被吸引,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纷纷夸真不错。
领导笑道:“大杨湾的美术老师越来越厉害了!”
薛英福刚要叫赵秀芬过来,却见胡桂珠手里强拖着大军和小岭,快步过来给领导鞠躬问好。
胡桂珠无视薛英福的眼神跟领导一通吹嘘,她是如何配合校长工作,如何把学校管得井井有条,如何怀着身孕奋斗在第一战线的。
她知道薛英福不敢当众翻脸,毕竟领导最大,维持一团和气最重要,要是撕破脸,那是学校、大队没脸。
她笑得花一样,“这黑板报就是我领着她们办的,这些思路、画面呀,都是我让她们弄的。”
她扭头看赵秀芬,眼神暗含警告:“赵老师,是吧?”
赵秀芬气得要命,可下乡这么多年,她已经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胡桂珠就是最不能得罪的一个。
工作中被抢功劳这种事儿,随处可见,也不独他们学校。
领导夸板报好,还夸红太阳下的丰收麦田画得尤其好,麦浪翻滚,寓意好。
胡桂珠笑眯眯地张口就来,“拙作,不敢自夸。”
赵秀芬:你咋那么不要脸,那是人家林苏叶画的!
薛英福也不高兴,却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在领导面前撕扯,丢学校的脸,也说明他管理不到位,只能过后再说。
领导很和善,笑道:“这样出色的老师不该埋没,咱不是带了一些美术用具嘛,正好给老师发下去。”
胡桂珠高兴得很,“多谢领导,我一定会带着她们好好努力的。”
她又让大军和小岭给领导献花。
献花的时候小岭给大军挤眼睛,大军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小岭想,没反应就是不反对。
他就笑眯眯地说:“爷爷,那个黑板报字是赵老师写的,画是我妈妈画的哟,胡老师根本不会画画。”
第35章 家访
小岭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了那么两秒钟。
领导正伸手要接花呢,闻言也是一顿。
众人脸色纷呈。
胡桂珠下意识就叱责小岭,“你惯会撒谎,知道什么,我画……”
旁边一直安静沉默的大军补了一句:“胡老师再画一副。”
小岭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你画呀,你有本事就画啊!
他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一派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的傻小子模样。
杨荷花的脸色都不自然了,干笑一声,“哈,小孩子真是淘气。”
胡桂珠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着脸找补,“我……我指导她们画的,我帮她们出主意来着。”
赵秀芬也是讨厌狠了她,以往胡桂珠什么功劳都抢,这一次抢到硬茬身上,小哥俩都敢当众撅,她也豁出去,“胡老师,这画是人家嫂子自己发挥的,一点没用别人指点,我和她一起办的呢。”
抢我的功劳就算了,人家嫂子的功劳凭啥让你抢?
赵秀芬可不是小孩子,谁也不能说她淘气,反而得说她敢于说真话。
众人看向胡桂珠的眼神就带着玩味和鄙夷,还真是能钻营拍马屁,什么功劳都想抢,不要脸!
胡桂珠又怒又虚,她想悄悄退后隐到人群里,让大家看不见她,结果不知道谁在后面挡住不让她躲,就让她站在那里公开处刑。
众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谁说了句:“她叫胡桂珠,教学不咋滴,可能巴结拍马屁。”
胡桂珠感觉众人鄙夷的眼神,还有她大姑姐刀子一样的目光剜着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领导脸上却依然笑眯眯的,看俩孩子模样很像,而且都很俊,一个虎头虎脑,一个却清清冷冷,瞧着很喜欢。他没理会其他人,笑着问道:“你妈妈是谁?”
小岭大声道:“我妈叫林苏叶,是薛明翊他媳妇儿!”
众人笑起来。
薛明翊是谁,领导是知道的,立刻眼睛一亮,“原来你俩是薛明翊的儿子呀,我说怎么这么俊呢。”
小岭就昂首挺胸,分外自豪。
大军却面色冷淡,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大家看着小哥俩,就特别好玩儿,再看看他们身后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胡桂珠,就觉得很是讽刺,眼神都带上几分轻蔑。
还挺会抢功劳!
不过是被领导夸一句,也没有多少实质性好处她都这么抢,要是有实质性好处的,她得抢疯吧。
知道她和杨荷花两口子关系的人又把目光转向杨荷花和她男人,眼神就很耐人寻味。
杨荷花也是臊得不行,干笑两声,“老师们团结友爱,搞好工作,不错,不错。”
她知道胡桂珠喜欢抢人功劳、出风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这年代就是得能扑腾还才能出头,可你倒是出自己擅长的风头呀?
你哪怕把M选背诵一段呢?
她也能带头给鼓掌吹捧一下,你跟人家吹你会画画,你那两下蝎子爬叫画画?
领导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事给老师没脸,这毕竟是人家学校的事儿。再说他主要来视察庄稼情况,其他都是附带的,可不是帮着解决矛盾的。
他很大方地让人给两份美术用具,水粉颜料、画笔、画纸这些送给林苏叶一份,鼓励她继续画画,“咱们也可以出一个农民画家嘛。”
这时候乡下小学美术课要么不上,上也是铅笔画画,顶多买个小拇指长的蜡笔,其他的没见过。城里则有各种各样的绘画材料,教学内容也丰富得多。县领导看这画不错,就想给大杨湾小学的美术老师来点福利,既然林苏叶画画这么好,也给她一份。
大家纷纷鼓掌。
领导视察一圈,看小朋友们合唱了爱国歌曲,表演了红太阳舞蹈,然后就去大队吃饭。
薛英福自然要陪同,走之前给胡桂珠一个眼神,警告她不许针对俩孩子。
薛英福虽然是小学校长却没有什么权力,大事都是县教委说了算,他顶多安排一下教课以及学校事务。
就今天胡桂珠抢功劳这事儿,见惯不怪,他也顶多批评并不能处罚什么。
说起来还是小岭当场拆穿她来得厉害,能让她在领导面前颜面扫地。
真是大快人心,老师们都暗暗高兴。
薛英福也觉得小岭这孩子真是随他爹,有胆气!
他陪着领导们去大队吃饭,坐在末座,静听少言。
这时候领导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道:“今年的优秀教师,还应该有咱们大杨湾小学的一份。虽然校舍简陋,可师生精神面貌非常积极向上,不管是学习还是劳动,个个很棒!”
现在本县的优秀教师都是春夏之交根据去年的表现评选上报,年中出结果。
杨荷花眼皮跳了一下,悄悄扫向自己男人。
去年她给胡桂珠上报优秀教师,结果资格不够,今年靠着教学年限提交上,教委那边她也找老同学打点过,肯定能评上。
一个县优秀教师称号,能给她涨一级工资,还能增加一些看不见的福利。
过两年,她也好帮胡桂珠活动去公社学校。
一样都是小学,公社老师的工资比大杨湾的要高两块钱。
这时候工人一个月才三十块钱,两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她活动关系的那位王教委也在县革委领导旁边坐着呢,听到同事刚才那句话,眼皮也是一跳。
娘的,这是给自己挖坑点眼药呢。
刚才他听见有人说那个出丑的女人叫胡桂珠?而杨荷花找他评优秀教师的那人是她弟媳,就叫胡桂珠。
自己刚把胡桂珠提交上去,结果她就在领导面前当众出丑,这……这不是连自己的脸也打了吗?
就这么个弄虚作假、钻营拍马的玩意儿,真是丢人现眼!
就说……自己不了解情况,没想到此人品行如此恶劣?
他忍不住瞪了杨荷花一眼,怪她坑自己。
杨荷花隐晦地给他一个会补偿的眼神儿,让他不要担心。
等饭后众人告辞的时候,杨荷花趁乱蹭到王教委旁边,小声嘀咕了两句,“……老同学你放心,没事的,他们都不认识她。”
她宽慰王教委,胡桂珠这点小瑕疵不足以影响优秀教师评选。领导日理万机的,还要下乡督促收麦子,哪里能记住这么多事和人儿?反正他也不认识胡桂珠,等回到县里肯定就忘了。
王教委还是忐忑不安,这位新来的领导和之前的草包革委会主任可不同,这位城府深得很。
且说胡桂珠当场丢人,气得牙根疼儿,这个薛磅礴太招人讨厌!赵秀芬也不是好东西!
一个学校的,教师做出成绩,那就是教务主任的,他们学校还没有教务主任,她就相当于教务主任!
赵秀芬和林苏叶办得黑板报,她说自己参与指导、创作,有什么不对?
就林苏叶在跟前也不会当众反对她那么说的,这俩熊孩子就敢当众拆台让她没脸!还有赵秀芬,居然敢捅刀子!
她看大军小岭的眼神就狠辣辣的,恨不得狠揍一顿。
她把领导许诺的美术用具领过来,笑道:“薛远征、薛磅礴,你俩放学的时候给妈妈带回去,这是领导奖的。”
胡桂珠一把抢过那些美术用具,不阴不阳地道:“放学以后我陪你俩回家,去做个家访,好好跟你妈夸夸你们。”
让你妈狠狠揍你一顿!
赵秀芬以前不敢得罪胡桂珠,处处小心谨慎,这会儿真得罪完反而不在乎了,“人家领导也没说什么。”
领导都没批评你弄虚作假,难道你还想打击报复?
但凡要点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丑,都跑回家躲着装病不敢见人了,只有胡桂珠居然理直气壮地问责别人,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胡桂珠冷冷地瞪着她,“放心吧,领导火眼金睛,知道我优秀的教育能力,压根就不会计较唱歌拉琴画画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
哼,等她评上优秀教师,当上教务主任,就收拾这个赵秀芬,让她去挑大粪!
赵秀芬一听,就想一起去和林苏叶说清楚,怕胡桂珠添油加醋陷害俩孩子。
谁知大队有人来喊她过去,她寻思胡桂珠不敢对小孩子怎么样,索性把自己那份也塞过去,“这可是领导发话送的,胡老师别昧下。”
胡桂珠被气得要心梗了。
太阳老高的,一二年级孩子就回家。
胡老师要家访告状,小岭蔫了。
一点都不想回家!
万一妈妈听胡老师的打他呢?
为了避免尴尬,小岭就央求大军提前逃走,等胡桂珠去过家里他们再回家。
他们先去生产队牲口棚找顾知青商讨对策,然后再去找奶商量后续,等天黑吃饭的时候再回家。
那样的话,妈应该就不会打孩子。
今儿林苏叶知道领导来视察,就没去学校凑热闹,她在家里补了蚊帐,还给小哥俩做新书包。
吃过晌饭,她哄了莎莎睡觉,张蜜蜜则领着孙家宝来做衣服。
下午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出去散心,她就剪裁做衣服。
正忙着呢,张蜜蜜领着胡桂珠进来,说胡老师过来家访,她在村口碰到就帮忙带过来。
林苏叶忙出来招呼,表面热情客气,“胡老师辛苦呀,是俩孩子在学校有什么事儿吗?”
自己已经拒绝,胡桂珠不会再为当兵的事儿吧?
难道是小岭犯错?
哥俩读书这么久,从来没有老师家访,这冷不丁过来,林苏叶心里有点发毛。
胡桂珠大喇喇坐在饭桌前,先打量一下屋子四周。这是三间新盖的青砖瓦房,梁架高,进深大,通风干爽,墙壁刷了白灰屋里就宽敞亮堂。家具都是黑漆、红漆的,看起来有年头,但是收拾得整洁干净,没有什么灰尘,这在乡下也太过讲究些。
她叹了口气。
林苏叶心里直打突,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