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陆芸花只这样静静看着他,在他说完话才确定了什么似的一下扑过来,她单膝跪在地上,就以这样的姿势一把把他拥进怀里。
阿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这用力的拥抱抱得嘎吱作响,下意识想要睁开,却在感受到颈侧滚烫的湿意时停顿下来。他听见陆芸花哽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淡淡的、模糊不清的,却叫他被愧疚感包裹着的心脏又如虫蚁啃食般抽痛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和阿耿想象的不一样,完全没有责骂、没有询问、没有犹豫,阿娘就在一见面时再次接受了他,像曾经毫无芥蒂接受他、把他当做自己孩子时候一样。
就在此时,大家都听见声音跑了出来,陆芸花收拾了一下激荡的情绪,松开阿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着把他往家里推了推,催促道:“快进去,难不成要阿婆先出来?”
阿耿闻言不再犹豫,小跑着进院子,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却和从前一样,在靠近余氏的时候缓下脚步。
余氏同样含着泪水,她先一步把阿耿拉进怀里,语气满是责怪和怒气:“你这孩子,狠心就这样走了,叫大家在家里等你!坏孩子!阿婆这段时间都要伤心死了!”
她声音颤抖,努力往前坐着去拥住阿耿,阿耿感觉她单薄的身子也不停颤抖着,他闭上眼,眼泪突然从眼角涌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浸湿了余氏肩头的衣衫。
之前被拥在怀里,脸侧是冰凉人柔滑的精致衣裳、脑海中是曾经算得上是悲惨的过去回忆,阿耿那时候只觉得可笑,心中一片冰冷清明,眼睛像干涸的枯井,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现在被同样的姿势拥在怀里,脸侧是温暖又带着些粗糙的外衣,耳畔是喋喋不休的责怪,阿耿却如同控制不了自己,被愧疚包裹的心逐渐泛起委屈,细细密密、如同针扎,泪水瞬间从他以为干涸了的眼中流淌出来。
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余氏责怪的话戛然而止,她顿了顿,最终只深深叹息,只把他又拥紧了些,摸着他的发丝,低声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门外面的陆芸花被卓仪扶起,她眼神无暇关注身旁之人,手指却从他的衣袖滑下,就这样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掌之中,紧紧攥住。
“咚咚……咚咚……”
卓仪感觉耳畔一阵嗡鸣,血液从心脏灌注耳朵,耳朵几乎在瞬间烧了起来。他僵硬地站着,刚刚被大家无意无视时都没有这样不自在,现在却站得如同一颗笔直的树。
他的手虚虚握着,树枝一样僵住的手指就这样不知道停顿了多久,直到他看陆芸花一直看着院子不侧头也不说话,这才惊醒过来一般,缓缓地、缓缓地……攥住了安静放在手心里、握着自己手指不动的手。
“咚咚……咚咚……”
心脏依旧欢喜地狂跳着,卓仪甚至觉得陆芸花站在旁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这样的欣喜,就像他年少第一次挥动长刀、像他长大后得偿所愿,心都被溢满,几乎让他不知所措……可他的注意力一点都没有放在这上面,满心都是手掌中从未感受过的……触感。
陆芸花的手指上有着干活产生的细茧,因为精于面食,手指也说不上柔软。可卓仪握住它的时候,就觉得这是自己握过最柔软的东西,他甚至怕无意识的用力会捏坏它,用了百分之百的爱惜,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用手掌将它整个包裹,紧紧握住的欲望。
孩子们在犹豫过后,现在已经簇拥在余氏身旁,和曾经一样紧紧抱住余氏,也紧紧抱住阿耿。
只除了云晏。
他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院子众人,就这样倔强地一步都不肯踏进院子,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如同封闭了自己表情,不想要任何一点透露出心情的感情出现在脸上,叫旁人知晓。
刚刚榕洋和长生犹豫着没有过去的时候,却是云晏挨个推了他们一把。云晏知道弟弟们想要站在他的身边安慰他,但这是阿耿和他的事情,不应该影响到榕洋和长生的心情,毕竟云晏知道,榕洋和长生都很想念阿耿,他们没有他的经历,和他想法不一样,感情也没有他这样激烈,爱恨都很分明。
余氏从激烈的感情中回过神,眼神掠过站在书房门口的云晏,心中叹息却没说话,只能将眼神转向呆立在大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还不进来的两个,疑惑催促:“你们两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再站下去天都要黑了!”
阿耿的事情还要解决呢,站在门口这是干什么?
“唰”一下,目光直视院中似乎毫无所感、毫不在意的陆芸花还维持着现在这个姿势,脸上却逐渐泛起红霞,红色不知怎么越来越深,渐渐和卓仪耳朵上的深红色有的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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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出口,想着……想着或许我离开一阵子大家也不会很难过……”阿耿低着头慢慢说着,后脖颈汗水几乎把领口都浸湿了,但他不敢抬头,只觉得周围家人们沉默的注视无比可怕。
是他天真了,原来一见面的轻易接受,不代表现在不会“秋后算账”。
时不时有火星从灶台缝隙中跃出,又不甘地被拉回火焰中,大家在院子里围着之前卓仪砌出来的简易灶台吃饭,上面架着铁锅,铁锅里是曾经一家人曾经一起吃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饭,阿耿也很喜欢的“辣炖鸡块”。
鸡块还没炖好,阿耿正好在这时候解释自己离开时候的想法和这段时间的经历。余氏和陆芸花本身就已经原谅了他,现在听得这些,余氏直抹眼泪,又急又气:“你这孩子哪能这样想?不管是你、阿晏、榕洋或者是长生,在我们心里都一样重要,哪里能说你走了我们就不会那样伤心?你说了这样的话才是伤了我们的心!”
阿耿不知所措,去看陆芸花的表情,果真陆芸花点了点头,他便急着连连道歉,非常愧疚的样子。
其实陆芸花和余氏也是一样的愧疚,她们确实对每个孩子的爱都一样多,但阿耿平日里太过于懂事听话了,有时候会不自觉忽略他也是实事,现在哪能再责怪这孩子?
陆芸花听了阿耿母亲曾经对阿耿做过那些事,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去,卓仪不打女人,她可不在乎男女!
在陆芸花旁边,卓仪安安静静坐着,此时手慢慢伸过去,轻轻把她的手指包在手里,在陆芸花手指稍微松开的时候无声无息和她十指相扣,又似是十分满足,就这样拉着她一动不动了。
两人没有对视,中间被袖子遮挡着手指却牢牢纠缠在一起,亲密无间。
陆芸花也不说话了,和卓仪一般沉默地听着。
和他们一样沉默的还有云晏,云晏的表情在阿耿叙述时依旧冷硬,火光明灭,映在他脸上时如同映在凝固的石头雕像上。
他的眼神在黑夜中看不清楚,就这样一直安静地倾听着,火焰在他的眼里跳动,他似是在思索又似是放空。
就这样,阿耿讲完了,大家的眼神不觉凝聚在云晏身上,令人坐立难安的寂静再一次降临在众人之间。
陆芸花深知云晏现在这样的情绪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她如果现在让云晏原谅阿耿,云晏肯定会听话,但这解决不了云晏和阿耿两人之间的问题,反而是把伤口埋下,往后更难愈合。
“我……”陆芸花想说点什么把这件事解决,却听云晏声音平淡地说道:“我想和你……两个人谈一谈……柯耿。”
陆芸花悚然一惊,听云晏说话语气不对,几乎瞬间想要打圆场介入,却被卓仪轻轻拉了拉手制止了。
微微犹豫,陆芸花还是决定相信卓仪,和余氏对视一眼,安静看着云晏和阿耿两人去了房间。
“真的……没事吗?”陆芸花有些担心,迟疑问道。
卓仪温声安慰:“他们兄弟会好好解决的,阿晏和阿耿都是明理的孩子。”
哪知道过了许久这对“明理兄弟”也不见回来,陆芸花挣开卓仪,用锅铲炒了炒鸡肉,看鸡肉颜色已经变成了好看的红棕,终于按捺不住起身:“鸡肉好了,我去看看他们两在干什么,得吃饭了。”
“……不用,他们在那。”卓仪却沉默一下后拉了拉陆芸花,让她朝房间那边看。
陆芸花便看见这对“明理兄弟”互相搀扶着从房间那边过来,等到了火光下,陆芸花才哑然看到两人脸上都有青紫肿胀,可见……
可见讲道理的时候……很用力。
大家都有些慌乱,云晏却笑眯了眼,和从前一样说话时声音极其轻快:“是我和阿兄来迟了,不过……辣炖鸡块当然炖烂一点好吃,是不是,阿兄?”
同样鼻青脸肿的阿耿露出一个“一点也不阿耿”的呲牙咧嘴的灿烂笑容:“对。”
……不管是不是“用力”地讲道理,只要两个人之间再无芥蒂就好啦!
陆芸花若无其事把注视着他们脸上青肿的目光移开,淡定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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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耿回来了,晚上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大家也没有再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聊着稳定发展的酱坊、逐渐长大的北梅虾和快要到来的夏天。
奔波了一天,现在回了家安下心,阿耿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困得直“点头”,陆芸花不觉打了个哈欠,见大家跟着一个一个情不自禁打起哈欠也是好笑,这段时间大家其实都没休息好,阿耿这事都在心里吊着呢。
“我们今日早点休息吧,聚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大家都困了,有什么明日再说。”陆芸花起身,从余氏怀里抱起半睡半醒的长生。
安顿好孩子们,陆芸花回到房间,洗漱好躺下时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困倦,几乎就要这样睡着,但她心里还有一件事,硬是撑着等卓仪熄灯躺下。
陆芸花:“……阿耿母亲……”
她很想就用“那个人”来称呼,但怕卓仪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最后还是不情不愿道:“阿耿母亲这样对阿耿,我实在气得慌,我听阿耿说他把东西拿回来了,但就这样……我实在意难平。”
“我就是小气。”陆芸花面对卓仪,把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我一想她这样对阿耿,却还是过着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半点不受惩罚就实在生气。”
陆芸花这样说也是在抱怨,当然没想过阿耿或者卓仪对那人做什么,这毕竟是古代。
卓仪被她说得一愣,在陆芸花说完后沉吟一会儿,道:“其实也不用我们做什么……”
“阿耿母亲……”卓仪说起这个称呼也微微皱眉,继续道:“她不会识人,新嫁之人并非良配,她因人家的财富家世嫁过去,却不知那人也因她的财富势力而娶她。”
“她娘家式微,所依仗的是……阿耿父亲留给她和阿耿的那些东西,本身不善经营……她所嫁之人从前因阿耿不敢对她的财富动手,现在却没有这个顾忌了。”
卓仪想起走时她癫狂的表现,微微叹息:“……自作聪明却反倒被聪明所误……这世上哪有全然的蠢货呢。”
陆芸花却没他这么多感叹,说句不太……大气善良的话,她听了只觉得心里气散了,高兴不少。
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陆芸花现在只觉得困意席卷而来,就这面对卓仪缩在被子里的姿势陷入半梦半醒,朦胧间她感觉自己的手又被小心翼翼拉住,接着一动不动。
困意中一股无奈油然而生,卓仪自今天下午拉过手以后就好像得了什么不拉手不行的毛病,只要陆芸花坐在他旁边,他就一定会把手伸过来拉手。吃完饭休息那一会儿要拉手、坐下聊天那一会儿要拉手,两人一起看孩子睡下,回来这么点路上也要拉手,简直和手上黏了磁铁一样,分都分不开。
陆芸花刚开始还觉得羞涩,毕竟是自己主动,到后面就只剩无语了,她最粘人、要和小姐妹一起去厕所的幼儿园时期也没有这么拉过手。
“哎……”陆芸花埋在被子里闷闷叹息,感觉卓仪拉着自己的手一僵,几下挣开他。
卓仪都没来得及失落,就见陆芸花几下把自己的被子踢到旁边,扯着他的手臂放平,一下钻进他老老实实盖在身上的被子里,躺下时候轻轻拍了拍他僵住的手臂,在他下意识放松后满意躺下,就这样枕着他,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声音闷闷的。
“不拉手了,抱着睡好不好?”
“嗯……”卓仪眼神放空,身体放松着给陆芸花当枕头,整个人却还愣愣的,呆呆地又一次回答:“好……”
“……”陆芸花没听见,她已经枕着极有弹性的“人肉枕头”,听着耳边“咚咚”的心跳声,早已安心地陷入沉眠。
“……”
不知道过了多久,卓仪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心把自己嫌热放在被子外的另一边胳膊和腿规规矩矩塞进被子,缓缓侧了侧身,把怀中之人拥紧。
他闭上眼,过了许久又睁开,眼里没有半点睡意,只觉得触碰到陆芸花呼吸的那些皮肤烫得快要灼烧起来,他后背出了汗,却仍旧倔强地盖紧了被子。
他好像……睡不着了。
第135章 大河来访
陆芸花清晨醒来的时候有种诡异的疲惫感,明明睡得很早,但因为一晚上梦见自己都在海边裹着大棉被晒太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热得冒汗还不掀被子,导致睡眠质量实在说不上好。
她怔怔望着青色的帐子,自己的被子被踢在床里面,身上盖着的是卓仪的薄被。只是再薄的被子在如今这个天气把人像是裹卷饼一样紧紧裹着,都会让人觉得热。
破案了,怪不得昨晚睡觉时候做了那么离奇的梦。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昨晚她不仅被裹成了卷饼,还和一个倔强把自己全包在被子里的发热炉紧紧裹在一起。
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陆芸花现在还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并不是她本意。不知道卓仪是怎么做到的,她这会儿想抬手都抬不起来,整个人像是被布条缠死了的木乃伊,每动一下都就有被子紧紧箍着,像脱离了水的鱼一样无力,简直毫无办法。
不知道等了多久,陆芸花甚至已经心平气和地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时卓仪终于回来了。
“芸花你醒了?”卓仪看见她就情不自禁笑起来,温柔问。
他边说话边拿挂着的巾子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和往常不一样,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洗漱,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要待在陆芸花身边的迫切心情,所以他准备先回来看她一眼再去洗澡,哪知进来就看见她醒了。
“嗯。”卓仪总是做一些让人觉得很憨憨的事情,就像昨天一心要拉手那种情况也常有,加上陆芸花因为阿耿回来心情很好,所以现在被困在被子里也不生气,只转头淡定催促他:“阿卓,你的被子盖得太紧了,我起不来。”
卓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唰”一下耳朵又红了,赶忙洗了洗手过来“解救”。
陆芸花只觉身子被向上抬起,接着身上的被子就如同找对了线头的结一下打开了。她很想问一问卓仪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效果的,但看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她、耳朵红了一大片的样子,还是好心地没有言语。
这人明明年岁不小了,大多时候也沉稳得让人安心,但有些方面却还像个没经历过什么的少年人。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耳朵却动不动就红,搞得陆芸花也跟着羞涩之余都产生了一点说不出的“包容心”,因为卓仪这样倒是显得她这个单身许久却理论知识满点的很经验老道了,很难不产生一种老手看菜鸟的感觉。
确实,卓仪现在只感觉又哭笑不得又不好意思,要是陆芸花再说两句,说不定他能当场“自燃”。
昨晚卓仪其实一晚上没睡,就这样睁着眼睛到天明,后面到了做早课的时间,犹豫一下还是起来去做早课,但他走的时候看着陆芸花的睡颜,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说不出地、想要紧紧抱住她,和她黏在一起的冲动,最后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或许就因为心里这说不出、似乎要喷涌流淌出来的感情,硬生生把她裹成了卷饼,似乎这样才稍微抒发出一点心里激烈的感情。
陆芸花现在心情很平和,哪知道同屋这人其实内心已经激动成了“活火山”,她穿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发丝,盘好发髻以后接过卓仪递过来的发簪,这会儿才有功夫问起其他:“阿卓你们是怎么去怎么来的?我算了算路程,这速度可了不得,又是托了阿巡吗?”
被她这么一问,卓仪满心高涨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对她解释道:“这次不是阿巡帮忙。”
“哦?”这倒是叫陆芸花有点惊讶,难不成卓仪还有别的朋友在这不成?
这时间走陆路肯定是到不了的,就算卓仪两条腿跑起来能快过马匹也不行。
卓.短时间两条腿跑起来确实能快过马匹.仪丝毫不知陆芸花在想什么,给她轻轻簪了一支珠花,温声道:“我这次没去找阿巡……说起来还拖了芸花的福呢。”
“我的福?”陆芸花擦着乳膏的手指一顿,疑惑从镜子里去看卓仪:“我可没什么认识的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从家出去,到了码头本想去找阿巡,却遇上一个……”卓仪不急不缓给她讲了与大河相遇时候的情况,陆芸花听得也难免又是高兴又是羞赧,毕竟被这样当面夸个不停还是叫人怪不好意思。
听卓仪说大河最开始的来意,陆芸花沉默不语,脸上羞涩的笑意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等卓仪说完她也擦好了脂膏,这是黄娘子那时候留下来的,当时她说除了润手,拿来擦脸也很不错。春天风多,加上太阳热烈,皮肤干燥得不行,陆芸花便也用这个脂膏擦脸,虽每天只珍惜地擦一点,这些日子下来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更加白皙莹润了,可见效果确实极好。
“阿卓,你说……我有资格收徒吗?”陆芸花小心收好脂膏,又凝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半晌才缓缓问道:“我……现在的厨艺,可以收徒吗?”
“……芸花怎会有这种疑问?”卓仪正收拾着衣柜里的衣裳,之前陆芸花心情烦闷,洗好的衣裳只是随便叠了叠,这会儿看着就有些乱。他闻言没有直接回答,手中动作停下,带着些疑惑反问道:“芸花教给别人的任何一个方子都很成功,味道不仅新奇好吃,制作手法更是我四处游历也从未见过……芸花有这样的厨艺,怎么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收徒呢?”
这叫陆芸花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她从前只是普通人中厨艺比较好、现在记得的菜谱比较多而已,从前正经学厨都要分个师门传承和技术学校学习呢,她这样的普通人更是自觉和真正的厨师有壁,哪好意思教别人厨艺?
但之前旁人总劝,陆芸花知道他们是为了她能每天多卖点东西,还是起了一些心思,现在被卓仪这么一问,倒是一下子下了决定。
卓仪说得没错,虽说她不是正经厨师出身,也没去专门学过,但她所拥有的、在厨艺上的知识在这时候已经很有资格去教别人了,谦虚可以,倒也没必要妄自菲薄。
“那我收这位‘大河’为徒,如何?”陆芸花转过身子面向卓仪,认真询问。
当然不是因为大河帮助过他们,只单纯从卓仪的讲述中陆芸花能感觉大河确实是个人品不错的人,对厨艺也很专注,她还是很相信卓仪看人的眼光的。正好要找徒弟,有现成的何必再找别的?她一向有些怕麻烦,若是合适就这样好了。
“倒不必这样急切。”陆芸花前面提问卓仪就感觉到她话里一些意思,这会儿也不诧异,反而劝道:“毕竟是芸花你找徒弟,再怎么也要你觉得合适才行。拜师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还是现见大河几次再做决定罢?”
被这么一说陆芸花也觉得自己太急了,有些心血来潮就做决定的感觉,点点头表示赞同:“阿卓说得对,是我太急了……不过要怎么和他见面?”
“这事情交给我吧。”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很靠谱的卓仪想了想说:“他外貌有些显眼,我去城里问一问,你想什么时候与他见面?”
“今天就很好。”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假期”,明天陆芸花就准备去开摊。上次意外突发,所以食摊甚至没有通知一声就关门了,虽说事出有因,她还是有点愧疚,可想而知开摊以后会有多少客人,肯定忙的焦头烂额,那时候哪里还有时间收徒?
“这么急?”卓仪转念一想也明白了陆芸花的想法,干脆起身:“我这会儿就去城里,午食你们先吃,这事完了下午我还要去地里。”
陆芸花便见他利索收拾了一下,就这样极为干脆地出了家门。
她倚在门边上,想着卓仪刚刚急匆匆说的话。
“长相不大亲和所以用布包着脸……到底长什么样?”陆芸花喃喃,脑子里不禁掠过“童年阴影裘千尺”、“凶神恶煞段延庆”等等一系列恐怖程度胜过妖魔鬼怪的武侠剧人物,现在心里有种看恐怖片前的感觉,有点害怕又很是好奇。
她今日是真的起的有些晚,送卓仪出门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起来自己弄着吃完早食了。
“阿耿,你今天想吃什么?”阿耿才回来,陆芸花自然紧着他喜欢的做,吃完自己简单的早餐以后去书房找阿耿,问道。
正在习字的阿耿闻言放下毛笔,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几个弟弟,显然要他们说。
“我们在家吃了不少好吃的,你都没吃到,今天你自己选,不用问我们的意思。”连着吃了许多天“黑暗料理”的云晏面不改色催促:“就说你自己想吃的菜!”
“对,就算想吃猪肉阿娘也去找王叔叔买一只猪。”陆芸花笑眯眯夸下海口。
阿耿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做出仔细思考的表情,好半天才认真道:“这些天只想吃阿娘做的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
云晏和榕洋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点笑意,这可是他们几个都喜欢的食物!
“行!”陆芸花马上应下,知道阿耿嘴上说是自己想吃,实际上还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吃韭菜盒子才选了这菜,风风火火准备出门:“我去找你们秦婶换些韭菜,中午就吃韭菜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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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饭大家都超水平发挥,好险陆芸花做得多,不然连给卓仪留下的要被吃光。
韭菜盒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后味道有些大,大家一一仔细刷了牙,在院中享受着悠闲的饭后娱乐时间。
“我回来了。”哪想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卓仪的招呼声,吵闹玩耍的孩子们一静,皆转头去看早晨阿娘说过的可能会是她“徒弟”、长得可怕的叔叔。
陆芸花有些惊讶,可没想到这么快卓仪就带着大河过来了……要是没找到人卓仪肯定不会这么早回来。
“辛苦了。”陆芸花从塌上起身,理好衣裳过去,身后跟了一连串小萝卜头,连余氏也满是兴趣地把轮椅转动到靠近院门的位置。
卓仪正领着一个人进了院门,这人身材高大,围着包裹住全脸的头巾,看不清面貌如何。卓仪已经是这时候万里挑一的高挑健美,这人就比他矮上小半个头,块头甚至比他还大,极有威慑力,简直就是“山峰”一座。
陆芸花不自觉用一种注视学生的目光观察着他,注意到他瞧着极为有力的上半身,又想到之前卓仪说过他说过自己擅长面食,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