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只听见白巡说了这样一句话结尾,影子晃动,对面手下行了一礼后恭顺退下,白巡慢慢走过来,脸上再没了刚刚的笑意,眼睛低垂着似乎在思索什么,整个人莫名严肃。
“大家,我可能今晚就得走了。”白巡过来,紧闭着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想来是手下生意发生了什么变故,陆芸花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些惊诧:“这样急?和黄阿姐似的晚上就要走?”
“嗯,越早越好,晚上是最迟期限。”白巡不知道想到什么烦人的事情,整个人显得有点烦躁。他呼出一口气又取出自己的小鱼转动起来,在“哗哗”小鱼碰撞的声音之间还是逐渐找回冷静,这时白巡看一眼卓仪,又重复一次:“只能是今晚。”
卓仪似乎已经想到什么,心照不宣般和白巡交换了一个眼神,为不可查叹息一声,转而说起别的:“那早点去收拾东西吧,上次芸花也给你在匠人那里定了箱子,我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大家都没说话,上次黄娘子来去匆匆,只待了一阵子就走了,所以大家都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哪像是现在的白巡?
白巡已经在家里待了许久,几乎像是家庭一员,成年人还能稍微平和一点地接受分别,孩子们就很难控制心情了,此时都低着头抹眼泪。
平日里卓仪和陆芸花忙的时候都是白巡在陪着孩子们,他没什么架子,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对每一个孩子都很好,所以就算是最后与他认识的榕洋也很是难过地默默红了眼圈。
“白叔叔……”长生哽咽着喊了一声白巡的名字,虽然再没往下说,还是叫白巡眼睛也染上水意,抱起他什么也没说。
陆芸花清了清嗓子,不想这样的气氛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最后犹豫一番只挤出来一句话:“阿巡你……中午吃撑了吗?”
抱着长生疑惑地转过来,白巡似是想到什么,一下来了精神,脸上也逐渐泛滥起笑意:“中午吃得正正好,但这会儿已经有点饿了!”
“好!”陆芸花也笑起来,声音飞扬:“那我们这会儿去河边看景吃烧烤怎么样?”
烧烤?
还有一些烤羊记忆的众人眼睛都亮了,孩子们的注意力是很容易分散的,他们的情绪也很容易被大人影响,所以这会儿也逐渐抑制住了难过,转而对河边烧烤这件事感兴趣起来。
“阿巡削些木头签子,阿卓拿猪肉去同村长爷爷换点羊肉,前面我听双儿说他们家杀了一只羊,每日吃都有点吃腻了,阿耿带着弟弟把菜洗了,我在厨房烧了热水,阿娘陪呼雷玩就好……”
陆芸花一样一样安排事务,她语速很快,大家因此不觉跟着动起来,剩余的一点悲伤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阿娘等一等要和我们一起去河边吗?”看大家四散开,卓仪和孩子们去了厨房,白巡也去后院挑合适的木头做签子,陆芸花微微弯腰给余氏理了理衣摆,问道。
余氏摇摇头,温柔地说:“我就不去啦,河边风大,去了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再说烤肉我现在吃着还是油腻了些,你们这些孩子们去吃吧。”
“要不我把您送到秦婶那里去?秦婶一直很挂念您,尤其是听说您的病好了,之前还一直说要过来看看呢。”陆芸花本来有点犹豫,转念想了这个法子,今天余氏正好精神头不错,要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着还是不大好,不如送她去和秦婶聊聊天。
余氏一听也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点头应下,催促陆芸花去忙:“你还要准备什么赶紧去准备吧,在外面吃饭就得早些回来,天一黑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这倒也是,陆芸花应下,任由她和呼雷玩耍,先去忙碌了。
目前就是去野炊,野炊需要什么?
烧烤炉子是没有的,只能说到时候在河滩边上捡些石头,叫卓仪搭一个灶当做烤炉,除了要烤制的菜以外陆芸花还拌了几个解腻的凉菜,又去储藏室找了夏天用的、现在收起来了的草垫子,这是准备放在地上让大家坐的。
分好工以后做什么也快上不少,只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需要的东西收完了。陆芸花和卓仪先把余氏送到秦婶那里去,秦婶见余氏过来果真欣喜,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一时间两人都忘了一边的陆芸花和卓仪,不过这倒是叫两人更是安心,打了招呼便走了。
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河畔安静又平和,河岸边碎石滩伴着摇曳的芦苇,河水潺潺流动,明澈照人。众人找了个地势平坦又没那么多尖锐碎石的地方做了营地,大大的草席叠了两层铺在地上,坐起来就一点也不硌人了。
陆芸花把东西一点点摆在席子上,卓仪和白巡两人在地上挖坑搭灶。今天烧烤的食材不算很丰富,紧急腌制过的里脊、或薄或厚的五花、切成小块的羊肉和羊排、卤水里面捞出来的猪蹄、切成厚片的馒头片和穿起来的韭菜……
配着各样菜蔬倒在一起、搭了肉卤子的凉拌菜和切成薄片的卤味拼盘,陆芸花还撒了些白糖捏了一些小饭团,准备等等配着辣味烧烤吃。
这样多的东西还是家里人你一篮子我一筐子拿到河边的,要不是家里人多白巡和卓仪的力气又大,光是两个席子就折腾死人。
孩子们欢笑着在芦苇之间穿梭,陆芸花时不时看一眼免得出什么意外,来的路上已经好好叮嘱了要注意的安全问题,所以现在孩子们玩耍的时候也没有出格地试图去河岸边那些明显是淤泥的地方。
河边淤泥处河水浑浊,瞧着没什么,可能底下就是深深的水坑,要是想玩水就去一边明显全都是石头的地方,那里走过去也不会陷下去。这些都是白巡说的,白巡毕竟是水边长大的孩子,在水里就像是回到了家,所以主动说陆芸花和卓仪做吃的,他带着孩子们。
不过他也说等他把东西收拾好才能带着他们玩,孩子们最多只能用手捞水,脚上鞋子不能沾湿,现在这条河里的水还是很冰的,玩水太过可能会得风寒。孩子们也应下了,都换了一身袖口扎着、方便活动的衣裳。
下午阳光懒懒洒在身上,河岸边的太阳似乎比家里灼热一些,好在如今已是下午,照在身上也只是有一点热,河水平和地流淌着,隐隐带着“哗哗”的声响,有泛着凉意的水汽随风吹来,陆芸花靠在一块大石头边,感觉身上暖呼呼的,整个人居然有点困顿起来。
她在那边差点睡着,卓仪在炉前忙活了一阵总算把炉子烧起来了,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不少汗水。
陆芸花递过去个巾子:“怎么热成这样?”
摆手拒绝了,卓仪先去水边洗干净了手,这水果然冰凉,热热的手掌伸进去的时候几乎有种刺痛的感觉了,像是冰水一般。
“我火力旺些,有些怕热。”卓仪无奈解释,这才接过巾子擦干净汗水坐下:“河水比我想得还要凉些……也不知那虾养不养得活。”
“买虾苗时候问一问罢。”陆芸花也不知道,只能这样回答,看卓仪点头又道:“再一个多时辰就天黑了,我们赶紧把东西烤上才是。”
“好,先烤什么?”


第113章 分别常有
烤什么?
先烤的必定是厚实的肉类,比如切成一样大小、肉质均匀的小羊排,又比如横着插在签子上面厚厚切出来的五花肉块。
底下炭火生机勃勃地跳动着,陆芸花把手边厚切五花和小羊排架在石头炉子上,卓仪把里面几个大块柴火取出来放到一边,对于大块肉来说,只有小火慢烤才能烤出“外焦里嫩、皮酥汁多”的状态,一定不能心急,要一点一点烤才行。
火焰之上的高温中粉白的肉开始蜷缩收紧,肥肉似乎都已经融化,呈现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他们的表面一点点染上微黄,这是食欲和浓香的色彩。
油脂滴落在柴火之间,火焰便高高兴兴跳跃起来,像个贪吃的小动物,“啊呜”一口把落下去的油吃进嘴里。
可惜陆芸花是个只关心自己烤肉好不好吃、心硬如铁的厨娘,底下这些跳来跳去的小火焰们只会把肉串外面燎得焦黑,所以她熟稔地转了转肉,把相同的肉串相互拍打,叫油脂平均地裹在肉表面的每一个角落。
“阿娘,好香啊!”云晏蹦蹦跳跳拉着榕洋过来,深呼吸一下后放开榕洋的手,他一个蹦子跳到陆芸花旁边,微微蹲下,偏头依赖地靠在陆芸花腿边,摸着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说:“阿娘,肚子已经饿起来了。”
榕洋已经很习惯云晏这种“说放就放”的动作,被落在后面也没什么表情,淡漠着一张小脸,却默不作声地也和云晏一般靠在陆芸花另外一边腿上。
跟在后面的白巡把长生放在地上,这满是乱石的河滩对长生来说还是有点行走困难,故而一路上都是白巡抱着过来的。帮着阿耿给长生整理衣物,白巡也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明明肉还没好倒是已经夸赞起来:“各地烤肉我可吃得多,但像这样还没烤好就香气四溢的烤肉还是头一次闻。”
“在家里待久后不说别的,单单这说话阿巡就和从前很不一样。”陆芸花点点头,很郑重般上下打量一番白巡,表情严肃地说道。
想揶揄一番陆芸花,反倒被拿着刚来时候的事情打趣,白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听一边卓仪低低笑了几声,孩子们也像小仓鼠般发出压低了的嬉笑声,整个人都囧住了,只得拱手向陆芸花讨饶,示意说不过她。
陆芸花含笑斜斜瞧他一眼,也不再“乘胜追至”,反倒空出手来摸了摸云晏和榕洋的小肚子,说:“我看不是饿是馋吧,看看这小肚子还有点鼓鼓的呢,等会儿的烤肉要怎么吃?”
榕洋悄悄吸了肚子,腰背也不经意挺直了,云晏撅起嘴也跟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嘟哝道:“可是脆皮猪肘也很好吃呀,而且、而且我吃猪肘的时候都不知道晚上还要烤肉呢!”
“那就只能晚上少吃些了,免得积食。”陆芸花毫不犹豫回答。
云晏和榕洋的眼睛一下瞪大,连弯着腰看烤架的阿耿都稍微摇晃一下,非常不敢相信陆芸花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的样子,长生也像他二哥似的撅起嘴,轻轻摸摸自己有点鼓起来的肚子,小声说:“长生还是想吃,只要……只要多动一下就会饿了吧?”
云晏眼睛一亮,现在在这里说话不如马上就去活动一番,争取等等多塞两口五花肉,又是一下跃起,惊得陆芸花伸出手在他和炉子之间挡了挡。
就听云晏信心满满大声嚷嚷道:“没有关系,我们打一会儿沙包,等一下又能吃很多了!”
“嗷呜——”他意气风发的指向一边稍微柔软一些的地方,阿耿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懂了“打沙包”三个字,垫子上躺着的呼雷扬起头,发出长长一声嚎叫,起身屁颠颠走到云晏身边,似乎对这个提议再满意不过了。
芦苇间栖息着的水鸟们本来都习惯了这些突然到来的一行人,只时不时警惕地看一阵子他们在干什么,此时被这声音惊起,瞬间从芦苇中“呼啦啦”飞起来,一片黑压压过后再不见踪迹,也不知还要多久才会回到这里。
打沙包是最适合多人玩的游戏,之前陆芸花做给陆榕洋那个小沙包早已寿终正寝。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布料,就算孩子们再怎么爱惜,经过长时间的激烈玩耍后也撑不住了,沙包坏了后陆榕洋很是郁郁寡欢,陆芸花便选了些很硬挺的布料又给他做了几个沙包,这才把他哄好。
烤肉炉子就这么大一点,东西也都是备好的故而用不到别人帮忙做什么,人全挤在跟前陆芸花还觉得烦,所以今天也是头一遭,卓仪这个从未跟着孩子们玩沙包的也上场了。
他当然乐意陪着孩子们玩沙包,只是以他的身手上场就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不过今天有白巡在,一边一个大人就正好。
只见白巡拿着沉重的沙包如同捏着一根羽毛,泼墨作画一般轻轻掷出。淡色袍角飞扬,他狭长的眼尾轻弯,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写意,可手中黑影却似一道疾光般飒然惊出,笔直如同利剑,直直刺向中间卓仪。
卓仪岿然不动,面色平和,微背着一只手站着,忽的一阵风吹来,他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黑影在风的裹挟中更是狂暴,转眼间就到了卓仪面前。
很快又很慢,起码在卓仪看来就是如此,他睫毛微微颤动一下,微微翘起的唇角还带着温润的笑意,只轻轻侧了一下头,那携带着风雷之势而来、如同暗器一般的沙包就被卓仪牢牢困在掌中。
“轻些,莫要将芸花做的沙包弄坏了。”卓仪沉声说着,转头去看陆芸花。
陆芸花放下手中调料抬起头,这时茫然换了个姿势:“怎么还不开始?”
一如往常。
中间表情认真的榕洋矮了矮身子,更是专注。
卓仪:“……”
卓仪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和做出同款表情的白巡对视一眼。
每次用武之时陆芸花都能毫无感觉地自动找到“这很正常”的借口,亦或者像现在一般正正好错过,也叫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之前还担心陆芸花接受不了“武功”这事情,现在都有点好奇起来,如若不做遮掩,陆芸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异常。
卓仪默默想着,只无奈笑着摇摇头,问:“我接到就该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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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春,夜晚到来的时间比冬天晚了不少,但当阳光暗淡的时候温度还是会“嗖”的一下降下来。北地皆是如此,春秋的温暖都来自于太阳,所以大家也只玩了一会儿,炉子上烤五花好之前就收拾收拾坐下了。再者如今可没有路灯,暗下来后路都不好走,要赶在黄昏时候回家才行。
众人围着圈坐下,烤好的厚五花放在中间,炉子上新加了里脊片后陆芸花也跟着坐过来。
拔开葫芦塞子,卓仪给大家倒了甜甜的茶饮,用的是家里有的木头杯子,卓仪前面杯子上有一朵小花般的纹路,陆芸花面前亦然。
“哎哎,今日喝什么甜饮子?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白巡不知什么时候也在筐里放了个葫芦,这时候拿出来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得意极了。
卓仪刚想说什么,白巡就伸出手马上制止他,嘴巴撇了撇,拖长语调:“哎呀哎呀,是酒!知晓你不喝,我一个人……”
他突然看见对面陆芸花,很是不怀好意地看一眼卓仪,怂恿道:“嫂子要不要喝一点?上好的青州蜜!”
青州蜜?
陆芸花来这以后真没见什么酒,周边村子都没有买酒的地方。之前战乱时人心惶惶,大家拿着粮食都想存储下来保证以后活得下去,哪里会拿来酿酒?陆芸花前头还想自己酿黄酒米酒,现在看来大些地方的名酒依旧很有销路。
能带上名号的酒说明味道不差,而且还是白巡拿出来的,陆芸花一下来了兴趣,爽快把杯子递过去叫他倒上。
“额……”白巡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不知怎么表情更是高兴,给陆芸花倒了满满一大杯:“嫂子爽快!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共饮了!”
“我也想共饮,只是白叔叔不愿意。”云晏嘟哝着喝了一口自己的甜饮,有点小小的怨气的样子。
卓仪温和微笑,低声哄他:“阿爹还不是没有喝?再说你们还小呢。”
他是刀客,稳定的手是比锋利的刀还要重要的武器,虽说现在已经归隐,可卓仪依旧是诚挚的刀客,所以他还和从前一样练刀禁酒,甚至因为心境平和,现在刀法反而更加精进了。
云晏果真不再说什么,陆芸花看着卓仪和孩子,昂首嘬饮一口杯中酒水,或许是日光正好、微风舒畅,或许是浓香四溢、家人在旁,她整个人进入到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平和,只觉心神与身体一样放松,所有烦恼都消失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放松、真正抛却一切烦恼的游玩。如果刚开始只是为了给白巡送行,那现在就真的成为了“一家人的放松野炊”。
酒液在口腔中仿若清灵的风般旋转跃动、感官中似是激荡起层层涟漪,于转瞬之间惊醒味蕾。它带着仿若花间蜜汁般的清甜,如沙漠中涌出的甘泉般滋润着因为烧烤火焰干涸的唇舌。
又是烈意燃起,绵绵如锦里藏针,带来轻微又爽快的灼烧之感。但这感觉并不热烈,彷如蜂蜡燃起时候的火焰,轻轻一阵风吹过便熄灭了,只留花香馥郁之气溢满口中鼻腔,果蜜清甜之味停留舌尖味蕾。
“好酒!”陆芸花赞叹出声,再次饮下一口。
应当是米酒,因为只有米酒才有这样绵柔顺滑的口感;又似乎是果酒,因为只有果酒才有这样花果浓郁的香气。
略微带着点酸味,这是制酒技术不够发达的证明,但这酸味并不浓烈,只浅淡存在于后味之中,被清甜的果香层层掩盖,可见制酒师傅的高超技术。
陆芸花细细品尝,许久才喟然长叹:“是我做了井底之蛙,还想自己酿酒……”她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杯,哂然一笑:“世间有这样的酒水,那里用得着我这样的新手做什么酒?”
她当然只是感叹,饮用的酒和做菜所用的酒并不一样。
像“青州蜜”这样有着自己特点的酒类用来做菜只能说糟蹋东西。它的味道已经足够圆融,要是再强加进去其他味道只会破坏现在的平衡,做出来的菜好吃是好吃,只不过用差一点的酒也能做出同样好吃的效果,怎么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陆芸花可以穿着精美的衣裳去做家务,可以用昂贵的碗碟吃东西,但就是对食材有着自己的一点坚持。她当然不会批判别人用什么做菜,只是她自己不会这样做。
“嫂子这话就过谦了。”白巡又给她满上,笑眯了眼:“世间赶得上酒师傅所制的青州蜜的酒水能有几个?更不用说这瓶酒是最好的年份,世间无一能出其右!若是嫂子的酒制出来一定要给我留着尝一尝才是。”
陆芸花感觉脸颊有些热起来,人也有点飘忽,青州蜜度数不高,但她从前没有接触过酒精,反应居然有点大,这一下就上脸了。
她没有去探究青州蜜到底怎么样,闻言笑起来:“好!若是阿巡再来定让你天天有酒喝!”
烤五花外面是脆脆的壳,肥肉已烤成了液体一般,咬开那壳子便流了一口的喷香油脂,配着略微劲道、外面极为酥脆的瘦肉,柔中有脆、多汁香浓,叫人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下去三次串也不觉得腻。
小羊排外面撒了孜然,因为肥肉不多显得极为焦酥,咬住一边以后,那多汁又饱满的肉块就一整个从骨头上脱落来下,金黄混杂着调味料强烈香气的油脂因此喷薄而出,伴在略微干涩的瘦肉间,瞬间给它充满滋味、带来柔软。
经过时间捶打的里脊之前裹着厚厚一层带着甜味的酱料,丝丝蒜香溢满鼻腔,因为蒜很容易糊,所以只取了蒜的味道,在烤制之前将蒜香料汁全部刮去。但味道已经进入里脊内部,无比柔软的里脊只需要稍稍烤制、外面染上焦褐色就能吃了,一口间似乎有无穷带着蒜香的甜辣肉汁喷出,整个人被烫得打个激灵,忍不住又入一口。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总是没有人说话的。柔韧清香的韭菜、微酥带脆的蘑菇、调味浓烈的薄切五花……这一道又连着一道的烧烤上了垫子,都没容得下说话的时间,一时间皆是埋头苦吃,连呼雷也是如此。
“嫂子,那调料我已经遣人去问了,要是能买我便先买了运过来。”吃了一会儿白巡总算能空出点时间,想起之前对手下的嘱咐,和陆芸花说了一声。
陆芸花自然满是惊喜:“如此正好!到时候钱要给谁、大约多长时间?”
“大约一月有余罢?”白巡似是不大确定,又说:“到时候给送货来的人便好。”
“行!这是刚烤好的蘑菇,阿巡来一串?”
“谢谢嫂子……”
河上仍旧是潺潺流水,橙红逐渐坠入水间,融化在层层水波之中,化成荡漾的柔波轻微荡漾。烧烤也彻底到了尾声,有陆芸花看着所以孩子们并没有吃得太多,但是面前仍旧只剩了根根木签和堆叠在一起的骨头,几乎都是白巡和卓仪的成果。
“呼——”白巡没什么形象地整了一下腰带,手撑着后面仰起身子,望着河面怔了一会儿后大笑起来:“哎呀哎呀,前头还满是离别的愁绪,想着要在吃饭时候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刚刚倒是忘了一般只顾着吃,这会儿撑成这样,什么感叹都说不出来了。”
“噗嗤。”
“哈哈哈哈……”
众人感同身受,也跟着笑起来,回想之前的愁绪,这会只觉得啼笑皆非。
“阿卓和嫂子……要好好的。”等大家停下笑,白巡把笑眯了眼的长生捞进怀里,另外一边搂住笑得有点腼腆的榕洋,说话时候不大自在,好似叮嘱又好似祝福:“就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都得说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不是我作为朋友只会说好听的话,我确实感觉你们有很相似的地方和说不出的默契。”白巡认真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其他好听的话,只望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卓仪和陆芸花皆是举起杯子,互相对视一眼,陆芸花眼中似有点点金色闪动,又对着白巡重复了一次:“平平安安。”
白巡果真再无他话,无言地举起酒杯相碰——
曲终人散的分别之时总是让人难过,夜色如约而至,白巡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卓仪和陆芸花站在门口,余氏坐在他们中央,孩子们围绕在白巡身边,眼睛似乎浸湿了他的衣袍,就连呼雷都摒弃前嫌,端正又安静坐着。
时间到了。
白巡再次摸了摸孩子们的面颊,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去他们的泪痕……又把他们推向陆芸花和卓仪。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告别已经结束,不需多言,白巡和两位友人对视,最后郑重行了一礼——
“珍重。”
“珍重。”
两人回礼。
白巡朗声而笑,转身时面上再无犹豫牵挂之色,他挎上骏马,只“驾!”一声轻喝,坐骑发出嘶鸣,扬蹄便走。风带着祝福托起他的袍角,他和来时候一样意气风发、风流肆意,只不过现在身上似乎少了仆仆风尘,多了思念牵挂。
这句祝福……他收下了。


第114章 春饼两吃
白巡走后大家都有些怅然若失,尤其是孩子们,这些时日都是白巡陪着他们,虽说他们因为从前经历见惯了分别,但现在还是会感到悲伤,所以都没什么精神,和大人们说了说话洗漱一番后就蔫哒哒去睡了。
这次分别对陆芸花来说影响也很大,她已经很久没有朋友、尤其是像这次这样相处很久的朋友。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是她的心情确实很沉郁,卓仪似乎想要安慰她,但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不愉快的时候自我消化,所以像是个刺猬一样拒绝了所有安慰,也早早收拾好睡下了。
这叫卓仪有些无措,只能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心情状态,想围上来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好在第二天大家就恢复不少,陆芸花睡得早,早早就起来做了饭,每人一碗清淡的骨汤面。
“昨天吃得太荤啦!”卓仪放下切好的卤菜,陆芸花跟在后面坐下:“一顿烤肉下来今早我整个人都渴坏了,昨晚实在吃多了调味料,今日就吃点清淡的。”
“好……”云晏和榕洋都有些蔫蔫的,眼睛肿起来,可见昨晚回到屋里又哭了一场,这会儿嗓子有一点哑。
长生也差不多,在余氏怀里昏昏欲睡,眼皮和脸蛋都有些肿起。
阿耿给他们各自倒了杯水推过去,神情中看不出什么残留的难过之色。他年长些,小时候的经历也叫他更容易接受离别,昨天只是伤心一会儿就自我调整好了情绪,晚上大半时间都是在安抚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