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何会同时有两份记忆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她到底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御素阁的藏书浩瀚如星海,此处藏了天下所有书,虞绒绒便看了其中至少三分之二,便是这样的数量,也早已远远超过宗狄的想象,而她本就过目不忘,于是这些无尽书海的记忆便随着软禁于深湖中不见天日的恐惧一并将宗狄的记忆搅碎!
他的神魂因为无法承受而剧震,甚至无法继续向下看到她在不渡湖中被囚了多久,他试图再向前,却已经被一片过分刺眼锐利的金光深深扎入了他的神魂之中!
虞绒绒根本不知道宗狄在试图蚕食她记忆的时候,反而被蚕食和刺伤,她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神思在看到傅时画的一刻,已经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在不知道的时候,傅时画的存在,已经成了她摆脱宗狄记忆与人生的所谓“锚点”!
她深深拧眉,听着傅时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怕。”
“别害怕。”
“……小师妹,别怕,有我在。”
小师妹是谁?
傅时画是谁?
她……又是谁?!
天穹之下,魔域空荡的宿无荒漠上,圆脸少女猛地睁开眼,她颊侧的漂亮宝石已经在之前过于剧烈的动荡中被卷走,她的长发散落下来,披散在身后,遮盖到腰间。
天地之间,她孑然一人,但她的眼神却已经逐渐清明,再喃喃道:“……大师兄。”
她想起来了,她是虞绒绒。
她是傅时画的小师妹,虞绒绒。
一声碎裂从她的体内传出。
宗狄的神魂,在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的这一刹那,彻底被蚕食碾碎。


第111章
那一声碎裂清脆响起的同时,魔窟中,有某一束本就微弱至极的烛火,倏而熄灭。
看守烛火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太多的火光跳跃在眼睛里,看得太久,视线也会变得有些斑驳,忍不住想要多揉揉眼睛。
看守的那人才刚刚放下揉眼睛的手,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太对。
他看了此处太长时间,那些烛火的形状都几乎已经被他记在了脑海中,因而他瞳孔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魔君的三十七位子嗣与孙辈们的所有烛火。
其中有一些已经彻底暗淡冰冷,但此刻,竟然又有一簇烛火燃烧之处,变得空空荡荡!
看守人几乎是怔忡地看着那处空荡,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处便是二少主宗狄的烛火,但他下意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君的子嗣中,也并非都是天生强者。
唯独这位二少主,足够努力,也足够残暴且有手段,这些年来更是笼络了许多人心,甚至私下里许多人都觉得,他就是最可能的下一任魔君。
但现在,他的生命之烛,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灭了?
看守人甚至愣了足足半刻钟,死死盯着那一处,确认那烛火并非微弱,而是真正的熄灭且不会再亮起,这才颤抖着手,甩出了手中的传讯符。
“二……二少主的烛火……灭了!!”
他开口时才发现了自己声线的过分嘶哑,甚至断断续续几不成声。他深吸一口气,再捏了一张传讯符,这次才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报——!二少主的烛火灭了!”
这道声音穿透了重重魔窟,回荡在了魔宫之中,再传入了魔君与所有长老的耳中。
正在倾听几位长老汇报近来事宜的魔君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
魔君的眼瞳倏而转红,他重重一拍手下的黑玉王座,那通体毫无瑕疵的王座上,竟然有了一丝肉眼可见的裂痕!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道黑影,瞬息间便已经到了宗狄的烛火前。
看守人与诸位长老跪了一地,将额头死死贴在面前的地面上,不敢惊扰到显然已是盛怒的魔君。
黑衣魔君静默地停顿在那抹烛火面前。
他当然知道宗狄去做什么了,也当然看到了此前来自悲渊海的动荡与破境白光。
一位灵寂期破境长生期时所造成的坍塌与巨大漩涡,确实绝非宗狄所能抵御的。
但为何此前那么久,谢琉的境界都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甚至魔宫至高处的那位都没有说过任何与之相关的谶语。
到了魔君的境界,自然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绝对的巧合。
所以绝不是宗狄施展转魂共生之术时,恰好倒霉地遇见了谢琉的破境。
而是说,宗狄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恰好导致了这一结果。
——这一个魔君绝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魔君的眸色更深,他终于抬起手。
有悄然递出了一道视线的人,本以为这位魔君或许会施展某种秘法,召回二少主的魂魄,再为他重塑肉身。毕竟无论从过去的什么迹象来看,二少主都是魔君最宠爱的儿子。
然而魔君的手指只是停在了那方烛火之上,神色更冷,再面无表情地以一根手指按了下去,直至那方烛火彻底被碾碎,再无任何重塑的可能性!
偷看的那人心中悚然一惊!
“废物!”魔君大怒喝道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有狂风随着魔君的声音烈烈而起,吹得整个魔窟的烛火都随风簌簌而动,几乎好似要将其中的某些本就摇摆暗淡的火光吹灭。
下一刻,魔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通体纯白的魔宫上,有高耸而起,几乎要直入云间的白塔。
魔君的身影出现在了白塔的最高处。
除了魔君,所有人都被禁止进入此处。
又或者说,其实没有人知道,白塔最高处,有光泽缓慢流转。
那抹光泽便如同这样本就与整个魔界都格格不入的白色魔宫,是过分圣洁甚至梦幻的色彩,这样流转的色泽稍微扭曲,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仿佛纯白蚕茧一样的存在。
纯白蚕茧悬浮在白塔最高处的空间中,蚕茧下的地面上镌刻着深而繁复的符纹,如此一圈一圈,蔓延了整个地面。
巨大房间的四角则各跪了一位穿着纯白斗篷的人。
白色斗篷上的巨大兜帽遮盖住了他们的容貌,看不清兜帽下的人是老是少,只能看到那些纯白斗篷的样式与行走于世间的魔族黑斗篷使者们一模一样,而他们的斗篷上,也同样绣着火焰样的图纹,再有一只紧闭的眼睛立于火焰之中。
地面上的符纹并非全无光亮。
那些符纹偶尔闪烁,时而亮起一道又熄灭,仿佛毫无规则,却更像是在运转某种其他人无法参透的玄妙符阵,以四角各自跪地的这四位境界高深的白斗篷人的修为来滋养这层纯白蚕茧。
从魔君的视线看去,根本看不穿光泽中到底有什么。
他也不敢去看。
他普一现身,便深深叩首于纯白蚕茧面前的地面上,额头抵住冰冷的地面,沉声道:“吾儿鲁莽,请魔神道尊降罪。”
几乎是他开口的同一瞬间,跪在四角的白斗篷上,紧闭的眼睛倏而齐齐睁开!
……
虞绒绒猛地睁开眼。
她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终于重新看清了周遭,甚至有了一种从溺水中突然遇见了空气般的感觉。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此前撑起身体的时候,分明应当是暮色时分。
而此刻朝阳刚起,四野比此前更加安静,她至少已经在这里渡过了一整夜,亦或者更多日夜,然后恰好遇见了这一场日出。
她坐在原地没有动,先飞快检查了一番自己目前的状况。
乾坤袋还在,衣衫并不算多么整齐,但这都是此前在悲渊海中闹出的动静、亦或是此刻与此处地面摩擦而出现的脏污,周遭也没有任何脚印出现。
她运气不错,至少陷入昏迷……亦或者说与宗狄博弈的这段时间里,确实没有任何生灵靠近过她。
脑中恼人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她反复检查了自己的道脉,甚至沉入了丹田之中检查。
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金丹的雏形。
换句话说,她已经站在了合道期大圆满的边界,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夫唯道境界的金丹期。
悬浮在丹田的金丹虚影看起来色泽浑然一体,浑圆饱满,显然是水到渠成,并不仓促,也没有什么残缺之处。
虞绒绒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站在了道门之边,恐怕她也是第一人了。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不是因祸得福。
自嘲般笑了笑,彻底检查完了自己的情况,虞绒绒这才开始去“看”自己脑海中多出来的一份记忆。
——在这份记忆蚕食与吞噬的战争中的胜利后,输了的人的记忆会自动分离出来,形成一个特殊的区域,不会与本体的记忆混淆,且随时可以查看其中的任何部分。甚至如果不需要这份记忆了的话,也可以直接将这份记忆删除。
既然拥有了宗狄的记忆,虞绒绒对转魂共生大法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是一件因果颇为有趣的事情。
若非她有过重生一场的记忆,宗狄想要吞并她的记忆甚至人格,想必易如反掌。
但反过来,若非有了这一遭重生,她也绝无可能来到这里,再与宗狄有这样的交锋。
很难说到底何为因,何为果。
但无论如何,毫无疑问,最后胜出的人,是她。
拥有了宗狄的记忆,对于此刻身处魔域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十分方便的事情。
她得以更加准确地确定了自己的方位,也清楚地知道了此处或许会有哪些魔兽出没,有什么习性和弱点,而魔宫和悲渊海要往哪个方向去。
——所有这些记忆,也足以让她在遇见任何魔族的时候,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甚至伪装成一名土生土长的魔族。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想要感谢宗狄。
虞绒绒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套轻便的新衣服飞快换上,再将头发高高束了起来,然后十分嫌弃地将脸上弄脏了一些,毕竟宗狄也算是魔族中比较重要的人物,若是有人回溯他死亡时的影像,或许会发现她的存在。
虽说伪装只是一时的,但或许……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
念及至此,虞绒绒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心道若是自己会傅时画的捏脸术,就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她的动作倏而顿住。
所以……傅时画呢?
她不愿再在原地耽误太多时间,既然已经对魔域了解了七七八八,所以干脆御笔而起,压低身姿向着三万里外魔宫的方向而去,再重新调出了宗狄最后的一点记忆。
宗狄的视角其实与她一样,但显然更清晰和稳定,对各种细节的注意也更全面。
毫无疑问,为了拉住她,傅时画是和她一起被卷入了悲渊海的漩涡之中了的,虽说最后分开了,但按照这样的路径,对方理应也落在了魔域中。
然而魔域如此辽阔,她不可能真的遍地去寻他。
还好她非常确信,以她对傅时画的了解,倘若对方真的在魔域,那么无论是落在了何方,他肯定也会如自己一样,驱剑向魔宫的方向去,指不定会寻找机会大闹一场,再洒然回修真域去。
因为这份想象,御笔疾驰的虞绒绒脸上出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浅浅笑意。
魔域的阳光好似与修真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足够照亮她前方的路。
确认了记忆中傅时画的大致情况后,虞绒绒再转向了宗狄的其他一些记忆。
比如那一瞬,三师伯谢琉周身大盛的光芒,究竟是什么。
她无从得知那是什么,依据宗狄的推测,则有可能是谢琉师伯破境入了长生期。
但无论到底是不是,她总要再去确认一次三师伯的安危,再问清楚他周身的那些魔气到底是什么,自己之前进入的奇特小世界与他本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又比如,此前她还没有细想,现在仔细规整所有宗狄记忆中的信息和线索,她才发现了一件让她十分在意的事情。
在悲渊海修补三师伯谢琉周身的巨大符阵时,她挥笔勾勒出了一个自己没能认出到底是什么的画卷。
画卷最后残缺的部分,恰在谢琉周身。
而她屈指向谢琉射出驱魔符意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补全最后的那几笔。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只是将整个画卷的轮廓记在了脑海中,无暇深思,便已经坠入了深海漩涡之中。
但此刻重新将这样的画卷在脑海中勾勒出来的时候,她却倏而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符阵的轮廓,分明……竟然……是魔宫的模样!
而最后残缺的那一部分,谢琉周身最后的符线所绘出的图案,赫然便是魔宫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


第112章
傅时画确实也掉入了魔域之中。
杀了这么多魔兽与魔族后,准确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深入这些玩意儿的老家。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片山林之中,山林的树干殷红,正在潺潺流出浓稠却没有味道的红色液体,一切都显得很是诡谲又可怖。
光线越来越暗,山林深处逐渐有一点又一点的奇特光亮起。
傅时画的目光移开,却又飞快移了回来,再顿住。
那哪里是光,分明是一双又一双幽暗的魔兽眼睛!
甚至有的魔兽,拥有三只或更多的瞳孔!
倒也不是很稀奇。
毕竟被他杀过的魔兽里,奇形怪状的也不在少数。
傅时画面无异色,只抬手将自己在此前的坠落中被搅散的长发重新束起,再伸手翻腕。
渊兮浮现在他的掌心。
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另一只手并了两根手指为剑,轻轻从渊兮的剑身上擦过,剑气碰撞,带起了一阵悦耳的金石交错声:“好久不见,不过,你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吗?”
渊兮很是顿了顿。
如此名剑,当然是有剑灵的,但渊兮上的剑灵并不完全,只能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所以此刻,傅时画明确地感觉到,在自己说“好久不见”的时候,渊兮还在亲昵地蹭他掌心。
等他话锋一转,渊兮显然沉默了许久。
颇有一种“虽然我也很操心你小师妹的下落,但明明都这么久不见了,你和我的寒暄要不要再更敷衍点儿?”的无奈。
傅时画显然领会到了渊兮的意思,低声笑了笑,屈指弹了弹渊兮的剑身:“这不是只能问你了吗?”
确实是这样。
剑与主人之间,总有一种奇特的缔连。
就如同若是主人身陨,本命剑便是再远,也能遥遥感受到一般。渊兮到底在虞绒绒体内将养了这么久,对她的气早已十分了解,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便是相隔两界,也是能感应到的。
渊兮平静地在傅时画的掌心点了点。
傅时画轻轻舒出一口气,眉宇之间的那抹郁色终于散去:“她没事吗?那真是太好了。”
渊兮再颤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去找她?是我不想去吗?至少我也应该先从这里出去吧?”傅时画挑眉一笑,感慨至极地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渊兮啊,你看看前面,你可到底是我的本命剑,难道不应该先担心我要怎么从这儿的魔兽中杀出去吗?”
他起剑,剑光折断了面前丛林的粗壮躯干,再将这一路闪避不及的魔兽直接拦腰斩断!
血色冲天中,他像是劈柴一样毫无美感地砍出了一条路,硬是在这样奇诡的丛林中走出了点信步闲庭感,甚至还有闲暇继续和渊兮聊天。
“嗯?你说我要怎么找她?”他再一剑落下,很是思考了片刻,然后眉目飞扬地竖起了一根手指:“有了。”
“让我先来找找那个著名的魔宫在哪里,只要我闹的动静够大,她就一定能看到我。”
……
如果虞绒绒知道傅时画的处境的话,可能一眼就会认出,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恰好与她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且从那片名为魔血丛林的地方走出来的唯一办法……也确实是杀出来。
在思考了许久三师伯所处的阵与魔宫的关系而未果后,空想无益,虞绒绒决定,还是要先去魔宫看一看,或许才能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向前疾行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
魔域有大片大片的荒芜之地,而这些地方却不总是宿无荒漠那般真的空无一物,更多的,则是栖息着许多魔兽。
想要绕过魔兽当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总有的时候,会惊动这些外貌过分崎岖一言难尽的魔兽。
不像傅时画的斩魔经验丰富,虞绒绒承认自己在这一路上,实在是受到了很多次惊吓。
其实御素阁的藏书楼里,是有魔兽图鉴的,但图鉴到底只是几笔白描,关于体积的描述也只是浮于表面,此刻真正见到的时候,才能看到那些图鉴所不能呈现出来的细节。
比如八只眼睛三人高的老鼠模样魔兽突然转头盯着你的时候,会顺势竖起那根宛如旗杆一般的尾巴,尾巴尖上还有红色的奇特三角形。
又比如说,长了六根尖角的犀牛模样魔兽在张开嘴的时候,会露出内里密布的尖牙和血红细长如蛇的舌头。
虞绒绒龇牙咧嘴,一路御笔疾行,甩开了无数无意中发现了她的魔兽,却也还是不得不在某些时候屈服于过于悬殊的体型差,向身后甩出无数张爆炸符箓。
火光在她背后冲天,她的脚下却又有鳄鱼般的巨大魔兽倏而张开了嘴,向着她的方向爆冲撕咬而来!
虞绒绒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感谢自己曾经登过那么多次梅梢雪峰之巅,真正练就了一副飚剑……或者说飚笔的速度。
见画如残影般骤顿折身,避开那些因为爆炸而从半空而落的泥块亦或魔兽残躯,硬是从魔鳄闭上嘴的前一瞬间冲了出来!
虞绒绒甚至还顺手向那张拥有一圈又一圈牙齿的狰狞大嘴中,扔了一把符箓。
片刻的寂静后,魔鳄被炸了个底朝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哀嚎,而虞绒绒却已经一溜烟冲出了半片沼泽。
她冲得实在太快,一时之间难以刹车,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掠过了一处魔族村落,甚至好似还和其中几个站在屋顶上的魔族飞快对视了一眼。
虞绒绒:“……”
她是不是猝不及防被发现了!
虞绒绒笔锋一停,稍作思考,还是捏了个隐神诀,悄然转回了那处村落附近,心道她虽然不愿额外生事,但若是此处魔族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意欲上报魔宫,那么她不介意先一步杀魔灭口。
结果还老远,她就看到了刚才站在屋顶上的几个魔族正在兴奋地指着她刚才路过的方向,大声尖叫。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刚刚有魔宫使者路过!!!”一个皮肤黝黑的魔族激动地拍打着屋顶:“我已经多久没见过魔宫的人了!这是不是说明魔君殿下的恩泽雨露还在,他老人家并没有忘记我们这里?”
“呜呜呜魔君殿下!!!”另一位看起来面相莫名有些憨的魔族已经激动地落下了眼泪,然后他飞快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叉腰认真道:“我也要变强!变更强才能被更好地为魔君殿下效力!离魔宫更近一点!此前我还没见过魔宫的人有多厉害,但你们看到刚刚那位魔使的英姿了吗!那以后就是我的目标了!”
虞绒绒:“……”
???
怎么这些魔族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为什么竟然会有一丝莫名的淳朴气息??
淳朴这个词,还能和魔族搭上边的吗?
虞绒绒甚至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原本目的,在附近再驻足了片刻,确认这几个魔族的模样不是演出来的,这才带着满心震惊继续向魔宫的方向驶去。
魔族的本源确实是人类。
只是这些人类修炼了天地所不容的魔功,身体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异……当然,他们自己将这种变化称为“化形”,代表着他们“褪去凡躯”,距离“成魔成神”的路,又近了一些。
后来,这些变异让他们逐渐变成了仿佛与人类不同的、另一个种族的存在,他们生来便能够修行,力大无比,却也拥有着固有的缺陷。
——这种修行是被动且不可逆的,而到了一定的境界时,便有极大的可能会陷入失控状态,成为只懂得杀戮的怪物。
而他们也会在这样的杀戮中,吞噬被猎杀的生灵,纳入自己的体内,再融合出一些更加可怖而毫无理智的存在,这也是魔兽最初的由来。
以上这些,是御素阁的藏书楼中,有着十分明确书面记载的文字,也是每一个修道之人,在进入门派后,所学的关于魔族的第一课。
也因此,修真界将猎杀魔族与魔兽为己任,以避免这些只懂得杀戮的怪物为祸人间。
杀魔族,好像从来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此刻所见,虞绒绒竟然第一次发现了魔族这个种族的另一面。
而且,她之所见,竟然和宗狄记忆中所呈现出的魔族模样,又有许多区别。
宗狄虽然确实踏足过大半魔域,对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可谓了如指掌,但却到底生来便处于固有的阶级中,所接触的所有魔族都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慢,他或许也曾路过过虞绒绒现在所见的小村落,然而他绝不会为之而驻足。
甚至会因为对方或许发出的过分吵闹的声音而皱眉,再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将整个村落都付之一炬。
看到这些记忆的时候,虞绒绒自然理所应当地将所有的魔族,都当做了是宗狄一样的人。
——而这,其实也符合她一贯以来对魔族的印象。
但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或许其实从来都只有自己双眼所见,双耳所听,用自己的心所悟的,才是真实。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在下一次遥遥看到魔族村落的时候,虞绒绒已经提前隐匿的身形,再悄然进行了新一轮的观察。
这一次,她却又看到了其他不同的魔族。
那些魔族依然有着完全不符合人族审美的长相,天生大力,却竟然也会遭受到魔兽的侵袭,他们甚至会在村落之外布置许多抵御魔兽的巨大武器,魔族的母亲也会天然地保护自己的孩子,仿佛拥有着所有人类所拥有的的人性光辉。
然而他们却无一例外,对着魔宫和魔君有着深入骨髓般的憧憬与绝对臣服之心。
这样的憧憬与绝对臣服,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与魔族天性中的好强好战和暴戾,是有一些微妙的违和的。
虞绒绒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违和。
她开始重新翻看宗狄的记忆,总觉得自己可能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注意到。
还没等她翻到什么,她已经再次路过了一个已经成了小镇规模的魔族聚集地,并且在这里见到了她十分眼熟的黑斗篷魔使。
她的手中已经下意识凝出了符意,但很快,她又硬生生掐散了这样的杀气,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这些黑斗篷身上的气息,明显比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黑斗篷魔使身上的,要弱太多。
换句话说,对她其实毫无威慑力。
小镇中有一块空地,几名黑斗篷魔使此刻正站在空地上,姿态傲慢嚣张至极,他们的面前躬身站了一大片魔族,以虞绒绒的眼力不难看出,那片魔族都已经到了濒临进入失控状态的边缘!
虞绒绒掐着隐神诀,悄然落在了距离这些人稍远,却又足以目睹空地所有景象的某棵树上,凝神望去。


第113章
濒临失控的魔族身上,是会凝聚出用神识一眼就能看出的、浓稠微妙的“气”的。
而这样庞大数量的失控前期魔族聚集在一起,这样的气便甚至已经浓郁到在虞绒绒这样修士的眼中,几乎肉眼可见。
很显然,魔族们对自己的状态其实也十分清楚,除了齐齐聚于此处的这些魔族之外,其他镇子中的魔族都躲在稍远的地方,以一种忐忑、期待却又畏惧的眼神看向这片空地。
而那些分明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与身体的失控魔族,竟然保持住了近乎绝对的安静。从虞绒绒的视角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魔族因为竭力控制自己的躯体时的青筋暴起,甚至冷汗直流。
站在最前面的黑斗篷魔族们微微养着下巴,斗篷兜帽笼罩下来的阴影将他们的大半张脸都罩于其中,但不难看出,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说,他们的外形看起来都比那些身体多少有些崎岖的魔族看起来更像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