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如今一开口,立刻将屋中所有视线都吸引过去。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昆仑宗的人,他这样说,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策审视着江少辞脸上的细微表情,不动声色问:“魔兽为什么要去昆仑宗?”

  “我如何得知。”江少辞道,“魔气是我沉睡四千年后发生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慕策怀疑江少辞,江少辞同样怀疑慕景在其中掺了一脚。慕策神情转冷,道:“你怀疑北境?”

  “好了。”牧云归看到势头不妙,立刻打断这两人。她雪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微拧着眉道:“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们便先内讧,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万一,并没有什么魔兽异动,而是有人想引我们去昆仑宗呢?”

  牧云归一冷脸,江少辞和慕策都安分了。慕策静了一会,若无其事点头:“倒也不排除是陷阱。”

  在昆仑宗设陷阱,目的当然是江少辞。江少辞忽略那些似有似无的打量视线,说:“以我对那些狗东西的了解,他们肯定设了陷阱。但是魔兽异动也不能忽视,他们若真能号令魔兽,这些年也不至于活成丧家之犬。区别只在于,是他们发现了魔兽潮,顺势为之,还是在涿山做了什么手脚,引发了魔兽潮。”

  江少辞说完,十分感慨地叹道:“三年了,这群废物终于准备好了。”

  慕策眉心拢起,颇为嫌弃地瞥了江少辞一眼。满口不雅用词,这种人,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

  牧云归怕他们再吵起来,赶紧打断,问:“那昆仑宗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江少辞挑眉,唇边含笑,眸中光芒四射,不屑又张扬,“不去岂不是浪费了他们一番辛苦布置。阔别多年,我也想看看,这些人的功力进步没有。”

  慕策眼角扫过牧云归,不动声色说:“云归,言霁给你留下几样东西,放在你房间里了。他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去看看吧。”

  牧云归看向江少辞和慕策,江少辞没有做声,慕策一脸从容。她静静站起身,点头道:“好。”

  牧云归出去后,慕策霎间撤去和气神色,冷冰冰盯着江少辞:“无论昆仑宗旧址里有什么,都是冲着你去的,和云归无关。我最后问你一遍,魔兽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牧云归走出正堂,回房间去看言霁留给她的东西。牧云归进屋,说:“我想一个人静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知道陛下有意调开牧云归,如今牧云归已经出来,她们没有特意看守,行礼后就乖觉退下。牧云归站在架子边翻书,等人都走空后,她飞快朝门口看了一眼,无声放下东西,推开后窗离开。

  牧云归这些年在北海经受风吹日晒,身法大大进步,她一路走出言府,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牧云归在府外找了个僻静之地,捏碎传讯符。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白衣的人来了。他看到牧云归,眼睛睁大,喜出望外却又不敢上前。

  “云归,你回来了?”

  牧云归看着言霁,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他是她血缘上的外祖父,但又间接害死了她的母亲。言霁当初不知道牧笳身份,一边是相依为命的侄女,一边是顶替侄女身份、对言家有怨的陌生女子,言霁选择先救言瑶似乎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牧云归一想到母亲被病痛折磨那么多年,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实在无法释怀。

  牧云归冷着脸,不冷不淡说:“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一件事。三年前你讲述言老太爷和先帝的分歧时,似乎有所隐瞒。言老太爷到底在预言里看到了什么?”

  牧云归记得很清楚,言霁说话时瞥了江少辞一眼,随即换成一个含糊不清的表述。牧云归很想知道,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值得言老太爷铤而走险,明知故犯。

  言霁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微叹了一声,说:“你是替他问的吗?”

  “与你无关。”

  “每一个为情所困的言家女子做傻事之前,都是这样说的。”言霁眼眸深深,眼中似蕴含着千言万语,欲言又止,“他的事情,可能比你预料的,还要复杂。”

第111章 出战 诚邀全天下修士,共渡难关。……

  牧云归避开守卫,推开后窗,悄无声息跳入。她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朝后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才轻轻合上窗户。

  牧云归转过落地罩,走了两步,脚步忽然停住。一个人影立在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按在书页上,正缓慢翻书。旁边香炉袅袅吐出青烟,烟雾朦胧,他的侧影显得颀长挺拔,脊背到腰身的曲线尤其好看。

  牧云归肩膀慢慢放松,无事般上前,问:“他们怎么放你进来的?”

  “你说门外那些侍女暗卫吗?”江少辞合上书,将书册放回原位,轻描淡写道,“他们不知道。”

  牧云归默然,说道:“你偷闯女子闺房,还敢这么嚣张?”

  江少辞含笑,环臂靠在书架上,似笑非笑偏头:“要不是如此,我怎么能发现你不见了呢。”

  慕策自以为支开了牧云归,没想到牧云归也支开了他们俩。江少辞进来时发现牧云归不在,着实惊喜了一瞬。

  牧云归不想和他争辩这些,问:“他和你谈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兽潮的事。”江少辞伸手,打散空气中漂浮的青烟,百无聊赖说,“他怀疑我知道兽潮的成因。”

  牧云归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轻声问:“那你知道吗?”

  青雾色的烟在江少辞手指上缠绕,他慢慢收紧手心,烟雾被击溃,争先恐后从江少辞指缝中逃离。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腹处有细微的薄茧,一看就是一双握剑的手,虽然瘦长,但力量感十足。

  江少辞把玩着手心的烟雾,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但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他侧脸,漆黑的眼珠定定锁着牧云归:“他告诉你什么了?或者,你看到了什么?”

  牧云归接触到江少辞的视线,眼睛错开,眼睫微微下敛。江少辞看到牧云归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说:“是万象镜中那样的画面?”

  之前在西流沙时,他们为了救人,情急之下闯入言适的万象镜。在那里,江少辞遇到心魔,遍地尸山血海,差点没出来。

  牧云归的心魔是母亲、南宫玄、穿书女,而江少辞的心魔是无节制的杀戮。万象镜能映照出人内心的想法,恐惧、向往都在其列。江少辞看到那些场景,是不是说明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的?

  “不会。”牧云归用力打断他的话,说,“我相信你,你不会做这种事。”

  江少辞勾了勾唇角,轻嘲道:“你无论是谁都相信。之前在无极派时,你救了那么多人,最后那些人却背刺你。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例外?”

  牧云归忽然上前,握住江少辞的手。江少辞手指收缩,下意识接住她的手掌。牧云归说:“你看,一年前你还全身带着魔气,碰什么毁什么,现在却能自如控制魔气。我救那些人是因为力所能及,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我有能力,就不会见死不救。我并没有指望过他们会回报,但是你不一样。”

  “他们是陌生人,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江少辞眉梢挑了挑,意味不明反问:“朋友?”

  江少辞尚未提亲,牧云归身为女子,总不能说是未来道侣。牧云归恼羞成怒,顿时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用力抽手:“那就不算。你走吧。”

  江少辞收紧掌心,握着牧云归不让她走,顺势环住她肩膀:“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无论朋友还是亲人,我都只有你了。”

  牧云归本来想把他推开,听到他的话,牧云归挣扎的力道变弱,最后缓慢停下,任由江少辞从背后抱着她。江少辞下巴放在牧云归头发上,清淡的熏香静静从他们身边晕染开,江少辞抱了一会,轻声说:“我要去昆仑宗了。”

  他手臂收得很紧,说话时牧云归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牧云归静了一会,伸手覆住江少辞的手背,说:“我也去。”

  “会很危险。”江少辞声音低低的,道,“桓致远和詹倩兮不足为惧,但宁清离我没有把握。我的剑法是他教的,修炼功法也是他安排的,若说天底下有谁最了解我,非他莫属。”

  牧云归极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吗?”

  江少辞笑了,胸腔细微震动,气息铺洒在牧云归耳边,蹭的她那一小块皮肤又麻又痒。江少辞终于笑够了,忍着笑意说:“看在哪个方面。论起武功,还是他更了解一些。”

  牧云归心想江少辞确实不会哄女人,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他还不接,难怪詹倩兮对他因爱生恨。

  他跟他的剑过一辈子去吧。

  江少辞发现牧云归没说话,他低头,问:“你生气了?”

  “没有。”

  听到这样硬邦邦的语气,就算江少辞是榆木脑袋也知道牧云归不高兴了。他轻叹了一声,手慢慢放松,环到她的腰上:“真的很危险。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你可能想太多了。”牧云归冷冷地纠正他,“我跟北境的人一起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北境安危,又不是为了你。”

  江少辞沉默,现在他很确定,牧云归生气了。

  他叹气,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反而,我就是太相信你会为了我奋不顾身,所以才不敢让你去。慕策说得对,这是我和宁清离的恩怨,不应该牵扯你。我的修为在开阳境,魔气对上灵气又有十足优势,所以我敢说遇到桓致远、詹倩兮十拿九稳,但宁清离不一定。如果他也在六星,尚可一搏,如果他突破到七星,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牧云归静了一会,问:“你之前说你感觉到极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对啊。”江少辞靠着牧云归松软的长发,说,“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会有天人感应,我又是第二次重修,很明显感觉到,照着这个趋势修炼下去,开阳境就是我的极限。我无法再进一步了,我不知道过去哪个环节出了错,如今,就算想散功重修也来不及了。”

  修为分七个阶层,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玉衡以上就是强者的世界,之后每走一步都漫长而艰难,而最高阶段瑶光仅存在于传说中。便是在江少辞那个时代,仙道昌盛,百家争鸣,也没有出现过七星修士。

  江少辞第二次达到开阳境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厉害了,然而他的对手更可怕。对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而言,丁点差距都是毁灭性的,一旦宁清离突破七星,那江少辞就危险了。

  可是江少辞偏偏被斩断了前路,他没法修炼到满级再去报仇,只能去赌,赌宁清离也没有突破瑶光境,赌他能在宁清离进阶前杀了对方。

  他拿自己的命赌无所谓,但是一牵扯到牧云归,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江少辞抱紧牧云归,说:“你留在这里,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我赢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找你,如果我没有回来……”

  江少辞的声音停住,牧云归等了一会,问:“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江少辞无言,牧云归继续道:“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可是一到紧要关头,你还是这样独断自负。如果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我也不会跟着你去。不过,如果我是凡人,无论感情有多好,恐怕最后我们都不会走到一起的。幸而我不是,这些年我苦修破妄瞳,就是为了这一天。确实,宁清离、桓致远每一个人修为都比我高深,但他们带去的人不可能各个都是高阶。我无法打败他们,总能在其他地方帮你。”

  兽嘴里的烟静静升腾,阳光中似乎有金粉飞舞。牧云归停了一会,低不可闻说:“如果将来我有危险,遇到了一个比你强大的敌人,你会弃我于不顾吗?”

  江少辞手臂收紧,额头抵在牧云归发顶,声音低沉又狠绝:“不会。”

  牧云归覆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同样紧紧握着他:“我也不会。”

  江少辞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浸没,温暖湿润,飘飘然无所依,都让他心生惶恐。他抱紧牧云归,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帝女,您在屋里吗?”

  侍女敲门良久,屋里没有丝毫动静。侍女脸上微变,她正要推门时,屋门从里面拉开。牧云归站在里面,衣冠整齐,表情平淡,问:“何事?”

  侍女给牧云归问好,眼睛迅速从后面扫过。屋里安安静静的,百宝阁后银猊兽徐徐吐香,青烟弥漫在书架旁,没有任何人影。

  侍女细微地皱了下眉,很快掩下,垂眸道:“属下刚才好像听到了说话声,还以为屋里有其他人。帝女有什么吩咐吗?”

  “大概是你听错了吧。”牧云归淡淡应了一句,问,“陛下还在吗?”

  “陛下在前厅。”

  “好。”牧云归点头,不等侍女进屋就转身合上门,理了理长袖,说,“劳烦传话给陛下,请他留步,我有些事想和他说。”

  慕策得知牧云归去而复返,十分惊讶。他站起身,问:“云归,怎么了?”

  牧云归也没有客套,一见面就说:“陛下,我想去昆仑宗。”

  慕策听后一怔,随即脸色冷凝起来:“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牧云归说,“兽潮出现,天下大难,修仙者人人有责。我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慕策眉毛拧着,依然一口否决:“不行,你才刚刚突破天璇星,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魔气最先就爆发在昆仑宗,直到现在涿山都是魔兽、魔植最密集的地方,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你不可去冒险。”

  “可是这次我若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自救了。”牧云归直视着慕策,眼神坚定明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和他牵扯这么深,他教我剑法,助我修炼,帮我找回破妄瞳,没有他,我根本无法活着站在这里。我母亲教我真诚正义,言行合一,如果他一有危险我就退缩,我怎么对得起母亲的教导?”

  慕策默然,牧云归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何况,现在已不是我想退就能退出的。他若出事,天底下再无人能阻挡那些人。到时候,就算我无意纷争,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最后这一句似乎终于打动了慕策,他叹气,道:“可是涿山会很危险。”

  “我知道。”牧云归身量纤细,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璀璨不可逼视,“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现在就怕危险,日后谈何叩道问长生?”

  牧云归和慕策谈话后,慕策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过了几天,北境又收到请帖,这次是归元宗、无极派和云水阁联名,诚邀全天下修士一起抵抗兽潮,共渡难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北境若再不表态,就是和外界仙门决裂了。日后北境遇到危险,这些势力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袖手旁观,慕策就算法力再高深,也无法以一敌百。

  慕策和臣子争论良久,终究以微弱的优势压倒保守派,决定出战。

  慕策一旦决定后行动很快,帝御城陷入浓重的备战情绪,连风雪声都显得肃杀起来。牧云归已习惯了四处漂泊,很快就准备好行囊,整装待发。出发那天,帝御城下了一场大雪,白雪纷飞,世界仿佛重回混沌,天与地接连在一起,分不清交界。江少辞举目看向雪幕中薄薄一层阴影,那是沂山,一万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摘了霜玉堇,日夜兼程赶回昆仑宗。

  世事变化何其相像,如今,同样的场景竟然重现了。他再次来到沂山,再次前往昆仑宗。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毫无防备,更重要的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久违了,昆仑宗,他的师门。

  他回来了。

第112章 东线 群英荟萃,联合作战。

  北境终年落雪,银装素裹,感觉不到四季变化,可是等离开北国,才知道外面正值仲夏。

  五月底,他们已离开北境边界,渐渐靠近大陆腹地。因为鲜少人迹,山脉显得尤其葱郁,溪水从山林里奔涌出来,清澈见底,一往无前朝原野尽头的月亮奔去。

  一群穿着白衣、头戴幕篱的人集聚在山脚边,指着地图说道:“翻过这座山,就是无极派、云水阁约好的汇集地点了。今夜是最后一夜,按老规矩巡逻,务必警惕。”

  说话之人正是北境派出来的参战部队,牧云归和江少辞都在队伍中,牧云归本以为慕思瑶不会来,没想到,她也来了。

  半个月前,鸾车将他们送到北境最南端边界,之后的路慕策无法再送,只能靠他们自己南下。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松软,眼前的绿意也浓密起来。终于在今日,他们抵达集合点北方,距约定地点只余最后一座山脉。

  出于安全等各方面考量,他们一离开北境就带上隔绝窥探的幕篱,一路掩人耳目,低调赶路。如今离集合点只有一步之遥,越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慕思瑶在安排今夜巡逻,牧云归看到江少辞离开队伍,默不作声跟上去。

  江少辞半蹲在溪水边,低头不知道看什么。牧云归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江少辞给牧云归示意地面上的泥印,说:“最近并没有下雨,但地上却留下这么深的脚印。恐怕不久之前,有一只体量相当大的魔兽过河了。”

  牧云归顺着江少辞的提醒看,果然,她也发现不少野兽爪印,有大有小,有远有近。牧云归叹息,说:“看来无极派信中所说的兽潮并非杜撰,只是外围就已经有这么多脚印,涿山内部该是什么场景?”

  他们刚出北境时鲜少遇到魔兽,原本预计一个月的行程仅半个月就到了,但是这几天,魔兽密度明显变大,好几次他们差点和魔兽队伍迎面撞上。

  江少辞拍掉手上的泥土,慢慢起身。后面传来脚步声,慕思瑶带着及膝幕篱,缓缓走过来。

  这是北境队伍的统一打扮,身穿白衣,男子戴面具,女子戴幕篱。幕篱用特殊灵纱制成,可以隔绝神识窥探,长可及膝,戴上后只余一截裙摆露在幕篱外,面容、身体都被白纱遮掩,迎风走来白纱飘飘,仿佛即将羽化登仙。

  他们这样做据说是为了低调、安全,然而江少辞一路上都在腹诽,这样打扮,隔着百米远就能认出来他们来自北境,也不知道低调在哪里。

  北境做这副装扮,一方面是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的身形面容,另一方面也是替牧云归、江少辞打掩护。可惜众人如临大敌,江少辞本人却丝毫不慌。如今大家正在布置新的营地,没等排查周围隐患,江少辞就已经摘了面具,跑到河边高调吹风,一点都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慕思瑶扫过江少辞毫无遮挡的脸,也不方便说,隔着面纱对牧云归轻轻点头:“今夜巡逻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牧云归同样浅浅回礼,指着岸边的脚印说:“我们发现了魔兽脚印,并且不止一群。看来无极派说的没错,天下魔兽不知为何集体向涿山迁徙,恐怕这只是开始,越往里魔兽会越多。”

  慕思瑶看清地上的印记,脸色同样凝重起来。她问:“王叔说你们两人身份特殊,最好不要暴露在其他门派面前。再往前就是集合地点了,这里未必安全,你们需要做些准备吗?”

  慕思瑶的提醒十分委婉,牧云归回头,默默看向江少辞。她一路都戴着幕篱,站在队伍中完美融合,一点都不突出。而江少辞却是个老大难题,他本就和人群格格不入,态度还十分不端正,照这样下去,如何瞒得过无极派和云水阁的眼睛?

  距离江少辞、牧云归从殷城失踪已过了许多年,无论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北境绝不能承认收留了江少辞。反正江少辞和北境有仇,他们有现成的理由推脱,无论那些门派问什么,北境只推说不知。

  但是,一旦被人发现江少辞在他们的队伍里,那问题就严重了。

  慕思瑶本以为江少辞会易容、变形,再不济戴个面具。结果他什么措施都不做,反倒是同行之人一路提心吊胆。原来地方还远便不说了,如今眼看都到了对方大本营,江少辞还这么不紧不慢的,慕思瑶实在站不住了,忍不住出言提醒。

  江少辞当然不会毫无准备,他听完慕思瑶的话,说:“你们不必考虑我,明日我不和你们一起行动。”

  慕思瑶不由一怔,牧云归也被说懵了,忙问:“你要去哪里?”

  “你记得剑谷关那只会隐形的魔兽吗?”江少辞说道,“我后来用它的皮做了两套隐身衣,戴面具太明显了,还是隐身方便一点。”

  慕思瑶眼睛微微睁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们担心了一路,没想到,江少辞早就打算好了。

  他手里竟然还有隐身衣……慕思瑶思及此,后背不免涌上一股寒气。

  牧云归慢慢想起来,他们刚去无极派时,确实遇到一只诡异透明、连身体都是液状的魔兽,对方和魔蜘蛛配合,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了许多剑修。后来牧云归和江少辞将那两只魔兽击杀,魔蜘蛛的丝被做成指环,现在牧云归还在用,另一只魔兽牧云归没有问过,没想到,江少辞还留着。

  牧云归注意到其中一个细节,试探地问:“两套?”

  江少辞应是,以一种理所应当的目光看着她:“你难道不打算和我一起行动吗?”

  牧云归短暂顿了下,其实她还真没有想过。但顶着江少辞炯炯有神的目光,她没有说实话,顺势点头:“当然。那接下来就要分头行动?”

  “对。”江少辞说,“她带着北境队伍去和詹倩兮等人汇合,什么都不必做,只当不知道就好。我和你单独行动,明日进山。我倒要看看,昆仑宗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样安排也好,既避免了直面仇敌,也解决了北境的后顾之忧。北境带来这么多人,演戏不可能十全十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露。一旦到了那一步,北境也无法脱身了。

  慕思瑶点头,说:“既然这样,日后联络你们恐怕不方便,这株伴生花便提前转交给你们罢。”

  慕思瑶从储物手环中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盒,打开,里面正是北海那株黑色的伴生花。黑色伴生花同样是破妄瞳预言出来的,慕策担心伴生花和这次的事有什么牵扯,便派人去北海,将伴生花连根带土一起挖了出来。就算用不上,也好过措手不及。

  出发前慕策和牧云归说过此事,牧云归见到伴生花并不意外。她接过玉盒,顺势朝里面扫了一眼,轻轻皱眉:“它怎么看起来不甚精神?”

  “它是近年才长出来的,枝茎娇弱,被挖出来恐怕不适应。”慕思瑶说,“我把它交给你们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小心。”

  花长得没精神,牧云归也无计可施。她收好玉盒,对慕思瑶颔首:“多谢。你们也小心。”

  两路人接下来要分头走,慕思瑶发传讯符会暴露江少辞、牧云归两人的隐身之地,而牧云归联系慕思瑶,也会害北境队伍被其他人怀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互不联络,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不会泄露消息。

  他们提前道别,第二天黎明,慕思瑶清点人数时,果然发现牧云归、江少辞不见了。队伍中少了两个人,可是谁都没有问,众人沉默地拔营离开,仿佛队伍中一直都是如此。

  等白衣飘飘的北境队伍走远后,一株浓密的古树后传来说话声。牧云归看着前方背影,问:“他们走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很简单。”江少辞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无声落地,“跟上去。”

  江少辞缀在队伍后方,仗着众人看不到他,大摇大摆行跟踪之实。牧云归怔了下,然后才追上:“你昨夜不是说要分头行动吗?”

  江少辞昨日分明说慕思瑶带着人去营地,他和牧云归进山。现在他怎么又变卦了?

  江少辞啧了声,不以为然道:“说是说,做是做,两码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先去那些人的营地看看。”

  牧云归无语,她不太习惯地调整了一下身上的罩衣,对江少辞说:“隐身衣的颜色虽然可以随环境变化,但一走到强光下就露馅了。现在有晨雾,尚且看不出来,若是到了中午,恐怕就没法隐身了。”

  “我知道。”江少辞说,“我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放心跟我来就好。”

  牧云归听到这些话并不觉得放心,反而眉尖不受控一跳。她回头,定定盯着江少辞:“试验过好几次?”

  两人都穿着隐身衣,可以听到声音,却看不清彼此身影。牧云归看不到江少辞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倒确实有几分冤枉的样子:“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试验法器而已。”

  牧云归淡淡勾了下唇角,没说信不信,只是道:“快点走吧,再耽误下去太阳要升起来了。”

  东线营地,贺川听说北境队伍终于来了,着实长松一口气。他赶紧迎出来,一走到门口就看到一支白纱朦胧、仙气飘飘的队伍,贺川愣了下,一瞬间怀疑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暗暗感叹,北境不愧是白月光专业户,来捕杀兽潮还打扮的如此清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来郊游的呢。贺川很快压住心绪,笑着迎上去:“几位可是北境陛下派来的使者?恭候已久,快里面请。”

第113章 隐身 我预判你预判了我的预判。

  贺川热情地把北境众人迎入营地,一行白衣人静静穿过帐营,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其余人听说北境派来的增援到了,都跑出帐篷围观。

  整个营地都因为慕思瑶等人的到来而活跃起来,一片喧闹中,无人注意营地门口的旗帜轻轻晃了一下。牧云归贴着阴影,小心翼翼跟在人群后面,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碰了碰,牧云归了然,朝另一个方向拐去。

  穿上隐身衣后,牧云归和江少辞彼此也看不见。他们又无法说话沟通,因此不能离得太远,免得他们两人相互找不到。好在两人相处这么久,默契还是有的,牧云归意识到江少辞的目的是主帐,便不远不近缀在人群后,趁贺川等人寒暄时,她悄悄穿过缝隙,溜入帐篷。

  牧云归扫过主帐的摆设,挑了一个可攻可守的位置,既不会被人碰到,又能及时撤离。她小心翼翼站好,而这时候,贺川等人客套话也终于说完了,次第落座。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就站在这里,其余人却对她视而不见。牧云归仔细扫过帐篷,即便有心寻找,还是看不出任何破绽,连她也找不到江少辞在哪里。

  她耸耸肩,悄然放弃。自从进帐篷后两人就没法交流了,牧云归不知道江少辞在哪儿,但他的贼心眼远比她多,想来不用担心。

  北境众人即便进入室内依然戴着幕篱,贺川扫过,笑着问:“郡主放心,帐篷外贴着掌门亲笔画的符箓,坚不可摧,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无法窥探,在这里谈话十分安全。现在已没有外人,郡主为何还戴着幕篱?”

  牧云归撇撇嘴,心想你们掌门在骗你。都不说偷听偷看,他们两人就站在这里明着看,贺川口中的符箓还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显然慕思瑶也不信任贺川的话,她端庄坐着,白纱静静垂在裙裾边,上面的流苏纹丝不动。慕思瑶说:“贺道友见谅,皇室有礼法,不得擅自摘开檐帽。”

  北境和外界往来极少,他们又是出了名的规矩大,慕思瑶这样一说,贺川也没法再劝了。

  贺川扫过被帷幔、面具遮挡,看不出身份的众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眼又换上一副热忱口吻:“是我冒犯,郡主请自便。掌门和詹阁主本想亲自迎接诸位,但是前几天西线传来急报,又有一大批魔兽靠近涿山。掌门等了好几天都不见诸位到来,只能先带着大部队出发了。掌门走前任命我留守营地,顺便接应北境援军。幸好郡主等人平安到了,我幸不辱命。”

  慕思瑶问:“西线是怎么回事?”

  贺川命人送上地图,一边指点一边给慕思瑶解释道:“郡主刚来,还不明白涿山的形势。涿山虽然名义上是山,但是和沂山一样,乃是一簇占地广阔、连绵万里的山脉。如今仙界若按地域分,东北方向是无极派立教之所少华山,东南方有千里霞蔚云梦泽,西南平原后是长留山,也就是归元宗所在,西北大漠深处有流沙城,北方自不必我说,是北境陛下的领土。而涿山就在这些地方中央,当初昆仑宗选址于此,就是看中了涿山居天地之中,汇四方之灵脉,符合昆仑仙门砥柱的身份。”

  贺川给慕思瑶讲解时,牧云归也跟着看。她在无极派短暂的求学生涯中,曾旁听过仙界地理志,但书籍上的插图和现在贺川拿出来的图纸完全不能比。这份地图更加详尽,连山路小道都一一标注着。贺川指过各个方向,最后在涿山山脉上点了一下,涿山立刻放大,显示出里面综合交错的山川河谷。

  “涿山山脉占地极广,掌门和归元宗长老商议后,决定分两个方向包围,一条由归元宗、流沙城从涿山西麓推进,即是西线;另一条由无极派、云水阁把守,从东边合围,也就是东线。北境虽然在正北,但是离无极派更近一些,遂也负责东线。”

  慕思瑶对分工没有异议,她听到贺川的话,微微一顿,问:“这次围剿行动,流沙城也在?”

  “没错。”贺川点头道,“掌门说如今已至存亡之机,修仙者应当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共渡难关。掌门和归元宗长老给流沙城送去信函,诚邀流沙城合作。为表诚意,掌门还赦免了和无极派有怨的弃徒、仇家,所有前嫌一笔勾销。我们等了很久,掌门都以为流沙城不会回应了,没想到就在北境陛下回信前一天,西流沙也送来回复,同意合作。这次率人过来的似乎是流沙城的少城主霍礼,如今已去西线,由归元宗统筹。”

  慕思瑶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中似有所思。贺川仔细盯着慕思瑶,可惜她带着幕篱,看不清神色。贺川笑问:“郡主这样问,是和流沙城有什么过节吗?”

  慕思瑶摇头,说:“没有。只是担心你们内斗,无端牵连了旁人。”

  慕思瑶一个软钉子顶回去,贺川也不好再说了。他笑了笑,说:“这一点郡主尽可放心,大义面前无私情,只要他们不搞小动作,我们堂堂仙门绝不会出尔反尔。涿山内战斗已经开始了,掌门和詹阁主各率一支队伍出发,如今郡主已到,今日休整一夜,等明日,我们也得动身了。”

  慕思瑶点头,并无异议。贺川见两方达成共识,便收起地图,说:“郡主豪爽,不愧是女中豪杰。这份地图郡主收好,除了地图,还有身份令牌、传讯符纸、信号烟火等,一会我让人送到郡主营帐里。郡主,我等十分感谢北境正道除魔,出手襄助,但有一件事,我们须得提前说开。”

  慕思瑶静坐不动,从容道:“请讲。”

  “仙门饱受魔兽滋扰,本就资源不丰,再加上几年前我门弟子在殷城遇难,损失良多。这次兽潮来势汹汹,修士有义务联合起来,除魔卫道,但是资源毕竟有限,所以,经掌门和归元宗长老商议,灵药、符箓等资源按战功分配。杀魔兽多的人,有资格优先得到灵药。”

  出力最多的人拿更多资源,这个规则合情合理,慕思瑶很轻松就接受了:“好。”

  贺川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笑着站起来道:“郡主同意就好。这是这次围剿的册子,上面介绍了出行纪律及各项物资的兑换价格,一人一份,一会我会和身份令牌等物一起送给郡主。明日出战时,如果郡主遇到魔兽,千万记得杀死魔兽后挖出魔晶,身份令牌会根据魔晶的强度自动换算积分,等回来后,所有物资都要靠积分兑换。”

  慕思瑶毕竟不是普通女子,她听到这里,本能皱眉:“你们为何要魔晶?交上来这些魔晶,最后归谁管理?”

  “郡主误会了。”贺川拢袖而笑,看起来忠正老实,“魔晶对修仙者来说无用,我们只不过是借助魔晶来评判战功而已。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很难看到哪个人勇猛杀敌,哪个人滥竽充数。但魔晶不会骗人,越强大的魔兽体内的魔晶就越纯正,绝不会误判。”

  “原来如此。”慕思瑶静静应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她站起身,白纱顺着衣袖滑到裙角,慕思瑶双手合在身前,隔着帷幔淡淡点头:“有劳。”

  贺川亲自送慕思瑶出门:“郡主舟车劳顿,应当累了吧。北境的营地在这边,郡主请随我来。”

  他主动替慕思瑶掀开帐篷,动作周全体贴。贺川给旁边的弟子递了个眼神,交代道:“去库房,把北境的身份令牌、地图等取过来。”

  弟子领命而去。贺川和慕思瑶一边说话一边走远,牧云归等大部队走的差不多了,才在小弟子放下帐篷的间隙,从门缝间一掠而过。

  她在北海闭关三年,功法大大进步,尤其是轻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贴着帐篷边缘滑过,没碰到一点实物,连站在旁边的无极派弟子都没感觉到不对。

  去库房的弟子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牧云归站在阴影里,略有踌躇。理智告诉她应该跟去库房,可是江少辞不知哪里去了,万一两人失散……

  她还没想完,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牧云归一惊,正要本能回击,身体被什么人按住。

  是他,牧云归心里松了口气,没好气朝身边瞪了一眼。江少辞见她已经明白,就松开手,示意她跟上。

  弟子的脚程比不上牧云归和江少辞,很快他就被两人追上。小弟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缀着两个活人,他在库房边出示身份令牌,经历严密排查,连暗号都对了好几种。守卫终于放心了,对里面挥手:“自己人,放行。”

  牧云归默默感叹,库房守卫工作做得真好,只可惜他们遇到了江少辞。江少辞自己捣鼓出隐身衣,现在又知道了无极派的暗号,等从这里出去岂不是为所欲为?

  弟子终于进入库房,他径直走向储物箱,双手掐了一个极复杂的法诀。箱子上的阵法感应到口诀,八卦图形缓慢转动,最后停在一个毫无规律的组合上。这时候,弟子才伸手开箱。

  牧云归了然,这里竟然还有一道密码。如果口诀不对,或者直接伸手碰箱子,恐怕就会触响警报。每一个箱子的手势都不一样,弟子一一取了东西,将库房复原,然后就出去了。

  库房的门合上,又过了一会,寂静无人的库房里突然发出亮光。阵法激活,随后,木箱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凭空浮起。

  江少辞也不客气,地图、身份令牌、信号弹、灵药符箓各自拿了一份,然后低声对牧云归说:“我们走吧。”

  牧云归留意到脚步的方向,惊讶:“不从原路出去?”

  江少辞轻笑一声,说:“门上刻了阵法,从里面打开会触发警报。可笑,这么寒碜的阵法也敢拿出来算计我,走吧,这里还有另一条路。”

第114章 联军 仙门联军,实则各怀鬼胎。……

  不光江少辞在算计无极派,桓致远同样在算计江少辞。营地里设了许多陷阱,每一个都是为江少辞定制,幸而有惊无险,等出了帐营,进入林地后,牧云归才终于敢大声说话:“他们知道你会来?”

  江少辞漫不经心点头:“不难猜。昆仑宗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但凡我活着,就绝不会坐视不理。而但凡我来到涿山,就一定会进他们的老巢看看,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一万年了,他们还是这么好猜。”

  不得不说,桓致远不愧是江少辞多年好友,对江少辞的心理摸得很透彻。可惜他们了解江少辞,江少辞同样了解他们,大家相互揣摩,就看谁算得更远,猜得更准。

  而且,桓致远记忆中那个留在一万年前,光芒万丈、平步青云的天之骄子江子谕,和如今的江少辞也近乎是两个人。当年他们诬陷江少辞勾结魔道,但桓致远绝不会料到,江少辞竟真的舍弃仙道,抛却所有荣耀经验,转而修魔。他们眼里的魔兽、怪物,在江少辞眼里,是一个巨大的道具库。

  周围是山林,晚风阵阵,悄怆空寂,连鸟鸣声都听不到。江少辞和牧云归撤下隐身衣,找了个地方看手里的东西。

  信号弹、符箓都是修仙界常用的款式,牧云归拔开瓶塞闻了闻丹药,发现里面只是些普通的补灵丹、回春丹等。这些都是消耗性资源,没什么特殊,牧云归最后将目光投注在身份令牌上。

  这个令牌由玄铁制成,花纹古朴,质地沉重,看起来和无极派的令牌有些相似。牧云归小心检查,问:“这个令牌会不会暗藏玄机,比如能定位之类?”

  “我拿的时候检查过,里面所有令牌都是一样的。他们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营地,没法做手脚,应当是通用货。”江少辞说完,十分自然地补了一句,“当然,也不排除所有令牌都有问题,他们想算计所有人。”

  听贺川的意思,为了统一管理及刺激消费,修士杀死魔兽后要将魔晶数据储存在令牌中,令牌会自动换算成积分。然后将魔晶上交,这块令牌会暂时充当货币,买卖、兑换都要通过此物。贺川给出的说法是上交魔晶仅为了对账,并无实际用处,可牧云归不信。

  牧云归翻了翻令牌,问:“他们为什么要搜集魔晶呢?”

  江少辞正在研究地图,闻言,他轻笑一声,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进入昆仑宗才能得知了。”

  令牌的信息只有这些,牧云归暂时找不出问题,只能放下,去江少辞身边看地图。昆仑宗是曾经最繁盛的仙道宗门,选址十分讲究。宗门坐落在涿山深处,四周布满关隘,易守难攻,就算原本地形不利,经过昆仑宗的改造也变成天险,绝不会出现凡人在山里走着走着就误入昆仑宗的事情。

  可惜天下大变,昆仑衰落,曾经得天独厚的屏障,如今反而拦住了仙门。这一万年昆仑宗失去维护,山路堵塞,原本易守难攻的关卡如今已变成魔物的乐园。要想进入昆仑宗,无论魔兽、江少辞还是仙门联军,只能通过某几处特定通道。

  桓致远等人知道江少辞会来,江少辞也知道昆仑宗内必有陷阱。这就像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冒险,无极派、归元宗不惜将全天下修士汇聚在此,摆出庞大的战场,可以说是为了围剿魔兽,也可以说是为了抓江少辞。桓致远等人手下有千军万马,而江少辞掌握着信息差,双方各有赢面,最终胜负就看各自手段了。

  江少辞对昆仑宗了解至深,对他而言只是睡了一觉,所以即便外界一万年已过,但他的脑海里师门依然清晰如昨,没有丝毫褪色。江少辞在脑中勾勒出路线,结合如今涿山的地貌,和牧云归说道:“昆仑宗居天下正中,东边多山脉,地势险峻,而西方是平原丘陵,地形平坦。在我那个时代,昆仑宗西边是药田、灵田,丹修大多在那边活动,而东边演武场遍布,是剑修最常去的地方。桓致远、詹倩兮都在昆仑宗长大,宁清离更是昆仑宗长老,所以他们这次排兵也很符合地利,西线平原主攻,东线山脉主守,先由归元宗和流沙城将兽潮赶入山脉,无极派和云水阁在险要处设伏,化零为整,以逸待劳,可以最大程度减少伤亡。贺川说桓致远和詹倩兮已经带着大部队出发了,东线必争之地有三处,詹倩兮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她多半会去最好守的玉台关,剩下的两个地方中,我猜桓致远会优先攻占奉灵崖,处于两者中间、被魔植覆盖的月落谷,就是我们最好的突围路径。”

  牧云归听后十分佩服,果然是一起长大的人,算计起来就是知根知底。牧云归点点头,问:“那我们接下来去月落谷?”

  江少辞轻轻挑眉,道:“你就不担心我算错?如果我预料错了,我们就是自投罗网。”

  “你不会错。”牧云归淡淡应了一句,说,“何况,就算错了也没关系。我既然陪你来,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一起面对。”

  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一起面对。这是一句多么迷人的魔咒,明明江少辞就死于亲近之人的背叛,可是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沉迷。

  江少辞握紧牧云归的手,沉声说:“不会。我答应了你父亲,一定把你平安送回北境,我说到做到。”

  江少辞和牧云归的关系在北境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如果问慕策心里话,他肯定不愿意让女儿嫁给家族冤家。何况牧云归才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对修仙者来说实在太年轻了,修行还来不及,考虑什么终身大事?

  但牧云归不会听慕策的话,慕策也不敢说。这桩婚事自始至终都是江少辞和牧云归的事,他们两人愿意就足够了,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何况,慕策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天下除了江少辞,再无人配得上传奇二字。只要江少辞解决了他那一摊子烂事,不失为一个良配。就连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当年坚决反对慕策娶牧笳的慕太后得知江少辞的真实身份后,也没有再发表过意见。

  北境门第通婚是为了巩固血统,优化后代,若有人扯着江少辞的身份说他血统差,那天底下就没有血统好的人了。所谓贵族一抓一大把,但是十九岁打通六根星脉的人,从古至今唯有一人。

  慕策不敢说牧云归,但对着江少辞却没什么顾忌。他原本不同意牧云归出战,但牧云归执意,慕策没办法,只能再次去警告江少辞。这种事何须慕策说呢,江少辞但凡活着,就绝不会让人伤害到牧云归。

  哪怕他死了,临终前最后一件事也必然是安置牧云归。

  牧云归没有和江少辞争执这些,她接过地图,问:“现在,我们要如何去月落谷?”

  江少辞算准詹倩兮好逸恶劳,一定会抢占最轻松的地方,剩下两个关卡中桓致远顾及不过来,势必会放松一个地方。可这并不代表月落谷安全,谷外的仙门联军是小事,山谷里面密密麻麻的魔物才是真正难题。

  想来桓致远就是知道如此,才敢放心敞开月落谷吧。若是横闯峡谷,开路之人一定会遍体鳞伤,反而替后面的桓致远部队清除路障了。牧云归仔细辨认月落谷周边的地形,试图寻找一条最安全、最快捷的路径。江少辞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默了片刻,突然问:“魔植会攻击魔兽吗?”

  牧云归抬头,诧异地问:“你想问什么?”

  江少辞环臂靠在树上,慢吞吞说:“刚才我一直在想,我们和魔兽的区别在哪里。”

  牧云归偏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江少辞读懂了牧云归的眼神,他把刚才的雾魈皮拿出来,说:“别笑,我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那只雾魈皮里兜着一堆黏液,没有形状,被称为魔兽,那我们挤在魔兽皮里,除了身体僵硬一点,其余地方和魔兽没有差别啊。”

  牧云归本能感受到一股不妙,以她对江少辞的了解,他肯定又有奇思妙想冒出来了。牧云归深吸一口气,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他们不是说最近有兽潮吗。”江少辞不慌不忙,一副从容模样,口吻随意的仿佛在谈论吃饭喝水,“我们找个魔兽群,让它们护送着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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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