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候他拉她一把,她就不用冒险进入暗洞,不会带着孩子流落他乡,不会身体亏损英年早逝,牧云归也不必流落外界这么多年。

  牧笳,慕策,牧薇,所有人都会好好的。可能不久后慕策会娶牧笳为后,言家因此翻案,牧云归也平平安安降生在皇宫。只因他一念之差,毁了这一切。

  难怪牧云归对他一直充满敌意,难怪牧云归说,别人都有资格对牧笳之死说节哀,唯独他没有。

  他怎么配?

  言霁如遭雷击,他像失去魂魄一样呆坐着,无意瞥到言瑶的表情,心里又是一凉:“你知道?”

  言瑶抿着嘴不说话。言霁笑了,笑声中充满悲凉:“你知道,牧薇知道,嫂夫人知道,牧笳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

  言瑶于心不忍,劝道:“叔父……”

  言瑶刚刚开口,言霁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朝屋外走去。他用力推开门,屋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咣当巨响。言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大喊:“叔父,你去哪里?”

  言霁没有回答。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乐观,言瑶匆匆对牧云归说了声“失礼”,就快步追出去。

  夜风呼呼从门外灌入,将灯火吹得上下摇晃。牧云归和江少辞静静坐在原位,谁都没有追。片刻后,江少辞起身,挡住猎猎风口,将衣服披在牧云归身上:“这里风大,你明天还有事,先回去睡吧。”

  牧云归点点头,起身往卧房走去。江少辞送了两步,外面的侍卫铮得一声转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江少辞心里一边骂,一边和气地对牧云归说:“夜深了,我不方便进去,你快些休息吧。”

  牧云归最后也不知道,言霁那夜到底去哪儿了。很多天后,连盛大的帝女回归宴都没人讨论了,牧云归正在清点闭关的行装,忽然侍女传话,说外面有人求见。

  是言霁。短短几日,他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很多。大概是慕策把他找回来的,言霁主动提出帮牧云归融合破妄瞳,施法结束时,他似乎挣扎良久,终于问了出来:“听陛下说,你要去北海闭关?”

  “是。”牧云归点头,“陛下说紫宫清净无人,有许多游离的天地道法,适合修行。江少辞也想去那个地方磨炼,我们便一起去了。”

  “什么时候走?”

  “明日。”

  言霁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一路小心。”

  牧云归轻轻颔首,起身,提着裙摆朝外走去。她跨越门槛,候在外面的侍女立刻给牧云归系上披风。牧云归在侍女的簇拥下走远,呼呼风声中,她隐约听到后面有人说,对不起。

  牧云归没有回头,朝门外走去。

  ·

  山色空濛,水天一色。詹倩兮在楼阁上踱来踱去,窗外正值云梦泽最美丽的雨雾盛景时分,可詹倩兮完全没有赏景的念头,整个人暴躁极了。

  下方众多弟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詹倩兮忍无可忍,挥袖击碎周围的瓷器,斥道:“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到?”

  弟子们愈发深地垂头,谁都不敢接话。瓷器碎了满地,细小的瓷片迸得到处都是,狼藉极了。詹倩兮用力捏鼻梁,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不该形怒于色,这样做并不能找到江子谕,还会加剧她老化。

  可是,詹倩兮没法不急。自他们发现江子谕没死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无极派和云水阁布下天罗地网,从东海查到西海,从门派查到乡村,竟然中邪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就算江子谕从殷城出来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躲过桓致远封锁,可是整整两年,他还能不吃不喝?就算他对自己够狠,真的不吃不喝,斩杀魔兽也总需要去人群聚居地补充物资吧。

  他们在大小城镇不知道布下多少眼线,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他们的人手。他们都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找不到江子谕。和江子谕有关系的人早就被控制起来了,赵绪林、裘虎、南宫玄、东方漓以及其他所有从天绝岛出来的人,全部生活在监视下。然而,这些人江子谕一个都没联络过。

  或许,他真正在意的唯有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已经被他带走了。詹倩兮主动出击没用,守株待兔也没用,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就在詹倩兮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弟子快步从外面跑来,急匆匆喊道:“阁主,好消息!归元宗太虚仙尊终于回信了!”

  ——《不语记》

第108章 三年 所见星河,皆是你。

  三年后。

  入眼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冰层,这是北海,虽名为海,但常年看不到水,只能从冰层下纯粹到令人窒息的深蓝中意识到,这确实是一片汪洋。白色裂纹无序交错,横亘在深邃的蓝上,宛如星河落入脚下。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正值日落,夕阳挂在天与冰交界的地方,折射出粉彩色的光晕。薄薄的云像羽絮一样浮在天际,最开始是轻柔的浅粉色,随着暮色逐渐变成艳粉,最后所有色彩如同在灭亡前奋力一搏,云絮变成朱紫色的光带,随即飞快暗沉下去,融入黛青苍穹。

  云层在天边肆意挥霍颜色,一座庄重的宫殿建在雪山上,和北海静静守望。宫殿很少看到人际,几乎叫人疑心这里根本没有人住。流云爆发出最后的绚烂时,紫宫深处一扇大门也缓缓推开。

  木门高大沉重,一袭白色裙裾扫过门槛,无声朝外走去。护卫们闻讯赶来,看到面前的人,齐齐行礼:“恭贺帝女出关。”

  侍卫感受到牧云归身上的气息,又惊又喜:“帝女,您突破天璇星脉了?”

  牧云归轻轻点头,问:“这一年有什么动静吗?”

  三年前,牧云归和江少辞离开帝御城,搬到紫微垣府修行。紫微垣府又叫紫宫,坐落于北海,杳无人迹,远离尘嚣,慕策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千年,牧云归在回归宴会后,也主动搬来紫宫。

  北境地广人稀,终年严寒,气候和外界相比已经很恶劣了。帝御城被沂山山脉环绕,算是北境最宜居的地方,而北海却相反,论气候恶劣程度,它若称第二,天底下没有地方敢称第一。但同样因此,北海数万年来没有被外界污染,保留着最原始、最纯粹的鸿蒙模样,是数一数二的修炼圣地。

  首先,北海地处极北,蕴含很多天地道法,适合参道;其次,这里是距离日出最近的地方,修仙界小孩子都知道日出是一天中最佳修炼时间,如果有幸吸收到鸿蒙之气,修炼将事半功倍,而北海因独特的地理位置,全天都暴露着众多鸿蒙紫气,极适合修行;甚至连冰面上昼夜不休的罡风寒刃,都是极好的炼体条件。

  在这里修炼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活下来。

  北海气候太过恶劣,不到被逼至绝境,就算是北境人也不会来这里。可是江少辞拔走了霜玉堇,慕家再无退路,只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北海边修建了一座小型行宫,强逼着后代发愤图强。

  慕策当皇子的一千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可能也是因此,他后期才能厚积薄发,仅用一千年就追平詹倩兮等前辈。

  紫微垣府的条件不能和皇宫比,吃穿住行每一样都差很多。何况先帝还定下规矩,修建紫宫是为了修行,皇子皇女去紫宫时所带侍从不能超过十个。

  就算没有先帝禁令,北海的条件也不允许带太多人。牧云归比慕策当年还绝,仅带了两个女侍卫。其实要不是慕策要求,牧云归连这两个人都不想带,带着长福就足以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了。

  前两年牧云归在紫宫算是避世修行,一年前她感应到突破契机,连女侍卫和长福也不带了,独自锁在宫殿里闭死关,突破了才踏出殿门。如今,侍卫看着牧云归越发精致美丽的眉眼,举手投足间内蕴的灵气,心中无比叹服。

  当初牧云归刚提出要去北海闭关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慕太后很不赞成,说牧云归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没必要去这种地方受罪,在宫里修炼也一样。众卿族同样无法理解牧云归的想法,她缺席十九年,如今刚刚回来,不应该积极社交,想方设法融入卿族圈子吗?结果她在这种关口离开王都,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闭关,岂不是生生浪费了一手好牌?

  但牧云归执意,陛下得知后没有多说,只是吩咐人准备足够的食物、灵药和护身法宝。牧云归在众多非议声中离开帝御城,前往北海,一住就是三年。

  侍卫最开始也不理解,但是这两年她亲眼看着帝女不问外事,潜心修行,这次闭关后成功融合天璇星,成为北境历史上修炼最快的公族。侍卫看着突破后浑身气息都不一样的牧云归,终于明白牧云归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这个世界以强为尊,想要活得好,大致只有成为强者和成为强者的女人两条路。显然,牧云归选择了前者。

  这一条路无疑要辛苦的多,然而无需看任何人脸色,艰辛但踏实。对于那些只能靠嫁人来实现自我价值的女子,丈夫的爱就是她们全部倚仗,自然会花大量精力拉拢丈夫、结交人脉、相夫教子。而牧云归的视线从没有停留在嫁人上,所以她不需要讨好父亲、祖母,不需要结交卿族圈子,也没什么兴趣结识男人。

  自然后一点,也许是因为另一个人虎视眈眈,把所有苗头都掐灭了。

  侍卫知道牧云归所问的动静中一大半都在问另一个人,便如实说:“回帝女,九个月前江仙尊回来过一次,他见帝女在闭关,留下一本书和一封信后就又离开了。宫里一切照常,陛下、太后和思瑶郡主的信收在您的寝宫里,由那个叫长福的傀儡人保管着。另外,还有几个没有署名的储物袋送来,卑职担心有诈,没有贸动,全收在安全的地方。”

  牧云归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大概猜出来那几个储物袋是哪里来的。她没有做声,道:“我明白了。你们巡逻辛苦了,都回去吧。”

  牧云归虽然说不用她们伺候,但侍卫却不敢当真退下。牧云归刚刚出关,需要好好休息,她们给牧云归放好药浴,准备好衣服才退下。等牧云归沐浴出来,宫殿里已经摆好了茶点。

  牧云归升入二星,终于可以辟谷了。但吃饭睡觉也是休息的一部分,牧云归没有拒绝这些茶点,她用了几块,然后就擦手,叫长福送信过来。

  长福如今端着大管家的架子,比宫里正经的帝女女官都神气。它把这一年来帝御城送来的信件一一放好,说:“这些是我按重要程度排好的,另外附信送来的灵药、衣物等,我已经按类别收在库房了。库房单子在这里……”

  长福作势要去取名册,牧云归叫住它,说:“不必拿了,我信得过你。所有书信都在这里了吗?”

  长福点头,慢吞吞从肚子里拿出一本书和一封信函:“这是江少辞的,他的不重要,我就放在最里面了。”

  牧云归无语,所以长福所谓的按重要程度排列,就是根据它的喜好吗?牧云归刚才还奇怪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连重要程度都能分辨了。

  敢情,只是牧云归想多了。

  牧云归最先拿起江少辞的信,说是信,其实就是龙飞凤舞的一句话,甚至连纸笔都是临时找的。他说他要去更远的地方参悟道法,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就没让侍女打扰她。还说他把剑诀后半部分编完了,画在图册里,牧云归闭关出来后可自行安排,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传讯符问他。

  下面附了几张传讯符,这些符纸是江少辞亲自画的,即便相距千里也可以准确找到他。

  牧云归翻了翻传讯符,心里悠悠叹了声。现在到处都在寻找他,他修炼正值紧要关口,却把能直接定位到他具体位置的传讯符留给她……牧云归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自信。

  牧云归翻开书册,三年前江少辞说凌虚剑法不适合她,要为她编一套新的。三年前他已陆陆续续想了一小半,然而等他们来了北海,没有外界打扰,剑法的进度反而慢下来。

  江少辞一直没说,但牧云归能感觉到,他的修炼越来越艰难了,换言之,越来越容易失控了。低阶时牧云归没感觉魔气和灵气有什么区别,江少辞除了身体更强悍一点,修炼更快一点,好像和普通修士没什么不同。然而等步入天玑境,魔气的弊端越来越明显,连牧云归都能看出来了。

  江少辞修炼依然很快,但他修炼后眼睛许久无法恢复黑色,身周常年缭绕着一股杀气。甚至有一段时间,连他的剑风也变得暴戾起来。

  江少辞也发现了,刻意和牧云归保持距离,最后甚至离开紫宫,孤身在北海上闯荡。最开始他只在实在控制不住戾气的时候离开,出去三五天,回来后就能恢复如常。后来,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久,牧云归闭关前,他已经离开三个月了。

  他从没有不告而别这么久。牧云归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只能嘱咐侍卫,等江少辞一回来立刻叫醒她,然后就进入宫殿闭死关。没想到,他没让侍卫说,两人正好错过了。

  算起来,牧云归足有一年多没有见他了。牧云归想起江少辞的事,眉间隐隐含忧。自魔气爆发以来,从没有人修炼魔气到这么高的境界,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是殊途同归,还是人不胜天。

  牧云归手心快速翻过书页,上面详细画着每一招的模样、变化、细节,周围还密密麻麻附了一大段解释。牧云归看过凌虚剑诀,知道凌虚剑诀上十分简略,没有任何解释,连招式都只有寥寥几笔,导致南宫玄练习的时候练错一大半。如今,他却这么认真地给她讲解,生怕她练错。

  牧云归暗暗叹气,她将传讯符收好,和书叠在一起,暂时挪到一边。她并不打算用传讯符,他可能正在参悟、杀魔甚至突破,她贸然去信,影响了他怎么办?剑诀不是一时半会能研究透的,牧云归打算先扫一眼其他人的信息,等腾出手来再仔细看书。

  其他信件大多来自皇宫,慕思瑶每一个月来一封信,定时定点,不疏远也不过分亲密,慕太后有时会和慕思瑶一起写信过来,大多交代些衣食琐事,没什么重要的。慕策反倒成了写信最勤、内容最长的人,他也严密关注着江少辞修行,近几个月大概听说了江少辞失控的事,信件里言辞严厉许多,嘱咐牧云归小心江少辞,和他保持距离。

  牧云归把重要的信息记下来,其他话就当做耳旁风放掉。她一直看到入夜,外面漆黑如墨,繁星遍野,牧云归才终于处理完所有书信。

  坐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她略微活动肩膀,刚刚翻开江少辞留给她的剑诀,突然听到侍卫在外面喊道:“看,那是什么!”

  牧云归惊讶,她的桌案正好在窗户边,她推窗望去,看到天上划过一阵蓝紫色的流光,绕着某一个中心旋转,变幻莫测,绚丽奇异,宛如神迹。她吃了一惊,起身朝外走去:“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看到牧云归出来,两人行礼,回道:“属下也不知。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光,今夜还是第一次。”

  天上异相惊动了所有人,牧云归带着人去检查阵法,然而周围没有任何入侵迹象,所有结界都正常运行着。流光渐渐变弱,最后消失在夜幕深处。侍卫皱眉,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消失了?”

  牧云归也不懂,慕策在这里住了近一千年,并没有提起过夜里会出现奇异的光。她看不出所以然来,便说:“可能是某种奇特的天象吧。北海气候极端,偶尔出现些异相也不奇怪。你们继续警惕,尤其注意周围的阵法,如有异动立刻来告诉我。”

  紫宫虽然人少,但设在周围的防护阵法可不少。方圆五百里内,只要有人接近就会触动阵法,紫宫内立马就能得知。侍卫应是,一个侍卫说:“帝女,这里卑职守着就行,您刚刚出关,先回去休息吧。”

  牧云归知道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她最后检查了一遍,便走向自己房间。路上,牧云归交代道:“今夜你们巡逻时小心些,尽量两个人行动,切勿落单。”

  牧云归交待护卫是想求个稳妥,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紫宫本就有着重重阵法,等牧云归搬来后,慕策又在周围设置了许多防护法器,阵法、符箓一个套一个。慕策已是五星,能绕过他的法术的人,放眼全天下都没几个。

  “是。”护卫问,“帝女,这阵天相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为防万一,今夜用不用卑职守着您?”

  牧云归已经走到屋门口,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正要说什么,忽然停下,肃容道:“不必。我这里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牧云归以前也不喜欢别人近身,侍卫没有多想,依言退下。等人走远后,牧云归才轻轻推开门,有些无语地看着屋里那个人。

  牧云归走前坐在窗边读书,如今窗户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坐在窗沿上,轻轻翻桌上的剑诀。刚才说话声距这里只有一门之隔,而他依然安稳坐着,仿佛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看样子他是从外面回来,也没进屋,就坐在窗户上看牧云归的东西。桌上的灯火被风吹熄,只余远处的壁灯,光线暧昧不明。牧云归转身合上门,问:“你回来了?”

  江少辞浅浅点了下头:“嗯。”

  牧云归刚刚才想过紫宫戒备森严,绝不会有人闯进来,一转眼他就全须全尾坐在自己窗前。牧云归也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她站到窗户边,十分轻松地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样?”

  她没有点灯,可能是害怕看到江少辞眼睛的颜色。江少辞放下书,半靠着窗沿,双腿轻轻松松搭到地面:“和以前差不多了。”

  牧云归顿了下,眉梢微抬:“开阳星?”

  “嗯。”

  牧云归没话说了,她花了三年升级到二星,自觉已经很努力了。而江少辞在同样的时间里,升到六星。

  他从修为全失到恢复巅峰,只用了五年。

  牧云归已经被打击的习惯了,如今只是平淡地点了下头,问:“这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江少辞双手环臂,看着上方被严寒洗得格外璀璨的星空,说:“我感觉到极限了。”

  牧云归脸色一怔:“什么意思?”

  “我可能没法升到七星了。”

  江少辞看着上空,双眼却没有焦点。他以为推倒重修没什么不同,可是这次晋阶时,他很明显感觉到上限。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可能,他修行的终点,就是六星了。

  牧云归默了一会,伸手握住江少辞冰凉的手指,说:“已经很好了。自古以来,能突破开阳境的人寥寥无几,你已经是千万中之一。你看我,和你差不多的年纪,现在才到天璇,日后连能不能摸到天玑都不好说呢。”

  江少辞反握住牧云归的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不会的。”

  修为不仅是力量差距,同样意味着寿命。天璇境和开阳境,寿命差了十倍不止。

  这正是江少辞最害怕的问题之一。他怕什么,牧云归偏偏提什么。

  牧云归不像江少辞那样紧张,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和春生秋落一样,如果她此生拼尽全力还是没法在修行路上走多远,那寿命到了,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就好了。可是江少辞却无法面对这个可能性,连听都不行。牧云归还想说什么,被江少辞止住:“好了,不要说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牧云归见劝不动他,便也不再说。屋里没有点灯,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隔着一扇窗户相依。牧云归看着外面的星空,叹道:“刚才天上出现一种很漂亮的光,可惜你没看到。”

  江少辞抬头望向星河,问:“是吗?”

  “是啊。许多人都见到了,我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叫你,可惜你不在。”

  江少辞轻轻笑了,他捏了捏牧云归的手,说:“低头。”

  牧云归不明所以朝他看去,突然见他另一只手心里隐隐有气旋生成,紧接着,绚烂的极光像是从宇宙中心诞生一般,绕着他的手心,一圈圈放大,逐渐升向高空。

  牧云归跟着仰头,看着流光在几种冷色调之间自由变幻,最后勾出“云归”两个字。背后星河浩渺苍茫,这两个字和着寒冷,仿佛融入亘古。

  所见星河,皆是你。

第109章 荣光 一切荣光皆归于她。

  江少辞回来了。

  紫微垣府为数不多的几人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话说回来,他昨夜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才比较难。

  牧云归闭关出来后一直闷闷的,虽然成功打通星脉,但江少辞久别不归,她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直到昨夜江少辞回来,牧云归一下子振奋起来。今日大清早,天光照耀在冰上,四处皆白茫茫一片,牧云归没有用早膳,只简单带了丹药武器,就和江少辞去北海练剑了。

  冰层反射光线,刺眼而苍白。北海的风常年不止,刮在身上如尖刃一般,浩荡无垠的冰面上走来两道人影,他们都穿着白衣,握着剑,踏着冰裂纹并肩向前。

  冰冷的太阳升到半空,冰面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下方的海水深邃幽蓝,深不见底,相比之下这两道背影显得尤其纤细渺小,可是他们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无声中蕴含着力量。

  北海是最磨炼人的地方,如果能在北海站稳,以后去任何地方都不必担心了。牧云归昨日刚刚拿到剩下半本剑法,江少辞提议在实战中练习,牧云归便和他一起出来了。

  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牧云归握紧照影剑,问江少辞:“这些年你一直在北海上行动?”

  “没错。”江少辞点头,道,“多亏了这里稀奇古怪的异兽,我才能尽快回到开阳境。六星之前都是水磨工夫,没什么难的,以后没有经验可依仗,就要真的动脑筋了。”

  牧云归默了下,微妙挑眉:“水磨工夫?”

  江少辞说:“我以前就打通过开阳境,诀窍经验都记着,并不算难。你第一次修炼,没有经验可参考,所以才费力些。”

  牧云归已经习惯江少辞时不时的惊人之语了。不怪她之前误以为他是傻子,如果有一个人天天在耳边说六星之下都很简单,是个人都会觉得此人疯了。

  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忽然,他们所站的冰层塌陷下去,骤然形成一个大窟窿。牧云归轻飘飘跃起,逆着风退向后方。风又疾又烈,她的披风被吹得飒飒作响,可牧云归的动作却轻巧极了,像没有重量一般,稳稳落在后方冰面。

  冰窟窿中的怪物偷袭没有得手,它长吟一声,从冰海中冲出来,在半空中盘旋。阳光苍白明亮,这条蛟又是白色的,逆光望去压迫感十足。

  白蛟发难时牧云归霎间避开,至少还能在空中看到运动轨迹,可江少辞几乎是瞬移到后方,根本看不清他如何动作。江少辞抬手遮住阳光,眯眼看了看,说:“一千年的蛟蛇,角已经长出一半,还算不错。”

  江少辞一副终于遇到一只满意的练手素材的表情,完全不把白蛟当对手。白蛟感觉到他的轻慢,长啸一声,朝两人俯冲而来。牧云归拔剑,率先迎上去。

  蛟肖似龙,鱼身蛇尾四足。它身体长,浑身上下布满鳞片,等闲法器伤不了它,尾巴又力大无穷,打斗起来非常难缠。牧云归剑划在白鳞上,迸出细碎的火花,却只在鳞片上留下几道浅浅白痕。牧云归刚刚落地,白蛟已经转过身体,尾巴重重朝她拍来。

  牧云归没做停留,脚尖轻点,躲过蛟尾的攻击范围。但蛟身体细长,每一个部位都能攻击,不断朝牧云归袭来。冰层在蛟尾强大的攻击下四分五裂,空中不断溅起尖锐的冰碴子。牧云归施展混元功,完美躲过每一块冰片,在白蛟首尾不顾、来不及转身的时候,牧云归忽然踩着蛟爪跃上蛟身,像雪花一样,轻轻几步就落到白蛟头部,重重一剑刺下去。

  牧云归修为浅,没能刺穿白蛟的护身鳞片,但是已经划伤了它。蛟龙被激怒,不断甩动身躯尾巴,十米厚的浮冰被瞬间拍成碎片,北海上一片狼藉。

  白蛟可以飞行,攻击范围无所顾忌,而修士赖以躲避的冰面却被击碎了,冰层被分割成星星点点的孤岛,大的有一米左右,小的只露出一个指甲盖,十分不利于修士。而牧云归灵活地从各块浮冰上掠过,不像是白蛟攻击她,更像是她引着白蛟移动,见隙攻击白蛟弱点。江少辞远远看着,颇为满意。

  果然,只要被吊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看这种打斗就赏心悦目。牧云归身法轻巧,力量和体重都有限,使用重剑看不出效果,更适合以灵巧取胜。白蛟会飞,皮糙肉厚,浮冰也会限制修士移动,重重效果叠加起来,简直是供牧云归练手的最佳道具。

  日光苍白,冰面折射出散漫光辉,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冰,哪里是水。白衣少女和白色蛟龙缠斗,剑光龙啸交错,惊心动魄。蛟龙忽然高高升空,细长的身体在半空中盘成一个圈,阳光从它背后洒落,压迫感油然而生。

  牧云归握紧剑,暗暗疑惑白蛟想要做什么。蛟龙身体缓慢游动,猛地张大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牧云归喷出一阵音波。

  竟然又是条变异蛟龙?牧云归之前就中过音波的毒,这次她一见声音攻击就警惕,立刻往后躲。但是音波无形无色,不像冰火霜雪一样容易察觉,顷刻间就欺近牧云归身前。无形的音波阵要接触到牧云归时,周围空气忽然一滞,耳边的声音仿佛消失了。

  短暂的寂静后,外界声音再次传入牧云归耳中。牧云归抬眸,看到江少辞像一道光一样掠过,眨眼间就站在蛟龙头上。白蛟拼命甩动身体,可是江少辞站在上面,纹丝不动。他握住白蛟仅长出一半的角,手臂用力,直接按着它的头将它掀翻。

  白蛟从半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冰面上,冰块四溅,滑了许久才停下。牧云归刚才和白蛟缠斗良久,谁都无法稳占上风,而在江少辞手下,才一招白蛟就无法动弹了。

  江少辞甚至都没有拔剑,纯靠手臂力量将白蛟扔下来的。牧云归慢半拍地眨眨眼,这时候才意识到,刚刚江少辞用了域。

  修仙界中有些小秘境拥有自己的规则,这种洞天福地被称为域,一旦现世必然引起腥风血雨。而修仙者强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开辟自己的域,独立命名域中规则。刚才,江少辞就在牧云归身边用了域,所以蛟龙的音波没有传到牧云归身上,牧云归也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原来,这就是六星强者吗?

  江少辞不紧不慢落到白蛟身边,他踢了踢,问:“你说,它有兄弟姐妹吗?”

  牧云归怔了下,一时没理解他的问题:“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得找到一只适合给你练手的妖兽,杀了还挺可惜的。”

  牧云归默默抽气:“莫非,你打算把它养起来?”

  江少辞当真想了想,煞有介事道:“倒也未尝不可。”

  白蛟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喷了口鼻息,觉得自己没尊严极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说话时,周围无声无息漫上来一层阴气。牧云归展目望去,发现不远处攒动着灰白色的影子,乍一看如同雾气,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人形。

  这是北海最难缠的东西,因死人怨气和阴寒煞气纠缠而生,叫做冰煞。这些冰煞像鬼魂一样保持着人的形态,但是面无表情,没有实体,被打碎了只要怨气不散,就能重新集结,而且往往成群结队出现。论单兵伤害力,冰煞在北海排不上号,但是论修士最不想遇到的怪物,它们必属第一。

  牧云归从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冰煞,她头皮发麻,不觉握紧了剑:“怎么会吸引来这么多冰煞?”

  江少辞瞅了眼地上的蛟龙,说:“可能是被龙血吸引来的。我刚刚突破,不想再进阶了,希望它们识趣一点,不要靠近。”

  牧云归眼角抽了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江少辞。然而,无论牧云归还是冰煞,都没法理解江少辞的苦心。冰煞逐渐靠近,仿佛冰面上起了一层雾,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惨白麻木的脸,看起来渗人极了。江少辞叹了声,颇为可惜地说道:“明明我不想动手的。”

  他说着,伸出手掌,掌心裂出青蓝色的闪电,像长鞭一样飞快从冰面上划过。闪电光芒刺眼,将冰层映照的雪白,牧云归下意识挡住双眼。等她习惯了这份光芒,慢慢放下手时,发现那些阴恻恻的冰煞全都不见了,四周冰层飘荡着一股白雾。

  这回,是真正的雾气。

  冰煞因怨气滋生,阴魂不散,对普通修士来说十分难缠。但是再阴怨的东西在闪电下都不堪一击,如果还不死,那就把闪电放的再强一点,果然,所有阴气都被江少辞的闪电击碎,剩下的寒气变成水雾,很快消散。

  北境谈之变色的冰煞,在江少辞手中,不过是瞬息就能解决的小玩意。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江少辞将一群冰煞团灭后,收手,叹道:“没意思,一点难度都没有。”

  牧云归习惯了江少辞用剑,还没见过他用法术,没想到一开局就是这么可怕的大型群灭术。她正在惊撼中,忽然听到江少辞如此不识人间疾苦的感叹,无语了一瞬:“所有六星修士都是你这样的吗?”

  江少辞慢吞吞问:“你是指什么?”

  牧云归指向他的掌心,江少辞哦了声,说:“未必。我是第二次重修,不想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路,稍微调整了一下,才琢磨出这类法术。其他人应该没这个烦恼。”

  是的,其他人确实没这个烦恼。

  牧云归面无表情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少辞笑了,无辜地摊手:“我说的是实话。修炼第二次其实很无聊的,只有琢磨法术才稍微有点乐子。”

  牧云归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江少辞踹了白蛟一脚,示意它不想死就跟上,自己慢慢缀在牧云归身后。牧云归问:“这么说,昨夜的极光异象,也是你引发的?”

  江少辞点头:“其实我第一次打通开阳星时也引发异象了,只不过这次在极北,又恰逢深夜,灵气魔气剧烈变化,这才引发流光。”

  昨夜那么大阵仗,竟然是江少辞引发的。牧云归想起昨夜她还兴冲冲地和江少辞分享,遗憾没和他一起看到,不由幽幽瞥了他一眼:“那你昨夜还装不知道?”

  江少辞哑然失笑,他上前两步,终于敢用力握紧牧云归的手:“在你说之前,我确实不知道天空中出现了异象。我能这么快打通开阳星本就是因为你,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江少辞说他升入六星是为了牧云归,并非故意哄她高兴,而是真的。两年前江少辞修炼到中阶时,时常会控制不住魔气,好几次练剑差点伤了牧云归。之后江少辞不敢再待在她身边,每次觉得控制不住时就离开紫宫,强逼着自己什么时候控制住,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为了尽快见到牧云归,修炼前所未有的拼命。终于,昨夜,他打通开阳星脉,步入六星,能将所有魔气都收入体内了。他长松一口气,一出关立刻来找她,哪能注意到周围景物。

  因为牧云归,他不敢失败,不敢马虎,不敢出任何岔子。他修魔,而牧云归修仙,魔气对灵气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他知道他但凡有一点没做好,害的不是他,而是牧云归。如果他无意伤了牧云归,别说慕策,连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曾经他修炼是因为师父要求他修炼,或许也有少年人的虚荣心,但如今,他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牧云归。他想要长久陪在牧云归身边,想要毫无顾忌地触碰她、拥抱她,想要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父亲面前,说自己有能力带给她安稳的未来。

  他游荡在寂寂北海上,看到云、看到风、看到雪,看到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忍不住想起牧云归。这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修炼了,他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回到她身边。

  想她多久,他修炼的时间就有多久。他能突破到开阳星,一切荣光皆归于她。

  牧云归同样握紧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漫天冰光中。牧云归扫过周围冰层,说:“不知道母亲当年落海的地方在哪里,我这几年留意了很久,并没有发现暗洞。我原本还想着,说不定能回天绝岛看看呢。”

  “暗洞本就不稳定,对面不一定每次都连接着南海,还是别尝试了。”江少辞拉紧她,道,“再说,天绝岛有什么好看的。我都在这里了,还要那片岛做什么。”

  牧云归瞥他一眼,故意说:“那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小时候可不知道你在岛下。”

  江少辞听到牧云归说小时候,心情略有些微妙。虽然他一向觉得沉睡的时间不能算在他的年龄里,但是,一想到牧云归在襁褓时他就已经是成人模样,内心还是颇为复杂。

  牧云归并不知晓江少辞曲折又离奇的心理活动,略带着些怀念回忆道:“母亲在宫里待了很久,可能根据蛛丝马迹猜出天绝岛的秘密了,所以才会给我留下法器吧。这样想来,她原本不喜欢南宫家的人,后来遇到南宫玄时却多次帮助,可能也是从破妄瞳中看到了什么吧。”

  江少辞本来就在别扭,听到牧云归提起南宫玄,心里越发不高兴了。他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想起他了?”

  “我童年就认识那几个人,除了他也没别人了。”牧云归没留意江少辞的表情,她想起南宫玄,微微皱眉,“南宫玄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呢?自从离开无极派,我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牧云归在担心南宫玄的男主光环,而江少辞一听牧云归居然还惦念南宫玄,心里不住生闷气。牧云归想了许久,一回头发现江少辞沉着脸,一副“我不高兴”的表情,吃惊了一瞬:“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少辞轻哼一声,说,“怪我被奸人算计,没有早些醒来。没关系,我又不在乎。”

  他说着不在乎,但满脸都写着快来哄我。牧云归无奈,说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他只是我的童年伙伴而已,后来早就生疏了。”

  江少辞心里暗爽,却还要阴阳怪气道:“你是指我年纪大吗?”

  牧云归沉默片刻,忍无可忍去掐他:“少来这一套。”

  江少辞没有躲,顺势扣住牧云归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牧云归本来想提醒他一下就站好的,没想到被他拉住,站立不稳,朝他身上扑去。牧云归用力抽自己的手,没忍住笑了:“松手。”

  “我在检查你的功课。”江少辞拦住牧云归的腰,煞有介事道,“看来,你的紫微混元功还需要再努力。”

  牧云归轻轻眯眼,她两只手都被江少辞困住,腰也被他圈着,怎么挣都挣不开。她突然停止挣扎,踮起脚尖朝江少辞脸上探去。江少辞吃了一惊,动作停了,瞳孔也微微放大。

  她这个角度冲着他的嘴唇,如果不停,接下来她就会……这时候江少辞感觉到手心一松,怀里的人像阵风一样消失了。

  江少辞眼神一沉,抿唇,用力在心里骂了一句。他脑子是抽风了吗,这么粗糙的陷阱,他竟然没看出来?

  可是他偏偏没有看出来。

  牧云归轻飘飘落在前方,斗篷猎猎卷动。冰面清凌凌倒映着她的身影,远看越发修长。牧云归轻声一笑,说:“看起来,你也需要再努力。”

  江少辞岂能容忍这种挑衅,他定定看着牧云归,忽然二话不说朝她逼近。牧云归吓了一跳,转身就跑。白蛟跟在后面,它看到前面两人眨眼没了踪迹,似有犹豫。

  它要不要趁现在跑?

  可是还不等它想完,身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整整齐齐在冰层上割开一条缝。白蛟瞬间腿软了,老老实实跟着前面的气息走。

  紫宫的侍卫发现一只四阶妖蛟朝宫殿逼近,颇为紧张。可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白蛟的动作不太对劲,像是被什么人胁迫。果然,随后就听说帝女和江仙尊回来了。

  帝女是跑回来的,发髻都散乱了,侍卫见状,忙问:“帝女,您在路上遇到危险了吗?”

  牧云归一怔,挽了下头发,轻轻摇头:“没有。我急着回来,所以走得快了些。”

  侍卫惊讶,不可思议问:“帝女,您如何得知陛下来信了?”

  牧云归闻言愣住,反应过来后忙道:“怎么回事?”

  侍卫递上书信。牧云归沉着脸拆开,越看脸色越凝重。江少辞悠哉悠哉从外面进来,他看到牧云归的表情,眉头稍动,问:“怎么了?”

  牧云归已经飞快扫完。她合上信,说:“帝御城来消息,说在北境边缘发现魔兽异动。它们像是受到什么调度,齐齐往一个地方涌去。不光北境,无极派、云水阁外也出现同样的状况。”

  江少辞微微抬起下颌,眸光漆黑平静,问:“去了哪里?”

  “涿山,昆仑宗。”牧云归拧着眉,凝重道,“准确说,是昆仑宗遗址。”

第110章 兽潮 他的事情,可能比你预料的,还要……

  帝御城,侍女提着裙子,飞快跑进宫殿里行礼:“陛下,帝女回来了。”

  慕策一惊,当即站起来,大步往外走:“这么快?鸾车不是昨日才出发吗?”

  三天前,慕策给牧云归发去急信,说外界有变,让他们尽快回帝御城。第二日牧云归回信,同意出关,慕策于是赶紧派鸾车去接牧云归。没想到,车才刚走,牧云归就回来了。

  侍女快步跟在慕策身后,表情略为微妙:“陛下,帝女是乘龙回来的。”

  慕策听到,脚步狠狠一顿:“什么?”

  “江仙尊不知道从何处捉到一只蛟龙,那只蛟龙非常温顺,竟然愿意拉车,帝女昨日送信后就出发了,如今已经进入言府。”

  北境较外界保守,外界远距离出行一般使用大型云舟、飞舟,可是北境还用最原始的灵兽拉车。拉车的灵兽可不是随便什么会飞的动物都行,必须温顺、稳定、耐力好。皇室所用鸾鸟都是从小饲养的,因为紫宫位置有限,环境恶劣,无法长久停放鸾鸟,所以三年前鸾车送牧云归去北海后,又空车返回帝御城。

  慕策特意嘱咐过,如果牧云归需要出门,提前给帝御城送信。但是这三年牧云归一次鸾车都没用过,她去北海闭关,就当真足不出户待了三年,没有任何游玩的意思。慕策收到外界的公函后,直觉和江少辞有关,连忙向北海致信。他怕牧云归正在闭关,没有贸然派鸾车去,直到昨日接了信才派人出发。没想到,牧云归竟然先行一步回来了。

  蛟龙力气大又飞行快,自然比鸾凤拉车快多了,不过少有蛟龙愿意被人类驱使。蛟龙拉车,这是慕策听到都要惊诧片刻的事情。

  慕策抿紧唇,继续朝外走去。他可不信世界上有温顺的蛟龙,多半是江少辞搞的鬼。事到如今慕策也没心情追究这些事情了,他很快来到言府。此刻言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蛟龙卧在大门前,不耐烦地喷着鼻息。

  蛟龙穿越帝御城上空时十分张扬,全城人都知道了。就算在北境蛟龙也是件稀罕事,不少百姓闻讯过来看龙。慕策淡淡扫了眼白蛟头顶的角,面色冷淡如水,大步穿过回廊,朝府内走去。

  慕策来府,侍从们争相上前行礼。慕策步履不停往前走着,问:“帝女呢?”

  “帝女在后院,属下这就请帝女过来。”

  牧云归从北海回来,就算轻装从简也有不少行李。慕策淡淡点头,头也不回步入正堂。侍女鱼贯而入,轻快又迅速地送上热茶、点心。

  牧云归在言家短暂地住了半年,然后就搬到北海去了。言府一空又是三年,到处都弥漫着凄清冷寂。慕策拿起茶盏,掀开茶盖翻了翻,再度放下。

  他目光扫过周围,难得生出种无所适从。在慕策的人生里,等人的经历寥寥无几,找回牧云归后却成了家常便饭。他坐了没一会,屋外传来响声,慕策应声抬头,看到一个白衣少女跨过门槛,清清冷冷朝正堂走来。

  三年过去,她容貌长开很多,不说话的时候宛如一尊玉雕,那股清冷纤细的感觉越发明显。若说曾经她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娃娃,美则美矣,却总带着一股脆弱感,如今年纪渐长,最重要的是她修为高了,脆弱变成冰冷的刺,沉静冷淡却不容侵犯。

  现在她站在慕策身边,就算不说,旁人也会觉得他们像极。尤其那股出尘感,如出一辙。

  慕策看着牧云归,一瞬间恍惚,他仿佛看到牧笳朝她走来,可是当那个少女停在他面前,抬起眼睛时,他又刹那明白她不是。

  “陛下。”

  牧云归问好,慕策轻轻点头,这时候才看向其他人。江少辞也来了,以往他们两人总是刻意避开,慕策上一次见江少辞似乎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他印象中江少辞高瘦修长,骨骼感明显,不像传闻中那个人物,更像是一个跳脱胡闹的少年。

  如今一见,江少辞肩膀变厚了些,个子似乎又长高了,脖颈线显得出奇修长。他眉宇间稳重很多,眼睛光芒内蕴,身上那股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儿仿佛被驯服了,看起来终于像一个成年男人。

  自然,更可能是他将身上的刺收起来,像野狼收起利爪、尖牙,伪装成家犬,以此来麻痹猎物。慕策也是这时意识到,他看不穿江少辞的修为了。

  慕策面容平淡,最后望了江少辞一眼,静静收回视线。三年,他倒也不完全在胡闹。

  慕策和江少辞一见面,屋子里的气氛就诡异起来。两人各看各的,谁都没有打招呼,牧云归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一坐下便问道:“陛下,你在信中说魔兽往昆仑宗方向涌去,这是怎么回事?”

  慕策忽略江少辞,说道:“北境边界发现异动,无极派、云水阁也发来求助函,说他们门派周边同样出现异常,全天下的魔兽仿佛被什么东西号令,一起向某个地方迁徙。他们怀疑魔兽的目的地是涿山,也就是曾经的昆仑宗所在地。桓致远在信中还说,近些年魔兽觉醒神志的例子越来越多,似乎每次都伴随着兽潮,只不过以前是小股迁徙,我们没能发觉,这次各地同时出现异状,才终于引起仙门注意。魔气最开始便在昆仑宗爆发,如今魔兽围攻涿山,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

  牧云归问:“昆仑宗内有什么吗?”

  慕策摇头:“不知道。我写信问他们此事,他们推说不知,还倡议各大仙门联合起来,围剿杀魔。信中说这次魔兽大规模行动,必有图谋,如果我们不能趁此机会将它们一网打尽,等它们觉醒出更多高阶魔兽,日后仙门的处境就难了。这很可能,是仙门乃至人族,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

  江少辞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笑道:“仙门乃至人族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这种事,他们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