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乐当时怒视方非,“你说,这是什么?”

方非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决斗…”

“闭嘴!”乐当时将手一挥,丢来一页大纸,“念念庚条。”

方非拾起那纸,抬头处写着《八非学宫学生守则》,他硬着头皮念了下去:“庚——学生未经准许,严禁进入以下地点:忘墟、极乐塔、水冷心、妖怪市场,违者记大过一次…”他心头一沉,“我是去了极乐塔,可太叔明也去了!”

“闭嘴!”乐当时一挥手,“再念丙条!”

“丙——学生不得私自斗殴,违者记大过一次,主动挑衅一方,如果情节严重、致人伤残死亡者,可予开除出宫!”

“没错!”女人叫得声嘶力竭,“这样的人,就该把他开除出宫!”

“我没挑衅!”方非的心里又酸又热,像是煮了一大锅酸梅汤,“我没有挑衅太叔明!”

“我就知道你会狡辩!”乐当时冷冷一笑,眼里透出一丝狡狯,“你们两个过来!”

方非的身后有人应声,他这时才发觉,屋里面还有别人。回头一看,朱圭和申屠华走了上来。

“你们两个,玄冥节的晚上见过这个人吗?”乐当时一指方非。

两人狠命点头,朱圭大声说:“我们在街上遇到他,他见了太叔,一脸的装模作样。太叔本来不想搭理他,谁知他突然说——太叔明,你的死鬼弟弟还好吗?”

“你听听!你们听听!”女人右手怒挥,“这话还有人味儿吗?”

“我——”方非大声说,“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了!”两个证人齐声大叫。

三人成虎,方非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乐当时冷冷地说:“朱圭,别理他,接着说。”

“太叔一听这话,自然十分生气,两个人就吵起嘴来,大伙儿都说了些难听话,这里,咳,我就不重复啦。后来,这小子居然向太叔挑战。太叔起初不敢相信,还反问:‘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朱圭瞅着方非,拖长声气,“方非,你怎么答的?”

屋里的目光都落到度者身上,方非神思恍惚,怔怔不语,乐当时大不耐烦:“喂,问你话呢,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我…”方非咽了一口唾沫,只觉一阵无助。

“心虚了吗?好,我代你说!”朱圭大声说,“他说‘没错’!申屠华,你也听到了吧?方非说的‘没错’!”

“对!”申屠华粗声粗气地说,“我还留了声呢!”他符笔一挥,闪出一道“留声符”,听声音是太叔明和方非,两人一问一答,问的是:“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答的是:“没错!”

方非的热血都冲到了脸上。现在可以肯定,那天晚上,太叔明设了一个极恶毒的圈套,他故意这么发问,还偷偷地留了声,全是为了事后开脱。就算杀了方非,他也可说对方挑衅,这么一来,按照《学生守则》,他甚至不会遭到开除,顶多记一次大过。

如果那时输了——方非真不敢再想下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乐当时瞅着方非,脸上喜气洋洋。

“我…”方非一咬牙,“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认了,他认罪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那女人唾沫飞溅,恨不得扑上前来,把方非撕成碎片。

男子的脸色十分阴沉,皱了皱眉,冲那白发老人说:“阳明星,你都听到了。这次羽斗,对方挑衅在先,犬子受了重伤。我们夫妇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不为别的,只为讨个公道!”

老者深深看了方非一眼,叹气说:"乐宫主,八非学宫的学生有法免权,先要开除出宫,才能交给斗廷。再往后呢?是不是也如禹封城一样,关进天狱,囚禁三年?

突然间,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傲气,面对这些人,再也不愿流露一丝的软弱,尽管酸气冲鼻,可也紧咬牙关,两眼直直地盯着上面。

“好!”乐当时眉开眼笑,“我宣布…”

“乐当时!”一个苍劲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我是你,后面的蠢话一个字也不会说!”

这声音好比久旱的甘霖,方非的心中冰凉一片,身子陡然松弛下来。

乐当时大张嘴巴,到嘴的词塞了车,全都堵在嗓子眼上,他憋得面红耳赤,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清瘦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

“天皓白!”乐当时的脑子转过弯来,“你来干吗?”

“抱歉,不请自来!”老道师走进屋里,回头看了看歌仙花,笑咪咪地说,“乐宫主,你的歌词写得真妙!”说到这儿,哼哼唱了起来,“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数第一,勤勤恳恳谁能比?人人都夸宫主好,宫主好得不得了…”

“行了,行了!”乐当时羞得鼻子也歪了,“我问你来干吗?”“我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来了几位贵客!元迈古,好久不见!”

白发老者欠身微笑:“天道师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老了!老了!”天皓白笑笑,又转向太叔夫妇,“太叔广、连之怡,你俩毕业也有十八年了吧!”

夫妇俩神气尴尬,太叔广低声说:“早想来看天道师…”

“客套就免了!”天皓白摆了摆手,“你镇守西方,责任重大,没空来瞧我,也是应该的!”太叔广的脸色阵红阵白,讪讪地说不出话。

“各位的话我都听见了!”天皓白笑了笑,“鄙人不才,稍微有点儿异议!”

“什么异议?明明就是证据确凿!”乐当时粗声大气,面孔发红。

“太叔夫人!”天皓白笑看女子,“鄙人有一事请教!”

连之怡慌忙摇手:“不敢当,家祖父连仲山是您的学弟,家父连倾城是您的学生,加上我,连氏三代都受过您的教诲,天道师只管教训,请教不敢当的!”

老道师摇了摇头:“你先别客气,我可不是谦虚,只是后面的话有些伤人,所以先打个铺垫。”说到这儿,他目光凝聚,“如果有人说——连之怡,你这个未央城来的杂种——敢问太叔夫人,你会怎么做?”

一股火焰掠过女子面颊,嘭的一下,又从两只眼里冒了出来:“天道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打个比方,夫人请如实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连之怡死死瞪了天皓白一会儿,大声说:“那还用问吗?我、我要跟他决斗!”

“好!”天皓白点点头,又冲两个三年生说,“朱圭、申屠华,刚才的录音我听了,可惜是删节版本,听起来不大过瘾!我这儿有个完整版,你们要不要听听?”两人对视一眼,面如死灰。

天皓白一扬手,空中响起了一连串声音:“嗐!看呀,这是谁呀?这个人,不是九星骗子吗?”

哄笑声…

“太叔明!闪开!”

“小子,你少得意了!极乐塔可是学生的禁地,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你不是学生?”

“你能跟我比?你这个红尘来的杂种!”

唿哨声,脚步声…

“嗐,狐狸小子,咱们可得算一笔账!”朱圭的声音。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答话者拖腔拖调。

“狐狸小子!你还欠我五十粒金呐!”

“还有我!”申屠华的声音也很清楚。

“唉!是你们啊,我想起来了。朱圭、申屠华,你俩一手棋下得比屎尿还臭!”

“什么?”

怒吼声,脚步声…

“怎么办?”说话人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太叔明!我俩的过节,不要牵连别人!”方非在说话。

“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

“没错!”方非答得十分果断!

“留声符”戛然而止,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

“朱圭、申屠华!”天皓白慢慢开口,“你们的‘留声符’使得太差劲了。身为你们符法道师,我感到很失望。明年的求职推荐,我打算加一条小小的考语,建议一切声光行业,都不要聘用你们!”

三年生闭上眼睛,齐声发出呻吟,天皓白德高望重,他这一条考语,等于判了两人半个死刑。

天皓白又转向连之怡,城主夫人脸色灰白,两眼木木呆呆,活是一对玻璃珠子,她呆了一会儿,大叫一声:“天道师,你偏袒人!”

“我偏袒了谁?”天皓白摊开双手,“夫人自己说过,如果有人那么骂你,你就跟他决斗!我只是纳闷,到底骂人算挑衅呢,还是挨骂算挑衅呢?阳明星,你是局外人,你来评评理?”

元迈古微微苦笑:“当然骂人算挑衅!”

“还是阳明星脑子好使!”天皓白笑眯眯捋了捋胡须,“好吧,进入极乐塔,是方非的不对,私自斗殴,也是方非的不对,证据确凿,记两次大过。当然,方非犯的错,太叔明一件不少,所以也记两次大过!未央城主,你说对吗?”

太叔广按捺心中怒气,嗓音微微走样:“天道师断案,总是那么公允!”

“你嘴上说我公允,心里骂我老煳涂吧?”

“不敢!”

天皓白笑了笑,转身说:“我倒忘了,这件事还得乐宫主定夺!”

乐当时心里大骂:“老狐狸,元迈古都认了,我还定夺个屁?”他惯于见风使舵,假装沉思一下:“天道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方非毕竟伤了人,记大过惩罚太轻!”

“这我也想好了!”天皓白笑了笑,“我建议,罚方非在‘长流书房’将《八非学宫学生守则》抄写十遍!”

“十遍?”两个三年生低声惊唿。

元迈古也皱起眉头:“天道师,这惩罚太狠了吧?”

“比起开除出宫,可是便宜他了!”天皓白笑嘻嘻看向乐当时,“乐宫主,你说对吗?”

乐当时脸色发青,连声咳嗽:“那么,就按天道师说的、咳、办吧!”

“这件事结了?”

“结了!”乐当时答得有气无力。

“我还得提醒一下乐宫主。假期结束,探亲的家长如无特别事宜,都应该离开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