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让安平把《棋经十三篇》读完,她没那个耐心。刚才对弈下得一塌糊涂。之前听你父亲提起,说你棋艺了得?”
“回陛下,臣只是大略粗通。”
“《棋经十三篇》可曾读过?”
“只在之前翻过一两句。”
然后听见景熹帝闲聊一般地问道:“说起来,你好像跟安平一般年纪?”
“父亲曾说,臣比公主的生辰早一天。”
“当年你给老三做伴读的时候,还是瘦小的一团,没想到十年后会长成这幅样貌。明年就到了及冠之年,可已有心仪之人了?”
云斐停顿片刻:“还没有。”
接着又被问了几句父亲的近况,云斐才被准许离开文英殿。他来时风雨如晦,离开时天色已晚,只在西边隐隐透出几缕金光。
景熹帝于弱冠之年即位,至今已历二十五年。早年征战沙场,据说颇有声色犬马之态,即位后却越发沉稳,不动声色改革吏治,如今国泰民安,景熹帝本人也更冷淡寡言。
除去几个心腹,景熹帝少与臣子们在私下交流日常的琐碎事,即便父亲云郁算是景熹帝的股肱之臣,也不意味他的儿子就有资格被过问这些事。
云斐在离宫时走的步子比进宫更慢。尽管已无细雨,仍是撑着一把油纸伞,遮着大半好看的眉眼。
回到云府时,贴身小厮应声已等在大门口。见云斐下轿,迎上来说:“公子,有个其貌不扬的人给您送了份礼物,是个方正的木盒子,半条手臂大小,不肯说他自己姓什么。”
云斐嗯了一声:“放在哪儿了?”
“照您先前的吩咐,已放在您的书房了。”
云斐在晚膳后去前院拜见了父亲,而后才回到自己书房,路上遇到姨娘,行礼时面孔上仍是淡淡笑意。应声一直守在书房,云斐进来时他才出去。书房内简朴整齐,并无铺陈之处,除了桌案一侧放着的那只方正木盒。上面花纹精美,雕刻有梅花花瓣的图案。
应声出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书房里又恢复了清清冷冷,除了桌上新泡的那杯碧螺春还浮着雾气。
云斐抚摸了一把木盒上的花纹,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把钥匙。
哒地轻轻一声,上面的锁头应声而开。
他把里面的东西拽出来,打量了一会儿,等确认后,才放回去。自始至终面不改色,恬淡从容。
若是应声看到,此刻却怕是要惊叫——那只木盒里面,赫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狐色》姐妹篇开挖。
请不要担心,这不是悬疑文,也不是恐怖篇。只不过是一个外表温柔居心(?)的世家公子与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公主的打闹故事而已(?)。架空宫廷文,涉及权谋。
实话说,其实,咳,这篇文开得还挺意料之外的…… |||
因为今年对我来说很关键,也很忙,所以没时间存文,也不适合开日更的文。几篇准备日更的现言本来打算明年再开了。然后今天信手在后台开了个文打算全文存稿,结果好久没弄过作者后台,手一哆嗦,把“全文存稿”点成了“发表新文”……
专栏里这么一篇文就诞生了。
不过开就开吧,谁怕谁哼。反正本来也是打算写的。
本文未来不会V,也不准备打榜,也不准备隆重地广而告之。
所以得见本文者,都是有·缘·人。
小伙伴们你们好,非常感谢你们看文。但是,我还是有话要说——
本文不会坑,但是今年的更新目测还是会很缓慢……请见谅……||||
第二章
第二章、
云斐把木盒重又盖上,自怀中摸出一块白锻帕子,将手慢慢一点点擦干净,而后唤应声进去。
应声已经贴身侍候云斐十余年,对这位云家二公子的秉性却仍然难说了解。云斐在朝廷中有宽让礼人的雅誉,在府中也一向克逮克容,然而尽管这位少爷惯于温和微笑,应声做事却从未敢有过丝毫怠慢。并不是没有动过类似念想,只是平白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之心——云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易于亲近。
云斐问道:“你母亲的风湿痛可有好转?”
应声本是躬身站着,闻言跪了下去:“多谢公子的药方。往年母亲旧疾发作时都疼痛难忍,自今年用了您给的方子,现已经见好许多了。”
云斐微微一笑:“我有件小事要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不放心别人,只放心你一人。”
“公子吩咐就是。”
云斐讲话一贯不紧不缓,此刻更是娓娓道来,像真的是轻若鸿毛的一件小事:“你找个无人的地方,把这只木盒里的东西处理干净,让它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管你用土埋拿火烧,总之切忌让别人看到一分一毫。如果你实在找不到这样僻静的地方,可在你的床底下挖个坑,将它埋了。”
“是。小的记住了。”
云斐接着道:“等把里面的处理干净了,你再把这木盒丢去柴房里烧成灰烬。给你一天时间做好这件事,明夜这个时辰你来向我禀报。”
云斐一夜未眠,随便披了件白袍,守着皎洁一轮圆月在窗前读了一夜《楞严经》。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虽是假手他人,且是替|人|消|灾,到底也曾读过多年孔孟之道。孔子立人之道,孟子揭仁义旨要,可惜于廷臣而言,心怀仁义与做事利落并无直接干系。
云斐起初抄写佛经,的确出自真心。但不久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再后来索性放开手。书房窗外有几株玉陀,是一年前他亲自命人种下的,一天风吹雨落,花瓣已经大半凋零,此时却还有半碎幽香没入房中,静缭静绕,如月下美人一般影影绰绰。
云斐之前并不喜欢这花株。他幼时唇红齿白,像个女童,被双亲玩笑得多了,对美人二字不免敬而远之。加之圣上多年前为哄安平公主开心,曾言道喜欢玉陀之人都是美人,云斐就连带对这种话也敬而远之。直至最近两年才有些转性,觉得它终究只是一种香名远播的植株,种一种其实也无妨。
而安平喜欢玉陀花,就和她畏寒一样朝臣皆知。据传当年圣上胞妹熙公主就很喜欢这种花的香气,不惜万里自外疆引入宫中,再后来长相肖似熙公主的安平对玉陀花更是喜爱,连玉钗也是玉陀花瓣的图样,圣上对小女儿一贯娇养疼爱,得知此事,宫中便到处有了玉陀花架的踪影。
圣上膝下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安平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安平受宠的程度,不仅其他皇子与公主不能企及,连母亲温皇后也因女儿而受到额外照拂。温皇后早年本为温贵妃,后来先皇后因激怒圣上被废,温贵妃能位尊国母,与安平不无关联。
安平能如此受宠,与圣上已故去的胞妹熙公主干系甚大。两人不仅眉眼肖似,连爱好也大多相同。熙公主擅书画不擅女工,安平亦然。熙公主性情娇憨善良,安平亦然。圣上曾与熙公主感情甚笃,听闻熙公主逝去时极为哀恸,因而也无怪会在之后将感情移于安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