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老人响亮的声音传进了大家的耳中,徐来看向靳时川,会心的一笑。

靳时川拉着徐来站了起来,笑着对她说:“爷爷来了。”

第76章

靳时川的爷爷偷偷去渝大看徐来这事儿在家里早已经不是个秘密。

只因为老爷子一回来就拉着儿子和儿媳妇儿一个劲儿的说个没完, 也正是这样, 靳启明和闫月涵才对这个没见过面的未来儿媳妇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老爷子见两人好奇,还特地把偷拍的照片给他俩看, 照片里的徐来浅笑嫣嫣,很是漂亮, 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后来靳时川跟父母说要打结婚报告,老两口深知儿子的性子,自家儿子不是个胡闹的人, 加上老爷子满口的称赞, 算是打了包票,他们也就欣喜答应。

只是让靳时川抽时间把人带回来给他们瞧瞧,这都打结婚报告了,还没见到未来儿媳妇妇儿,说不过去。

而此时此刻,靳时川看着老爷子拽着他的媳妇儿各种聊天, 完全把他这个孙子抛诸脑后, 无奈的一笑,进了厨房。

“妈,我帮你。”

“把虾剥了。”闫月涵正在摘菜, 瞥了眼靳时川,吩咐道。

靳时川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回答:“是,闫老师。”

闫月涵哼笑一声,“怎么不陪着来来?”

“被爷爷霸占了。”靳时川装的特可怜的叹了口气,随即却暗自笑了。

“哦……”闫月涵顿了顿, 语气有些讥诮,“我就说怎么这么乖跟我这儿来帮忙,原来如此。”

靳时川一听走过去单手搂着自己的母亲,笑道:“哟,我妈这是跟我媳妇儿吃醋呢?”

闫月涵拍了拍面前横亘的那只大手,语带嫌弃,“拿开拿开,一手的腥味儿。”

“不拿开。”靳时川笑道:“您先告我这儿媳妇儿满意不?”

“那我要说不满意,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妈重要,媳妇儿再找。”

闫月涵一听噗嗤就笑了,“都奔三的人了还跟个长不大人儿似的,说话没个把门儿。”

靳时川也笑道:“您儿子在您跟前儿啊永远是有什么说什么。”

“行了行了。”闫月涵拉开靳时川的手,瞪他一眼,“该干嘛干嘛去,再胡闹撵你出去。”

靳时川噙着笑容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剥虾,随即听见身后母亲的声音:“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我俩无所谓,等政审下来了,随时都可以,看你们要不要选个日子。”

闫月涵其实也没那么老传统,不过家里还有老爷子,她想了想说:“问问爷爷意见。”

靳时川暗自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来来这姑娘真不错,好好对人家。”

“您儿子也不错,小丫头走运。”

闫月涵一听,转身抬手敲了敲靳时川的后脑勺,“少嘚瑟。”

……

靳时川这个打杂的结束了自己的任务,最终被闫月涵撵了出去。

他只能到客厅去,一瞧爷爷跟徐来还在聊天,便笑着走过去,问:“聊什么呢?”

“微博。”徐来抬头看向靳时川,对他说:“爷爷说非要关注我的微博。”

“爷爷您还玩儿微博呢?”靳时川坐到徐来的旁边,凑过去看。

靳学义敲了靳时川一个爆栗,说道:“怎么,小看你爷爷我?”

靳时川无奈的揉揉额头,摇摇头,“报告,不敢不敢。”

徐来发现靳时川在靳爷爷面前完全没有了霸气队长的样子,老虎变成了病猫,什么都由着爷爷,这种温顺的样子也是他平常看不到的,能看到他不同的面貌。

在战友面前严肃认真却处处着想,在领导面前正直规矩,谦逊板正,在她爸面前睿智有礼,处变不惊,在自己家人的面前嘻嘻哈哈,无话不谈,而在她面前温柔细心又霸道不正经。

想到这些,她不由的笑了起来,她的靳时川真的很好,很好。

“爷爷很潮的,除了玩微博,也玩微信朋友圈,刚刚我们才加了好友。”她看向靳时川对他说道。

“爷爷,您这么厉害?”

“那还用说。”

闫月涵走过来看着一家子老小,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准备吃饭了。”

“伯母,我帮您。”徐来说着朝靳爷爷和靳时川各自笑了笑,起身走了过去。

其实一开始她就想去帮忙,哪知道被爷爷拉着说这个说那个,加上靳时川说她不会别跟着瞎捣乱,也就没去了,现在上菜她还是可以的。

闫月涵瞧着徐来热情抢着帮端菜,笑意浮在脸上就没下去过。

吃饭的时候说起了下一次两家人见个面,商量一下婚事的事儿,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靳时川和徐来是怎么认识的,得知两人十年前的渊源,又知道了徐来在国外的事儿,都说自己儿子有福气,等来了这么好的姑娘,弄得徐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

总之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其中一个半小时都在聊天,笑声连连。

吃完了饭,靳时川带徐来出去散散步,其实军区大院儿都差不多,只不过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那种感觉自然就不一样了。

走过每一个角落他都会跟她讲在这里发生的趣事,徐来挽着他认真的听着,还笑着打趣。

遇见大院儿里的人,靳时川也会跟人打招呼,并介绍徐来给对方认识,统一介绍语:“徐来,我未婚妻。”

关系好的会调侃,“哟,时川这是上哪儿找的这么标志的姑娘?”

他温柔的看一眼徐来,勾唇一笑,回答:“石头堆里挖出来的。”

跟人告别后,徐来拍打靳时川,“什么叫做石头堆里挖出来的?”

“十年前,可不是我在废墟里挖出你这个宝贝儿的?”

徐来娇嗔的一笑,“靳时川,请继续你的表演。”

“……”

靳时川爽朗的笑了笑,搂着徐来继续散着步。

回到靳家,老爷子跟靳首长在书房写毛笔字,这一家三代,个个都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儿。

老爷子见两人进来,朝徐来喊道:“孙媳妇儿,过来写写。”

徐来小时候练过,但是很久不碰手生,连连摆手,“不用了爷爷,我写的不好。”

“没关系,来试试。”

徐来没办法推辞,只能去露一手,小时候练得是王羲之书法,现在已经丢的差不多了,写出来确实马马虎虎。

靳学义一瞧,呵呵一笑,“小川儿啊,孙媳妇儿要多多教教咯!”

靳时川笑了笑,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你来写一幅字,爷爷看看退步没?”

“是。”靳时川笑着走过去,徐来让到一边,想看看。

他细长笔直的手握着毛笔煞是好看,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儒雅。

没错,在这墨香四溢的桌案前,靳时川是儒雅温润的,跟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

不知为何,就骤然想到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

……

时间不早了,靳时川晚上还要归队,差不多该走了。

离开前,老爷子把一个玉镯子给徐来,笑着说:“这是小川儿奶奶的,走之前叮嘱我将来一定要亲手交给未来的孙媳妇儿。”

徐来不懂玉,不过看着这玉镯子碧绿通透的成色也知道价值不菲,她推拒,“爷爷,这个不行,太贵重了。”

“有什么好贵重的,这是奶奶给的,必须拿着,不然回头我下去了不好跟她交代。”靳学义往徐来手上塞,“别惹我生气啊!”

徐来为难的抬头看向靳时川,见他点点头,只能收下,“谢谢爷爷。”

靳学义哈哈一笑,“快带上给我瞧瞧。”

徐来把玉镯子往手上一带,她皮肤白,带在手腕上特别适合,肤若凝脂衬碧绿。

“不错不错。”爷爷笑眯眯的点着头。

“那我们就走了。”靳时川拉着徐来看向大家长们。

“好,走吧。”

一一跟大家道别,两人离开了家门。

上了车,闫月涵还在交代,“时川啊,路上开车慢点儿啊!来来啊,有空就过来吃饭,知道吗?”

徐来笑着点点头,“我会的伯母,外面冷,您进去吧。”

“好,拜拜。”

“拜拜。”

“走了,妈。”

路上,徐来问靳时川:“刚才在书房,我看你在拍一副字,我没看清,是什么?”

“爷爷说到时候挂在我们新房。”靳时川回答道。

“是吗?”这一说,徐来更好奇,作势就去摸靳时川的手机,“快给我看看,手机呢?”

靳时川见徐来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的无可奈何,语带警告,“别瞎摸,在这边衣服兜里,老实点儿。”

在另一边徐来着实拿不到,摊开双手眨巴眼睛,讨好,“靳哥哥,给我看看。”

这声‘靳哥哥’叫的靳时川手一抖,骨头都酥了,他挑眉一笑,“再喊一次。”

“靳……哥哥。”徐来故意拖长声音,轻柔娇俏,让人心神荡漾。

靳时川摸出手机递给徐来,心中暗自发誓,下一次要让他在床上叫个够,这小妖精,太能磨人。

徐来得逞的接了过来,根本不知道靳时川心里的流氓想法,打开手机找到相册点开一看,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

“爷爷的字真好看。”

靳时川勾唇,“是这几个字显得爷爷的字更好看。”

徐来点头认同,“嗯。”

“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靳时川解释。

“这么巧,我和我哥的名字也是爷爷起的。”徐来笑了起来。

靳时川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徐来的头发,笑道:“看来是爷爷们定的缘分。”

徐来笑而不语,低头再看。

照片里是爷爷苍劲的字体,是靳学义的独有字体,字字到心,字字暖心。

清 时

风 光

徐 川

来 流

不 不

止 息

第77章

一月底, 渝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对于难得看得见雪的渝江市民们,对于这场迟来的雪显然是欣喜若狂的。

一觉醒来, 银装素裹,整座城市都变得洁白无瑕起来。

朋友圈全是晒图, 温馨的,搞笑的,文艺的都有, 民间段子手总是能在这种时候让网络闹腾起来。

徐来在上班的路上也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靳时川, 等她到了学校门口对方的信息才回过来。

【靳哥哥:乖,在开会。】

徐来暗自一笑,看着‘靳哥哥’三个字无可奈何的撇撇嘴,把手机揣回兜里。

那天归队之前被拖回家做了一次,被他逼着在床上这么叫,叫的她嗓子都哑了, 最后还霸道的把她手机里面他的所有备注名全部改成了这三个字。

而她不依, 也要他改备注名,谁知道人家超级大气的把手机给她看,特得意的说:“早改了。”

徐来一看, 咬唇一笑,改成了‘媳妇儿’。

靳时川坐在支队的会议室里,各大队中队长都列席而坐,笔直端正,会议的内容是本该十二月安排安排退伍, 却因为各种客观因素延迟退伍的老兵们,在一月底安排退伍,也让老兵们今年能回家跟家人过个好年。

会议结束,文庆国拉着靳时川问:“你们特勤今年也有几个老兵要退是吧?”

“是的。”靳时川点点头,“刘旭,汪博他们几个。”

文庆国拍拍靳时川的肩膀,叹口气,“这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又走几个,那个刘旭是个人才,不走能帮你带队伍了。”

“走了是好事儿,支队长您也明白,入了红门最怕的不是有多苦有多累。”靳时川顿了顿,继续说道:“最怕的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文庆国也是一线上来的,当年亲手送走了不少的烈士,那种心情至今难忘,看着战友亲人憔悴的脸,在追悼会上看到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的黑白照片,那种揪心的痛无语言表。

“嗯,就像你那只搜救犬的名字一样,平安最重要。”文庆国说道。

靳时川淡淡的一笑,“是,平安最重要。”

文庆国见靳时川的样子,不由的打趣,“你呢,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还早。”

“你小子。”文庆国瞪向靳时川,“什么叫还早,政审也下来了,过不了多久你的调令也该下了,还准备让人姑娘等?”

靳时川摇了摇头,“没有。”

文庆国一听,嘿,这小子又跟他打太极了,不由得教训,“我先跟你说啊,你这结婚报告也打了,政审也审了,你敢跟人家姑娘闹着玩,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

“知道了,您啊别激动。”靳时川瞧着文庆国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不由得一笑,安抚道:“爷爷看了个好日子,下个月初六,宜嫁娶。”

“哦,这样啊,也好也好,下个月你的调令差不多也该下来了,双喜临门。”

靳时川笑着点点头,想起了二中队长牺牲那件事儿,顺便问了一嘴,“对了,上次建筑楼坍塌那件事儿,真的没下文了?”

那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还在竣工,不可抗拒的因素多,意外也就无可厚非,但是偏偏因为这件事儿死了人,还牺牲了一个中队长,介入调查,事儿可就大了。

其实当时他们进去救人的时候,靳时川就发现这栋楼的建筑材料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可是当时的情况由不得他细查,救人要紧。

后来,警方来调查过,他也把当时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警方。

再后来,说是承建商里有人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抓了几个人,这事儿也就慢慢平息了。

不过毕竟死的是自己的战友,靳时川格外关注这件事儿。

“人也抓了,该认的也认了,还能有什么下文?”文庆国说着不由得敛了笑容,“就是可惜了小叶同志。”

靳时川暗自点点头,最怕的不就是这个。

……

一月三十日清晨,天空放晴,冬日一抹艳阳似要升起,却有一种情绪在队里蔓延,但并没有显露出来。

但是,这一天注定了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靳时川走到车场远远的看见有俩人在擦消防车,不由得走了过去。

“靳队。”汪博和陈大斌见靳时川过来,跟他打了个军礼。

靳时川点点头,“擦车?”这明知故问的。

汪博笑着点点头,“趁着还没举行仪式,想好好再伺候一回这大爷,以后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陈大斌把水管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消防车,苦笑道:“老子跟着它一起出生入死九年,总是嫌弃它大,擦洗起来费劲儿,每次啊都叨叨,眼看再也不用伺候了,哎,反倒是舍不得了。”

靳时川看着两人,汪博来特勤的时候才20岁,瘦瘦小小的,是他在新兵营亲自挑的兵,说实话他各项体能都普普通通,偏偏是他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打动了他。

别人跑十公里,他就跑二十公里,别人负重三十公斤,他就四十公斤,他恐高,每天晚上爬上训练塔往下看,看到吐。

最终,他一个瘦弱黑黝的小伙儿变成了现在特勤中队的战斗一班班长,一身腱子肉,还拿了健美冠军奖杯。

陈大斌二级士官,家里有个生意不错的饭馆,要他回家娶媳妇儿,今年父亲身体不太好,才决定退伍回家尽孝。

还记得有一年水灾,那个时候靳时川在军校,他们主动提交抗洪请愿书,奔赴灾区。

也是在那个时候靳时川认识了入伍不久的陈大斌还有刘旭,那个时候大家一起扛沙袋,划皮艇救人,啃个馒头又去扛沙袋,整夜整夜的不合眼,就怕决堤。

有个村,一户老小坐在房顶等救援,当时皮艇船划不过去,陈大斌和刘旭二话不说绑着绳子就下水,刘旭当时差点被洪水卷走,是靳时川紧紧拽着他不放手。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感激这些消防官兵,武警战士,解放军同志。

不过,也有无理取闹的,更有不念亲情的。

其中一个儿子为了自己逃命,对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置之不理,幸好靳时川他们及时把人背了出来,不然再等个一时半刻,人说不定就没了。

老大爷在陈大斌的背上哭的稀里哗啦,嘴里含糊不清的叨叨着‘不孝子啊,报应啊,遭天谴啊……’

后来陈大斌找到那不孝子,脱了衣服就要上去揍人,被靳时川和刘旭他们拦着。

他就瞪着炯炯大眼指着男人破口大骂:“老子这辈子最他妈瞧不起的就是不孝的人,你他妈有能耐自己跑,怎么不报效国家,你他妈就是一人渣……”

人没揍着,回头还挨了批评,那天大家累得躺在脏兮兮的泥水里,刘旭问陈大斌就不怕回去被处分。

陈大斌呵呵一笑:“处分怕啥,老子要是没救到人,那才怕。”

靳时川也笑:“消防注定是一条坎坷的路,被骂被表扬或是被人尊敬那都是一眨眼的功夫,不过我们始终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感恩的人多,我们做好自己,不管值不值得,至少对得住自己,对得住百姓,问心无愧就够了。”

陈大斌一听本来累得要死,却蹭的坐下来,看向一身泥泞,肮脏不堪的男人,“靳时川是吧,有文化说话就是不一样,以后你要当队长我跟你混。”

就是这句话,靳时川到了特勤,第一个要的就是陈大斌和刘旭。

有些往事不到时候好像也想不太起来,可是面对往事中人,那些过往就像是电影片段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发生。

时光不留人,始终还是等到了他们退伍这天。

“一会儿擦完了,荣誉室集合。”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他不知从何说起。

“是。”

靳时川路过操场,看见刘旭在跟多多玩儿,他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走了过去。

“靳队。”刘旭见靳时川走来,喊道。

多多玩球去了,两个男人并肩而站,靳时川开口,“刚遇见陈大斌跟汪博在擦消防车。”

“最后一次,以后没机会了。”刘旭叹了口气。

“你呢,回去以后打算干什么?”

“就照顾好我妈,娶个媳妇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靳时川笑道:“平淡是福,是好事儿。”

“队长。”刘旭看向靳时川,“虽然要脱下这身军装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一个军人,就像你说的,我们流着同样的血,这辈子只要国家需要我们,召即来,来必战。”

靳时川摇摇头,“我最希望的永远都是那句平安的来,平安的走。”

“是。”刘旭郑重回答。

靳时川点点头,拍了拍刘旭的肩膀,“走吧,去荣誉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