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的居然还不是新娘我,而是新郎裴衍祯!这叫我情何以堪…
裴家双亲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厥了过去,下人宾客们嗡作一团。
众人皆慌我独醒,一片混乱之中,我一把揭了红盖头,看着呼啸而去的抢亲队伍,镇定指挥我的陪嫁丫鬟和家奴打点收拾我的嫁妆,预备着连夜返回沈家大院,兴许还能赶上吃晚饭。
看看,我说吧,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凡会点拳脚功夫便不至于被人这般顺手牵羊顺顺当当劫持掳去,好歹也能上演一番全武行叫我开开眼权当补偿。
我暗自庆幸没和这裴衍祯拜完天地,还不算做夫妻,拾掇拾掇还算作待嫁姑娘,正带了一批下人箱笼浩荡出门时,不想却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嘶鸣,抬头便见长街尽头,一男子身着洒线锦绣红袍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流火一般风驰电掣疾驰而来,最后,在我面前一个利落勒紧缰绳,衣摆一掀一跃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看这吉服…莫不竟是裴衍祯?!
但见他手握马鞭,对我深深作了一个揖,微微一笑道:“衍祯不察,叫娘子受惊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悔啊!怎地就慢了这一步,这些下人怎地这般磨蹭,完了,这回真得嫁他了…
说实话,他能回来,着实比婚礼上他被人抢亲更叫我意外。
我看着他,脱口便问道:“你的贞操可还在?”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
裴衍祯却只是微微一怔,旋即漾出一笑,“尚在。衍祯完璧归来。”
四周,大红颜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俗气的“囍”字放眼皆是,火红的鞭炮纸硝一路铺陈…然,在这漫天的红色中,给他这般一笑,我竟忽觉月色空灵,云杳汉宵远…
难道,这便是传闻中的所谓惊才绝艳?
洞房花烛夜,我问他如何脱身逃离的。他从容淡然地回了我八个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幡然顿悟,彻底晓得了爹爹是怎么被他颠覆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读书人的一张嘴有时比弄武之人的十万大军还可怕。
只是,他真的多病又柔弱吗?床帏之上,几番相抵纠缠下来,我觉得我才是多病又柔弱的那个。
奄奄一息之际,我哀叹了一句,岂料这有气无力地一出口竟比猫叫还弱。
裴衍祯俯身吻住我的耳珠,轻声慢语道:“现下,夫人可相信衍祯清白尚在?”
我心底骂了句娘。谁晓得他清白在不在,反正,经这一夜,我的清白算是没了。
小白脸?小舅舅?
之后,我才晓得当日抢婚的幕后黑手竟是皇上同母所出的嫡亲胞妹九公主。
听闻当年裴衍祯少年及第,文采风流,在京城之中盛名一时,一时风量无二,和那状元之位一同俘获的还有京中无数少女的芳心。当然,这堆芳心里自然包括了九公主那颗扑通通的小心肝。据说连皇上亦属意将他招为驸马爷。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不管皇上太后几次三番暗示明示,裴衍祯皆不着痕迹推诿了此事。皇上遂作罢,不想九公主却是个犟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是以,京城里自此便屡屡上演女追男的戏码。除了翰林院除了衙门朝堂,裴衍祯上哪儿,这九公主必定追到哪儿与他偶遇,围追堵截,誓将其拿下。裴衍祯却只是不紧不慢以礼相待,只当不知。更叫这九公主心痒难弃。
这般闹腾了一年有余,连皇上都腻味了,九公主仍旧乐此不疲。不晓得是不是被吓得,总归之后裴衍祯却生起病来,但凡起风干燥的日子便要发烧头痛,御医一诊脉说是裴大人乃江南水乡之人,恐是不习这北方干燥,水土不服所致。
裴衍祯想来不堪病痛缠身,遂,辞京官归江南,唯盼无病一身轻。听说心上哥哥要走,九公主自然少不了在皇上太后面前哭闹,皇上也不晓得怎么想的,叱责了九公主一句“胡闹!”便落了玉玺,裴衍祯遂被放回扬州。
九公主自小受宠,哪里受过重话,被皇上怒叱之后倒也收敛了许多。不想,却是养精蓄锐。
此番听说裴衍祯要娶沈谦之女,连夜便带了十数人马溜出宫廷,下江南劫持新郎。
听至此,当时,我的想法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祸水”。这裴衍祯活脱脱一个祸水!
只是,我便奇了,这九公主如此锲而不舍如此大张旗鼓地连亲都抢了,怎地最后却被裴衍祯寥寥数语劝解开来将到嘴的肉块给放了?
我问过裴衍祯数次,每次他皆讳莫如深缄口不语。
一日,房事过后,我忽地想起姨娘教我房中秘术时曾透露过,但凡男子餍足之后皆是最好说话之时,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便又问了他一次,果然,裴衍祯一面抱着我缓缓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一面温雅笑了笑,对我道:“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她便放了我。”
“哪句话?”我巴着他的胸口一抬头好奇至极。
“我对她说——” 裴衍祯压低了声音悠悠然道:“我床笫不能。”
“你!”我一时被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开始不停地打气嗝。祸水啊祸水!他若床笫不能,祸水两字便要倒过来写,水货!
裴衍祯见我被噎得气嗝连连,一时竟开怀大笑,叫我猜不透方才他所说是真是假。
只是,平时皆只见他温柔浅笑,从不曾见他这般爽朗大笑,那感觉就像日日对着一朵半含半羞的花蕊,料定它开出来必是朵清雅的莲花,不曾想一日它忽地盛放,却是一朵艳丽至极的牡丹,叫人措手不及。
不晓得别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我只知我娘去的早,我爹凭吊她,再没纳正室,两个弟弟还小未有娶妻,几个姨娘总是很呱噪,聚在一起不是凑牌局便是商量着买布裁衣裳,沈家家大业大,爹爹常年忙碌,几个姨娘见到他的次数怕不是还没有账房先生忠叔见得多。
如此对比的话,凭心而论,我觉得裴衍祯待我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日日归家,暂时也还没纳妾的打算,知道我喜欢听武戏,便时不时请来戏班子在家中热闹一番。
只是,我的名字自此便由沈妙变成了…嗯,裴沈氏…老气横秋,实在有些不大好听。
嫁过去数月之后恰逢我生辰之日,我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热闹的迹象,裴衍祯不给我做寿便罢,竟然连支戏班子都没有请,再一想,近日里他似乎有多次晚归,常常回来时我都睡过了两三巡。这般一联想,内中猫腻我便晓得了…
都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只是,这也忒快了些吧?
夜里,丫鬟将我请到了后院说是少爷唤我,不想,一入院门,我却险些栽了个跟斗,整个院子大晚上的连灯都没亮一盏,乌漆麻黑一片,正待唤丫鬟点灯,却见院子中央忽地有光亮起,不知何时竟搭了扇素白的屏风,那灯光便是从这屏风背后透过来的。
不消一会儿,但见屏风后踱上来一队皮影小人,抬着花轿呜哩哇啦吹着唢呐,稍后,又上来了一个皮影小人,那扮相倒有几分眼熟,我思忖之时,但见那小人从花轿里扶出另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小人,二人正交拜如火如荼之际,却上来了一队人马,乒呤乓啷一阵打后,劫走了那个男小人儿。
至此,已不是眼熟二字可归总了…
最后,看见那个男小人儿单骑策马一路奔来,我竟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原来,“林教头雪夜上梁山”并不是最好看的戏,还有一出戏远在其上。
正陷在思绪之中,不防见那屏风上俪影成双,双双退去,一时间屏后灯熄,院中华灯齐上,一人自屏风后款款走出,正是裴衍祯,手上还拿着那对红通通的小皮人儿,脉脉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娘子,这对皮人是我亲手刻的,初学刀工不是那么精细,你权且收下吧。”
我一时怔怔,不知如何动作。
“莫不是娘子嫌弃?”见我未接,裴衍祯忽而眼睫垂了垂道:“若是娘子嫌这做工不好,我明年再做一对,一年做一对,可好呢?”
原来,他这些时日晚归就是为了学这皮影戏,为了雕这对小人儿。
我忽觉鼻头有些酸,忙不迭伸手接过那皮影。一时竟觉得,其实裴沈氏还是蛮好听的。
遂,低声脱口喃喃:“原来,你不是去偷情…”
是夜,将近拂晓时分我才得以筋疲力尽睡去…读书人真是太可怕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孰料,我刚刚勉强习惯这个“裴沈氏”的称谓不过两年有余,裴衍祯刚刚做上扬州城知府,便出了一桩离奇之事。
莫说是人,怕就是神也料不到。
京城朝中不知是谁起的头,闲聊时说起裴衍祯,说着说着自然便说起了裴衍祯新娶了江南大富沈谦的独女,扯着扯着还扯到了我早逝的娘亲陆姚,这一扯便无边无谱了,有人竟说印象中裴家当初亦娶过一名陆姓女子,于是,一群穷期无聊的古董老臣竟寻来了裴、沈两家族谱进行了一番深究。
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裴衍祯是我娘的远房表弟!
于是,一群板板正的卫道士立刻联名上书,直言裴衍祯和我结亲实属乱伦,伤风败俗,乱德灭性,更言裴衍祯作为朝中重臣为官一方,实为国家之表率百姓之父母,如此行为岂不叫世人嘲笑我国中无礼法之所在,叫我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总之,洋洋洒洒通篇下来大意便是我和裴衍祯这门亲事直接关系国家安危社稷存亡。
皇上一听,亦觉事态颇严重。
第二日,圣旨从京城中快马传出,火急火燎飞到了扬州城。圣旨后还附了详尽的裴、沈祖谱之比照牵连,庞大复杂的看得我头如斗大亦没看明白,只晓得一件事,便是,裴衍祯是我远之又远疏之又疏的表娘舅。
是以,在皇上这条真龙天子掺和上一爪子的情况下,我的这段亲事彻底便告分崩离析。
其实,此事若细想想,不难明白…
总而言之一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皇帝这个行当实在是个缺乏安全感的行当。
我灰不溜秋回返自家打点箱笼之时,总觉着落了件什么物什,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其后有一日家中照例搭台唱戏之时我方才记起,是那对皮影小人儿,被我不知忘在了裴家的哪个箱底里压着,日后不知要便宜哪个人去…
屈大夫?三公子?
如果说我的第一段婚事堪称离奇,那么第二段婚事便算得上是离谱。
彼时,我刚卸去裴夫人的称呼返回沈家不过几日,恰逢端午粽子节,八岁的小弟弟闹着要去城外看赛龙舟,姨娘们嫌热避在家中砌麻将不愿出门,下人们唯恐外头人多一个闪失没照看好小少爷担不起这重责,皆惶惶推脱,是以,最后,只有我一人良善禁不住弟弟哭闹领了他出门看龙舟。
好吧,其实是我撺掇小弟弟闹腾的,因为爹爹说我如今不比过去,要低调些稳妥,是以,便不大让我出门,今日趁得爹爹不在,正是良机。
不想,这一去果然出了闪失,不过闪的不是小弟弟,是我…
端午佳节,烈焰当空,汶河两岸琼花盛放,朵朵白蕊密密攒攒,然,比这琼花更密的是两岸晃动的人脑袋,乌压压一片生生骇得人升出一种一定要挤进去的斗志。
虽然沈家在汶河旁有专设的高台,但是我以为远观毕竟不如近前去看得真切,遂拉了小弟弟力排万难扎入人堆里。
待我二人挤到岸边,那船赛已过半,本来齐首并进的六条龙船此刻已现参差,但闻鼓声如雷劈浪千鸣中,一尾白龙船遥遥领先,斡波之中棹影如剑纷飞,龙舟鷁首上坐了一个舵手一面划桨掌舵,一面领着两排船手齐齐呼喝,震天呼喊擂击和两岸众人的鼓劲之声汇作一片,响彻半边天。
我却一时顿觉乏味,既是比试,自然是不分伯仲你争我抢你进一寸我进两寸这样锱铢必较来得精彩,今日这样实力悬殊,一眼便知胜负便失了比试之精华趣味,遂,当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晓得周遭这些姑娘们挥着帕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姐夫!”
正走神之际,不妨听得小弟弟在我耳边唤道,生生惊出我一背冷汗。顺着小弟弟胖墩墩的手指望去,但见航道尽头处搭着一个高台,台上赫然坐着一顶顶乌纱帽,皆是扬州城大小官员,一群或大腹便便或髯须斑白之中簇拥着一人,美鬓长目,静雅怡然,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
我正待回身对小弟弟说清楚“辈分可以随便乱,姐夫不能随便喊”时,却听着身旁一个姑娘尖叫了一句,“三公子胜了!三公子胜了!”
回头一看,果然,那白龙舟已至终点,船首舵手一身劲装鱼跃而起,一伸手便轻松摘下了娱蚣旗上的锦标,飘飘然稳稳当当落回船头。
一时间叫好声喝彩声铺天盖地而来,周遭姑娘们更是挥着手绢尖叫着什么“三公子”蜂拥而上,也不晓得这些平时扭扭捏捏的姑娘家怎地这会儿竟像喝了几海碗鸡血一般生出这么大的劲儿,一群人推搡着、拥挤着,竟活生生将我也夹着一并往那终点涌去。
还未来得及慌乱,我已被挤至堤岸角上…眼前一花,扑通一声,我便像个粽子一般被利落地丢入了汶水河里。
“不好!有人落水啦!”
冰泠泠的河水一气儿涌了上来将我裹住,我彻底淡定了…因为,我不会水,除了淡定我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
眼见着我便要替代粽子去喂屈大夫之际,一只手臂却揽上了我的腰,一托而起将我抱上了岸。
我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皆是水雾的眼,但见朦胧之中一双眉眼未语先笑弯了一弯,薄唇一启,白牙一龇吐出一句话:“姑娘仰慕我宋三乃是常理,只是这跳河深情却叫我如何报答?”
我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浊气涌上喉头,生生咳出一口所呛积水,彻底活返过来。
“妙儿?!”此时,但见人群被劈分开,裴衍祯疾疾行来,一撩袍摆便蹲在了我面前,不由分说伸手便将我从这个什么宋三怀里移入了他怀中。
小弟弟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蹲在了一旁,乖乖巧巧抬头冲着裴衍祯喊了句,“姐夫好。”
人群一时嗡然,我顿时觉着还不如去和屈原大夫作伴来得好…
裴衍祯坐着马车一路将我抱回了沈家,又不顾姨娘们的一惊一乍,一路将我从大门口抱回了厢房之中,直到丫鬟们为我换上干衣郎中开好药离开之后,他方才在姨娘的咋呼下离去。
我躺在床上挺尸,默念了一百来遍“屈大夫”方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个可怕的谣言横空出世——沈家大小姐裴大人前夫人现如今的外甥女沈妙,不过将将守了数日空闺便不安于室,恋慕上了扬州城中鼎鼎有名的风流宋三少,端午赛龙舟之际竟不惜跳河以博三公子瞩目注意。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我不与一干俗人一般见识,但是,一干俗人也坚持不与我一般清明,到了傍晚吃饭时,连小弟弟都问我:“妙妙姐,宋三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嗟叹一句,真真叫人长太息以掩涕兮…这宋三是个卖酱油的还是个耍大刀的老娘都搞不清楚!从何恋起?
又过了几日,一日清早,去杭州打点生意许久的爹爹回来了,让丫鬟将我唤到花厅里,说是有贵客来访。
甫一入厅,便见一人侧身坐于爹爹下首,一身月牙白衫金丝走线绣云纹,碧玉簪子束锦带,一副世家公子哥儿的扮相。厅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一时竟叫我不知从何落脚。
爹爹抬头一见我,便唤道:“妙儿。”
那公子哥儿闻声回头,眉眼一弯便冲我一笑。
这一笑真真那个叫眼熟,眼熟地莫名叫我生出一丝呛水的感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此人。
“妙儿,来,爹爹为你介绍,这是如今天一阁的大当家,你宋世伯家的三公子,年轻有为呀!”爹爹满面红光,转头又对那人道:“这便是小女,妙儿。”
那公子将茶盏一放,道:“沈世伯谬赞,小侄愧不敢当。”继而起身,抚了抚袖口对我一个深作揖,“沈小姐这厢有礼。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一道惊雷劈过,我终于记起这眼熟的小白脸是谁了。宋三宋三,江南人皆道“十铺七沈,余三姓宋”,说的便是这街上商铺一路行去十家之中七家是我们沈家的,余下的三家便是宋家的,说法虽夸大,倒也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只是,不曾想,这叫人呛水的小白脸便是宋家如今的大当家宋席远!
“哦?世侄见过小女?”爹爹亦放下茶杯,一脸好奇地问道。爹爹出门多日今日初返家,不知情实属情理中事,只是,给他这般一问,我顿觉喉头呛水。
那宋三一双月眼一弯,瞧了瞧我,津津有味道:“正是。沈小姐于端午佳节观龙舟时,不甚落水,可巧为小侄所见,救于岸上。”
“啊?妙儿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掉水沟里了?快让爹爹瞧瞧!”爹爹一听,立刻拉了我左右看着,确定我无事后,又肃穆对我道:“还不快快拜谢恩公!”
我脸一黑,若非一群小姑娘吵着挤着要看这宋三,我焉能落入水中。如今奸人当道,罪魁祸首倒成了恩公…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拜谢!”爹爹一拍我的背敦促道。
罢了,趁早打发了小白脸才好,我福了福身,道:“妙儿谢过宋公子。”
那宋三笑眯眯受了我一拜方才假惺惺地伸手虚虚一扶,满面受用道:“沈小姐不必多礼。此乃宋某应当。”转而又对爹爹道:“沈世伯,小侄今日前来便是为的向您提亲。”
于是,我又呛了一把水。
那宋三却不顾我一脸唰唰白的面色,自顾自陶醉道:“说起来,小侄与沈小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当年沈世伯为沈太爷做八十大寿之时,小侄亦随父亲前来道贺,彼时,曾在院中瞧见过沈小姐,犹记沈小姐当时一身梅花小袄,手中还拿了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真真是冰雪可爱,叫席远一见难忘,记忆犹新。”
我顿觉脑子里一群屈大夫排了队扑通扑通挨个儿正往河里跳…
青梅竹马…这孩子,可叫人怎么说才好呢?
且不说别的,我爷爷八十大寿那会儿,我才不过三岁,全然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团团,而这宋席远瞧这模样不过也才大了我两三岁而已,一个六岁的小团团对着一个三岁的小团团,还是一个傻乎乎在吃糖葫芦的小团团,居然春心萌动!
究竟是他太早熟,还是那串糖葫芦长得太销魂?我不免深思。
宋席远显然没有看到我深思到僵硬的脸,继续道:“直至前日里,小侄自汶水河中将沈小姐救起,一时惊为天人,又觉十分眼熟,竟觉像是见过千百遍一般亲切,归去之后魂牵梦萦,幡然顿醒,沈小姐莫不竟是前世与席远在三生石上定下契约之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