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却道:“这个倒是不必补,不但不必补,反而要饮食清淡,要少吃多餐。”
容氏听着一怔,之后又详细地问了大夫,让旁边的孙嬷嬷统统记下来,嘱咐翔云郡主务必照办。
婆媳两个人在翔云郡主这里折腾了半晌,这才说要回去,路上,容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阿嘉,我原本还想着,你那鸡汤味道不错,想着送过来给她尝尝,说不得我孙子爱喝,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大夫都说了饮食清淡,那就只能清淡了。
顾嘉噗嗤一笑:“母亲,等大嫂生了,自然不缺鸡汤喝,至于咱家的小少爷,那更是金汤银水的,不必着急在这一时。”
容氏想想也是,之后自己也笑了。
她看了眼顾嘉,笑道:“对了,阿嘉,你每日忙着府里的事,太过操劳,闲来也多陪陪逸腾,你们成亲也有些时候了,该想想这子嗣的事了。”
顾嘉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不过面上却是笑着,颔首道:“母亲,我知道的。”
回去后,她想着,定是那喜鹊的娘赵嬷嬷在容氏面前提了什么的,容氏便催着她也早点怀上。
其实当婆婆的这么想也没什么,只是这么一催,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多想着嫁过来没一两个月就怀上,彻底解了上辈子的后顾之忧,从此后腻在齐二怀里,两个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可如今五个月了没动静,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想着翔云郡主怀上了孩子的种种不便,她反倒羡慕起来,多好啊,她想有都不能有呢。
正胡乱想着,只见窗户外面,齐二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蓑衣,迎着那细蒙蒙的小雨进来,雨虽并不大,但是却已经把蓑衣浸润了,那蓑衣便再雨中闪着湿润的亮黄色。
顾嘉心里有些疲乏,也没起来,就用手拄着下巴,靠在窗棂上看他。
齐二进了屋,由丫鬟伺候着脱下了蓑衣,又进屋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袍子,之后才过来。
“怎么在这里坐着,看什么呢?”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院子里没什么稀罕的,朦胧细雨芭蕉叶,又有石榴树的绿叶在风中雨中招展,除此就是红瓦青砖墙了。
“也没看什么。”顾嘉笑道:“你这院子里实在是乏味,没什么好看的,我正想着,如今天气也暖和了,得拾掇拾掇,看看院子里种点什么来,那样绿意盎然的瞧着才舒坦。”
“一切依你就是。”这时候热茶上来了,齐二陪着她一起坐下来:“早说过,院子里你随心打理就是,只是也难为你,自进了家门,家事繁忙,又经历了那么多,倒是没功夫也没那闲心。”
“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先看看各处种什么,再画一幅图来,让底下人照着去做就是。”
齐二这时候盏了一杯茶,递给顾嘉:“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顾嘉抿唇笑了,想着他倒是体贴心细的,当下捧着茶来抿着喝。
“今日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给为夫说说。”
“也没什么啊——”顾嘉掰着手指头,把自己今日先去容氏那里送鸡汤,又恰碰上翔云郡主那里身子不舒坦的事都说了。
齐二听完,凝着顾嘉:“嘉嘉这是有心事?”
猛地被他这么问,顾嘉一怔,犹豫了下,没说话。
齐二上前,抱住她在怀:“到底在想什么?要不然怎么好好地坐在窗子前发呆,平时没见你这样过。”
他刚才进来,却见她托着下巴在窗子前,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弥漫着雾气,遥远朦胧,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那一刻,他心疼,也有些忐忑,总怕捕捉不到她的心事。
顾嘉耷拉下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多想了。”
齐二挑眉:“什么?嘉嘉告诉我,你我夫妻,遇到事总该一起想办法。”
顾嘉轻叹了口气:“其实……就是……”
她微微撅嘴,这可怎么说呢,最后手指头在齐二胸膛上画圈,一连画了好几个大圈,才犹豫着说出来了:“我都进门五个月了,到现在还没身子,我怕婆母那里不高兴,我也怕我万一不能孕育子嗣怎么办?”
她这一说,齐二微怔了下。
他以为她是管家遇到了什么事,也以为是博野侯府或者她养母那里遇到什么事,再不济也是府里谁给了她气受。
谁曾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齐二忍不住低笑出声,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笨死了,才几个月,你至于因为这个犯愁?”
顾嘉委屈,在他怀里哼哼:“是母亲那里今日问起来,我还听到喜鹊她娘和母亲提这事儿,一看我过去,就赶紧停下话茬了,可不是背着我说的么!”
齐二沉吟道:“赵嬷嬷说起也是有的,她年纪大了,平日里和太太说话,自然是会提到子嗣血脉的,这可倒是正常,你也不必多想了去,母亲那里,又不是要逼着你非马上生出来一个,这个怎么就急。若是有人再问,你告诉我,我只说我如今忙于公务,并无空闲就是了,到时候推给我,我来应付。”
任何一个女子,听得夫君这么说,那自然是觉得体贴暖心,顾嘉也不例外,可是感动之余,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你说我若是一直不能有子嗣,那怎么办——”
齐二截断她的话茬:“嘉嘉,这个问题你之前曾经问过我的,我昔日怎么说的,今日依然怎么想的,并且此生此世,我会一直这么认为。嘉嘉是我妻,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的,子嗣那是子嗣,有自然好,便是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这话说得坚定而不容置疑。
顾嘉抿唇,这才舒了口气。
齐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傻嘉嘉,你往日聪明得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呢?便是退一万步,没有子嗣,家里能容你,那就容,若是谁给你受委屈,我自请离开燕京城,前去别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能给你半点气受?”
顾嘉低声道:“原来这些事你都想过了啊?”
齐二:“是,之前你问我,我也想过的。”
顾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地亲了一口齐二的下巴。
这男人真好,对自己是真得好,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了。
齐二:“乖乖的,不要想多,过些日子阿胭该嫁出去了,你也抽空多陪陪她。”
顾嘉:“嗯嗯,我知道的。”
齐二低首,忍不住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鼻子。
她嗯嗯的时候,声音软糯,真是惹人怜。
——
顾嘉不曾想到的是,过了数日,齐二回来,突然送了她一套全新的头面,那是一套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只看那层层叠叠细薄的金累丝就知道做工之繁琐精良用心,至于那中间的红宝石,更是颜色纯正浓丽,红艳似血,仔细观之里面仿佛闪着红色光泽,而且也很大一粒,一看就少见的。
红穗儿看了,惊喜不已:“少奶奶,少爷对你真好,快戴上吧,让七巧儿给你梳一个新发式,也好让大家伙看看!”
顾嘉低哼:“怪不得前几日特特地找我支了银子,说是什么有正经事要办,我还当是什么正经事,却竟然是买这个!”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不由笑起来,有的丫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怜那年纪轻轻状元郎啊,也是入了政事堂前途无量,不曾想为自家娘子买一套新头面,竟然还要提前找娘子支取银子。
不过这怪谁呢,还不是人家把银子家底全都交给你,你帮人家管着?
顾嘉想想,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这时候齐胭溜过来了,看大家笑得高兴,问起来,顾嘉指给齐胭看,齐胭大呼小叫:“好看,好看,前几日我一个画本之中就提到了这种鸡血红宝石,好像是南方蛮夷之地产的,很罕见的。”
顾嘉纳闷:“原来你这画本这么好,还给你讲这个?”
也算是增长见识了。
齐胭脸红:“是里面郎君送给娘子的……”
顾嘉噗地忍不住笑了:“没事,等你过两个月嫁了,让你洛九郎给你买,那洛九郎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区区红宝石算得什么?”
齐胭低哼,撇嘴不吭声了。
上次她想见那洛九,看看长什么鬼样,结果连面都没见着,真是无趣。
顾嘉看齐胭那小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等着吧,进了洞房就知道了,是黑是白,是人是鬼,自知分晓。”
她见过洛九的,知道洛九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见多识广的俗家修道弟子,那不是寻常人。
齐胭不信:“哼!你也逗我!”
话虽这么说,却竟然有些脸上绯红。
眼神飞,心思也飞。
都说好看,到底怎么个好看啊?
——
第二日恰是本家一位三奶奶的寿辰,那老人家已经九十八了,是五世同堂了。这在本朝来说自然是少见的,孟国公府自然引以为荣,虽说只是寻常本家,早就偏得不知道什么旁支别系了,但是容氏依然吩咐着要好好办,特特地准备了各样齐全寿礼,又让几个儿媳妇女儿的都过去给老人家祝寿。
“咱们也跟着沾沾这福气。”容氏是这么说的。
这种好事大家自然都愿意去的,便是翔云郡主这即将临盆的,也要挺着大肚子过去让孟国公府的未来金孙跟着沾老人家福气去。
幸好也不算远,不过是隔一条街的路罢了。
顾嘉唯恐翔云郡主有什么闪失,自然是特特地命令马车里一定要准备好,铺得软和,还让人选了最好的车把式,最稳当的车。
翔云郡主上了车后,目光便落在顾嘉头上了。
顾嘉知道她在看自己那点翠步摇:“我是醒着这个戴一粒红宝石,看着喜庆,今日是老人家的喜日子。”
翔云郡主颔首:“是,是挺好看的,这种红宝石,往年我也见过,我们北峻王府里也曾经有过一粒,是老王妃戴着的。”
默了片刻,她又问:“这也是你的嫁妆?”
顾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齐胭已经笑道:“这个可不是嫁妆,这是我二哥哥送给她的,我二哥哥啊,如今真是一门心思就知道疼媳妇,以前我可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心思,只当是个钻到书里头的书呆子!”
翔云郡主抿唇,笑了笑:“阿嘉真是有福气,二弟对阿嘉真好。”
顾嘉忙道:“大嫂才是好福气,这眼看就要生了,我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翔云郡主眼神扫过顾嘉的肚子,笑了笑:“早晚都会有的。”
口中这么说着,她却是忍不住看向窗外。
齐大自然也是不错的,没花花肠子,在她怀着身子的时候也不会想着纳妾通房的,可是……终究没有齐二对顾嘉那般好吧。
纵然是她怀着身子,也不过尔尔。
她有时候提了,他也就做做,她没提的,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同样是一家的兄弟,却竟如此不同。
第167章 齐胭的亲事
晚上顾嘉回来,当七巧儿帮着卸下那红宝石点翠步摇的时候,顾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想起来翔云郡主来。
“七巧儿,今日你瞧着大少奶奶那意思,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管她呢!”七巧儿不屑地道:“我瞧着也是,不高兴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如今二少奶奶还不够让着她,她倒是好,还得寸进尺了?看到别人头上戴着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见一句夸,反而问东问西的。”
“想必心里不舒坦也是有的吧。”顾嘉淡淡地道:“她如今身上不太舒坦,我看今日去祝寿,连口茶都没喝。身上不舒坦,心里就爱多想吧。”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犯不着和孕妇一般见识。
而且若细论起来,她上辈子就是这样,身上不大好,一直病恹恹的,看到什么都心里不顺,各种容易多想。
七巧儿低声呸了下:“二少奶奶,我看哪,这大少奶奶的心思可真多……”
顾嘉淡声道:“不许乱说。”
七巧儿无奈,只好不说,不过私底下和红穗儿在那里咬舌根子,却是说起来:“咱家少奶奶那脸盘那肌肤,跟熟透的桃子一样,配上也好看,再看大房里的奶奶,我瞧着那脸色惨白惨白的,戴什么都不好看。”
红穗儿低声道:“你是没瞧见,那边老寿星见了咱少奶奶就高兴,说喜庆,看了大少奶奶,都没说几句,就敷衍下罢了。”
不过也就是两个大丫头私底下说说罢了,面上自然怎么着的还得怎么着。
顾嘉卸了妆容,兀自在那里看书,心里却也在琢磨着白日的事。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翔云郡主的心思。
只是于她来说,翔云郡主属于还要“再看看”的那种。
翔云郡主本性是良善的,也是高傲的,不像是那种做出上辈子坏心事的人。既然不是,她也盼着尽可能地和翔云郡主处理好这妯娌关系,一家子和睦。
只是……还是要看翔云郡主自己。
人走到哪一步,却看自己,若是生完了,熬过去,心态放平和了,她们妯娌依然是好妯娌。
若熬不过去,只能另说了。
——
五月转眼就过去,就到了酷热的六月,翔云郡主肚子里的金孙总算是呱呱落地了。翔云郡主是整整痛了两天三夜的,到最后煎熬得都没快没声了,总算生下来个大胖小子。
孩子很好,胖乎乎的,抱在手里沉甸甸,国公爷和容氏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久不出佛堂的老太君都特地过来,抱着这孩子不撒手。
府中添丁,上下皆喜,而下个月就是齐胭出嫁的日子,顾嘉陪着容氏忙得不可开交,需要准备的太多,虽说早就提前筹划过了,可是临到头,还是要许多操心,各处管事都来回禀,有时候顾嘉这边吃着饭都有外面管事来回事。
顾嘉现在也慢慢地练出来了,外面的管事,里面的嬷嬷们,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再没什么事能瞒过她的,而她也着实培养了几个自己的心腹。
想着以后就是不管家了,凭着自己如今打下的根基,也不至于说遇到事没个帮手。
总算到了这一日,洛家人吹吹打打地从济宁过来了,这几日齐家男子全都提前休了假的,也不用去上朝,只顾着迎接洛家的客人,在外面早已经准备好的别院安置下来,再在择定的吉日过来国公府迎亲。
一大早,齐二就不见人影出去别院了,顾嘉吃过早膳,也过去齐胭那里,帮着最后一次检查嫁妆单子,看那细碎零星东西里可缺了什么,大到穿戴,小到路上在轿子里涂抹的胭脂,都得提前考虑周全。毕竟齐胭这个新娘子一路劳顿,过去济宁要约莫七八日,这万一有个哪里不便,好好的新娘子岂不是遭罪了?
齐胭搂着顾嘉不放开:“阿嘉,我就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顾嘉让她放开:“我得去检查检查你那喜枕,可别弄错了,这个错不得。”
齐胭扒着顾嘉抹眼泪:“我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你定记得想我,还有我家里留着的那些画本,帮我照料好,下雨阴天记得过去看看别受潮,太阳好了拿出来得晒晒,过年过节的记得拿着一碗肉去祭奠下书神保佑我那些画本……”
顾嘉听着这絮叨,顿时脑壳疼。
这是伺候画本,还是伺候祖宗呢?
齐胭:“阿嘉……”
齐胭眼泪巴巴,拖着哭腔,仿佛要上刑场一般。
顾嘉一狠心:“来人,把姑娘给带过去,擦眼泪洗脸上妆!”
齐胭:“阿嘉阿嘉!”
顾嘉挥挥手:“快。”
一群嬷嬷丫鬟扑上来,直接把齐胭逮住,大刑伺候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信:“洛家过来搬嫁妆的已经陆续到了,看看是在外面先候着还是进来?”
这嫁妆可不是一车两车,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出嫁,那自然得是十里红妆了。
这么多嫁妆自然不可能一天搬完的,所以明日迎娶,今日就得提前先搬着,往外拾掇装车,到时候再一口气从街面上过,那才叫气派好看。
顾嘉听着,忙道:“先让丫鬟们都回避下。”
底下人赶紧应着出去,一时这边安置妥当了,外面洛家的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有齐三陪着的,逐次往外搬,搬着间,自然有些是齐三不懂的,比如这些箱笼和那些箱笼能不能叠一块,顾嘉便让个嬷嬷陪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