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旁边陪着,还有比这更让人开胃的吗?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两个人难免闲扯几句,顾嘉是想打听下燕京城里的情景,想听齐二说说博野侯府和南平王世子那里,最后是齐二亲口答应,绝对帮她保密,一辈子保密。

可是齐二却并不提这些,反而说起这庄院如何如何风景好,贵在天然淳朴如何如何的。

顾嘉听着,觉得没趣,只能应着,心里却想,能不能说点正事?

齐二仿佛全然不知顾嘉心中所想,又说起路边的柿子来,却是道:“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柿子树,不知道顾二姑娘的园子里可有?”

顾嘉意兴阑珊:“有啊,怎么没有,就在房后头那片地,都熟透了,这几天底下人正摘着,二少爷要尝尝鲜?若要,我便命人送几个新鲜熟透的过来。”

顾嘉是不太喜欢柿子的,挂在树上挺好看的,当摆设行,可是拿在手里吃,黏糊糊的红色,便是再小心,总是的汤汁处处都是。

当然了,若是和进面里做成柿子糕甜甜软软的,那还可以。

齐二却道:“过去看看吧。”

过去看看?

顾嘉看了齐二一眼,见他就是这个意思,没奈何,只好起身,带着他过去后院。

这是自己一手布置下的庄院,顾嘉是不太想带齐二过来的,但他既然说出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一时到了后面那片地,果然见这庄稼地里种着柿子树,柿子树底下又种了一些庄稼。

顾嘉看着红彤彤的柿子颇为喜人,心情也就好多了,恰看到个一对仆人夫妇正跟灵巧的猴子一样蹭蹭蹭爬到树上,拿了背篓灵巧地摘世子,其动作之快身形之敏捷实在是让人惊叹,这对夫妇一个背篓,一个拿钩,配合得当,几下子就摘了不少柿子。

顾嘉看着这情景,突然想起上辈子来。

上辈子她和齐二来利州,看到过不少这种情景,当时她是不以为然的。

她感慨道:“瞧,人家摘柿子的,能直接爬树上去。你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未必能摘个柿子。”

齐二背着手,站在地头,听顾嘉这么说,微微耸眉:“怎么叫不能摘个柿子?”

顾嘉反问:“难道不是吗?”

齐二摇头:“你且看我给你摘几个柿子过来。”

顾嘉挑眉:“你?”

齐二本来是不想动手的,他这一身袍子可是在燕京城新作的,统共就穿过两次,穿上后他妹妹齐胭都说好看,说顾嘉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次特特地穿了这袍子,又整理了仪容,看着肯定是和往日不同。这样的自己竟然跑去爬树?齐二觉得不太合适。

可是……当然不能让顾二姑娘以为自己百无一用只会读书。

或者她竟然误会自己身体不好,那就麻烦了。

齐二:“嗯。拿个竹篓来,我去把这棵树上的柿子摘了,你帮我递钩子。”

顾嘉:“???”

齐二:“怎么,你不信?”

顾嘉:“……我信,那,那你小心点,仔细摔下来。”

她真不知道他竟然会爬树的。

她总觉得,爬树这种事是自己会干的。

上辈子……他们住在利州,利州宅子的后院也有些柿子,她都是偷偷地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爬上树去摘。在他回来前就先沐浴过,把痕迹抹干净,坚决不敢让他看出分毫的。

她还故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爬树也太不斯文了,不是我等可为。”

齐二当时深以为然,并对爬树的女子做了谴责,同时用华丽的言辞夸自己夫人贤良淑贞。

现在,他竟然这么说了?

顾嘉对齐二表示怀疑,不过还是命人取来了背篓,又拿来了一只钩子和树剪:“你可小心点。”

她怕他从树上掉下来,万一摔坏了,那她岂不是成了谋害朝廷命官。

齐二扬眉,看了眼顾嘉。

他不明白为什么顾嘉这么小看他,难道他不是文武双全吗?爬一个树而已,有那么难吗?孟国公府的湖心岛上面有数,他最爱的就是斜躺在树杈上看书啊。

当下他背上了背筐,抬手将衣袍撩起掖在腰间,又挽起袖子,握住那树干。

顾嘉从后面看着,却见他露出的小臂鼓鼓的,一看就特结实特有劲儿。他有力的双腿牢牢地蹬住了树干,矫健地一跃,眼睛都不眨的功夫,他竟然跑树上去了。

顾嘉大惊,都有些不信了。

这边还懵着,那边齐二已经跨站在树杈上,扶着一处树叶对她扬眉。

浓眉仰起时,黑眸在太阳底下有了含笑的光彩。

他自然将她的傻样尽收眼底,伸手道:“把钩子递给我。”

所谓的钩子,是一根竹竿上面栓了钩子,在树上用那钩子对着柿子的根柄处一勾,柿子就会落下来地上。

当然也有些熟透的就不好这样了,只能是轻轻地摘下来放在背篓里。

顾嘉连忙拿起那钩子,跑到树底下要递给齐二。

谁知道她一个不小心,脚底下一滑,竟然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啊——”她吓了一跳,不过幸好也没怎么摔着,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干草和树叶,低头看时,只见地上有从树上落下来的熟透柿子,被她这么踩下去,成了红色的稀巴烂。

最让人沮丧的是,还沾在了她脚上和裤腿上。

顾嘉都想哭了,怎么可以这样?

站在树上的齐二轻笑出声:“这没什么,洗洗就好了,又不是别的。”

顾嘉仰脸:“不是别的什么?”

又稀巴烂又黏糊糊……他想到了什么?

齐二越发笑出了声,笑声清朗:“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口中这么说,眸中笑意却是更深了。

顾嘉看着树上的齐二,秋日温煦的阳光照在树上,把那黄叶映得金灿泛光,也把他照得犹如金面玉童一般。

风吹过,树叶窸窣,枝头沉甸甸的柿子摇摆,男子掖在腰际的袍角散落,衣袂伴着轻风翻飞,竟是难得的洒脱飞扬。

顾嘉低哼一声,心中暗暗有了小算盘,却是道:“你让开些,我也要上去摘柿子!”

上辈子装了四年,太累,这次随他怎么想,反正她是不打算装了。

齐二挑眉:“你?”

他显然是不信的:“你不要乱来,若是要上来,去拿把梯子,我扶着你上来吧。”

这也忒狗眼看人低了。

顾嘉不服气,也学着齐二将衣裙掖在了腰间,之后两手抱住树,两腿一蹬,蹭蹭蹭地就上来了。

齐二全然没了之前洒脱的样子,他像是看呆了。

顾嘉得意地道:“你那不是爬树,那是跃上来。”

她这才是正宗的爬树好不好,猴子就是这么爬的。

齐二愣了片刻后,看着顾嘉那明媚粉嫩的模样,绽唇笑了。

他想着,顾二姑娘性情率直可爱,真是有趣儿,她可不像寻常大家闺秀一般矫揉造作。

这样的姑娘,世间难得。

顾嘉当然不知道齐二心中所想,要不然她会笑死,因为上辈子齐二夸她的正是:“夫人虽生于乡野之间,但是端庄淑雅,和寻常乡野女子却是不同。”

这可真是正话反话都让他说尽了。

顾嘉避开了齐二所在的那个大树杈,向着另一处爬去。

齐二怕她危险,特意帮她扶着:“顾二姑娘,你可当心。”

顾嘉心里有想法,不着痕迹爬到了齐二斜上方:“齐二少爷,我这里摘柿子,你拿竹筐给我接着些。”

齐二忙道:“好。”

他觉得这个位置不错,不但可以接柿子,还可以接人——万一顾二姑娘不小心落下来,他还可以顺便把她给接住。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头上落下一物,待要躲开时,已经是来不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有什么稀巴烂黏糊糊的东西被摔在他脑袋上,稀里哗啦的粘液就往下落,打湿了头发,落在了他额头上,又流淌到他脸上,滴在他的袍子上。

齐二默了好半晌,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顾嘉。

却见顾嘉也是有些意外,她眨眨眼睛,很心虚很心虚地说:“齐二少爷……你,你没事吧?”

她……她是要给他也尝尝沾一身柿子汁的滋味,所以将那个柿子扔下去想飞溅他一身柿子汁,也让他尝尝这满身柿子汁的滋味,但是这种精彩滑稽的效果,她真得没想到啊!!她真的真的没有这么坏心眼!

看着红色的柿子汁从齐二的额头流下,滴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偏偏他这个人表情是那么地肃穆,眼神是这么地正经,强烈的反差让她先是肩膀抖动,拼命压抑,之后再也忍不住,终于哈哈哈地笑起来。

齐二面无表情:“顾二姑娘,你可以笑,不过你要赔我衣袍,还要借我沐浴之处。”

齐二觉得,他必须赖上顾二姑娘了。

赖着,不走了。

左右他明日已经请休,并不必去盐政司,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第117章 病倒了

顾嘉真没想那么欺负齐二,但事情都成这样了,她也只能乖乖地认错赔礼道歉,小心翼翼地给齐二说了好话,又命底下人准备好了胰子猪苓。因这里是没什么上台面的男子衣服的,只能临时借了管家的一身。

齐二洗好之后出来,头发是半湿着的,身上穿着管家的袍子,闷重老成的藏青色。

顾嘉看到他那个样子,便忍不住笑出来。

太傻了,也亏他年轻,不然穿成这个样子,再搭配上他那很正经很正经都面孔,能凭空老上十岁。

顾嘉这一笑,齐二绷着脸,望了她一眼,那神情颇有些埋怨。

顾嘉越发得意,大笑。

齐二无奈地叹了声:“你还好意思笑,也不想想谁是罪魁祸首?”

顾嘉哼哼一声,反降一军:“是你先笑我的,我不小心踩到了柿子,吓了一跳,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竟然还笑话我。”

齐二想起来顾嘉当时的样子,那脸色就好看多了。

若是比惨,别人的惨状总是能安慰自己。

顾嘉看到了齐二那脸色,顿时明白他意思,当下暗暗地对着齐二再次哼哼了两下表示自己的鄙视。

这沐浴完后,顾嘉又“伺候”着这齐二少爷喝了茶,观赏了下庄院内外的风光,最后顾嘉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应该离开了吧?

齐二看到了顾嘉那略带期盼的眼神,好像送他走了后她就终于可以解脱了。

然而他偏不走。

他淡声道:“这城外的庄院风光好,空气也比城里好,明日我恰好休沐,打算在这里歇上一晚,不会叨扰了顾二姑娘吧?”

顾嘉:“这……”

当然叨扰了。

有他在,这庄园里的鸡怕是打鸣都得规规矩矩地一长一短不能穿插个花样吧?

齐二一听,扬眉:“怎么,顾二姑娘这里不方便?那我再另寻别处去住吧,我记得有一位员外就住在这附近,之前他还为了盐引的事求我……”

盐引……

提起盐引,顾嘉浑身的骨气顿时软了:“齐二少爷,你说哪里话,你若要住下,我这里求之不得想招待你,只是怕乡野庄院屋舍简陋,招待不周,二少爷嫌弃。”

齐二:“没事,我不嫌弃。”

于是当晚,齐二住在这庄院之中。

顾嘉少不得再吩咐厨房里,把那剩下的鸡鸭鹅还有鱼虾都再做做招待顾二少爷。什么,鸡只剩下鸡爪子?鹅也只剩下骨头了?还有鱼虾只剩下半死不活的了?没事,来一个卤鸡爪子,来个骨头汤炖豆腐,再把中午的剩菜回锅一下,凑合凑合又是一顿。

于是这晚膳的菜色比起中午来已经失色不少,不过齐二却仿佛丝毫不知,吃得津津有味。

顾嘉暗笑,也太好糊弄了。

吃完晚膳后,本来顾嘉以为齐二还会磨叽着拉了自己说说话什么的,毕竟他之前说心仪自己,如今赖在自己这里不走,极可能有那个意思。

可是谁知,齐二却起身,规规矩矩地表示,天色不早了,姑娘早点歇息。

而他齐二,也径自回去客房歇下。

顾嘉洗漱之后,躺在榻上,想着今日的事,她觉得自己料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本以为晚上他会说点什么的。

隐约感觉应该是吧?最次也应该是月下走走,念个诗附庸风雅下。

想了半晌,自己噗地笑了。

齐二……他好像真不是这样的人,估计也办不出这样的事。

——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睡了个懒觉,醒来时,过来前面院子,就见齐二在那里打拳。

他也真是不讲究的,不知道从哪个仆人那里借来了一身粗布短衫,利索地绑起来裤腿扎住了腰,在虎虎生风地打一套拳。

顾嘉看着这套拳法,据说是什么基础拳法,强身健体的,每天都要练,最好是练出一身汗。

上辈子他也要教自己的,自己坚拒,用的理由是:“男子之拳,身为闺阁女子,不学。”

他深以为然,并表示娘子娴静,不学就不学。

但事实上是,她觉得每日早起打拳太困太累,还得练一身臭汗又要多洗澡一次。

如今想想,他和她的夫妻日常,真是处处不和谐。

当年她到底对他说了多少假话?

正想着,齐二看到了她,收住了拳脚,走过来道:“顾二姑娘,齐某失礼了。”

他走近了,距离三步远,顾嘉可以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年轻男子剧烈运动后的那种喷薄热力,粗布短衣裹在他身上,让人能感到他身上每一处都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不过若说失礼,顾嘉倒是不觉得的,她连他更狼狈的样子都看过,当然不会觉得他现在这样有什么失礼的。

当下问道:“二少爷,昨晚可还习惯?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齐二:“极好。”

顾嘉:“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