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孟国公府四年,膝下无出,婆家纵然不喜,但是也没有太过刁难。可就在自己病重之时,彭氏却说了那么一番话。
可以说,彭氏的那番话是压死上辈子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直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自己实在和彭氏长得太像了,她都要怀疑,也许根本是弄错了,自己并不是彭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偷偷地去听听那静禅师太和彭氏的话,或许自己能听到什么消息呢,想必她们言语中总归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因这次跟着来的只有红穗儿,红穗儿自然是对顾嘉忠心耿耿的,当下顾嘉便命道:“你在这里,只假装我就在院中,我自己出去逛逛,随便看看。若是别人来问,只说我睡着了。”
红穗儿疑惑,不过也不敢声张。
她是得罪了顾姗的,自此后当然是跟顾嘉在一条船上的,况且顾嘉又对自己着实不赖,是以她也没有多问,只点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了,有人来问,我支应出去就是。”
顾嘉当下瞅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禅院,又捡小路绕着过去后院静禅师太的禅院。
她上辈子作为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也是几次跟着婆婆容氏过来几次的,知道静禅师太的禅院在后面清净处,也知道怎么绕人少的小路过去。
也是她运气好,这个时候庵子里香客也少,一路上她溜边走,竟然没遇上什么人,就这么绕到了后院。
后院的屋舍清净俭朴,屋舍后有松柏叶子从墙外伸展进来,绿意盎然。
顾嘉蹑手蹑脚地沿着屋舍后面那条路往前走,偶尔间会踩到地上的鸟屎或者落叶,发出簌簌之声,她只能越发放轻了脚步免得被人发现。、
正走着间,她却听得前面房舍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音。
心中一动,便想着这后院清净,并没几个人住,想必就是静禅师太的房舍了,当下就要凑过去听。
谁知道一听之下,却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声音。
而最让顾嘉不敢相信的是,那声音……竟听着有几分耳熟!
顾嘉大惊,须知这里是尼姑庵,无论前来烧香拜佛的还是投身空门的,都是女人啊女人!
怎么可能有男人呢?
“你终是不肯见我吗?”
再一个声响传来,那声音中不知道多少落寞。
顾嘉怔在那里,傻眼了。
她,她听出来,这声音分明是——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女主上辈子也只活到20岁而已,而且在侯府里过得很压抑,周围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临死前看来也不太幸福,可以说女主死的时候,对亲情是彻底绝望了的。
这辈子重活一世,多少有点像逆反的熊孩子,觉得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坑我的,就算大哥抛出橄榄枝她也不敢信不会信的。
不要把女主当成完美全能的,要想到她这个缺陷。
第26章 南平王世子
却说顾嘉站在那禅院里房舍之后,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真是震得神魂不能归位。
要知道在这法源庵清静之地,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这就意味着必有师太不遵守清规犯了大忌,这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而更让顾嘉震惊的是,那个声音,分明正是那尊贵无双的南平王世子的声音!
顾嘉惊讶得微微张口,侧耳倾听着那边说话。
可是却并没有女人回应,只有那个男子声音在说话。
那人说话中不知道多少落寞多少无奈,就在那里低声喃喃:“这么多年,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轰隆隆,仿佛有滚雷自顾嘉耳边划过。
不不不,她是坚决不信的,那位清冷高贵到仿佛庙里供奉的神佛的南平王世子,竟然这么委屈这么无奈地在求一个女人。
慢着——这么多年?这是什么意思?南平王世子统共才多大?顾嘉记得,南平王世子也就是比自己大个四五岁,也许只有十八九?这样的,怎么可以说“这么多年”?难道他竟然从几岁开始就喜欢一个尼姑喜欢到现在?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太不可思议了。
顾嘉深吸一口气,本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八卦精神,她决定绕到屋舍前方,去看看这男子的庐山真面目。
也许根本是声音太过相似呢?
于是顾嘉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尽头,又从尽头在柏树的掩护下,一点点地往这边挪蹭。
很快,她挪蹭到了距离很近的一棵树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嫣红落日已至群山之中,云蒸霞蔚间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那原本胜雪的白衣。
清绝俊美的男子,如泣如诉的白衣,跪在安静的房舍前,微微垂下头,如墨长发流泻在削瘦的肩头,他仿佛一个在佛前跪了千百年的虔诚信徒。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顾嘉都能听到男子的呼吸声。
此时的顾嘉自然再不信这是男女旖旎事,毕竟若真是那种事,何必跪在那里呢。
在这世间,能让南平王世子跪着的人有几个?这屋舍内的到底是何等尊贵身份?
顾嘉想想都头疼,她甚至有些后悔了,自己可能无意间碰触到了法源庵的机密,甚至这个机密可能和南平王府有莫大干系。
她看看自己挪蹭过来的路,便试探着要重新磨蹭回去。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南平王世子突然间回首。
顾嘉一怔,傻傻地看着那南平王世子。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那南平王世子,却见樱蓝冠带随着那墨发而下,衬得那肌肤更如剔透美玉一般,在这夕阳之下散发着莹润光泽。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很美,他的眉眼英挺精致仿佛精描细写,黑眸如同浸润在寒水中的上等墨曜,棱角分明的脸型每一处都是完美。
这么美的一个男子,却和女子之美并不同,他美,但是不会有任何女气,他是男子英挺之俊美,尊贵高冷,堪比天上神佛,俯瞰众生。
此时男子堪称完美的那张脸庞上,却流露出无尽的哀伤,这让他原本冰玉般的高冷染上了些烟火气息。
这一刻,他不再是天上供人瞻仰的神佛,他坠入凡尘。
顾嘉看傻了眼,怔怔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南平王世子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却倏然落在顾嘉脸上,之后便见他脚步如箭,白影轻动,一个上前,三根手指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呜呜呜呜——”顾嘉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刚才她还在怜惜他欣赏他痴迷于他的美貌,转眼间他就要自己性命吗?
不,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她还要报仇雪恨,她还要挣钱,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美色误人,她竟然犯这种错误?
南平王世子的眼神开始时布满凉淡的杀意,后来凝视着顾嘉,慢慢地,那杀意退散,他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顾嘉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南平王世子迈步上前,负手而立,淡声问道。
神色却是清绝无双,寒意袭人。
顾嘉想哭,不过她知道,这是生死危机时刻,断断不能马虎。
说好了就能活命,说不好就得葬送性命于此处。
“世子殿下,今日小女子随着母亲过来上香,结果因故耽搁了,没能跟上母亲前来拜见静禅师太,便想着过来寻找,谁曾想,无意中来到此处迷了路。至于世子殿下所说,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难道我不是看到了世子殿下你,听到了世子殿下对我凶狠地说话。”
她委屈地瞅了南平王世子一眼:“世子殿下若是要我性命,我是绝无二话的,但请世子殿下务必告知我的父母家人,以免让他们担心。”
南平王世子刚才的哀伤无奈也烟消云散了。
站在顾嘉面前的,又是往日那个清冷高贵缥缈遥远的南平王世子了。
他神态倨傲,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望着顾嘉:“你是在威胁我,威胁我你的家人在等着你,若我要你性命,她们必然会怀疑。”
顾嘉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南平王世子衣袂翻飞,轻淡的眼神审视着顾嘉,仿佛在审视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顾嘉偷偷地瞅瞅前后,并无别人。
她暗想着,在这法源庵里,便是他有点人脉,也未必敢这么杀了自己?
他若是再敢动手,自己有了防备,自己就大嚷大叫,到时候拼了自己性命,他必然也不能全身而退。
当下心中大定,便低头,笑道:“世子殿下,世子若是就此放过了我,从此后我自当为你保守秘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放心就是,绝无第三人知晓。可是你若非要怨恨于我,那我也无法的,自是任凭世子殿下处置。”
南平王世子定定地望着顾嘉的笑颜,突然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生回我。”
顾嘉恭敬地道:“殿下请说。”
南平王世子再次凝着顾嘉,却见顾嘉依旧笑意盎然,仿佛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是在那简陋的客栈之中,她穿着寻常粗布衣裙,明明是个乡下姑娘打扮,但是那眼神中的骄傲和淡定却仿佛她是养在云巅的凤凰。
南平王世子清冷眸光中泛起一丝困惑,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地问道:“你自小被养在乡下,心中可曾有过怨恨?”
顾嘉没想到,南平王世子竟然问自己这个。
她仰脸望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
怎么叫回答得好呢?
南平王世子轻淡的眼神凝着顾嘉:“我想听真话。”
顾嘉脑中拼命地想着,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发誓逼着自己这辈子不会提起刚才的事吗,怎么会好好地问起自己的家事?
突然间,灵光一闪,顾嘉想到了刚才他跪在那房舍前说的话。
房舍里面是什么人,才能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问那个人可知他过得如何,他说他想了那个人许多年?
房舍里的人……是他的亲人?至亲之人?
顾嘉突然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世子问我,我却是不好说假话的。”
南平王世子安静地注视着她。
顾嘉叹道:“这些年我流落在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人都说世上亲娘最好,可我却从未被亲娘抱在怀中呵护,心中怎能无恨!”
南平王世子微微垂下眼,修长的睫毛犹如燕尾般优雅。
顾嘉一摊手,却是又道:“可是恨又如何,那终究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便是恨她,却也盼着能和她亲近的。”
南平王世子神色冷漠。
晚风拂面,他一身白衣在那风中犹如飘絮一般。
顾嘉眼睛里欣赏着这幅美男靠树图,脚底下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待到退到她有把握的地方,脚底下抹油,赶紧跑了。
南平王世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睁开眼时,却见那女子穿着一身绛紫衣裙,在傍晚的风中跑得飞快,犹如一只即将飞向天际冲向那碧霞的蝶。
——
顾嘉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偷听什么静禅大师和彭氏的话,结果呢,不小心撞到了这么一桩子事。
不过既然撞到了她也没办法,如今只能深呼吸一番,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当晚彭氏是很晚才回来的,回来后她仿佛有些疲惫,不过顾嘉却没心思再去猜测什么了。
反正猜了也猜不着,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跟着彭氏去烧香,又捐了香油钱给庵里,最后说定了静禅师太过两日会下山过去博野侯府帮着顾姗去邪祟。
顾嘉胡乱猜想着,若是这庵里的师太们那么厉害,应该是自己一进门就发现有邪祟进门了。如今自己安然无恙,那应该是不至于发现什么,当下也是略放心了。
又在里面拜了拜佛,看了看经书,总算彭氏领着顾嘉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前面路上却见到了一行人马,那马车颇为华贵。
彭氏纳罕:“不知道这是哪家马车,怎么没听说过有其他人家的家眷过来法源庵?”
顾嘉探头看过去,不免胡乱猜想,里面必然坐着的是南平王世子。
一时想起昨夜情境,不免有些无奈,便收回眸光来,不去看了。
马车慢腾腾地向燕京城而去,彭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嘉说话:“这次你姐姐若是好了,你们姐妹定要相亲相爱……不管怎么说,娘养了她十几年呢。”
顾嘉垂下眼,柔声道:“是,娘,我知道的。”
彭氏又道:“你父亲给你的那庄子,虽然是给了你,但是你也不可在阿姗面前提起,免得她看了不好受,毕竟她病着不是吗?”
顾嘉冷笑,但是面上却依然垂着眼道:“是。”
彭氏看着顾嘉,仿佛还有话说,不过到底是没说,轻叹了口气,用手托着额,靠在车壁上闭眸假寐了。
顾嘉见此,也干脆假寐。
马车驶入城里,行经一处成衣铺子时,彭氏突想起什么,道:“前几日你父亲的朝服掉了一颗珠子,我命人送到这家店里来修,想必已经好了。”
说着,便命旁边的丫鬟过去取。
顾嘉此时正望着外面的各样铺子看呢,听到这个,突然心中一动。
那家成衣铺子叫徽记,是燕京城的百年老字号,许多勋贵家都会特特地在这家铺子订做衣裳。
不过顾嘉记得,用不了多久,这家店里的衣裳就会水涨船高,贵得要命。
为什么呢,只因这家店做成衣会大量用到绫,而绫这种布料燕京城却是不产的,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而接下来从南方制造绫的织造厂却遭遇了火患,给烧了个精光。
这种绫本就只有那么几家供应上等品色,在一把火之后,一时半刻也很难收集到更更多的上等好绫运往燕京城,燕京城这边缺了绫,绫的价格就高了上去。
这家成衣铺子的衣裳也就变成了天价,一时之间没个人敢来做衣裳。
不过总有那些富家子弟或者勋贵家眷,并不在乎那些银子,要的就是体面,还是会光顾这家店的。
当下她笑道:“娘,咱们也过去看看衣裳,万一有合适的,女儿还想着攒了银子给娘置办件衣裳呢!”
彭氏听着,喜欢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好,那过去看看。”
当下母女两人下了马车,过去店中,彭氏在那里看成衣,顾嘉迅速地浏览过了。
这家店里的成衣依然如自己所见的那般,确实多处用到绫,而店旁边一个角落也是卖布料的,她就过去问了问价钱,知道绫分为几个品级,好的品级是三两银子一匹,最差的品阶也要七百文。
绫自然是极为金贵的,顾嘉养父母在乡下一年哼哧哼哧的干,落下的银子也就一两二两的,却并不够买一匹上等的绫。
顾嘉心中暗自商量着,更加打定了注意要捞一笔银子的。
捞足了银子,自己离开后能过好日子,也能孝敬自己乡下的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