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能熟背了这些,便开始背笠翁对韵,再背一些诗词,这样对你来说更能事半功倍。”

顾嘉听了,心中很是满意。

她上辈子的学问是半生不熟的,基础不好,如今背了笠翁对韵,再学些诗词歌赋的,遇到一些场面好歹能做一些拿得出手的诗,这就足够了。之后再好好把上辈子练的字重新拾起来,这样子即便是离开侯府了对自己也有好处。

至于更深的学问,还有那还什么琴棋书画的,她就糊弄着学学吧。学了那个有什么用,风花雪月的,除了讨那些贵公子们欢心,简直是屁用不顶。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顾嘉醉心于读书识字,再顺便应付着学学琴下下棋的,闲时再跟着牛嬷嬷学下大家闺秀的各种礼仪。

这些东西她上辈子都是学过的,如今不过是走走场面再查漏补缺,学起来自然特别快,于是很快,牛嬷嬷跑去彭氏面前夸了顾嘉,说顾嘉天姿极好一学就会,那教书的女先生也跑去彭氏面前夸了顾嘉,说顾嘉聪颖好学过目不忘,甚至连弹琴师父下棋师父都过去夸顾嘉,说顾嘉天赋极佳不可多得。

彭氏对于自己这个突然得来的女儿,其实没抱什么期望的,只求她别太让侯府里丢人就行了。

如今听得这个,也是惊诧不已,又觉疑惑,当下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夫君博野侯。

博野侯一听,大喜:“不愧是顾家的女儿,竟天赋如此之好!”

彭氏还是疑惑,她觉得这女儿看起来傻傻的:“真有那么好?可别是那些先生为了讨好咱们,刻意夸大其词。”

博野侯不以为然:“这做学问的事,还能有假不成?过几天不就是三月桃花节么,到时候让咱女儿写几个字,再弹弹琴,看看如何,就知真假了。”

彭氏听了自然是点头,当下琢磨着到时候要让顾嘉写什么字,让她提前练练,看看到时候是否能写好。

博野侯却是对女儿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大手一挥:“我这里才得了个好东西,是一位朋友去南海游船归来送给我的,咱们女儿如此出息,就把这个奖励给她吧,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说着间,博野侯命人拿出来一个匣子,只见匣子里是十八颗珍珠,那珍珠粒子比寻常所见的要大很多,珠光柔和,圆润饱满,每一颗珠子都一般大小。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这珠子随着光影变幻,还会变成各种颜色,有紫色黑色米色黄色红色等,颜色斑斓迷离,煞是好看。

“这个给阿嘉?”彭氏看着,知道或者是好东西,稀罕物,倒是有些不舍得:“她年纪还小,又不懂得,怕是压不住这好东西,以后再说吧。”

博野侯瞪了一眼彭氏:“阿嘉已经十四岁岁,也不小了,再说早给晚给一样的,这些东西,我是想着留给阿嘉做嫁妆的。”

到底是愧疚了这孩子的,博野侯想弥补。

彭氏却道:“要不她和阿姗一人一半吧,要不然阿姗看到了,心里肯定难受。我们说好了阿姗留在府里,我们依然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如今厚此薄彼,总是不好。”

博野侯默了片刻,皱眉,之后郑重地道:“是,我是说了,继续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是她就算是我们亲生女儿,看着自己亲妹妹在外受苦那么多年,父母偏疼妹妹一些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若是连这个都受不住,那心胸未必太过狭窄了。”

彭氏听了丈夫这一番话,倒是也觉得有道理的,当下只能点头:“那我偷偷地拿过去阿嘉吧。”

博野侯不悦,拉下了脸:“做父亲的给女儿个东西,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说着,不再理会彭氏,却是对身边的长随道:“去,把这匣子送到二姑娘那里,就说这是奖励她今日读书识字颇有长进的。”

——

那个匣子送过来的时候,恰好顾姗正在顾嘉这里说话。

她随意翻着桌上的临帖:“这些都是女先生要让你临摹的?你才学了这些日子,倒是认识不少字了。”

顾嘉一笑,随口道:“哪认识那么多,不过临着先生的帖子写写罢了,有些字人家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人家的。”

顾姗一听这个,望了眼旁边伺候着的牛嬷嬷,却是道:“那你可要仔细些,牛嬷嬷也不认识字的,这些字帖不能乱了,要不然可归整不好了。”

顾嘉听她这语气,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上辈子她练字,后来发现自己颇练错了一些字,一直到她嫁到了齐家,有一次夜晚临帖的时候,被齐二不经意间发现,这才给她指正过来。

当时她新婚燕尔的,又知道齐二是心仪顾姗的,和齐二本就有些生分,结果还出了这事儿,实在是落个没脸,尴尬得紧。

她当时也不明白,自己那么认真地临摹字帖,怎么就一直是错的。

如今看顾姗那望着字帖的神情,还有那语气,突然就明白了。

敢情是有人给她把字帖改错了?

顾嘉想起这个,笑了笑,便想着,她既然要使坏,那就让她使去,这辈子总是要抓个真凭实据,顺带把上辈子的仇也给报了。

她得稍微帮她一把啊……

正想着怎么给她一个机会的时候,恰好这个时候就见红穗儿进来。

红穗儿瞅了一眼顾姗,笑了笑,这才得意地道:“刚才侯爷派了身边的王长随过来,说是侯爷得了个好东西,特特地给二姑娘送过来,奖励二姑娘最近读书识字有长进。”

好东西?

顾嘉眼前一亮。

顾姗瞪大眼睛。

一时红穗儿请了王长随进来,王长随将那匣子呈上了。

顾嘉谢过了,送走了王长随。

这时候顾姗还没走呢,她就猜到顾姗要行事,便特意站在门口目送那王长随走出长廊,这才回来,之后笑着对牛嬷嬷道:“王长随是父亲身边的人,我听人说,对待父母身边的人要像对待父母一般恭敬。”

牛嬷嬷听了,望着顾嘉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她笑着摇头:“傻孩子,是这个礼,不过也犯不着这么恭敬。”

话虽这么说,牛嬷嬷却是更加喜欢顾嘉了。

顾嘉能对一个王长随如此看重,那对她牛嬷嬷更是看得恭敬,这怎么让牛嬷嬷不喜欢。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上了台阶,推开门来。

屋里头,人影一闪,再定睛看时,顾姗正端坐在旁边杌子上,手里捧着一个茶盏。

她见顾嘉和牛嬷嬷进来,忙赔笑了下:“妹妹,父亲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

顾嘉眼神一转,看了看那字帖。

字帖她是暗地里留心特意做了标记的,如今一看就知道被动过。

再看了看顾姗的手,两只玉白的手捧着茶盏,但是手指处明显有一些墨痕。

这点墨痕一般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多亏了她有上辈子的经验,特意去看,才找出这破绽。

顾嘉笑了下。

很好。

第14章 漂亮的珠子坏心的姐姐

顾姗却不知道顾嘉已经注意到了她的手,还在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茶盏,然后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牛嬷嬷手中的匣子:“恭喜你,妹妹,父亲疼爱你,送你个好东西呢。”

顾嘉笑,听这酸溜溜的语气。

她并不接这个话茬,反而去看桌上的那些字帖,故意道:“这些字帖,我怎么看着有些乱了。”

旁边顾姗一听,忙摇头:“怎么会乱,不至于吧,又没有风。”

她这么说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甚至还对牛嬷嬷道:“牛嬷嬷,你瞧我这妹妹,竟是个疑心病的。”

牛嬷嬷听着这话,却觉得怪里怪气的,不就是随口一问,至于这么说人吗?

但是她到底是老人了,按下这想法没提,依然笑着道:“二姑娘心思单纯,她要学识字,对这临字帖就上心。”

顾姗见此,也跟着笑了,又说了点其他的,算是把这个字帖的话题带过。

顾嘉心里惦记着这匣子,急巴巴地想打开看看那侯爷爹给了自己什么好东西,谁知道顾姗愣是屁股不动弹,人家不走。

顾姗也想看看那里面是什么,她话题绕了三圈,总是围着匣子打转,谁知道顾嘉就是不接她的话,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好妹妹,不知道父亲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不打开看看吗?”

她虽然拼命忍着压抑着,但是那话里依然酸溜溜的。

恰好这个时候红穗儿挑帘子进来,笑着道:“姑娘,今晚怕是要吃老醋花生米呢。”

七巧儿纳闷,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吃老醋花生米?”

红穗儿掩唇:“这不是闻到老大的一股子酸味么!”

顾姗脸上顿时不太好看了,她以前打过红穗儿,红穗儿和她有仇,如今这是故意挖苦她呢。

这奴才也忒大胆了。

牛嬷嬷笑了下,故意骂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说什么呢?主子面前,哪有你们随便说话的道理,还不赶紧下去!”

红穗儿和七巧便笑着下去了。

顾嘉见此,干脆给顾姗赔了不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以后我让牛嬷嬷好生调理。”

顾姗还能说什么,只能把刚才那口气憋在心里,还得深吸一口气努力笑着说:“没什么,不就两个小丫头嘛,再说也不是说我的,我在意什么。”

可是心里好在意好在意好在意,好憋气好憋气……还有那个匣子,你到底打不打开?打不打开?

就在顾姗这强烈的怨念中,顾嘉终于拿过来匣子,打开来。

不过她打开的时候,因为距离的关系,顾姗只能看到匣子那被打开的盖子,却恰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牛嬷嬷倒是在近前的,一见之下,不免惊叹连连:“喲,这是什么珠子?我在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珠子!”

顾姗听得这话,抻着脖子瞪大眼睛努力地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玩意儿,可是脖子抻得像一只鹅了,依然是没看到,就听牛嬷嬷和顾嘉在那里赞不绝口各种喜欢了。

顾姗终于受不住了,也不顾脸面,赶紧站起来凑过去瞧。

一瞧之下,她也是呆住了:“这珠子可真稀奇,这是珍珠吗,像是珍珠,可是怎么有这么多颜色?这竟然还会变颜色?”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

顾嘉看她那带着些许墨迹的手伸过来,利索地一声“啪”直接盖上了匣子。

顾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匣子在自己眼前合上,难受,心痛,嫉妒,没面子,五味杂陈。

“父亲对你真好,竟送了你这么罕见的珠子。”顾姗想忍住,但是又忍不住,看牛嬷嬷不在跟前,到底这么说。

顾嘉看顾姗那神情,可真是精彩,又努力挤出笑来,又酸溜溜的,装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便干脆大方地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父亲当然疼我,谁让我是他老人家的亲生女儿呢。”

这句话一出,顾姗那努力挤出来的笑再也支撑不住了。

这是她最害怕的。

害怕失去这侯府里的荣华富贵,害怕被随意打发出去再不能当这侯府里的千金小姐。

她也害怕顾嘉抢走曾经她独享的一切。

她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到底没法和亲生的比。

顾嘉说出的这句话可以说捏住了她的三寸,她的目光仿佛被人用丝线扯着狠狠地一扯,就那么落在了顾嘉脸上。

她盯着顾嘉,审视着她,仿佛自那笑吟吟的神情背后看出顾嘉实际心中所想。

顾嘉坦然地望着她,笑,笑得露出白牙,得意又故意。

顾姗狠狠地盯着顾嘉,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顾嘉。

顾嘉趁着旁边七巧儿看不到,对着顾姗吐了吐舌头。

顾姗再也忍不住,以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骂一声“贱人”,之后就要扑上去。

而就在这时候,牛嬷嬷陪着顾嘉的女先生推开了门:“二姑娘。”

牛嬷嬷一推开门,就看到顾姗好像凶巴巴地对着顾嘉,伸出手来仿佛要去打顾嘉。

牛嬷嬷愣了下,皱眉看着顾姗。

顾姗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半晌,讪讪地收回。

牛嬷嬷疑惑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顾姗忙努力挤出笑来:“没事,没事,我看妹妹肩膀上有个虫子,便想着帮她捏一下。”

顾嘉却没接话这一茬,她笑着向那女先生打招呼道:“先生,你过来了,快请坐。”

说着招呼七巧看茶。

顾姗也只能勉强跟着顾嘉一起拜见了女先生,之后借故就要离开。

顾嘉却是不让她走的:“姐姐,我是对这字帖有些疑问,便让七巧儿过去把先生叫过来给我传道受业解惑,如今姐姐在,也跟着一起听听吧。”

顾姗一听这个头更大,就要走。

红穗儿挡在门口,不让走。

顾姗没奈何,只能心存侥幸,继续留在这里。

顾嘉把那字帖奉给了女先生:“先生,你看,这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和你当时交给我的不太一样,可是你知道的,我识字也不多,竟分不出哪里不太一样。”

女先生疑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后,大惊:“你可曾照着这个练过?”

顾嘉:“还没有,这不是晌午才从先生那里拿过来,之后恰好姐姐过来,还未曾练过。”

女先生再次低头翻着那字帖,拧眉不语。

牛嬷嬷意识到了什么:“先生,这字帖有什么不对吗?”

女先生为难地看了看牛嬷嬷,毕竟这侯门之中的隐私,是她一个女先生所不懂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说出来,但到底是为人先生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咬牙说道:“这个字帖,是被人修改过的,比如这里面,本来没有这一瞥,却被加上了。还有这里,加了两横。”

好好的字,就这么被篡改了。

如果顾嘉真得照着这个学习练字,那练出来根本就是错误的!

牛嬷嬷一听,大惊失色,快步过去,接过来那字帖翻看。

但是她是不识字的,哪能翻看出什么,只是照着那样女先生的话看,仿佛那多出来的横还有瞥,确实字迹比较新鲜,甚至看着仿佛没有干透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旁边的顾姗。

顾姗顿时变了脸色:“这个和我无关,我根本没碰过那字帖!”

旁边的红穗儿突然大声道:“不对,就是你碰过,我亲眼看到你碰了!”

顾姗冷冷地瞪了眼红穗儿:“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动了?若是我动了,你既是你家姑娘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什么不制止我?当时不说话,如今却来这里说这种,怕不是故意要冤枉我。”

这时候顾姗身边的丫鬟绿绫儿也道:“红穗儿因为当初姑娘曾经罚过她,一直心存怨恨,这是故意的。”

红穗儿跺脚:“我没有心存怨恨,我就是看到她拿了笔在姑娘的字帖上写了什么,但是我又不认识字,哪里知道写了什么,并不敢胡乱说。”

绿绫儿恼了,上前掐腰:“你这小贱丫头,白眉赤眼,你乱嚼舌根,不要以为被二姑娘要过去你就一步登天了!竟然胆大包天无中生有,枉口拔舌敢诬陷姑娘,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红穗儿不甘示弱,对骂:“你这小贱婢儿,胡搅蛮缠,你颠倒黑白,你不要以为你大姑娘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大姑娘竟然敢来篡改二姑娘的字帖,这是按的什么心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房里出来一窝子贼心!”

两个人吵着间,牛嬷嬷看不下去了,跺脚恨道:“你们两个小贱婢,都快闭嘴!这件事既是姑娘间的纠葛,就不是你我能断案的,还不赶紧地请夫人过来做个了断!”

七巧儿听牛嬷嬷这么说,又得了顾嘉眼色,撒丫子就往外跑,去请彭氏了。

顾姗乍听说去请彭氏,还有丝慌乱,不过后来一想,顿时心安了。

她想着母亲到底是疼爱自己的,自己也深知母亲的性子,到时候哭一番,只说顾嘉手底下的红穗儿故意陷害自己,母亲焉有不信的?

顾嘉就算是一口咬定自己做的,那她有证据吗?没证据还不是空口白说!至于区区小丫鬟,那都不算证据的,若丫鬟能当证据,自己随时可以挑出两个丫鬟来给自己作证清白。

这么一想,她就心安了。

恰好这时候鲁嬷嬷也急匆匆进来了,她一把扑到鲁嬷嬷怀里,委屈地大哭:“我这是没脸见人了,竟被人如此冤屈,我堂堂侯府千金,也是从小受夫人教诲的,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