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小花厅后,顾嘉只觉得南平王世子那目光仿佛羽毛一般,似有若无地就在自己衣裳上,怎么都无法摆脱。
那种高高在上仿佛别人都是尘埃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她暗想了一会儿后,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此人高傲孤冷,目无下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哪个歹命的做他妻子,还不知道每日要多少煎熬。顾姗如果对此人有意,并能勾搭上此人,那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大好事,只需要冷眼旁观就是,必要时刻,或许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想明白这个,顾嘉径自前去彭氏处,到了彭氏房中,规规矩矩请了安。
彭氏看了她后也是眼前一亮,把她叫到近前好生打量一番,最后笑叹道:“到底是我的亲女儿,这模样长得就是好。”
说着间摩挲了她发梢道:“你爹已经请了西席来教你读书识字,另请了太学里的琴艺师傅来教你弹琴,明日就要开始了,你要好好学,方不辜负你爹的这番心思。”
这些东西顾嘉上辈子已经学过了,而且付出了许多心力的,如今重新开始学,自然是事半功倍,当下心中笃定得很,但是当着彭氏的面,并不露出半点,只是满面感激地道:“多谢父亲母亲为女儿操心,女儿定当全力以赴,方不辜负父母一片心意,给咱博野侯府丢人。”
彭氏大喜,搂住顾嘉:“你说的是,如今我们接你回来,有那和咱博野侯府往日有些间隙的,怕是都在暗地里看热闹,说我们堂堂博野侯府的嫡亲女儿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她们等着你出丑,看你热闹,你就要好好学,到时候模样才情各方面都要出挑,这样才能狠狠地打她们脸,让她们知道,我博野侯府的女儿,便是在乡下十几年,照样比她们家自小好生教养的女儿要强!”
彭氏这一番话,慷慨激昂满怀期待,听得顾嘉都头疼。
这担子太沉,上辈子的顾嘉真得挑不起来。
也幸好,如今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心里有底了。
彭氏却不知道顾嘉心中所想,又问起她吃食可习惯,住得可好等等,最后甚至问起来:“你姐姐阿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顾嘉早就想和她提顾姗,只是怕她起疑而已,如今听得这句,正中下怀,当下笑道:“我出门的时候,姐姐还在忙着,好像是脸上敷粉,唇上抹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打扮得模样倒是好,像是我们乡下大姑娘出去赶集相亲。”
她这话一出,彭氏面上顿时变了色。
彭氏低头沉吟一番,拧眉:“阿嘉,这件事不可声张,也不可对外人说,免得别人知道反而笑话你姐姐,知道吗?”
顾嘉一脸茫然:“什么话?”
彭氏无奈地看了一眼顾嘉:“关于你姐姐涂脂抹粉的话。”
今日有南平王世子前来府中拜访,自己女儿涂脂抹粉,传出去别人必然说自家女儿行为不端有意高攀南平王世子。
顾嘉不在意地道:“这个啊……好,我知道了!”
最后她还狗腿地点头道:“我虽不懂这些事,但是我都听娘的!”
彭氏听这话,原本些许的小不喜顿时烟消云散了:“还是你能体谅娘。”
——
顾嘉因不想看到南平王世子那种供在庙里神仙一般的脸,就干脆躲在彭氏这里没出去,一直到贵客离开博野侯府,她才施施然回自己宅院去了。
这时候牛嬷嬷已经先行回去院中,唯独红穗儿和七巧跟着而已。
那红穗儿原本是顾姗房里伺候的,对顾姗多有不满,如今来到顾嘉房中,自是有投效顾嘉之意,只是平日有牛嬷嬷看着,不敢明目张胆地嚼舌根子而已。
如今见牛嬷嬷不在,便趁机对顾嘉道:“姑娘,刚才我出去已经打听过了,原来大姑娘先去找了二少爷,二少爷陪着她一起去见了侯爷和南平王世子。听说侯爷在咱后花厅里摆下茶水招待,大姑娘也跟着过去了。你说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羞,分明是男人家的来往,她非要把着脸往上凑。”
顾嘉听着,不免笑叹,这顾姗真是个聪明人儿,还知道让顾之青一起陪着过去,确实这样更能顺理成章地和南平王世子更多接触。
毕竟如果只是博野侯和南平王世子在,她一个晚辈没理由留在那里。
上辈子她没太关注过这位顾子青,只是知道顾子青对顾姗很好,如今细想这件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二哥哥对大姑娘倒是真好,他们兄妹感情从小就好吧?”
红穗儿听着,抿唇笑了笑,那神色间就别有意味了:“他们只差了两三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比起寻常兄妹原本就好些。后来出了姑娘和大姑娘的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大姑娘不是侯爷和夫人的血脉,本来还想着大姑娘该不会从此不受宠了吧,谁知道,其他人不说,二少爷对大姑娘却是更上心了,每每都要过去安慰她,免得她多想。”
顾嘉听着,微怔了下,细想之后,突然笑起来。
“妙啊妙,还有这等事!”
这种好事,上辈子的她竟然不知道,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扫雷:这是一个无脑爽文,还是个很苏的文,就是女主美啊美,几个男人喜欢啊喜欢……
第12章 上学的事
顾嘉上辈子是个好人,哪怕是后来彻底不喜她的彭氏都说,你是个心善的孩子,但是叭啦叭啦叭叭啦……反正说话开头一般都是你是个心善的孩子。
顾嘉重活一辈子,她不想当个好人。
她想明白了,当好人有什么好?这世道,这深宅大院里,你是个好人可能就意味着是个别人眼中的傻子。
当好人让别人舒坦,当坏人当自己爽快,那她当然要当坏人了。
坏人顾嘉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那秀苑走,心里却在盘算着顾子青和顾姗的事。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啊,曾经以为是嫡亲的兄妹啊,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小感情要好。这份情感一直都是兄妹情,却终于在得知妹妹不是自家出产后,忍不住了,想歪了,开始干柴烈火燃烧起来,啧啧啧。
狗不狗血,精不精彩?这剧情要是朝着这个方向,那才叫大快人心,那才叫一出上辈子的憋气。
下定心思当坏人的顾嘉,摸着自己的小下巴,盘算着顾姗和顾子青这曲折隐晦的一桩情该怎么才能大白于天下。
谁知道走到院门外花荫处葡萄架旁,就听到旁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仿佛是一男一女。
筹谋着大事的顾嘉,听得这种声音,顿时敏感地停下了脚步。
红穗儿和七巧儿也机敏地随着停下脚步,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兴奋的光来。
三个女孩儿躲在暗处,侧耳倾听。
“阿姗,我已经说了,你不用在意她就是了,父母亲把她接过来也是为了那血缘亲情,这是没办法的。但是在父母心里,还有在我心里,你才是博野侯府当之无愧的大小姐,这是没有人能代替得了的。”
顾姗却是低声饮泣:“二哥哥,你从小就疼我,当然是向着我的,可是父亲母亲怕是心里暗暗责怪我的,是我占了父母真正女儿的位置,如果不是我,怕是不至于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父母亲如今还念着这十几年的情分,对我还好,再过一两年,怕是慢慢也就忘记了。”
说着间,她委屈幽怨地瞥了顾子青一眼:“二哥哥也不必哄我,如今说话好听,还不知道明日如何呢!”
她这一句话,哀婉柔软,可算是把那顾子青说得脸红气喘的。
“好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哥哥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为了你,我便是掏心挖肺都乐意,又怎么会舍弃你,却去认别人做妹妹?你才是我妹妹,你要我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这样让我难受。”
两个丫鬟听到这里,已经是羞得面红耳赤。
这些话并不涉及什么风月,看似只是兄妹情,可是那言辞恳恳,那掏心挖肺,早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应该许下的范畴。
顾嘉听着,却是冷笑连连,想着今日先不撞破他们,等哪一日惹急了她,给他们把这些话抖擞出来,看他们如何自处。
顾姗自己听着这话,也是闹了个大脸红,咬着唇低低地说:“二哥哥,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做妹妹的,也不敢太过连累你,要不然到时候惹了父母亲,还不是父母难受。不说其他,就说那一日家宴,你竟然为了我去惹怒父亲,父亲为了这个,倒是好一番恼怒。”
顾子青听到这个,忙表示自己错了,并再三保证以后小心行事就是了。
这兄妹两个人,细细碎碎的,不知道说了多少。不过顾嘉听着那话里意思,无非是顾子青拼命向顾姗表示自己对她的一片“兄妹情”,而顾姗避重就轻,既吊着顾子青让顾子青继续对自己好,又不敢把话落到明处,只一味地拿兄妹情当遮羞布。
她待到这两个人终于散了,这才领着两个丫鬟往回走。
路上自然是小声嘱咐:“此事万万不可外泄。”
两个丫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七八岁,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当下脸红耳赤地点头,都说听姑娘吩咐而已。
走到院子时,恰见顾姗手底下的鲁嬷嬷带了小丫鬟绿绫儿在廊前候着,听到动静,就要上前迎,谁知道一看是顾嘉,马上就失望了。
“时候不早了,鲁嬷嬷怎么还没伺候姐姐歇息?”
顾嘉心知肚明,却故意这么问道。
“我们家姑娘正在屋里歇着呢,倒是二姑娘你,这么晚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嘉笑道:“我是从母亲那边过来,今日母亲留我,多说了一些话。对了,姐姐在屋里歇息呢?那正好,我还有事要找姐姐说。”
说着间,她迈上台阶就要进屋。
那鲁嬷嬷顿时唬得连忙上前,拦在门前:“二姑娘,不早了,大姑娘要歇下了,你也早点歇下把,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就是。”
顾嘉依然笑,不慌不忙地避开她,就要推门:“鲁嬷嬷,时候还好,也不算太晚,再说了,我们是好姐妹,挑灯夜谈岂不是也很有趣?况且今日母亲说了,让我多和姐姐亲近,多和姐姐学,我心中有些困惑,正想向姐姐讨教呢。”
鲁嬷嬷看她推门就要进去,顿时心慌得跟什么似的。虽说顾姗只是和自家哥哥去说话,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错。但到底不像小时候那样了,如今长大些,便是亲兄妹,说话说到这么晚传出去也不好。
鲁嬷嬷慌张张地硬把自己发福的身体挤在门口,而旁边的绿绫儿并一个小丫鬟也都赶紧挤上去。
顾嘉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姐姐不待见我这妹妹?母亲不是说了吗,要我们住在一处,就是为了我们相亲相爱,姐姐也说,有什么事让我都过去和姐姐商量。”
她这些话步步紧逼,鲁嬷嬷急得脸都绿了。
“姑娘,实在是今日大姑娘身子不适,你看看,等明日再见吧?明日让大姑娘过去你那里,你姐妹一起说话。”
她语音中都有些哀求了,简直是要哭出来了。
顾嘉其实也没打算现在就给顾姗一个没脸。
她和顾姗的斗争来日方长,多得是机会。况且顾子青和顾姗如今也不过是多说几句话而已,便是嚷嚷出去了,无非是兄妹情深,彭氏也会帮着隐瞒,可能达不到伤敌的效果。
当下她故作怔楞,拧眉沉思。
鲁嬷嬷从旁千求万求:“大姑娘今晚头疼,是不是?”
说着还给旁边绿绫儿使眼色,绿绫儿也慌得连连点头。
鲁嬷嬷赔笑:“大姑娘头疼,二姑娘就改明天吧,免得惊扰了大姑娘休息。”
顾嘉好一番吊着鲁嬷嬷胃口,待说不说的,一直到那鲁嬷嬷急得满头大汗了,她才松口:“那就明日吧。”
回到自家屋子里后,牛嬷嬷正在帮着打理她的衣服,还有案头摆放着的一些书。
见她进来,自然问起:“刚才听你和鲁嬷嬷在外面说话?”
顾嘉对牛嬷嬷虽说敬重又感激,但却知道,牛嬷嬷在彭氏身边多年,自然是效忠彭氏的。
自己要对付顾姗,却是不好让她知道,便随意搪塞过去了。
一直到牛嬷嬷出去隔壁抱厦歇下,顾嘉才带着两个丫鬟,贴着纱窗听外面动静。
那顾姗想必是得了信,在外面不敢出来,一直到很晚才蹑手蹑脚地回屋,真跟做贼一样。
红穗儿搓搓手,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这想必是真有什么了!姑娘,我们怎么办?”
顾嘉倒是很淡定了:“捉奸捉双,这个不急忙在一时,你们好好盯着,若是有什么可疑的,赶紧告诉我。”
红穗儿连连点头。
七巧红着脸也点头。
顾嘉又取出来之前彭氏给的那十两银子,如今她已经托牛嬷嬷给换成了碎银子。
她捏了捏,从中捏出两块来,每一块约莫有一两银子大小,分别塞给了红穗儿和七巧。
“别看我是个主子,但手底下也没什么东西,想必你们是知道的,这十两银子还是母亲前几日给我的,我自己也花用不着,如今你们每人各拿一两,买些脂粉来用吧。”
红穗儿和七巧连忙推辞。
她们的月钱每个月不过三钱罢了,顾嘉出手大方,竟然一人给一两,等于多了三个月的月钱。
况且顾嘉自己也没什么压箱子底的银子,这就更显得顾嘉对自己大方了。
顾嘉却不容她们拒绝,直接塞给她们了。
“你们如今在我身边伺候,以后劳烦你们的地方还很多,用不着和我客气这些,直接拿着就是。若是不拿,我反而觉得你们见外了。”
话说到这里,红穗儿和七巧也只能拿了,拿了后,热乎乎的银子在手里,都不由抿唇笑了。
“谢二姑娘。”两个人齐声这么道。
“先伺候我洗漱,然后早点睡吧。”顾嘉淡淡地笑着道。
她是想多捞一些银子好抽身离开,但是她也明白,要想让人好好给自己办事,那必须得大方,必须学会舍得。
今日舍了二两银子,明日得两个鼎力相助的丫鬟,说不得能捞更多银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晚红穗儿和七巧伺候顾嘉时比平时格外卖力殷勤。
顾嘉笑了,躺在床上,胡乱想着今日的事。
她突然记起,这个“舍得”,还是自己上辈子的夫婿齐二说给自己的。
登上高位的齐二对这世间事自有一番自己的看法,只是自己当时懵懵懂懂,并不太懂,没想到重活一辈子,竟然一下子领悟了。
这么想着时,她又想起彭氏说孟国公府夫人的家宴要在月底的时候办。
孟国公府,那就是她上辈子的夫家。
她又要看到前世那些旧人了吗?
第13章 墨痕
上辈子在孟国公府,顾嘉过得不算开心,也不算不开心,总得来说比在博野侯府还是要好些的,至少没有顾姗了。
不过孟国公府里上面一个当家夫人,下面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顾嘉就有三个妯娌一个小姑子。
这种豪门府邸里,人多口杂,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都是女人,难免有些争风吃醋的间隙,更需要费许多心思去讨好当家夫人。
顾嘉老实,不会讨好人,更不会说奉承话,只会按照规矩一日三次过去请安伺候的。时候长了,那当家夫人也会说她个好。
只可惜,她自己没能耐,嫁过去四年没个一男半女的。她本来在博野侯府里就过得战战兢兢,每每自卑于自己的无知无识,如今嫁过去孟国公府没个孩子傍身,娘家那边对自己又不待见,自然是更为忐忑,在那孟国公府里过得小心翼翼,唯恐哪天自己被休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她没等到被休,莫名得了一场大病,怎么吃药都不好,拖沓了两个月,最后又遇到那么一桩子糟心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死得好啊死得妙!
顾嘉暗暗地想,这或许也暗合了齐二所说的舍得。
舍了这条命,换来了自己的大彻大悟。
这辈子,再不想那么憋屈的。
正胡思乱想间,天已经大亮了,红穗儿叫她起来,之后和七巧儿便开始伺候她洗漱,而牛嬷嬷也开始为她准备好今日要穿的衣裳。
“从今日起,姑娘就要开始去书房学着认字读书了,夫人还给姑娘安排了一位琴技师傅,一位棋艺师傅,姑娘可得好好学。”
顾嘉自然得好好学,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牛嬷嬷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单纯乖巧,不免笑了:“姑娘还要学习仪态,不过这个不必特意请师傅,老奴来教你就是了。”
顾嘉越发点头:“那我定要跟着嬷嬷好好学。”
既是说定了要读书识字并学琴棋书画礼仪,顾嘉也确实打算用心重新学的。固然已经学过一遍了,可是温故而知新,她还是想重新把基础牢固一遍。
纵然以后并不要在这豪门大院里讨生活,可不得不说,这里面学到的一些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这一日,顾嘉先去了书房拜见了自己的西席,这位西席是一位女先生,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并不是什么学问大家,但是为她开蒙却是绰绰有余了。
那女先生问起她是否识字,本以为她必然说不识字的,但是顾嘉却道:“些许认识几个字。”
女先生修养好,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问什么,又考她识字多少。
顾嘉便稍微瞒了一些,只让女先生以为自己是乡下女子勉强在学堂里认识几个字而已。女先生并没疑心,考了她的基础后,便决定略过最初的三字经,从后面的千字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