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纠缠,压制欲望的声音自唇间溢出,柔媚酥软,燥热难耐。

俞熹禾昏昏沉沉的,抬眼间视线一片模糊,还有水光。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出现了幻觉,只知道自己的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

思绪错乱得像是沉浸在混沌的深梦里时,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只能抓着那个人的手,下意识地道:“陈幸,我不舒服……”

她哪里会是一个容易示弱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委屈和难受,哪里会连声音都带着细微的哭腔?

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灼热烫人。

应激情绪,学业压力……在离开中国后的这一天深夜,俞熹禾发起了高烧。

几乎是在俞熹禾无意识地说出那句话的当场,陈幸的理智就回了笼。他立马按开了床头灯,暖光下,怀里女孩的脸颊潮红,眼睛微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水光漫出来,滑到潮红的眼尾。

陈幸心中一惊,自责疯狂地朝他涌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想占有,想得到,最后却差点弄伤了她。

第一次错过是在很久之前,她去了外省,他们分开了三年。

第二次错过是在两年前的暑假,他去了欧洲,而她在参加化工实验竞赛时受了伤。

第三次错过是在今年的六月份,她的毕业答辩论文被抄袭,她被诬陷,被千人所指,而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失了约,没有陪伴在她身边。

第四次错过是在海市机场,她离开中国前往费城,三个小时后,他乘坐从曼哈顿飞回的航班落地。

还有更多的错过。

皆是因为他的过度自负,他以为胜券在握,再无意外。

那天,海市机场。

飞机落地停稳,陈幸打开了手机,才发现那条短信因信号问题没能发出去。

在华尔街与当地银行家谈一单投资前,陈幸就把手机放在了助理那里,直到飞机起飞前助理才把手机还给了他。

刚刚开机,就跳出了数条未读信息提醒。

他这才知道俞熹禾在S大参加毕业答辩时出了意外,但是飞机即将起飞,他只来得及回复一句后就关了机,可能是因为信号延迟关系,那条消息当时并没能发送成功。

陈幸不敢想,他的女孩在那时候受到了多大的委屈,而在这大半个月里,他不仅不在她身边,还错过了无数条她的消息。

此刻,AK首席执行官的助理正战战兢兢地跟在面色冰冷的青年身后,满额冷汗。和那个银行家谈生意时,年轻的执行官不动声色地把对方提出的利润点压到不敢想象的程度,助理都替谈判桌对面的团队捏把冷汗……现在他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此刻的执行官才叫可怕。

陈幸打了电话给俞熹禾,提示音是对方已关机。陈幸转而打了个电话给俞父,得知俞熹禾几个小时前刚上飞机。

他当时倘若在国内,或看到了消息,就根本不会出现这种糟糕局面。不论用哪种手段,他都会保护好他的女孩。她不必背上抄袭的恶名,不用出国,不论她想要什么,倾尽所有,他都会为她达成。

陈幸握着手机的指节因太过用力已微微泛白。

与俞父的通话结束后,陈幸交代了助理几句后准备取车离开机场,助理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道:“陈总不回公司吗?董事们还在等您。”

陈幸停下脚步,皱眉看了助理一眼。

“让他们等,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这几天所有事都往后顺延,有裁决不下的,再联系我。”

助理接触到他视线的时候,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背,屏气凝神,不敢听漏一个字。

在AK,有不少小姑娘是他们首席执行官的“颜粉”,先前他是时尚“神坛”上不可触碰的“男神”,走下“神坛”后他依旧是天潢贵胄,卓然不凡。

在不可预测的投资市场里,他的每一次决策,从估值到融资,都完美至极,连AK董事会的老人都连连称奇。

他对人心的把控精准得可怕。

同时,他本身就是极不可预测的,漫不经心的外表下,谈判桌上的另一方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他的利润点会踩在哪里,收网会在什么时候,就连对赌,他都杀伐果决。

陈幸驱车前往S大的路上,严嘉打来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这大半个月来有关那件事的情况后,问:“我和梁杭的合作项目已经终止,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让他身败名裂?”

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达S大。

陈幸只是说:“那只不过是他应有的下场。”声音里只有冷意。

严嘉了然。

陈幸对那个人的偏执,他不是没见过,如果只简单地解决这件事,那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一边是学生的联名举报,一边是不好惹的陈幸,在S大校长办公室里,校方几个领导的压力也很大。

没人知道陈幸这日在校长办公室里与校领导究竟谈了些什么内容,只知道当日校方便迅速地成立了学术调查组,审查联名举报的学生递上来的举报材料,同时作出了暂停梁杭在校的科研项目及教学工作的处理。

通过半月的取证调查,校方最终确认了梁杭确有学术不端的行为。梁杭被撤销了教授职称。

这是S大压不下的丑闻,海市学术圈一片哗然。

梁杭不敢反驳,甚至不敢作声,本人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如果论文答辩一事不是他抖给学术杂志的记者,这件事远远不会闹到这种境地。

在他打算前去其他城市避风头时,有人在机场拦下了他,他面临的将是来自学术委员会以及若干个学生的起诉。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梁杭势必再也不能翻身。

那天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陈幸准备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看了一眼裱在墙上的优秀学生光荣榜,上面已经没有了俞熹禾的名字。

陈幸脚步一停,他身后的校领导们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而后他们听到一句淡淡的嘲讽:“在这之后,我也不再是S大的学生了。”

校长惊住,正要劝说陈幸的时候,听到他说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俞熹禾,我会来这里?”

他眉眼冷淡,有隐隐的嫌恶。

他放着那么多国外名校不去,为什么非要来S大?

他要的是在那人心里举足轻重的地位,要的是夜阑卧听风吹雨时,入她梦的,都是自己。

曾经的克己自持,不过是为了一个俞熹禾。

用两周时间处理完梁杭后,陈幸去俞家见了俞父。

俞父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而来。以他如今的身价,根本不必对谁放低姿态,但因为他的女儿,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孩子头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无措的神情——他想知道俞熹禾的具体地址。

俞父欣赏并看重这个至交好友的独子,如果熹禾和他在一起,他也能放心。

但不管如何,他到底是偏心自己女儿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俞父要的并不是一个回答,他说,“熹禾不愿意向我和她母亲提起你们的关系,大概也是怕最后和你走不到一起。”

陈幸失落离开。打了无数次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无果后,在从曼哈顿回国的第三周,他回了AK公司,也就是在这一天,他接到了俞熹禾的电话。

然而她却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她。

为什么?她居然问自己为什么?她是他的第三根肋骨,一旦折断,即会刺穿心肺,谁能救得了他?

查出地址后,陈幸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费城,在那栋学生公寓外,他却见到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神情珍重地亲了俞熹禾。

他的女孩,是不要他了吗?

于是在那一刻,陈幸失控了,他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

俞熹禾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生病了,但又像喝断片一样,在发着烧的时候,她能清醒的时间不多。

她只知道,有人一遍又一遍给她物理降温,将她搂在怀里喂她喝水时,那人的声音低哑。

他问:“阿禾,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听到了“医院”这个词,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体温高热,她很难受,下意识地往低温处靠,软软地依偎进身边人的怀里,刚好身边人的气息是她很喜欢的那种。

干净,清冽,让人想起长白山的风与雪白的山巅。

同样也是遥不可及的。

陈幸垂眸搂紧了怀中的女孩,胸腔起伏。他最舍不得她受伤和难过,可这一天,他成了那个让她受伤和难过的人。

更何况,他还说出了那种话。即使在愠怒之下,陈幸也清晰地记住了他说完那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后,她的神情……恍惚迷茫,像是个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手足无措的小朋友。

她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表情,无非是陈幸知道她的弱点,知道她舍不得,赌上自己,逼她不再逃离。

陈幸清楚地知道,如果她真的逃了,他只会千方百计地追回她,不计代价,不问手段。

一辈子都不会见她——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忍耐得了?

此刻,这些报应统统都百倍千倍地还给了他。

他多想告诉俞熹禾,他对她的喜欢,一旦开始,永不终止。

无论过了多少年,即使他的心跳停止,对她的喜欢也不会变。

俞熹禾以为自己在这场感情博弈里是弱势的那一方,她却从来不曾想到,陈幸远远比她爱得更隐忍,更要命。

他才是怕输的那一个人。

时间接近正午,费城骄阳似火。

一个上午过去,俞熹禾的烧也退得差不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长睫紧闭,落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恹恹的。

陈幸一直都在照顾她。中午的时候,他接了一个许染打来的电话。曼哈顿合作案还有后续的项目要跟进,陈幸简短回复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一转头他就发现俞熹禾醒了。

头还是有些昏沉……

俞熹禾醒来时,觉得哪哪都是酸疼的,尤其是手腕与腰间曾经被陈幸用力握住过的地方——大概是有了青痕。

她坐在床头,安静了几秒后才理清了现状。

原来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幻觉,也不是在做梦。

那个人挂断电话后,第一时间伸手探了一下她额间的温度,问:“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他刚刚和许染通过电话……

俞熹禾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是她不懂的领域。陈幸和许染才是同道中人。

眼下面对陈幸的问话,她摇了摇头,静默了半晌后,开口道:“你和许染之间,我不会介入和过问。”

陈幸皱着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许染。他对待旁人一向是漠然的,用“冰山孤月”来形容曾经被传为男模圈神话的他,似乎再合适不过。

“和她有什么关系?”

俞熹禾欲言又止,她想得太多,思绪也就乱成一团。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地板上的光影,问了一句:“你之后会不见我吗?”

是说那句“一旦你逃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不会。”听到她这么问时,陈幸的心跳骤停了几秒,随后更猛烈地鼓动起来,有些钝疼,更多的是慌乱。他屈着一条长腿,单膝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脸。

从她醒来开始,她就没有正视过他一眼。

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可怕了?

“我不会不见你,我舍不得的。”

“昨天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你别怕我,好不好?”

“我错了。”

骄傲矜贵如他,何曾这样和人道歉过?把所有柔软都翻出来,想裹着糖送给她。

而从头到尾,她都是冷淡的,只垂了垂眸子,很轻地“嗯”了一声,此后再无表态,而是避开他的指尖,下床去了浴室。

随着门轻轻合上的声音,整个卧室里只剩下了陈幸。

他身体慢慢僵住了,垂下眸子,敛下痛苦的神色。

他走过那么多次秀台,在不绝的掌声与赞誉中,一直身处孤寂的“神坛”上。台下所有的人都与他无关,名利、地位、金钱,他都拥有,但这些都抵不上一个女孩。

他第一次在巴黎走秀,时尚媒体评价他为Iris Pallida——香根鸢尾。

彼时他还是少年,神秘又高贵,看上去遥不可及。他为了一个人走上高台,也为了同一个人走下神坛。

但是此时此刻,仿佛有什么脱了轨。

卧室的角落里放着陈幸的行李箱,俞熹禾洗漱完出来时,陈幸刚好在换衬衫,单手抬至衣领处,手指修长漂亮,指尖轻轻一勾,纽扣就散了开来。

陈幸看到她,眸光闪动了一下。

俞熹禾没想到他还在卧室里,脚步顿了一下,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陈幸抬步上前先一步出声,止住了她的话:“我煮了粥,现在差不多好了,你刚退烧,多少喝一点。”

在俞熹禾搬进来之前,程煜的下属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具,只不过因为她忙于实验室的研究,很少有时间进厨房。

俞熹禾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在沙发椅上喝粥时,俞熹禾明显能感觉到对面陈幸的视线。

沙发椅靠着窗户,阳光明晃晃地落进来。

这天刚好是周六,也没有实验数据要重复论证,如果是平时,她大概会看看化学文献,或者去市中心的图书馆……如果陈幸不在,这天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俞熹禾垂着眸子看着白色瓷碗中软糯清淡的粥,有些走神,直到陈幸叫了她一声,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开口说的却是:“陈幸,我们谈谈吧。”

她终于看向了他,微微抬着下巴,白皙的脖颈上有一个鲜明的咬痕,可见那人咬下去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平静,陈幸差点折断手里的汤匙。

要谈什么?他直觉不会是什么让他舒心的话。

果不其然,俞熹禾开口:“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要逃离你的意思。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就算我们不是恋人,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她神情温淡,说这话之前打过无数的腹稿,但说出来时,放在膝上的手还是止不住颤了一下。

是紧张,也是言不由衷。

陈幸很轻地笑了一声,微微偏着头看着她,眉目依旧漂亮,声音很低:“不要我了吗?”

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偏偏他生得好看,极为精致的眉眼微微低垂,露出一点厌世般的神情来,就足够让人心动。

“不是。”俞熹禾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幸,阳光缱绻地镀上他的发梢,有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没有开始交往之前的那种关系,可能会更好。”

“可能更好?”陈幸反问了一句,每个字都像咬住舌尖说出来的,情绪晦暗不明。

没有交往之前的那种关系,可能更好?

“一点都不好。”

俞熹禾没想到陈幸会拒绝,毕竟……许染不是已经回国了吗?

在高中,在欧洲,在曼哈顿,陈幸最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许染,而俞熹禾只是和她眉眼相似了一星半点。

“那如果我不像许染呢?”

俞熹禾刚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就后悔了。她看见陈幸皱起了眉,眉宇间有很重的郁色。

俞熹禾以为他生气了,心揪了起来。然而陈幸说:“是她像你。”

俞熹禾愣了一下。

语言的魅力之一是,语序不同,表意也就不同。谁像谁,是很有讲究的,谁先来先到,也是很重要的。

陈幸起身走到她的跟前,单手撑着桌沿,弯下腰靠近她,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许染?”

俞熹禾的呼吸差点窒住,抿着唇拒绝开口,垂着眼,长睫不停地颤抖着。

即使她什么都不说,陈幸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猜出来,他不由得有些生气,更多的还是无奈。他低下头,指尖摩挲着她有些红的眼尾,然后隔着指尖很轻地吻下去。

是纵容宠溺,也是无可奈何。

面对俞熹禾,他只能是手下败将。

他说:“我有且仅有你,没有喜欢过其他任何人。”

昔日的时尚圈名模,“神坛”上的高贵少年,如今柔软了眉眼。

他想起他从欧洲回国赶到她面前时,自己承诺过的那句话。

那时候他明明承诺过:只要你想见我,不远万里,我都会来到你身边。

那年她在实验竞赛中受的伤已经痊愈,而两年后的昨天,他却差点弄伤了她。她难受了,也只能委屈地说不舒服。

陈幸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第一时间来到你的身边。”

那时候他在华尔街与当地银行家谈判,没来得及看她的消息,但他没有解释,而是先道了歉,就好像不论是非对错,真相如何,面对她,他永远都是认输的那个。

“我会答应和许染公司谈曼哈顿合作案,也只是因为她之前给过我一个建议,合作案算是回报。”

陈幸直起身,指尖也随之离开了她的脸颊。

俞熹禾下意识地抬头,视线追逐着他,仿佛仍留恋着那温柔的抚触。

陈幸说:“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建议吗?”

不知道为什么,俞熹禾突然觉得这个建议会与自己有关。她问道:“什么建议?”

“她建议我跟你告白。”

许染身为陈幸的同桌,很早就知道他喜欢俞熹禾。她不是傻子,对方不论对谁都是冷淡的模样,唯独对俞熹禾例外。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像陈幸这种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破例?那个时候,许染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告白呢?顶多失败一次罢了,难道你怕了?”

俞熹禾的眸光微微浮动,她刚退烧,眼尾还有淡淡的红晕。

“可是……”刚刚说了两个字,她就止住了话。她想起程煜那时候给她看的新闻网页,再加上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先入为主地以为陈幸是喜欢许染的。并不是没有漏洞,只是那时候她来不及细想。

如果程煜是骗她的呢?

为了求证,她还是说了下去:“我看过国内的新闻,你从华尔街回国的当天,许染在机场向你示爱。”

“她没有和我一同回国。”陈幸敛了敛眉,然后话锋一转,“是程煜给你看的?”

连猜都不用猜。

他们同处上位,有时候只凭一个举动,就能深谙对方的意图。

如果昨天不是俞熹禾在场,他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他很可能会控制不住,和他打一架。

“他喜欢你。”

陈幸和程煜在此之前只见过一次面,就是那次在那个饭店里的狭路相逢。他自然懂得那人看俞熹禾时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单是一个程煜,并不足以让陈幸畏惧,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原来俞熹禾并不是完全地相信他。

因为不相信他们最后能走到一起,所以并没有在父母面前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日后尴尬。

因为不相信他真的喜欢她,所以在那通电话里,她问完那句“你为什么选择我呢”,就挂断了电话,她甚至不敢追问。

在高烧时难受到了极致,也只是说自己不舒服,甚至……在他怀里都不愿意过多停留。

不敢依偎,不敢拥抱。

有一种爱情,是插在心上的刀。

“我想吻你,想抱你,想要你的全部……我以为我的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了。”说话间,陈幸几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沉重又疼痛。

俞熹禾却说:“陈幸,我不想影响你。”

即使梁杭学术造假被揭发,还了她清白,但海市学术圈里的风言风雨还是不会少。至少在近几个月里,提到“俞熹禾”这个人,更多人对她的印象还是会停留在“答辩论文抄袭”上。

即使她“顺利”地毕了业。

不明真相的人太多了。

从S大到海市各大高校及研究院,不了解她的人数不胜数,只听过只言片语的流言的人也不在少数。出国之前的那几天,俞熹禾还听说了一些言论,说她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才获得了优秀的资源,说她在大学里取得的优秀成绩,也不过是抄袭得来的。

然而话说回来,了解了事实真相又能怎样?

俞熹禾停顿了一下,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想说,你那么喜欢投资,如果能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应该会比现在更好。

而不是选择她,更不是在刚掌权AK不到一年的时候,从中国义无反顾地来费城找她。

更不提,她在费城学习的未来几年里,如果两人要在一起,时差、距离、想念都是问题。

还有她想知道,却不会去问的事情。比如他在欧洲的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他为了谁进入模特圈。如果很重要,他愿意的话,自然会说。如果不重要,那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俞熹禾的话音刚落,陈幸就沉默了。

她有顾虑,从年少动情,到现在,她是最清醒、最冷静的那一个。她热爱科学研究,同时也可以放弃这项事业,但她不会冒着彻底失去陈幸的风险,和他在一起。

方程式有可能无解,化学反应向来奇妙,她选择回到最初的关系,青梅竹马,很好的朋友,也就不会有分开的可能。

“你还是不相信我。”陈幸似乎尝到了自己唇间淡淡的血腥味。

俞熹禾没有说话,但陈幸已经清楚了答案。

怎么可能不失望?

那时候,他并没有在她身边,而是和另一个女生在谈判桌上,配合得无比默契,赢得一片掌声。

阳光下尘埃微微浮动,屋里一时静谧。像是过了很久之后,俞熹禾的声音才轻若羽毛般地响起:“那时候答辩出意外,我最先想到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事我只愿意告诉你。但是那天,我没有打通你的电话。我甚至想过,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也不相信我……我等了一个晚上,冷静下来后觉得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她在学术报告厅里做过几次个人报告,台下有很多同学,也有老师和旁听的教授。可没有一次,能比当时更紧张。她表面看起来非常冷静,实际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就算隔了很久,陈幸都没能忘记这一幕。

俞熹禾说:“陈幸,我不懂投资,当我看见你和许染默契配合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了解你。”

年初的那场私人宴会,其实已经有了预兆。

光线渐渐移动,窗外绿林葳蕤。

时间过了很久,陈幸似乎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拉起了她,将她带入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微沉,呼吸就喷在耳畔,炙热。

“不是那样的。”他说,“我和许染配合默契,只是因为熟悉合作项目。我喜欢投资,但我更喜欢你。”

他可以放弃投资,但是不能失去俞熹禾。

第04章

你是我的军旗

“我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他微抬眼眸,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俞熹禾,你就是我的军旗。”

为了欢迎俞熹禾的加入,实验室的同学开了个派对,地点在某个同学的公寓里。隔壁实验室也来了几个同学,主要都是华人留学生。

直到看到程煜,俞熹禾才知道,组织者竟然也邀请了他。

身边的女同学顿时起哄,纷纷热烈欢迎给实验室捐赠了大笔资金的出资人。

俞熹禾原本坐在草坪角落的木椅上喝水,听到起哄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刚好和程煜对上视线。

他处于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同学中间,没有穿正装,更显年轻俊逸,似是他们的同龄人。

自从那个吻后,这是俞熹禾第一次见他,期间他们甚至没有联系过。然而在聚会上,俞熹禾不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程煜也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最怕有人起哄。

就算俞熹禾解释过了,也还是有人以为程煜和她正在交往,还特意把程煜带到了俞熹禾跟前,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慢慢聊啊。”

俞熹禾很是无奈。

她起身想要避嫌时,程煜叫住了她:“熹禾,我很抱歉。”

俞熹禾转身看向他,对方一直都是温润有礼的。

他补充道:“那一天未经允许就吻你,我很抱歉。”

什么情难自禁、意乱情迷,程煜原是不信的,直到遇到俞熹禾,直到哲学上意义的“无爱纪”离他越来越远。

可……那又怎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即使知道和他可能不会有好的结局也没有关系。”俞熹禾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里面水光粼粼,像是那天陈幸跟她说完“不是那样的”时,落在她手背上的泪光。

实验室的同学好不容易有个没有课的下午,聚会的气氛正高涨。而她止步在这里,连靠近的意图都没有。

“我这么喜欢他,就算有一天感情变淡了,也没有精力去喜欢另一个人。这对其他人不公平,对喜欢他的自己也不公平。”

要么从一而终,初心不变。

要么就从头都没有爱过。

俞熹禾的情感太分明。

如果一开始就要沦陷,那还挣扎什么?

程煜从来都不知道,她也有如此决绝的时候。

在费城七月通透的阳光下,他听见俞熹禾对自己说:“你喜欢任何一个人,都比喜欢我好得多。”

他苦笑了一下。

“我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他微抬眼眸,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俞熹禾,你就是我的军旗。”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一个人,不是亲昵暧昧的称谓,就是疏离客套的称呼。

俞熹禾没再开口。

这时候后院的主人过来问他们要不要跳舞,一架钢琴被搬了出来,刚好也有人带来了小提琴。

渐渐西沉的日光下,程煜向俞熹禾伸出了手,手指白皙修长,指尖落着熠熠薄光。

他问:“要和我跳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