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行:“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让人假扮山贼,但不管如何,那些人掳走了十数妇人,这事情不能全寄托在吴太守的身上,撇去他嫌疑未清一事,他现在都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又怎能尽心?”
“世子想如何安排?”七堂叔问。
顾时行沉吟了一下后,道:“我来时已经让人去追查了,但人手有限,届时一有消息,七叔便派人去营救。”
七堂叔点头应下。
“那太守大人和郑府判那边,可要多派些人盯着?”
顾时行摇头:“先前的人盯着便够了,人多了反而会让他们心生警惕。”
*
从顾时行把人都聚在府衙调查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四日。
苏蕴这些天继续借着休养的理由,只见自家的亲戚,不见外客。
自家亲戚消息也是灵通,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堂嫂对于吴太守府中事情竟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说得条条是道。
“那郑府判也是真的给了郑娘子休书,但给了休书的第二天晚上又死皮赖脸的去太守府跪求原谅了。可被休是奇耻大辱,如何能这么简单的算了,吴太守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骂了许久,就让人把他给轰赶了出去。”
“那郑娘子如何了?”苏蕴问。
堂嫂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上吊没了半条命,还是怎的,被接回太守府后就没有清醒过,就算短暂醒来,整个人依旧是浑浑噩噩的。”
另一个妯娌道:“吴太守就一双儿女,自然都是捧在手心中的掌心宝,如今被如此折辱,没有打断了郑府判的双腿已然是不错的了。”
“可不是,这郑娘子造的是什么孽呀,竟然招了这么个挨千刀的烂玩意。”
“可不是,成婚多年年,郑娘子虽未有孕却一直装作不介意。我还听旁人说他都已经开始在亲戚中物色一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了,我本以为真是个痴情的,可不成想痴情都是装出来的。”
说到最后,叹道:“这些个男人呀,哪个不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的?不想要的才是假的。”
“就是,估计那郑府判也只是看中郑娘子……呸,都已经休妻了,应该说是吴娘子了,他定是看中了吴娘子的娘家助力,才会装得这般深情。”
这后面大家伙说什么,苏蕴其实也没有什么心思听了。
哪怕那郑府判真的对妻子用情了,可又如何?
他所犯下的错,因他而家破人亡的百姓都是磨灭不了的,他终会遭到他应有的报应。
顾时行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也不怕他不落网。
又过了两日,府衙传出消息,道是调查多日,查明许通判确实是被冤枉的。
而吴太守成了首要的嫌疑人,顾时行劝他为了避嫌,暂时暂时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
许是接连的打击,吴太守接连两日不吃不喝不眠,病倒了。
就在这个时候,郑府判失踪了,与其失踪的还有他的父母。
郑府判失踪的事情,瞒下了太守,这个时候被郑知敬休弃的吴娘子也清醒了过来。
知晓了郑知敬的所为,哭了许久后,也怕父亲会被牵连,她还是瞒着母亲夫亲寻了苏蕴。
苏蕴听说吴娘子拜访,一时间不知是哪个吴娘子,听说是太守府的千金,便忙让人请了进来,再派人去寻了顾时行。
苏蕴入了厅子,待见到了吴娘子后,不免惊诧。
她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十日前的事情了,那时看着虽然眉宇上有忧愁,可却不像现在这样,消瘦,憔悴,双眼完全没有了光彩,黯淡无光,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活着,却也像是死了一般。
看到苏蕴,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朝着苏蕴欠了欠身。
“坐下吧。”苏蕴淡淡地道。
吴娘子摇头,虚弱道:“我站着就好。”
苏蕴也不再让她坐下,只问:“吴娘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吴娘子如实道:“妾身想见世子,告妾身夫……前夫郑知敬的密。”
苏蕴脸上没有太大的惊讶:“那吴娘子等片刻,夫君在七叔的宅子,一会便会回来。”
约莫半刻,顾时行从厅外走了进来,与苏蕴一样,见到这吴娘子,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撩袍落了坐,神色浅淡,漠声问:“可是有郑府判的消息?”
吴娘子闭眼呼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的时候,随即朝着顾时行跪了下来:“妾身有罪,罪在知情不报。”
顾时行看了眼厅内的婢女,吩咐:“你们退下。”
几个婢女福了福身子,遂退出了厅子。
顾时行视线回到吴娘子的身上,问:“如何知情不报?”
吴娘子双唇颤动,犹豫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一年前一个下雨的傍晚,有两个长相凶悍的男子来寻前夫郑知敬,妾身原先不知,便去书房寻他,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人说官兵剿匪搅得凶,山寨弟兄扛不住了,要郑知敬拿出些银钱给弟兄们买酒卖肉。后他们嫌银子少,就威胁郑知敬,道不给他们两千两,他们就把当年他陷害许通判的事情说出来。”
“妾身一时惊得弄出了声响,被他发现了。妾身在追问之下,从他口中知道他父亲好赌,欠下后债务还不起母,就带着他母亲逃了,但不幸被山贼所擒,山贼以此要挟他,让他把官银押送的时间,路线,还有押送的人员都如实告知,不然就杀了他双亲。”
“后来,他同意了,但这种事情只要做了一次就会陷入了泥潭,再也拔不出来了,他也就被山寨三番两次要挟,妾身一时糊涂被他说服,瞒下了此事,但此事与妾身父亲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吴娘子一双眼眶都红了,身子也摇摇欲坠。
顾时行却是丝毫没有动容,继续问:“前些日子,休书与寻死又是怎么回事?”
吴娘子低下了头,沉默半晌后,哽咽道:“妾身寻死是因无颜面对父亲,并非外边传的因知晓丈夫养有外室而闹腾,且休书也是在妾身昏迷之后写的,他……”
顿了半晌,许是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所以如实道:“大概是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想撇清夫妻关系,在他逃跑后,我尚能因一纸休书而保住性命,可我本就犯了律法,也不想如他所愿。”
说到这,吴娘子朝着顾时行重重一磕头:“罪人吴氏有罪,任凭大人处罚!”
苏蕴目光从吴娘子的身上移开,望向了顾时行。
他面色依旧一如既往的浅淡沉稳,只有眼神透出几分思索,搭在桌上的手,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
约莫十息之后,他才开了口:“抓了你,又让旁人如何相信你父亲是无罪的?”
本来已经抱着必入狱中的决心而来了,可一听到这话,蓦地抬起愕头,望向座上的顾时行。
“待抓到郑知敬,他招供之后,若你父亲确实不知情女婿所为,顶多算个失察之罪,而你的知情不报之罪另算。”
言外之意,要算,但不会广告于众。
话到此处也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所以顾时行最后与她说道:“你且回去,今日之后,不得令不允出府。”
吴娘子呼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站起之时因脑袋晕眩而差些摔倒,看得旁人都胆战心惊的。
苏蕴没有上前帮忙。她不是菩萨心肠的活菩萨,所以无法与她共情,也不会去可怜她。
吴娘子终还是从地上站起,面色已然又恢复了苏蕴方才所见的麻木,眼底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苏蕴忽然开了口:“吴太守年岁已高,听说现在病倒了。”
吴娘子步子微微一顿,又听到她继续说:“若是再听到丧女的消息,恐怕受不住这个打击,不久也会随之而去。”
听到这话,吴娘子身子一颤,数息之后也没有转身,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正厅。
人走了,顾时行望向她,淡淡一哂:“阿蕴,你到底还是心软。”
苏蕴轻叹了一声,道:“到底罪不至死,两条人命呢,只是说一句话就有可能保住,何必吝啬?”
感叹后,苏蕴看向他,问:“那郑知敬真逃了?”
顾时行摇头:“逃不了,只等七叔把那十数个妇人救出来,便立刻缉拿。”
有人盯着郑知敬,随时可抓拿。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人质给救出来为好。
苏蕴算了算日子,然后道:“最多也就只能在陵川留六日了,够时间吗?”
顾时行面上神色淡然,毫无紧张感,颔首:“足够了。”
如顾时行所言,六日于他而言,也确实足够了。
两日后,七堂叔根据顾时行派出的探子,在一处庄子救出了那十几个被抓的妇人,同时擒住了十来个男人。
审问得知,这些男人曾做过山贼,但因山寨被剿灭成了流寇,后就为郑知敬所用。
这次就是郑知敬安排伪装成山贼抢银抢粮抢人,让他们把那些妇人关押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放出来。
期间也再说强调不允许碰那些个女子,事成后每人得二百两。
人一救出来,顾时行就让人去缉拿嫌犯郑知敬。
郑知敬失踪的第二日,顾时行就让人发布了通缉令,每个关卡加严排查。所以郑知敬虽然离开了有四五日了,但是尚未出岭南,所在之处大概八个时辰就能抵达。
他准备出岭南的时候就比擒住了。
被带回来后,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顾时行在牢房外看了眼手脚被铐住,闭着双眼坐在牢狱中的郑知敬。
听暗卫说,郑知敬被发现时,似乎已经认命了,没有做一丝的抵抗。
放弃了抵抗,大概也知晓在被抓回来后就是死罪了,可即便如此,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时行沉思片刻,转身出了牢房。
牢房外,乌云蔽日,黑沉沉的天色,树影昏暗,让人心情格外的沉重。
顾时行喊来了墨台,吩咐:“你去太守府,就说我说的,让那吴娘子私下来一趟府衙,莫要让人知晓。”
墨台应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娘子戴着帷帽出现在了府衙。
顾时行早已安排了人,待她一来,便让人带她去见郑知敬。
郑知敬依旧闭着双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在等死。
忽听到开牢门的声音,他也没有半点的反应。可待到有淡淡的熟悉雅香萦绕在鼻息之间的时候,他眼珠子忽然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待看到几步之外撩开帷帽的前妻,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放在膝上的手已暗暗地收紧。
让吴娘子进来的狱卒退出了牢房外,走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后,她才哽咽地开了口:“你便认了吧,待你去后,我便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
说到这,她红着眼低下了头,眼中已盛了泪。
他起了身,牢房中似乎静得只有铁链发出的声响。静默了几息,他才哑着声音道:“为了我寻死,不值得。”
顿了顿,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多年前的真相说了出来:“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元宵灯节。”
吴娘子一愣,疑惑地望向他。
他继续道:“第一次见你,是在元宵灯节往前推的一年。那时我与人斗殴,几乎没了半条命,倒在了街头,无人施以援手,是你让人喊来了大夫,给我付了银子,那时候匆匆一瞥,我便没有忘怀。”
叹了一口气,他继续道:“后来在元宵花灯节再见到你,想要得到你,再加上早已经知晓了你是太守之女,我想往上爬,爬出泥沼,两者念头一同出现,所以……”
他话语逐渐停了下来,看向了前妻。
看着前妻的神色中逐渐浮现怀疑之色,他双手用力握拳,手背青筋凸显,下定决心,哑声承认:“如你所想,那些人是我找来的。还有你回娘家的时候,我为了让你晚些醒来,所以一直让你身边的婢女在你的吃食中下迷药。”
他的话,只前半段话落在了吴娘子的心头上,都已如同惊雷一般,她双目瞪圆,无比震惊。
随后,震惊逐渐地变成愤怒,她霎时泪如雨下,愤怒上前捶打着他的胸口,哭着失控地骂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因那事情做了多少个噩梦!”
郑知敬由着她捶打。半晌后,待她打累了,动作缓了,他哑声道:“我就是个人渣,你也不必为我寻死,更不必为我守牌位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会认罪的,更不会拖累你父亲。”
今日他一直不招供,就是知道顾时行最后会让前妻来当说客。
或者说,顾时行知道他想见前妻最后一面才会招供,便会把前妻送来。
见她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这时,狱卒前来催促吴娘子离开了。
吴娘子含泪瞪了一眼同床共枕了多年的丈夫,随后抹了一把泪,毅然转身离去。
可在出了牢房外,眼泪更汹涌了。
郑知敬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也微微泛着红意。
不过小半刻,顾时行出现在了牢门外。
似有所察,郑知敬往牢房外看去,身处牢房的处境,但也很平静地道:“我招。”
顾时行下颌微抬,看向早已准备的主簿,让其进了牢房,他也随之进去。
这事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蒙冤四年,背负污名而逝的许通判也该沉冤昭雪了。
第98章 共同进退才是顾家的祖训。……
郑知敬对当年陷害许通判的事情供认不讳。他交代了事情的起因,也交代了又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他因通匪被许通判怀疑,所以先下手为强,让在通缉令上的山贼假意被捕,待指认了许通判后再李代桃僵,寻了死囚来假扮他们。
而许通判之所以会认罪,皆是全家都已经落狱,郑知敬便以全家老少的性命相要挟。
许通判知晓是他不认罪,也难以活着出去,如此不如保住家人一命,所以最后只能含泪认罪,背负着污名而逝。
郑知敬也承认是自己所谋算,而一些衙役或是有小有权势的人也因受他贿赂而参与到了其中。
郑知敬被游街的时候,被砸了不知道多少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郑知敬被判秋后斩首,其父母流放北境。
而吴太守知道自己已经有失察之责,已经向朝廷送去了检讨,以及辞官的折子。
最打击吴太守的不是因为失察之责,而是自己看错了人。这个人不仅通匪,还陷害了朝廷命官,让自己晚节不保,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的掌上珠许给了他。
顾时行与苏蕴这两日也准备回金都了,所以院中都是打理行礼的下人,把准备好的物什抬去前院放着,明日也好装车。
院中抬着,或是捧着行李的人从月门处鱼贯而出。
苏蕴在旁嘱咐:“小心些,里边有七婶送的陵川瓷器,别弄坏了。”
顾时行从外进来,看了眼鱼贯而出的行李,收回目光望向院中的妻子。
走近后,才打趣地问:“你这是要把整个陵川都搬回去吗?”
苏蕴轻瞪而来他一眼,与他进了屋子,才解释道:“这还算少了的,那些陵川贵眷知晓我要回金都了,一个个都送了好些礼来,我都没收。而族中亲眷知晓我不会收太过贵重的礼,所以只送了陵川的特产让我带回去,也有好些是托我带给母亲的。”
顾时行略微诧异:“都是她们所赠的?”
苏蕴给他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那倒不是,有些是我今早去挑选的。毕竟难得来陵川,也不好不给府中的姊妹,还有苏家的兄弟姊妹带些礼回去,还有哥哥的小闺女也准备了许多。”
顾时行接过茶水,轻笑:“你倒是什么都想到了,若是礼不够的话,下午我与你外出一同挑选。”
苏蕴摇头:“你尚有杂务未处理完,我与七婶她们去就好。”
说到这,苏蕴才问:“你方才去寻七叔都说了什么?”
顾时行饮了茶水,才道:“审问郑知敬才得知他这四年来依旧有给与他通匪的那一伙山贼通风报信。每每有剿匪都会事先给他们消息,让他们撤退,这些年来岭南的山贼虽然收敛,但岭南几乎所有的抢掠财物都是这一伙山贼所为。”
闻言,苏蕴紧蹙眉头,担忧道:“若是不管,只怕过个几年,山贼又会继续猖狂起来。”
“那郑知敬可有供出山贼藏匿之处?”
顾时行放下杯盏,摇头:“那些人虽从他这里取得信息,但同时也提防着他,郑知敬只知大概位置,不知准确的位置。”顿了顿,又道:“这事不归我管,我已经让七叔留意,若探得所在,便立刻派人去剿灭。”
现今太守虽然还未卸任,但心都已经不在政务上了,所以现在陵川大多事务都是身为知州的顾七叔在管。
苏蕴轻呼了一口气:“不过好在许通判能沉冤昭雪了,原本被流放的许家人也能回到陵川了。”
说到这,苏蕴问:“那郑娘子如何处理?”
这两日她一直忙碌,也没有问他。
顾时行道:“郑知敬招供前还提了一个要求,不要牵连他的妻子,我思索过后,便让她姑子庙,十年不得出庙。”
苏蕴闻言,叹了一口气,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
上前一步,双手从他腰侧穿过,抱住了他,贴近了他的胸膛,叹息道:“若那郑知敬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与郑娘子而言他确实是个难寻的良人。”
话语到这,语气中带了许多的感叹:“往后便是遇上再大的风浪,你也不能把我推开,我们要同进同退。”
她信顾时行的为人,他不会做像郑知敬那样泯灭良心的事情。但遇上困难,他恐也会做出像郑知敬一样的选择。
顾时行环抱住了她,贴着她的发髻,低声给了她承诺:“好,同进同退。”
听到他应好,苏蕴松了一口气,埋在他的胸膛之中汲入属于他的清冷的气息,舒心且安心。
她似乎越发的眷恋独属他的气息了。
晚间,族中亲眷做了践行小宴,来时的接风小宴热闹欢喜,走时的践行小宴却是多了几分伤感。
毕竟都在陵川相处了一个余月,相处起来也舒心,苏蕴自然也是不舍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能期望下一回的再聚。
翌日辰时初,旭日初升,天色清亮。
有来时多少人迎接,走时也是多少的人相送。
挥别了这陵川热情的族人,马车也渐渐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直到看不到后,苏蕴才放下帘子,轻靠到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
顾时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握住她的手。
*
他们从陵川出发,要出了岭南的地界,大概要五日时间,而出岭南,有一条约莫十多里地的峡谷。
行入峡谷,外边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正在眯眼假寐的顾时行睁开了双眸,听到有马蹄声出现在马车一车,他挡住靠着她休息的苏媛,掀开了一侧窗户的帘子。
马车旁的暗卫低声道:“世子,附近鸟兽似乎有些不对劲,过于躁动了。”
顾时行神色肃然凝神了起来,沉吟了一息,吩咐:“立即让人去前边与原路返回探路。”
暗卫颔首,随而骑马到前边安排人去探路。
苏蕴也醒了过来,听到他们二人的话,从顾时行的怀中起身,略有担忧:“出什么事了?”
顾时行的暗卫受过严酷的训练,对周遭的环境很是敏锐,若是他们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十有八九是了。
顾时行也放下了帷帘,知晓苏蕴也不是好哄的,便直接与她说:“鸟兽躁动,一则有可能是天气或是地动,二则是有极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可时下晴空万里,且陵川极少地动,第一个可能几乎排除。”
苏蕴闻言,脸色也瞬间肃然了起来:“人多聚集……会不会是与郑知敬勾结过的山贼?!”
顾时行神色严肃,他也是这个想法。
静默片刻,他道:“若真的是山贼,只怕后方的路也被堵死了,若是一会有什么危险,我会尽力把你先护送走。”
苏蕴闻言,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皱眉头:“你说过的,同进同退。”
顾时行轻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护送你走了,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说罢,他让她在马车内先坐着,他出去安排人去看周围的地形,看看有没有可退之路。
苏蕴在他出去前,拉住了他的袖子,顾时行转回头望向她。
苏蕴道:“你要记住你应过我的话。”
顾时行淡淡一笑,随之点头,温声应:“不会忘的。”
再次得到他的保证,苏蕴才松开了他的手。
顾时行下了马车,安排暗卫在方圆一里内搜寻其他出路。
她们所在的峡谷,两边山势陡峭,无路可攀爬,但仔细寻一寻,应当能寻到出去的峡谷狭路。
不一会,前去前方探路的与在方圆探路的暗卫一同到顾时行面前禀告。
前方探路的暗卫面色紧急:“世子,前方有埋伏!”
说话的时候,后方探路的人也骑马赶了回来:“世子,后方也有人追来了,约莫小半刻就来到了!”
这时地面隐隐有震动,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岭南的山贼许久未有这么大的动静了,可却在他离开岭南的时候似乎倾巢而出,其目的绝不可能只是为了钱财。
山贼多为无恶不做,但因近年剿匪频繁,恐怕多受窝囊之气,此次想要擒住他来和朝廷谈条件。
只一息,顾时行就有了答案,面色倏然一寒,沉着脸问方圆一里探路的暗卫:“可有找到狭路?”
那人语速极快的道:“前方半里有一条被树木所掩的小狭路,因狭隘,所以马车无法通过,只能一人一人的通过。”
顾时行没有迟疑,当机立断的道:“安排两人护送女眷离开,再立即寻人回来支援!”
若是全部人都走了,山贼熟知地形,恐怕不稍片刻,便会赶上且围了他们,届时只怕一个人都走不了。
苏蕴听到初意传来顾时行的命令,再而下了马车,急急的走到顾时行身前,问:“你呢!?”
情况紧急,顾时行与她解释不了太多,只道:“山贼目的是我,大抵想要擒住我与朝廷谈条件,不会伤我性命,但若是你与其他婢女都被抓走了,后果不堪设想,赶紧先走。”
山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女眷若被擒,后果可想而知。
说罢,顾时行看向夏珂,命令:“立即把娘子带走!”
夏珂立即拉上苏蕴,苏蕴知晓自己留下是累赘,累己也会连累旁人。
她咬了咬唇后,面色认真地与他说:“你小心,莫要违背对我的承诺。”
说罢,转身便与夏珂快步离开,但却还是频频回头望向顾时行,眼眶逐渐婆娑,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顾时行深呼吸了一口气,为了让她不要回头,直接转了身。
再回首,她已经没了人影。
两面皆有马蹄声传来,顾时行冷着脸去拿了一柄枪尖泛着银光的长枪,继而伫立在峡谷之间,目光锐利而凛冽的望着前方,与近百人的侍卫与暗卫严阵以待。
他自然也可以一同走,但顾家的子孙不会做出抛弃自己的下属而逃跑行径。
共同进退才是顾家的祖训。
第99章 受伤。
狭窄的峡道蜿蜒幽长,上方或有巨石遮蔽了日光,或有花草树木遮住,也只有细碎的日光透过稀疏的缝隙落在小道。而峡道的前边却好像是一直都看不到尽头似是,没有半点的光亮。
峡谷那边隐约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苏蕴脚下的步子更快。
能快些从这峡道出去,就能快一些寻到援助了。
但凭着她的脚程是快不了多少的,所以苏蕴让一个暗卫先快速地从峡道出去。
只要出了峡谷往前十里便会有一个驿站,到了驿站再寻一匹快马,到最近的城调动人马。
可到最近的城池也需要一个多时辰。
顾时行他们又怎能扛得住?
想到这,苏蕴的脸上越发的苍白,她紧紧咬着牙,暗暗为顾时行祈祷着的时候,她也不知在峡道走了多久,终见到了峡道尽头。
尽头上方岩石闭合,有两棵小树遮掩,但隐约可见有光亮透了进来。
脚下的步子骤然加快,更是催促着身前的人走快一些。
前边的人拨开了小树,苏蕴从峡道中出去的那一瞬间豁然明亮。
但她没有闲心感慨,她只想快些,再快些寻到能援助的人。
顺着出峡谷的方向所走,山路并未修整,依旧崎岖。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是出了峡谷,前面是平坦的官道。
才不过走了几步,十人中唯一的男暗卫脚步一顿,眯眼望向远方。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凛,抬手止住了往前走的女眷,随即身子伏在地下,手掌撑在地面,上半身更是贴在了地上,耳侧也贴着地面。
苏蕴与婢女见他如此,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片刻后,暗卫忽然起身,转身返回了两丈之外的峡谷,身姿矫捷地攀爬上一丈高的地方,随而后往远方眺望。
待看到远处的景象后,面色微边,静看了几息后,面色忽然松缓了几分。
从高处沿着岩石跃下,快步走到了苏媛的身前,略一拱手:“娘子,前方有一队人马赶来,目测有数百人。”
苏媛忙问:“可有看到旗帜?”
暗卫:“是皇家的标志。”
苏蕴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只有一息的惊喜。但下一息想到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顾时行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没有丝毫的消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惊喜都化为了虚无。
不多时,远处有尘烟扬起。
苏蕴心绪紧绷着,望着那几百骑兵穿着盔甲出现在视野之中,往峡谷那边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为什么会有皇家护卫军在附近?
苏蕴恍然想起李嵇的封地就在岭南,而圣旨上也说待大皇妃,也就是现在的静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