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站在外头其实也挺好的。
行礼过后,站在了一旁的角落,以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偏生这个时候顾时行走到了她的身旁,与她站在了一块。
苏蕴余光看到顾时行朝顾夫人和皇后一揖,再听他诚恳地道:“母亲,姨母,我心悦苏家六姑娘已有一段时日了,欲娶其为妻,还望成全。”
苏蕴佯装惊慌的道:“世子抬爱,是民女的福气,可、可民女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
顾时行看了眼身侧装得没有任何破绽,惶惶不安的说配不上他的苏蕴,不禁想起刚刚重生回来那段时日,她斩钉截铁拒绝他的果决。
一个柔一个刚。
现在就是柔的,但无论是柔,还是刚,在他眼里皆是她。
收回目光,再望向自己的母亲。
“这事得与你父亲,还有苏家商议才成,我一人做不了主。”
顾夫人本想着松口说娶就娶吧,但到底是要与丈夫商议,要与苏家商议过才成。
苏蕴微愣,是错觉吗?
——不然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有同意的意思在?
“儿子回去,会与父亲禀明,待父亲母亲应下后,再去苏府提亲。”
“民女与世子身份悬殊,还望世子莫要折煞民女。”苏蕴紧紧地攥紧帕子,低着头,看似既害怕又紧张被他看上后,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但实则心里很平静。
像是担忧皇后和顾夫人误会,忙朝着顾夫人跪了下来,急道:“侯夫人,民女与世子没有任何私情,也绝对没有高攀嫁入侯府的心思,还请侯夫人明鉴!”
若是苏长清在此处,定然会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两人配合得好似私下从没有什么交集过似的。
可苏长清清楚得很,顾时行不止是私下寻过几回自己六妹妹了,还软磨硬泡了大半年。
顾夫人沉默不语的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儿子,还有被儿子吓到惊慌失措的苏六。
毕竟能嫁入高门是无数女子的念想。也不知那苏六现在的惶恐,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可到底是真的担心这苏六被吓得不敢嫁,所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慰:“好姑娘,别怕,起来说话。”
顾时行见母亲去扶苏蕴,便知这事十有八\九稳了。
在这时,顾时行忽然开口与苏蕴道:“你若是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你莫要担心。”
话一落,顾夫人就怒斥他:“荒唐,你还知道人家姑娘有可能不肯嫁你,那你又为何要在大殿之中说那样的话?!这事传到宫外去,你也不娶苏家姑娘,你让苏家姑娘如何做人?姑娘家的名声就是让你这么轻贱的?行儿,你以前行事沉稳,从来不会这样的,你今日怎就让我这么失望?!”
顾夫人语气薄怒,把这些天无处诉说的烦闷一股脑儿的借题发挥了出来。
被顾夫人扶起来的苏蕴:?
刚刚觉得顾夫人会同意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
听了顾夫人斥责顾时行,苏蕴是懵的。
上辈子,在她的印象中,她这婆母可从来没有斥责过顾时行。
所以顾时行到底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能让顾夫人斥责他,还能让其没见过她几面就有了认同的心思?
苏蕴站直了腰身后,低声与顾夫人道:“夫人你不用担心,毕竟定淮王世子的事情是因我而起,顾世子也救了民女和嫡兄,民女不会让世子和夫人为难的。待回去之后,民女会禀告家中母亲,去姑子庙出家,届时也不用在意什么名声了。”
苏蕴的话落下,皇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以退为进的破绽。
顾时行听到苏蕴的话,眸色一敛,幽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底在想什么,其实不难猜。
她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此事真不能成,也可依着今日所言,名正言顺去姑子庙当姑子的后路。
也是,上辈子的事情对她伤害确实太大了,她怎能不谨慎?
“说什么傻话呢,长得漂亮并没有错,那梁邕胆大妄为也与你无关。再说殿中的事情是行儿的错,你一点也没有错。”顾夫人对上苏蕴,声音比斥责儿子的时候要柔和了许多。
说罢,看向皇后:“娘娘,这苏六姑娘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若就让她先出宫吧?”
皇后看不出半点破绽,也就收回了目光,轻点头:“去吧。”
破绽看不出来,不过皇后倒是好奇起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轻易松口,而且还对这苏家姑娘这般和善。
顾时行也一揖:“姨母,外甥也先行退下了。”
皇后点头。
从慈元宫出来,已经是申时了。
顾夫人牵着苏蕴的手,把儿子落在了后边。
到了宫门外,苏长清也候在了宫外的苏府马车旁。
顾夫人摸了摸苏蕴的发髻,柔声道:“回去后莫要多想,这事情会解决的。”
苏蕴轻点头,然后福了福身子,转身朝着嫡兄走去。
顾夫人看着苏家嫡子把苏六扶上了马车,然后转过身朝着她略一颔首,目光再与她身后的儿子对上了视线。
顾夫人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只见儿子浅浅一晒,也回以一颔首。
顾夫人脸色当即黑了,心一横,没有了任何犹豫
——他与苏六的婚事必须要成!
——回去后就与侯爷说去苏府提亲!
苏长清随即也转身上了马车,然后朝着苏蕴纳闷道:“方才时行好像对我笑了笑,他什么意思?”
苏蕴从宫中出来,暗暗呼了一口气后听嫡兄这么问,也是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苏长清道:“许是我看岔了。”
苏蕴想了想,问:“哥哥,在那春……什么楼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殿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清朝着外边的北砚道:“离皇宫远些后,寻个僻静的地方停半刻。”
吩咐后,转回头看向苏蕴:“一会与你细说。”
苏蕴点头。
过了约莫一刻,北砚在一处河岸边停了马车,四周也没什么人,而北砚与另外几个苏家护卫在远处盯着。
马车中,苏长清说:“时行在陛下前说心悦于你的时候,何止顾侯和陛下都惊了,便是我都惊了,我没成想他会这么的直接。”
苏蕴心道何止哥哥都惊了,她听到这事的时候也惊了。
“不过他这样说,反倒让陛下和顾侯没有多相信,都觉得这心悦是假,想教训梁邕和护住你,不让定淮王迁怒你才是真的。而且这话说出来后,无论如何,娶你也会容易许多,旁人也不会对你有太多的偏见。”
说到这,苏长清继而语重心长地道:“不可置否,时行为了娶你,确实是费了很大的心思,你与他成亲,或许是好事。”
苏蕴点头:“我知道。”顾时行对她有情,从知道那日起,她就没有怀疑过,只是之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却是有了。
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有怨过,有烦过,也有现在的感激,可这里边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次得他费心相助,也得他的帮助而脱了险,而这些情,她会给他当好贤内助来还。可对他的情,她就没法还以同等的情,所以才有了负担。
苏长清撩开了帷帘,往外看出去,继而道:“今日在那楼里的时行,是我看到过最出格的时行。他把梁邕拎起,让其半个身子探出了凭栏外,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估摸着他不仅是想把这事闹到宫里,更多的是泄怒。先前听到梁邕来府上提亲,恐怕早就已经怒了,只是隐忍没有发作,今日才彻底的发作了。”
说到这,苏长清看回不说话的苏蕴:“你也不用担心,今日殿上,陛下发了怒,砸了一些弹劾梁邕的折子,显然也是极为烦梁邕了,他日后就算能从牢中出来,也会被紧盯着。”
听到这,苏蕴微微颦眉,问:“梁邕私自派兵假扮悍匪截杀朝廷命官,这事陛下不管了?”
苏长清脸色凝重地与她解释:“梁邕若只是个纨绔子弟,皇上自然留不得他,但他后面是定淮王。定淮王手握兵权,且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有什么意外,谁能确定定淮王会不会……”余下的话,苏长清没有明说。
苏蕴大概听明白了嫡兄的意思——这梁邕在金都,能是人质,同时也能是一个易爆的爆竹。
上辈子,定淮王以交付兵权换回儿子的性命,所以皇帝只是削去他的世子之位,把他送回了定淮。
“不过,你若真能得忠毅侯府相护,必然不会有什么麻烦。”苏长清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忽然道:“对了,离开皇宫的时候,时行让我与你说,接下来的这几日,关于他要娶你的事情,你能装得有多不愿,就装得有多不愿。”
苏蕴抬起眼眸,不解地看向嫡兄:“为何?”
苏长清自嘲的一笑:“还能为何,他呀,把我也拉上了贼船,他算计他的双亲,还要我来算计自己的双亲。他说这是能让你风光嫁入侯府,也是能让刘二小娘离开苏府的法子。”
苏蕴微愣,还是不明白顾时行是如何布局的,让她能风光嫁入侯府她能理解,可能让小娘离开侯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长清见六妹妹沉思的脸色,劝她:“时行的想法,常常是九曲十八弯的,所以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你也别去想了,总归是他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话,也就把人喊了回来,然后回府。
苏长清回到府中,柳大娘子和苏尚书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苏长清大概的与双亲说了宫中的事情,然后道:“梁邕是自作自受。”
柳大娘子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有顾世子,不然我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办。”
今日听到儿子被悍匪拦路时,她的心都凉了半载,好在平安无事,不然她也活不下去了。
回想到这,柳大娘子看向苏蕴,面露不悦:“还是把你小娘接回来吧,省得跑来跑去不安全。”
苏长清听到母亲这话,忙打断:“母亲,这事先不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与母亲和父亲说一下。”
夫妻二人齐齐地看向他。
苏长清看向六妹妹,然后温声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苏蕴朝着父亲和主母欠了欠身:“女儿先回去了。”
嫡兄要提的,应该是今日顾时行在大殿中说要心悦她的话。她还没有出阁,就算时下说起这些事情,她没有什么可羞涩,可到底还是不大适合留在这里。
等苏蕴离开后,苏长清呼了一口气,说:“时行在大殿之中说要娶六妹妹。”
柳大娘子点头“嗯”了一声,可下一瞬反应了过来,蓦地瞪着双眼,惊愕的看向儿子,迟疑地问:“我没听错吧?”
就是一旁的苏尚书也一脸的错愕。
苏长清点头:“没听错,时行在殿中真的事这么说的,他说心悦六妹妹。”
苏家夫妻面面相觑,眼底皆有几分茫然。
最后,柳大娘子回想了一番这二人见面的次数,然后道:“六丫头与那顾世子也没有过什么交集,顾世子怎会忽然这么一说?”
苏长清睁着眼,说着谎:“时行早就对六妹妹倾心了,这事不仅是六妹妹,就是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出现了梁邕的这一出,恐怕时行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彼此的身份太过悬殊了,难能在一起。”
夫妻二人除了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缓了许久后,柳大娘子才缓过来了些。
她忽然觉得心头有些不顺,暗道那侯府世子就是不喜欢自己的亲女儿,喜欢旁的姑娘也总好过喜欢那六丫头。
可转念想想,喜欢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娶又是另外一件回事了。
在柳大娘子这么想的时候,皱眉沉默许久的苏尚书开了口:“然后呢,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想娶六丫头?”
说罢,苏尚书面色凝重的看向了儿子。
苏长清清楚父亲担心的不是六妹妹,而是担心会因顾时行与六妹妹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从而与侯府生出了嫌隙。
无奈的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因为父亲对儿女们没有多大的情分,所以他这个做长兄的才会竭力的对弟弟妹妹好。
也因此,他才会答应与顾时行联手来诓一诓彼此的双亲。
为了顾时行和六妹妹的婚事,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操碎了。
回过神来,苏长清应:“时行正有此意。”
话一落,苏尚书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
第56章 配合。
苏尚书黑着脸沉思了半晌,然后才开口:“六丫头的婚事得及早定下来,就从那两个进士中选一个。待他们成婚后,我再从中安排,让那进士到离金都远一些的地方任职。”
苏长清听到父亲的话,便知道父亲已经认定了侯府不会上门提亲的。
毕竟那是侯府,六妹妹虽名义上已经是嫡女了,但究其出身依旧是庶女,只能嫁与寻常世家,像侯府这样的高门世家,是想都不能想的。
苏长清:“父亲,今日时行是当着陛下和侯爷的面说出这话的,何不等有定论了再给六妹妹说亲?”
“有定论,能有什么定论?!”苏尚书怒问。
“忠毅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苏尚书冷笑了一声,自问自答:“侯爷是陛下的少年伴读,情谊深重。侯夫人更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而侯府世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卿,将来更是要袭爵的,如此位高权重,莫说是你六妹妹这个记名嫡女配不上了,就是你四妹妹都配不上!”
一旁的柳大娘子听到丈夫这么挤兑女儿,想反驳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语嫣的性子和心性,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叹气。
当初想与侯府结亲,终究是痴人说梦了。
苏尚书继而厉声道 :“六丫头绝无嫁入侯府的可能,若是时行与她纠缠,她也有了心思,两人磨来磨去,最后不仅磨没苏家与侯府的情分,还磨没了她自己与苏家的名声,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事情还未彻底闹大,把她嫁了。”
苏长清看着父亲面色严峻,暗暗地叹了一声气。父亲的反应,在他和时行的意料之中,因此也有了应对的说辞。
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住了两日,顾时行与苏长清大概商议了两家人的态度,又该如何应对。
“父亲请稍安毋躁,匆匆忙忙的嫁了六妹妹,并不是什么好事。”
停了几息后,苏长清继而道:“父亲是怕不然亲事结不成,反倒结成仇罢了,可就算父亲这么做后,也有可能结成仇,积成怨。侯爷不会在意,可时行难道就不会在意?”
话到最后,苏长清补充:“父亲与侯爷的情分还在,可孩儿与时行的情分却不在了。”
那边的柳大娘子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有些坐不住了。
儿子的前途可不能开玩笑,与忠毅侯府世子交好,在仕途上面总归有利无害,还能少走许多的歪路。
苏尚书微微蹙眉,又听苏长清说:“时行并不是旁的纨绔子弟,反而是非常的有能力。他若是真心的想娶,也能说服侯爷和侯夫人。可若是父亲此次匆匆忙忙把六妹妹嫁给旁人,等时行袭爵之后,难道还会与苏府,与孩儿亲密无间?估摸着三代以后,侯府与苏府大概会没有什么往来了。”
柳大娘子这时已经着急了,急道:“那这到底要怎么办?前边是定淮王世子,现在又来了个顾世子,这六丫头怎就这么招人招麻烦?”
苏尚书沉默。
苏长清继而道:“父亲是觉得侯府高门大户,选妻会选门当户对。可父亲也是知道的,现在侯府如日中天,若是再谈门当户对的婚事,那么这势力会有多大,陛下……”苏长清压低了声音,极为低声谨慎的道:“那边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
苏尚书皱起了眉头。
“父亲不若先等半个月再说六妹妹的婚事,总好过彻底让时行记恨上要来稳妥一些。”
“是呀,大人你就缓些时候再给六丫头定下亲事吧。”柳大娘子在一旁也劝道。
原本柳大娘子听到儿子的话也非常的不悦。毕竟先头侯府看不上自己的女儿,转头那世子就看上了记名嫡女的,这不是在侮辱女儿,再打她的脸么?
可是一听儿子这么说,若是这亲结不成,既有可能因此与侯府世子决裂,那怎么行?!
往后太子继位,而顾世子又是太子的表兄,定然得到重用,若是他日位极人臣,那她的儿子因此事被记恨了,在朝中岂不是寸步难行?
为了不让六丫头嫁入侯府保住自己的面子,从而撺掇着丈夫把六丫头赶紧嫁出去,若是会导致儿子的仕途,那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若是六丫头嫁入侯府,她又向来敬重嫡兄,又想在侯府立主脚跟,那必然是要倚靠着苏府的,如此怎可能不帮着长清?
想了这么多,柳大娘子也就帮着儿子劝丈夫了。
苏尚书沉默不语,但态度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的斩钉截铁了。
*
与此同时,忠毅侯府。
顾时行与母亲回到府中,顾夫人什么也没有与他说,母子二人就这么静默无言的待在厅中。
直至顾侯回来,面无表情地问儿子:“你想娶苏家的那个女儿?”
顾时行没有任何的迟疑,应:“孩儿想娶苏家六姑娘。”
顾侯沉默了半晌,看向身侧的妻子:“夫人,你觉得呢?”
父子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夫人的脸上。
顾夫人沉着脸道:“你儿子都在大殿之中那么说了,若是不了了之,这不是逼着人家姑娘去死吗?!”
说着又瞪了一眼向来听话,今日之前从来没有斥责过的儿子,随后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上门提亲了。”
顾侯闻言,沉默了许久后,抬眼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为父希望你不会拿侯府百年基业来开玩笑,所以你做的这个决定,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顾时行面色从容:“父亲所言极是,但孩儿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顾侯点头“嗯”了声,与妻子道:“此事,依夫人所言。”
说着起了身,顾时行忽然喊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要求父亲。”
顾侯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
“孩儿希望父亲能寻苏伯父饮两杯酒。”说到这,顾时行如实道:“苏伯父大概会觉得父亲不会答应这婚事,恐会心里不安,觉得会因此事让父亲心生嫌隙。”
顾侯略一思索,而后道:“知道了。”
说着,走出了厅子。
顾夫人目送丈夫走出了厅子,而后转头看向儿子,从出宫到现在,才开口与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若是真想娶那苏家的女儿,你就答应我几件事。”
顾时行看向母亲,微微颔首:“母亲请说。”
顾夫人抬着下巴,开口:“第一,成家立业之后,敬爱发妻。”
——她担心他往后对妻子,也像现在这般的冷冷淡淡,长久以往后儿媳会与他离心,与他也没有再能亲近的人了。
顾时行应:“母亲请宽心,我日后定然敬爱妻子,不会让她受委屈。”
顾夫人点头:“成亲之前,不管你曾对别的人有过什么心思,但成婚之后,只能全部放在妻子的身上,不能再生出别的心思。”
顾时行低垂的眸中浮现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无奈,应:“母亲莫要多想,我只心悦苏六姑娘一人。”
——啐,承认得这么直接,谁信!?
顾夫人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
“如此最好,再有最后一点,我希望你成婚之后,在一年内尽快有消息。”
顾时行抬眸,不解地看向母亲:“是何消息?”
顾夫人别开目光,虽然非常不想在没成婚之前就说这些,可还是说了:“子嗣的消息。”
顾时行一时语塞,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无奈之色:“母亲,这其中有许多意外,恐难以保证。”
顾夫人转回头,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对视半晌,顾时行还是与母亲服了软:“好,我答应母亲。”
儿子应下,顾夫人也暗暗的呼了一口气。她哪里是着急抱孙子,她是怕儿子成婚只是为了应付她,却不与儿媳行周公之礼。她更担心苏家姑娘因身份不高,没有强硬的娘家相撑,也不敢把未行礼的事情说出来,从而帮着儿子来瞒她。
“行,明日我就去探探柳大娘子的口风,若能定就准备提亲。”说到这,顾夫人叹了一口气:“柳娘子先前是想让四姑娘与侯府结亲,可我佯装不知,也不知她会不会轻易应下。”
顾时行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直言道:“母亲尽管去说便是,长清会帮着说服柳大娘子的。”
听到儿子提起长清,顾夫人顿生烦躁,驱赶他:“你别在这站着,看得我头疼,该干嘛干嘛去。”
顾时行颔首,然后转身走出厅子。转身之际,唇畔多了抹淡淡的笑意。
母亲待他倒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往前,母亲以为是因怀他的时候,吃坏了东西才会导致他一生出来就病弱,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心怀愧疚。在他从普安寺回来后,也依旧把他当做当年那个病弱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对待。
母亲现在的变化,也是好事。
*
顾侯邀了苏尚书去喝酒。
二人说了好些话,苏尚书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不了解这多年的好友,顾侯尊重他儿子的决定,他想娶,他不会强压他娶别人。
还让他莫要多想,儿孙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听到这些话,苏尚书心底才轻松了许多。
不管是苏尚书,还是柳大娘子都松了口,可还是生出了意外的。
第二日,苏蕴到了柳大娘子的跟前,说是要去姑子庙修行。
柳大娘子惊愕地看着苏蕴,迟迟未反应过来。
苏蕴诚恳道:“女儿不会让母亲父亲为难的,昨日哥哥应已与母亲父亲说了宫里边的事情了,女儿想了一宿,还是去姑子庙修行,才不会影响到家里。”
苏蕴昨晚回去想了想顾时行让她表现得不愿,她琢磨这事倒也不难,也就只是把先前的态度表现出来罢了。
“六丫头,你没与我开玩笑吧?”柳大娘子回过了神来,觉得六丫头在诈她。
那可是侯府,她怎么可能不想嫁?
苏蕴一副柔顺之色:“女儿没有开玩笑,趁着宫里的事情还没有传出风声,不如就让女儿这两日收拾行囊,去见过小娘后,就去了姑子庙。”
“你可知道,去了姑子庙,便是不是当姑子,往后也难嫁人了?”柳大娘子皱着眉头问。
苏蕴道:“那梁邕提亲不成,又闹了那样的事情,金都城内的都怕惹上麻烦,也就没人敢娶女儿。如今顾世子又在宫中那么说了,还有谁敢娶女儿?与其让父亲母亲为难,不如不嫁人了。还望母亲成全,让女儿去姑子庙。”
柳大娘子自然不会应她的,反问她:“这要是万一侯府真要上门提亲呢?”
昨晚丈夫回来后,与她说了顾侯是同意的。她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得劲的。
原本还在为这六丫头能嫁入侯府感觉心塞,可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
苏蕴果决道:“女儿不想嫁侯府,那高门大户,不是女儿能肖想的。”
“你就当真想去……”话还未说完,就有婢女在厅门传话。
“大娘子,侯夫人与顾世子来访。”
柳大娘子琢磨了一下,应当是来说议亲,便让人去请了。
下人去请的时候,柳大娘子起了身,与苏蕴道:“这事稍后再议,你先回去。”
说着走出了门外。
苏蕴看着主母离开的背影,心想自己会不会表现得还不够不愿意?
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奈的先离开。
与初意路过巷中,忽然一个纸团从屋顶上扔下,落到了她们前边的路上。
主仆二人都已经能做到面色淡定地看着那青石砖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纸团了。
不用怀疑,定是墨台扔的。
苏蕴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走上前去捡纸团。
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表情顿时复杂,且带着几分扭曲。
——当着我母亲的面,坚决的表示不愿嫁我。
顾时行真的……,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暗地里三番几次让她嫁他的人是他。好,她应了,可他反倒让她在明面上百般不愿。
他这可是因她应了他,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娶不到她了。
这么闹腾,也不怕因他母亲不喜她,原本已经同意了,现在又不同意了。
苏蕴犹豫地看了眼纸条,最终还是决定信他。
把纸条放入了怀中后,与初意道:“一会见机行事。”
吩咐后,转身往回走。
那边,柳大娘子把迎顾夫人和顾世子进了正厅。
顾夫人与其几番客套,道:“昨日在大殿之中,我儿言行不当,对苏六姑娘的清誉有所影响,实在是对不住,莫要怪罪。”
顾时行拱手作揖,微微一躬:“昨日多有得罪,抱歉。”
柳大娘子忙道:“顾夫人千万不要客气,昨日若不是顾世子忽然出现救下长清和六丫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对于苏家来说,顾世子就是长清和六丫头的救命恩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
顾夫人闻言,笑了笑,随后道:“我昨日回去后细想了一下,觉得既然是行儿喜欢的,再者苏六姑娘性子温顺,品性也好,不若两家结为亲家,柳大娘子你看如何?”
柳大娘子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了眼顾时行,再看回顾夫人。
略有为难:“我们这六丫头虽说已经记名到了我名下,可到底也曾是庶女。以后这说出去,说侯府的嫡媳是庶女出身,恐怕有些不大好听。”
顾夫人好似看得很开,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与侯爷也不会在意,且我们也不会因为如此而亏待苏六姑娘的,柳娘子你看看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能不能成?”
柳大娘子看向顾时行,心下思索了起来。
她知晓这事定是要成的,可她不能这么轻快地就应了,太快应了,自己与女儿的面子就太轻贱了。
就在思索间,厅外传来苏蕴的声音:“母亲,女儿不愿。”
厅内几人都闻声往门外望去,顾时行看见苏蕴,唇角只一息微勾,下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蕴跨过门槛,款款走进,停下后朝着柳大娘子和顾夫人福身。
随而对上顾夫人,恭敬的解释:“侯夫人,民女已经与母亲说了,这几日就会收拾行囊,准备去姑子庙,还望顾夫人见谅。”
顾夫人闻言,错愕地看向柳大娘子:“苏六姑娘真的这么说了?”
柳大娘子面色一变,忙解释:“她是这么说了,但我还没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