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微微摇头:“我今日前来,是想对你们决斗的结果做出准确判断。我告诉你这些,只为交换我方才想知道的答案罢了。”
齐傲松疑惑地望着云襄:“方才的答案?我必败无疑的答案?”
“正是。”
“这是为何?”
云襄淡然一笑:“这已经与咱们心中默认的约定无关。不过既然齐盟主动问,云襄也不妨告诉你,我今日冒昧登门造访,是因为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银子的味道?”齐傲松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公子说话高深莫测,齐某还要请公子明示。”
云襄笑道:“齐盟主有北六省第一刀之美誉,在江湖上的声望如日中天。今日东瀛武圣在你的寿筵上杀人挑战,你们的决斗必将轰动武林。如果有人借你们的决斗设局开赌,必定会引得天下赌徒闻风而动。我敢肯定,武林中人无论是出于民族感情还是处于对齐盟主武功的信赖,都会押盟主胜。”
齐傲松恍然大悟道:“而你则要押我败。你既知我必败,自然胜券在握,就等一个月后,一举赢得这场豪赌?”
云襄颔首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可以押自己输啊,就当为儿孙后辈挣下一大笔赡养费吧。”
“滚!你给我滚!”齐傲松勃然大怒,愤然指向门外,“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不然老夫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云襄摆手笑道:“齐盟主不必动怒,其实你也可以不败嘛。依-楼-听风-雨。只要拒绝对方挑战,他难道还能逼你动手不成?”
齐傲松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齐傲松自出道以来,从未在别人的挑战面前退缩过,何况对方还杀了我平生最敬重的对手和知己。我齐傲松的为人,岂是你这江湖骗子所能理解?可叹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江湖异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俗物。快发你的昧心财去吧,别再让老夫看到你!”
“虚名累人啊!齐盟主在京沪上打滚多年,难道还没有看透?”云襄愧然轻叹。见齐傲松不为所动,云襄只得拱手道:“既然齐盟主下了逐客令,云襄只好告辞。”
“不送!”齐傲松一脸愤懑,连最起码的客套也免了。
云襄叹着气出得房门,在门外等候的筱伯满是希冀地迎上来,小声问:“怎样?”
云襄遗憾地摇摇头:“出去再说。”
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登上马车,车夫甩出一个响鞭,马车立刻顺长街轧轧而行,一路向北而去。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齐府的众宾客才恍若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纷纷打听:“他就是千门公子?他真就是公子襄?”
马车在蒙眬长街疾驰而过,后方突然有人高叫着追了上来:“公子襄站住!我点苍派要为门下讨回公道!”
呼叫声中,几匹快马蹄声急乱地追近,渐渐向马车两侧包围过来。车中,云襄舒服地靠在绣枕上闭目养神,对车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自明珠与亚男先后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五年多,这五年多来,他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也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除此之外,更多了无尽的寂寥和萧索。
他对面的筱伯则侧耳细听这外面的动静。就在几匹快马即将完成对马车的包围时,马车外突然响起长鞭的锐啸,以及鞭梢击中人体的脆响,跟着就听到不断有人惊叫落马,以及落马后的痛呼惨叫。片刻后马车外安静下来。筱伯高声笑道:“风兄的鞭法又见精进了,只是出手也忒狠了些。”
车外传来车夫爽朗的大笑:“若连这些杂碎都不能干净利落地打发,风某岂有资格为公子执鞭?”
马车速度不减,继续顺着长街疾速疾驰。车中,筱伯望着闭目养神的云襄,人不知小声问:“公子,莫非齐傲松明知是败,还是坚持应战?”
“你知道他的为人,”云襄遗憾地摇摇头,“我已经如此激他,甚至点明他这一战会受人利用,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实在令人惋惜。”
"咱们已经尽力,公子完全不必自责。”筱伯小声劝道:“也许在他的心目中,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个人的荣誉,甚至还有我泱泱天朝的尊严吧。”
云襄一声嗤笑,说道:“真想不通我华夏千千万万人的尊严,跟他齐傲松一个人的胜败有什么关系?天朝若要尊严,还不如守好自己的还防线,将进犯的倭寇斩尽杀绝。”
筱伯点点头:“看来咱们是无力阻止这场阴谋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云襄冷笑道:“对无力改变的事,我想来是顺其自然。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谁都不愿错过。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还应该去渐渐这次决斗的另一个主角---东瀛武圣藤原秀泽。”
筱伯担忧地望了云襄一眼,说道:“公子,北京乃天子脚下,素来藏龙卧虎,更有六扇门一直在通缉公子,咱们这一去,会不会太冒险?”
云襄悠然笑道:“这就要问筱伯你了。”
筱伯忧郁片刻,迟疑道:“听说一直对公子穷追不舍的柳公权,自从上次栽在公子手中后,受到朝廷责罚,近日已忧愤而亡。六扇门中已没有真正的好手,公子只要不太张扬,老朽自然能保公子平安。”
“既然如此,到北京后再叫醒我。”云襄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在车中躺下来,喃喃道:"我真想早一点儿见到那个东瀛武圣,他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啊!”
直到云襄的马车驶远后,点苍派几个汉子依旧躺在道旁呻吟不已。虽然方才那车夫的马鞭已手下留情,不过几个汉子从奔驰的快马上摔下来,仍旧伤得不轻。几个人正骜骜咧咧挣扎着爬起来,突见一骑深骏无匹的白马出现在官道尽头。随着马上骑手面目的渐渐清晰,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咒骂和呻吟,俱呆呆地望着来人,几乎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马背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衣少女,看摸样不超过二十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定和从容,油漆眼眸中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令人无法看透。少女长袖飘飘,白衣胜雪,在月色下徐徐纵马走来,顿然给人一种飘然除尘之感。
“请问,公子襄的马车可是从这儿经过?”少女款款问道,声音如新莺出谷。
“没错!”几个汉子抢着答道,“他刚过去,还打伤了我们好些弟兄。”
少女对几个汉子拱拱手,正要纵马追去,就听一个汉子突然问道“姑娘,你也跟公子襄有仇?”
少女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淡淡吐出四个字:“仇深似海。”说完一磕马腹,骏马立刻闪电般追了上去。点苍派几个汉子依依不舍地遥望少女背影,迟迟不愿收回目光。一个汉子喃喃自语道:“这姑娘是谁?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根本不像江湖中人,却敢孤身追踪公子襄。”
“是天心居的嫡传弟子!”另一个汉子突然指着少女的背影惊呼,“我人的她那种剑,江湖上独一无二。”
炉上新水已沸,室内茶香弥漫。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能喝上一杯新沏的好茶,无疑是最惬意的享受。不过云襄任壶中水沸,却依旧瞑目端坐不动。一旁的筱伯则搓着手在室内徘徊,并忍不住往楼下看,眼中隐约有些焦急。
这里是北京城最富盛名的“羽仙楼”,也是三教九流喜欢聚集的大茶楼,从二楼雅厅的窗口可以看到楼下大厅中,乱哄哄没有半点羽仙的雅意,只有江湖过客的喧嚣。
“公子,”徘徊了许久的筱伯终于停下来,“藤原真会来?”
"放心,他肯定会来!”云襄瞑目微笑。
“听说藤原在京中又击杀了两位武林名宿,朝廷竟然不管不问。”筱伯连连叹气,“不仅如此,朝廷还给他颁有免罪金牌。并昭告天下,任何人只要接受藤原挑战,在公平决斗中无论哪方被杀,胜者俱无罪。这不是鼓励民间私斗么?哪像明君所为?”
云襄终于睁开眼,“听说此事是福王一力促成。自上次咱们平倭一战之后,沿海总算平静了几年,现在倭寇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朝廷欲借助东瀛幕府将军的力量打击倭寇,所以不得不对他的使团可以笼络。”
筱伯还想说什么,却被楼下突起的骚动吸引了目光。依-楼-听风-雨。只见一个梳着唐式发髻、身披奇怪服饰的异国男子,环抱双手缓步进来。那男子年过三询,面白无须,长相很平常,唯眸子中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厉。身上袍袖宽大,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走起来“咯咯”作响,十分怪异。他的身材并不见高达健硕,却给人一种浑身是劲的奇异感觉。尤其腰间那一长一短两柄刀,刀身狭窄如剑,前端却又带有一点弧形,既不像刀,也不像剑,样式十分罕见。
“就是他!”筱伯虽然从未见过藤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来人那种睥睨四方的气势,据对不是寻常人能装出来。筱伯正要下楼迎接,却见有人突然拦住了那倭人的去路。
“怎么回事?”楼下突然的寂静让云襄有些奇怪,坐在雅间深处,他看不到楼下的情形。
“有人拦住了藤原去路。”筱伯在窗口紧盯着楼下的动静,“是自称武当俗家第一高手的萧乘风,他在像藤原挑战。。。藤原剑未出鞘就将他打倒在地,又有人上前,他们将藤原围了起来!”筱伯不停地解说着楼下的情形。
“别让他们乱来!”云襄话音刚落,筱伯立刻从窗口跃了下去。
楼下,藤原正与茶楼中十几名江湖豪杰对峙,虽然他的长剑尚未出鞘,但凛冽的杀气已弥漫整个大厅,令人不敢稍动。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轻盈地落在双方对峙的中央,刚好挡在藤原与众人之间,顿时把迫在眉睫的杀气消弭于无形。藤原秀泽心中一凛,凝自望去,见是一个青衫白袜、作仆人打扮的平常老者。老者面容和蔼,举止恭谦,对对峙的双方拱手笑道:“不过是一点儿小误会,何必就要拔刀相向?萧大侠,藤原先生是我家主子的贵客,还望萧大侠高抬贵手。”
那领头的萧姓汉子见这老者来得突兀,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心知京中藏龙卧虎,倒也不敢造次,忙问:“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一向深居简出,从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份,不过萧大侠一见这个,想必就能猜到。”筱伯说着掏出一件物事向萧姓汉子面前一扬,就见他倏然变色。众人心中奇怪,正要细看,却见筱伯已收起那件物事,转身对藤原秀泽抬手示意到:“藤原先生,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请!”
“你的主人是谁?”藤原秀泽冷冷问。
“正是你想见之人。”筱伯笑道。
藤原秀泽没有再问,在筱伯示意下,缓缓跟着他登上了二楼。几个江湖汉子忙转向萧姓汉子问道:“萧大侠,那人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萧乘风一脸凝重,总之咱们都惹不起。“说着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几个江湖汉子见他面有惧色,心中都有些惊讶。这世上能令武当俗家第一高手萧乘风畏惧的人并不多,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悻悻地随他退了出去。有人不甘心地冲楼上恨恨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管他是谁,我看多半是个汉奸。”
二楼雅厅的幽静与一楼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藤原秀泽刚进门,脸上就闪过一丝惊异。之间雅间中竟设着榻榻米,榻榻米中央是一方古朴的紫檀木茶几,茶几上陈设着景德镇的茶具。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跪坐在茶几前,正专心致志地倒水泡茶。藤原秀泽先四下大量了一下,确定雅间中再无第三人后,才对屋子中央那个貌似柔弱的书生一鞠躬,“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在哪里?”
书生淡然一笑,没有回答,却抬手示意道:“坐!”
面前这个相貌平常的书生眼中,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淡薄和超然,令藤原秀泽也心生好奇,不觉在书生对面跪坐下来。却见书生以标准的茶道手法斟上一杯茶,对藤原秀泽示意道:“虎跑泉的水与西湖的大红袍是绝配,在东瀛肯定尝不到。”
雅间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茶香,藤原秀泽虽然对茶没有特别的研究,却也忍不住捧起品茗杯轻轻一嗅,顿觉一股清香直冲脑门,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浅尝一口,更觉齿颊留香,回味悠长。依-楼-听风-雨。他缓缓饮尽杯中香茗,才搁杯轻叹:“真是好茶!”
“当然是好茶!”书生傲然一笑,“正如藤原先生一样,都是人间极品。”
藤原秀泽眉梢一挑道:“你知道我,而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小生云襄。”书生拱手笑道。
藤原秀泽对这个名震江湖的名字似乎并没用感到特别,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拜贴,展开放在书生面前,盯着书生问道:“云襄君用这副画把我引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请我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拜贴上是一副简陋潦草的画,画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人挥刀的姿势。云襄点头道:“我一个朋友听闻藤原先生乃东瀛武圣,便托我把这幅画带给你。他说藤原先生若有回信,可以托我转交,如果没用也无所谓,不过是一时游戏罢了。”
藤原秀泽这才注意到,桌上除了茶具,还备有笔墨,他立刻拿起狼毫,信手在拜贴上一画,然后合上拜贴,双手碰到书生面前道:“请云襄君务必将它转交给你的朋友,拜托了!”
云襄收起拜贴道:“藤原先生不必客气。”
藤原秀泽再次鞠躬道:“请云襄君转告你的朋友,在下殷切期盼与他相会。”
云襄点点头道:“我会转告。”
“多谢云襄君的茶,藤原告辞!”藤原秀泽说着站起身来,低头一鞠躬,然后转身便走,待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过头,迟疑道,“有一个问题,藤原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讲!”
“在下刚开始以为云襄君只是一个信使,但现在却觉得送信这等小时,绝对无法劳动云襄君。你送信是次,要见我才是真,不知我这感觉对也不对?”
云襄微微一笑道:“不错!你感觉很对。”
藤原秀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云襄君不是武人,何以对在下如此感兴趣?”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想不到藤原先生是个君子,对君子云襄当以诚待之。不知道藤原先生可曾见过斗鸡没有?”
“斗鸡?”藤原秀泽疑惑地摇了摇头。
“就这北京城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养有一种好斗的雄鸡。这种鸡嗜斗成性,不惧生死。”云襄笑着解释道,“因此人们常让两鸡相斗为戏,甚至以此为赌,这就是斗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藤原秀泽眼中的疑惑更甚。
“原本跟你吗什么关系,但自从你杀彭重云,向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挑战后,就跟你有关系了。”云襄笑道。
“此话怎讲?”藤原秀泽面色微变。
“人的好斗天性,其实远胜于鸡。”云襄喟然叹息,“既然你不惜用性命与人决斗,自然也不会在乎有人以你们的决斗为赌。我打算在你身上下重注,当然要亲眼看看你的模样气质,这样心里才会踏实。就像那些斗鸡的赌徒,没见过斗鸡,谁会闭眼下注?”
“你把我当成了斗鸡?”藤原秀泽面色气得煞白,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云襄却浑不在意地笑道:“不止我一个,自从你与齐傲松决斗的消息传开后,在京城富贵赌坊下注的赌徒已超过了万人,赌资累计达数十万两,相信到你们正式决斗的时候,这个数字还要翻番。”
藤原秀泽的脸色已由煞白变得铁青,眼中的寒芒多人心魄,紧握剑柄的手也有些发白。依-楼-听--风-雨。但对方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却始终浑然无觉。半晌,藤原秀泽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说道:“你是齐傲松派来的吧?他知道在我剑下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打击我的斗志,削弱我的杀气。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懂得,在咱们大和民族眼里,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
“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云襄一声嗤笑,“大概斗鸡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不在乎赢了多活几天,输了变成香酥鸡。”
“你们的卑鄙手段,对我来说根本没用。”藤原秀泽冷笑道,“你回去告诉齐傲松,除非在天下人面前弃刀认输,否则就省点儿力气准备好棺材吧。告辞!”
见藤原秀泽一脸傲气决然而去,云襄只有苦笑着连连摇头。藤原秀泽刚一出门,门外守候的筱伯就闪身而入,说道:“公子,你已仁至义尽,奈何别人并不领情。”说着筱伯从袖中掏出一面玉牌,递到云襄面前,“对了公子,虽然咱们伪造的这面玉牌可以唬住萧乘风之流的粗人,不过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恐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啊。”
云襄接过玉牌掂了掂,笑道:“有时候看似危险的事,其实很安全。就拿这面玉牌来说,有几个人敢质疑它的真伪?咱们这次进京要尽量低调,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用它唬唬那些粗人再合适不过。”
筱伯依旧一脸担忧:“可是,冒充福王信物,这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云襄笑着收起玉牌道:“筱伯不用担心,萧乘风不敢向他人透露今日之事。就算万一被人识破,福王如今有大事要办,恐怕也没心思理会这等小事。”
筱伯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低声问:“这次公子准备赌多大?”
云襄沉吟道:“赔率还没出来,不过初步估计是三赔一,大部分人都在买齐傲松胜。”
云襄闭上双眼躺在靠背上,悠然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让大家失望。十万两,买藤原秀泽胜!”
赌局
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与东瀛武圣藤原秀泽决斗的消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江湖,在武林中人眼里,这场决斗早已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江湖争斗,它已经是一次关乎中原武林尊严与荣誉的挑战,甚至被视作中华武功与东瀛武技的最高对决。
随着决战日的临近,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往保定,赶往齐傲松府上去声援助威,齐府应接不暇之下,只得在府门外的长街两旁,搭起两排临时帐篷供众人暂住。
与此同时,京城富贵赌坊的赌局更是吸引了不少赌徒。富贵赌坊是天下第一大赌坊,信誉卓著,分店遍及天下,背景更是神秘。有传言称富贵赌坊有皇家背景,不过这个传言从未得到证实。人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富贵赌坊是赌坛的一块金字招牌,它代表着公平、公正和安全。
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京城,在京城的富贵赌坊下重注后,再赶往离北京城不远的保定府,在齐傲松的府第外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在人们纷纷赶往保定府的同时,云襄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北京城。不过目的地不是保定,而是千里之外的江南。
长途旅行时意见乏味透顶的事,所以云襄在马车中准备了几百本书。马车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在严实的车中却很温暖。云襄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听着窗外的雨声,坐在书堆中信手翻阅百家杂学,不为赶考,也不为查证经词典故,这种悠闲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惬意。不过这种惬意没有维持多久,他又感觉到一丝心神不宁,这感觉几天前就出现过,令人有些不舒服。
对面的筱伯见云襄终于放书,揉着鼻梁斜靠在书堆上,不由小声问:“公子,我不明白,咱们为何不去保定等着看结果?这次有数千江湖人赶往保定声援齐傲松,热闹得紧呢。”
“去的人越多,乔傲松越不能退缩,这哪是声援,简直就是逼着他去送死嘛。”云襄轻轻叹息,“我虽与齐傲松没什么交情,却也不忍心见他血溅当场。”
筱伯笑道:“公子还是心软,连下了十万两重注的豪赌都不看了。”
云襄摇摇头道:“我只关心自己所能把握的部分,在下注钱认真权衡比较,至于结果已在计算之中,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筱伯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敬仰,轻叹道:“话虽如此,但就算是养性练气大半辈子的高僧,恐怕也没有这等恬静淡泊的心境。公子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实在令老奴羡慕。”
“与生俱来?”云襄苦涩一笑,眼光落在虚空,迷离幽远,“只有享尽荣华富贵,才能真正看破红尘,只有经历过人世间最大的挫折和失败,才能真正漠视胜败生死。”
筱伯同情地望着云襄,轻声问:“公子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难道往事竟如此不堪回首?”
云襄没有回答,却闭上眼睛斜靠上身后的书堆,半晌未动。筱伯只当他要休息,便起身轻轻为他盖上毡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云襄虽然双目紧闭,但眼角处,却又两粒晶莹的泪珠。
马车在疾行中微微摇晃,像摇篮一般催人入梦。筱伯见云襄鼻息低沉,已沉沉睡去,紧握的手掌也微微张开,手中那枚奇特的雨花石项链摇摇欲坠。他轻手轻脚想要将它从云襄手中拿开,突见云襄浑身一颤,从睡梦中乍然惊醒过来,立刻紧紧握住了雨花石。
“公子又在想舒姑娘了?”筱伯温声道。龙-凤-中-文-网。云襄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神色怔忡地望着虚空,没有说话。筱伯像慈爱的长者怜惜地望着他,小声安慰道:“老奴已调动一切力量去寻找舒姑娘下落,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云襄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仔细将雨花石项坠收入怀中哦个。这时疾行的马车突然缓了下来,道旁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喝骂。云襄好奇地撩开车帘,就见路旁蒙眬夜雨中,一个青衫女子被三个黑衣大汉横抱着,正旺道旁的树林中拖去。云襄忙一声轻喝:“停!”
马车应声停下,一个黑衣汉子立刻对马车扬扬手中的鬼头刀。厉声喝道:“赶你的路,别他妈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鞭响,那汉子立刻捂着脸哇哇大叫。另外两个黑衣汉子忙丢下那女子,挥刀向马车扑来,谁知还没接近马车,就被马鞭抽得连声惨叫,落荒而逃。
云襄遥见那女子倒在地上,在雨中不住挣扎,却无力站起,便对筱伯道:“去看看。”
筱伯有些迟疑道:“公子,咱们还有要事,既然那些家伙已经走了,咱们就别再多管闲事。”
“咱们若就此离开,那些败类岂不会立刻又回来?”云襄不满地瞪了筱伯一眼,“咱们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快将她弄到车上来!”
片刻后,马车继续前行。那浑身湿透的少女捧着云襄递来的热茶,眼里依旧有着受惊小鹿般的胆怯和戒备。云襄打量着满面污秽的少女,脸上泛起暖暖的笑意:“不用再害怕,到了这车上你就安全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青儿!”少女终于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她的小名。
北六省正为盟主齐傲松与东瀛武圣的决斗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烟波飘渺的江南却显得十分平静。蒙蒙细雨笼罩的金陵家大宅,像寂寂无声的猛兽般,孤独地盘踞在金陵城郊。
苏府后花园中,苏家大公子苏鸣玉像往常一样,独自在凉亭品茶。薄雾与细雨使他的身影显得尤其孤独,而他的眼中,更是有一抹永远挥之不去的寂寥和萧索。不过当他看到花园小径中,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影打着油伞缓步而来时,他的眼中涌出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坐!”他眼中的暖意随着微笑在脸上弥漫开来,花去了满庭的萧索。待来人在他对面坐下来后,他缓缓的斟上一杯茶,有些遗憾地向某人示意道:“天冷,茶凉,幸亏你来,不然我又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