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彪将信将疑地自语道:“在自己埋伏的地点点起篝火,这埋伏岂不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如此一来这埋伏还有何隐蔽的意义?老牛真是不懂,不过云公子的用兵老牛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回自然也会依令而行。”说着手执令签拱手出门,没有半点犹豫。
待三将离去后,舱中就剩下云襄与筱伯,一下子静得有些瘆人。迟疑良久,筱伯小声问:“这一战,公子有把握么?”
“没有。”云襄淡淡道,“我就像个老千,精心布下了一个局,我只能将这个局布得尽量完美,却不敢肯定别人会上当。不过我研究过俞重山的用兵习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会上当。” 初战
红日早已沉入大海,海上一片朦胧,还好月色甚明,照得海上一片银亮。蒙蒙月色下,海风凛冽,卷起浪花朵朵。俞重山将手探出窗外试试风向,喃喃自语道:“风向终于变了。”
“报!”传令兵突然在舱门外高呼,“侦查小艇上发回信号,敌军船队在二十里外聚集,正逆风向我侧翼移动。”
俞重山闻言哑然失笑:“书生毕竟是书生,再精通兵法,也还是纸上谈兵,千算万算,恐怕就没算到今晚的风浪吧?逆风迂回袭击我侧翼,这不是找死?”张宇然也笑道:“咱们只需以逸待劳,就能大获全胜。”
“不然!”俞重山微微摇头,“公子襄毕竟机智多谋,聪明绝顶,一旦发现失策,肯定会立刻改正。咱们不能给他任何改正的机会。”说到这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传令下去,船队升起风帆,向东南方向全速前进,直击敌军主将战船!”
“呜呜”的牛角号在甲板上悠然回荡,水兵们忙而不乱地升起了风帆。桅杆上的旗兵用灯笼向伙伴发出信号,十几只战船立刻扬帆启航,向黑暗中的对手驶去。
“报!敌船掉头逃了!”了望的哨兵突然在桅杆上高呼。俞重山闻言一声轻哼:“这个公子襄,反应倒快。现在敌船离咱们还有多远?”
“大约三里开外!”哨兵答道。俞重山一声冷哼:“追上去,这个距离,他已逃不脱咱们的追击。”
风浪渐大,卷得风帆猎猎作响。十几只战船如离弦之箭,直射海上的对手。蒙蒙海面上,渐渐能看到对手船队那黑黢黢的影子,像十几只海上怪兽,在猎人的追击下张皇逃窜。
“报!敌船逃入了海湾!”哨兵的禀报令俞重山心中一动,连忙高声下令:“减速!在海湾外抛锚停下!”
“怎么不追了?”副将张宇然疑惑地问。俞重山沉声道:“公子襄虽不是出身军旅,但领兵之能有目共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乱了阵脚。他既然逃入海湾绝地,咱们只需守住海湾入口,天亮后他所有安排计谋,就都一无所施。”
战船在海上停了下来,像十几只追猎的狼犬,静静地卧在猎物的洞穴之外,等着天亮后再发出致命一击。海湾中,云襄也在静静等待。看看东方渐渐泛起的一丝鱼肚白,筱伯小声问:“如果俞重山不追进来,那会怎样?”
云襄苦笑道:“如果天亮前俞重山还不追入这海湾,咱们就输定了。现在咱们只有祈求上苍,让海上的风浪大点,再大点,将他逼进来。”
一旁的渔民孟老伯笑着安慰道:“云公子放心,依老朽多年海上讨生活的经验,今晚的风浪小不了!”
云襄心中稍安,欣然道:“那可就要感谢上苍相助了!”
海湾里风平浪静,海湾外已是巨浪滔天。俞重山如孤岩般稳稳立在船首,木然看着水军在风浪中操持。一名水军将领跌跌撞撞地靠过来,高声请示道:“将军!风浪太大,咱们是不是靠岸避一避?”
副将张宇然也道:“是啊!再等下去,说不定战船会受损。”
俞重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演习不是实战,如果演习中战船受损,那就太不值得了。不过要他就这么放弃被逼入绝地的对手离开,却又心有不甘。他沉吟良久,终于决定冒一回险。
“令船队驶入海湾,与敌军决战。”俞重山一声令下,十几只战船犹如得到命令的猎犬,立刻向海湾中扑去。
“来了!”看到十几只战船全速驶入海湾,张龙也兴奋起来,一边用信号灯指示三艘大船插入海湾入口,一边命令水军向敌军发起进攻,以引开敌军注意。
海湾中风浪小了许多,但隆隆的战鼓令人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俞重山一面令前锋迎敌,一面指挥后军保护好自己的退路。此时却见敌军三艘大船完全无视自身安危,从侧翼直扑海湾入口,俞重山眺望着那三艘大船,自语道:“这个公子襄,白白牺牲三艘大船,想干什么?”
火炮声隆隆响起,火光像闪电般在海面上倏然明灭。虽然火炮都没装弹丸,但激烈程度跟真正的海战没有多大差别。有负责裁决的将领在远离战场的船上记录双方发射的炮火,及发炮的距离远近和角度,以确定哪些战船应该算被击沉而退出演习。
俞重山正要下令先击沉插入自己船队后方的那三艘敌船,突听桅杆上的哨兵高叫:“三艘敌船向我们发出信号,他们已凿船自沉。”
“凿船自沉?”俞重山一惊,立刻就明白了云襄的意图,“停!”俞重山一声令下,火炮顿时停止发射,海湾中立刻静了下来,只见敌水军战船已大部靠岸。俞重山打量着三艘战船停泊的位置,叹道:“咱们全都被困在这海湾中了。”张宇然道:“演习中哪有这个战术,不用管他。”
“演习中没有,实战中却有。”俞重山沉声道,“咱们要以实战的思想来演习,这样才能达到演习的效果。现在咱们退路被堵,不过兵员战船都没有多大损失,还算不得输。公子襄为了将咱们引入这绝地,把自己的水军也赔了进去,也没有占到便宜。”
话音刚落,就见岸边礁石上飞来几支带着火焰的飞箭,落在甲板上后立刻就被兵卒踏灭。俞重山面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这是公子襄在问他,如果遭到火箭袭击,他该怎么应付?实战中火箭肯定密如飞蝗,绝不会轻易就被扑灭。“弃船!登岸!”俞重山无奈下令,他知道云襄的步兵已占据有利地形,但遭到火箭袭击,除了弃船登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从哪里上岸?”张宇然忙问。俞重山放眼望去,就见四周礁石都有篝火亮起,只有开阔的沙滩上黑黢黢不见任何光亮。他沉吟良久,最后下令:“从火光最盛的礁石处登岸。”
十几艘战船先后靠岸,一千多名兵卒纷纷弃船登岸。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号炮响起,埋伏在险要处的一营和七营步卒齐齐现出了身形,尽皆弯弓搭箭,引而不发。俞重山见状一声长叹,转头对副将吩咐:“中止演习,公子襄赢了。”
中止演习的信号灯在战船桅杆上渐渐升起,岸上埋伏的步卒齐声欢呼,从藏身处出来。只见云襄青衫飘飘走在最前方,对俞重山拱手遥拜。俞重山快步迎上前去,拱手拜道:“公子知兵善用,胸中韬略非俞某可比,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云襄忙拉过身后的赵文虎,笑道:“俞将军过谦了,这一战我有熟悉将军用兵的干将相助,又精研将军过去的用兵习惯,才针对性地做了这些布置,占了你明我暗的便宜。不过即便如此,以将军之能,误入重围之际要趁夜突围也非难事,所以这一战只能算平手,在下不敢称胜。”
俞重山对赵文虎点点头,执起云襄的手叹道:“公子不必自谦。我将委你剿倭营的全权指挥调度之权,在下只负监督、训练、参谋之责。相信以公子之能,定不会令本将军失望。”
云襄拜倒在地:“多谢将军信任,在下将竭尽所能,平息百年倭患,保百姓平安。”俞重山连忙扶起云襄,解释道:“可惜朝廷制度,军权不能私相授受,所以公子的一切命令,将由本将军代为传达,请公子理解。”
云襄点头道:“云襄唯有借将军之威信,才能号令全军。也只有倚仗将军完全的信任,才能无所掣肘地指挥剿倭营。能遇到将军这等知人善用、礼贤下士的伯乐,是云襄毕生之大幸。”
俞重山哈哈一笑,挽起云襄的手遥望茫茫大海,昂然道:“公子天纵奇才,不逊那武侯与韩信。就让咱们文武联手,平息这百年倭患!”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巴哲犹如一只独狼,正循着苏亚男逃离的方向苦苦追踪。虽然没有坐骑,他依然没有放弃。他就像一只忠实的猎犬,对主人的命令都不折不扣地执行。
前方出现了几个放牧的汉子,赶着马群在草原上嬉戏,有人看到独步而来的巴哲,远远就在招呼:“喂!兄弟!要不要帮忙?”
“你们可看到一个单身女人,从这里过去?”巴哲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马群中的骏马。一个牧人往东南方向一指:“有!往哪个方向去了。“
另一个木人笑道:“看你风尘仆仆,想必已赶了不少的路,过来和咱们喝上一杯,来者都是客嘛。”
巴哲没有理会那牧人的邀请,却突然一把将一个牧人拽下了马鞍,然后强国他的马向马群奔去。他已经发现了马群中的头马,那是一匹浑身漆黑的千里马,如果把他抢到手,追上那女人就没有多大问题。马群受惊,开始向远处逃逸,万马奔腾的蹄音如隆隆雷声滚过大地。巴哲从马群侧面悄悄接近头马,在离头马还有数丈之遥时,突然从马鞍上凌空跃起,踏着几匹奔马的马背,如凌空虚渡一般追上头马,然后一个虎扑稳稳落在头马的马背。头吗拼命嘶叫跳跃,却怎么也甩不掉巴哲,而他则一手紧紧抓着马鬃,一手握拳狠击马背。一连数十拳,那马终于吃痛不住,渐渐老实下来。
几个牧人看得目瞪口呆,见他不仅制服了头马,还要将头马抢走,众人纷纷叫骂着上前阻拦。巴哲刚被舒亚男暗算,正憋着一肚子火,见众人竟敢噼里喝骂阻拦,也不多话,拔刀一路斩杀过去,几个牧人立刻身首异处,惨遭横死。他却带着一路血腥 ,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有日行千里的骏马相助,巴哲第二天黄昏就追上了那个可恶的女人。这里已经是关内一处边境小镇,只有一条小街和几间简陋的铺子,以及几十户贫困潦倒的边民。当巴哲牵着马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时,她正在镇上唯一一家酒肆,狼吞虎咽地用当地一种坚硬如石的大饼填肚子,看到巴哲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惊得目瞪口呆,若非嘴里塞满了大饼,一定能塞下一个拳头。
巴哲很喜欢别人这处惊恐的表情,他嘴角泛起戏谑的微笑,在她的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对过来招呼的小二一声高喝:“五斤好酒!”
小二赶紧抱来一大坛酒,殷勤地问:“客官不要菜吗?”
“我已经有下酒菜,什么菜能比得上少女鲜美的嫩肉?”巴哲舔着干裂的嘴唇,笑眯眯地打量着对面的舒亚男,头也不抬地说道。小二听得莫名其妙,不过凭直觉,他知道面前这个像狼一样的异族汉子不是善类,也不敢多问,立刻搁下酒坛躲一边去了。
舒亚男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肌肤直透骨髓。她见过各种各样令人不安的眼光:凶狠的、浮荡的、毒辣的、杀气腾腾的……所有这些眼光加起来,都不如巴哲的目光令她胆寒,那就像是饿狼在打量食物时发出的馋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郎多殿下忠心耿耿?”巴哲笑眯眯地抓住舒亚男的手,凑到鼻子边轻嗅,“因为我有一个绰号叫‘饿狼’。十六岁那年,大雪封山,村里所有人都饿得奄奄一息,我也不例外。你没饿过肚子,至少没饿到用泥土充饥的地步,所以你根本想象不到饥饿日夜伴随着你的恐怖感觉。为了活下去,我吃过所有能吃或不能吃的东西——老鼠、毒蛇、虫豸甚至蛆虫,最后边草根树皮泥土都拿来充饥。当所有能吃或不能吃的都吃完后,我不得不用一种既能吃也不能吃的动物来充饥,你知道是什么吗?”
舒亚男突然感到浑身发软,腹中酸水不住上涌,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使她的双眼睁得溜圆。只见巴哲笑着点点头:“你猜对了,是人。全村一百零三口,全成了我的美食,我是那次大饥荒唯一的幸存者。从此我发现天地间的美味莫过于此,所以我迷上了这道美味,忍不住四下掠食。附近的牧民视我为妖魔,给了我一个恐怖的称呼——人狼。”
巴哲摸摸手臂上的累累疤痕,微微叹道:“无数牧民想将我除掉,设下过各种各样的陷阱,无数猎人将捕猎我这头人狼视为最大荣耀。这虽然给我赞成了一些麻烦,但他们都失败了。我在与他们周旋中变得越来越精明,越来越像头真正的野兽,直到遇到朗多殿下。”
巴哲目视虚空,眼里满是感激和敬仰:“朗多殿下在牺牲数十名武士和上百条猎狗之后,终于将我捕获。在得闻我吃人的缘由后,他没有杀我,而是把我留在了身边,并用最好的食物来喂养我,令我渐渐忘却了人肉的味道。他让我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所以,我视他为再生父母。”说到这巴哲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凶狠,盯着舒亚男喝道,“这几天对你没日没夜、忍饥挨饿的追踪,令我再次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饥饿,以及对人肉的那种特殊的记忆。我恨你!让我再次想起对人肉的无尽渴望,既然一因你而始,我只有吃掉你,才能平息我遗忘多年的欲望。”
舒亚男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朗多殿下的妃子,你……你不能吃我!”
巴哲一声冷笑:“朗多殿下早已被你伤透了心,所以临行前对我说,带不回活人,带个尸体回去也行。带个尸体上路实在太麻烦,所以我打算只带你的头回去,剩下的部分嘛,嘿嘿!”巴哲说着舔了舔嘴唇,垂涎欲滴地打量着舒亚男颈项以下的部位。
恐惧能让人爆发出最大的潜能,舒亚男不知中哪来的力气,猛然从巴哲掌心中抽回手,一把掀翻桌子,跟着一脚踢向巴哲的咽喉。见巴哲一低头一张口,竟一口咬住了舒亚男踢来的靴尖。这不是任何门派的武功招数,而是无数次生存搏杀后形成的本能。
舒亚男心中恐惧,但手上依旧不慢,拔刀便斩向巴哲颈项。却见巴哲抬手抓住了刀锋,跟着一掌切在舒亚男颈项上,令她立时软倒。巴哲也不顾被刀锋割伤的手掌,一手抱起酒坛,一手提起软倒的舒亚男就大步出门。此时天色已晚,酒肆中除了小二和掌柜,再无旁人。二人见巴哲行凶,正待张嘴叫人,却被巴哲一脚一个踢中要害,顿时双双毙命。
抱着舒亚男和一坛酒来到郊外的树林,巴哲将舒亚男扔到地上,拾了些枯枝生起篝火,然后对舒亚男嘿嘿笑道:“人肉烤着吃最香最嫩,尤其是妙龄女子的鲜肉,我保证这是一般人从未尝到过的美味。难得你长得这般俊美,我打算与你分享这世间第一美味。你放心,我下刀会非常谨慎,决不会让你失血早死。希望咱们吃完你四肢和背脊上的肉之后,你还有力气来称赞我的厨艺。”
巴哲说着拿出金疮药,然后排出匕首,顺着舒亚男的胳膊剖开衣袖,这才将匕首慢慢割向那白皙丰腴的手臂……
最新的战报就摆在中军大帐的书案上,帐中的气氛十分凝重压抑。俞重山据案而坐,将战报推给身旁的云襄道:“东乡平野郎又侵扰闽省,掳掠数个州县而去。咱们剿倭营成立已近两个月,却尚未建一功,不知云公子可有良策?”
剿倭营的实际指挥权虽然已归云襄,但为了不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口实和把柄,所以每次议事依旧由俞重山端坐帅位,云襄的公开身份只是俞重山的幕僚。面对俞重山的询问,云襄从容道:“有!不过就是有点委屈俞将军。”说着他将一封奏折推到俞重山面前,“我已替俞将军拟好奏折,请俞将军尽快派人送到京师。”
俞重山展开奏折一看,顿时满面惊讶,垂头沉吟半晌,渐渐有所顿悟,最后展颜笑道:“为了逮到东乡这头恶狼,我个人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连夜让人以八百里加急快报将奏折送到京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默契。只有帐下诸将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俞重山与云公子在打什么哑谜。
七天之后,朝廷批复的圣旨下来,与圣旨同时到来的还有数名锦衣卫巫山。当圣旨宣读之时,众将大哗,谁也没想到忠心耿耿、抗倭有功的俞重山,竟被朝廷说成有通敌之嫌,要提往京师审讯问罪。若非俞重山竭力压服手下,俞家军差点便要酿成兵变。
俞重山离开杭州之时,江浙两省文武百官、数万百姓十里相送,场面颇为壮观。人们纷纷为俞重山奔走请命,一封封奏折火速送往京师,皆是为俞重山说情。
就在俞重山离开杭州的当夜,剿倭营中军大帐中,云襄将一封书信递给帐下五名垂头丧气的剿倭营千户,淡淡道:“这是俞将军的密令,诸位传看后烧毁。从现在起,我将替俞将军统领全营。”
剿倭营五位千户中,有四位来自俞家军,另外一位是俞重山特意从广东要来的水军骁将。五个人传看着俞重山的密令,脸上的愤懑和颓丧渐渐变成了疑惑和惊讶,彼此交换着心有所悟的眼神,最后五人都将征询的目光转向云襄,只见云襄肯定地点了点头:“诸位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众将听令。”
五人一扫颓丧和疑惑,兴奋地拱手道:“末将在!”
云襄环视众将,沉着冷定地道:“即刻照信中方略行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违令者斩!”五将轰然应诺,手执令箭昂然出帐,与先前进帐时的颓丧已全然不同。
俞重山被停职拿问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浙两省,同时也传到了在海上游曳的东乡平野郎耳中。听到探子送来的谍报,他那阴沉沉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兴奋和笑意,不过他还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俞重山真的已经离开了杭州?”
“千真万确!”那探子连忙道,“小人离开杭州时,俞重山已被锦衣卫押着上路,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到京城了。”
“再探!”东乡平野郎挥手令探子退下,兴奋地练练搓手。这些年来,他在沿海诸省屡屡得手,却从来不去碰江浙两省,就是谨慎地避开俞家军,以免重蹈他人覆辙。现在沿海百姓恐于倭患,已退到远离大海的内陆,致使他登陆后不得不百里奔袭,所得却寥寥无几。如今俞重山这只看门狗终于被革职离杭,俞家军受此打击必定军心大乱,再不复往日之勇。他似乎看到江南最富庶的杭州城,正在向他隐隐招手。
船队趁着夜色悄悄逼近杭州湾,在离杭州湾还有数十里之遥时,东乡平野郎突然下令停船。他还有些不放心,要等最后一道谍报再做决定。他行事一向谨慎,这点曾无数次地救过他。
海上有灯火闪烁,一艘渔船渐渐靠了过来。东乡心急如焚地来到船首,亲自询问那送信的线民:“俞重山真的离开了杭州?”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问,“俞家军现在谁在指挥?”
那线民答道:“是俞重山的副将在暂领全军,不过俞家军如今已是群龙无首、军纪废弛,不少兵将深夜还在青楼流连买醉,甚至发生了几起扰民事件。”东乡听到这消息后,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放松的微笑。拔出战刀往黑暗中的杭州方向一指,他高声下令:“前进!目标杭州城!”
众倭寇发出兴奋的欢呼,他们就像饥饿的恶狼,终于问道了久违的血腥味。
巴哲的目光此刻也如狼眸,正垂涎欲滴地打量着舒亚男雪白的胳膊,用匕首比划着准备下刀,却听舒亚男突然喝道:“等等!你不能吃我!”“为什么?”巴哲眼里满是调侃,并没有打算停手,却听舒亚男从容道:“因为我不仅是朗多殿下的妃子,更是他未出世孩子的母亲。”
巴哲一愣,茫然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亚男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因为……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孩子?朗多殿下的孩子?”巴哲怔怔地望着舒亚男半晌,突然呵呵大笑起来,“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若是怀上了朗多殿下的孩子,怎么还要逃走?”舒亚男愧然道:“我害怕。”
巴哲冷笑:“怕什么?”舒亚男讷讷道:“朗多殿下令你杀掉魔门使者,这是违背汗令、大逆不道的反叛之举,这在咱们呢中原是诛灭九族的重罪。我怕受到牵连,也是想为殿下保住这点骨血,所以才连夜逃走。”
巴哲见舒亚男说得楚楚可怜,心中开始有几分信了。朗多殿下令自己杀掉魔门使者,这确实是按律当斩的重罪,只是大汗对朗多殿下十分溺爱,殿下这才免于一死。他想了想,嘿嘿冷笑道:“就算你所说属实,为何见我追来,你却要设下陷阱暗算与我?”
“我害怕啊!”舒亚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显得越发可怜,“我哪知道你有没有背叛朗多殿下?又是不是奉了汗令来追杀咱们母子?”
“我会背叛朗多殿下?”巴哲勃然大怒,神情直欲择人而噬,“我就算背叛自己父母,也决不会背叛殿下!你若再羞辱于我,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舒亚男连忙道:“小女子不知勇士对殿下的中心,先前多有误会,请巴哲勇士恕罪!”
巴哲面色稍霁,沉吟道:“你的话我不能轻信。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只需看看你有没有怀孕便知道。”说着将舒亚男一把拎起,不由分说便大步向镇上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镇上已是家家灯火、户户闭门。巴哲沿着长街一路走去,终于在长街尽头看到一家医馆的标志。他也不管别人已经关门,上千狠狠敲开房门,对开门那个睡眼惺忪、惊恐不安的老大夫说道:“帮这女子号号脉!”
那大夫见他模样凶狠,不敢多问,只得燃起灯火,为舒亚男号脉。舒亚男心里七上八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没有遇到庸医,但愿自己没有算错日子。
那大夫用三根手指搭在舒亚男腕上,眯着眼沉吟了半天,直到巴哲已有些不耐,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位姑娘除了有些疲倦,并无任何病患,脉象与常人无异。”
巴哲嘿嘿一声冷笑,目光阴森森地盯住了舒亚男。就听那大夫又道:“不过,她似乎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此时实在不该再奔波劳碌。”
巴哲一听这话,面色渐渐和蔼起来,起身对舒亚男拱手一拜,沉声道:“主母在上,先前小人多有冒犯,还请主母恕罪!”
舒亚男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差点喜极而泣。她虽然早已坚信自己怀上了云襄的孩子,但第一次在大夫这里得到证实,意义又有所不同。她不禁轻抚小腹,在心中暗暗叹道:小云襄啊小云襄,你可救了为娘一命!
巴哲见她双目垂泪,只当她心中委屈,连忙赔笑道:“主母请放宽心,殿下是大汗爱子,大汗不会为魔门一个使者就重罚殿下,现在殿下已经没事了。小人这就去雇一辆马车,立刻载主母回去。决不让主母再受半点奔波劳碌之苦。”舒亚男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巴哲正要出门,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忙过来搀起舒亚男道:“咱们还是一同去雇车,这样可以快一点上路。”
舒亚男不满地瞪了巴哲一眼:“你既知我受不得劳累,还要我跟着你到处去找车行,莫非是信不过我么?”
巴哲一愣,第一次见舒亚男端起主母的架子,倒也不好勉强,只得道:“那好!你就暂时在此等候,待我雇了车来接你。”说着便拱手出门。
来到长街,巴哲立刻闪到阴暗处监视,只要那女人还想逃跑,就说明她先前所说的都是谎言,那就只好对她不客气了。等了半晌不见那女人逃走,巴哲放下心来,他自忖这女人若是逃走,也逃不过自己的追踪;若是向旁人求救,这小镇上也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想到这他再无顾虑,立刻去找车行雇车。不过走遍全镇他也没找到一个车行,只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外。他上千牵起马车就走,正在车后擦洗马车的车夫连忙上前阻拦,他不由分说,拔刀便将车夫斩杀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