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唐经天的剑术也练到了最高境界,除了功力较弱之外,几乎可以及得上他的父亲,敌人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抓来,他以从绝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避了开去。剑锋一转,第七招从阿罗尊者的胁下穿过,第八招身随剑转,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罗尊者的胸口!
阿罗尊者猛地大喝一声,沉重的弯刀一拍拍下,唐经天心头一颤,方自奇怪:“难道他不怕我的宝剑削断他的兵器?”陡然间觉得压力大得出奇,刀剑已然胶在一起,原来阿罗尊者觑准了剑势,同时使出了“狮子吼功”,扰乱了唐经天的心神,用尽了全身的功力,刀板贴着了无锋的剑脊。
唐经天这八招追风剑式,使得奇正相生,奥妙变幻,确是已尽得了天山剑法的精髓,但他虽然开首占了上风,却也未能伤得对方,而且到最后三招,阿罗尊者还居然有守有攻,连冯琳也不禁暗暗赞叹,不敢再小看他。
这时刀剑相交,无声无息,宛如暴风骤雨之后,突然平静下来。但在场的除了钟展和李沁梅二人之外,其余各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看到此际,却是连气也喘不过来。原来此际乃是二人各以内家真力比拼,力强则胜,力弱则败,唐经天的宝剑,和阿罗尊者那些奇妙的手法都派不上用场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只见两人的身躯都矮了一截,原来彼此都为了抵御对方的压力,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膝盖以下都没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吁了口气,说道:“两人的功力大致相当,不必比了。”冰川大女向赞密大师施了一礼,说道:“就烦大师与我下场,一同拆解如何?”
赞密大师合什说道:“女护法之言,正合贫僧之意。”他取出了拂尘,冰川天女拔出冰剑,冰剑一挑,拂尘一展,刀剑倏然分斤。只听得“轰”的一声,唐经天和阿罗尊者身形拔起,脚下都留了两个尺许深的洞,满空泥尘,弥漫如雾,唐经天离原地二丈左右,阿罗尊者离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两人都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面色灰暗,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唐经天插剑归鞘,拱手道:“大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阿罗尊者黑脸泛红,还礼说道:“天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顿了一顿,眼光一转,再向冰川天女施礼说道:“女护法这把宝剑更是世上无双,今日令我大开眼界。邙山会上,若是有缘相遇,当再向女护法领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会,我是准定去的,领教二字,可不敢当!”赞密法师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邙山再见。”“再见”二字,尾音未绝,两人的身形已越出花园的围墙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晓风虽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罗尊者在恶战之后,轻功仍然这么了得,众人也不禁骇然!
两人比试的结果,唐经天的双足多陷入泥土两寸,分开之时,阿罗尊者则比他多跃出丈许之地,才稳得住身形,表面看来,可说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其实阿罗尊者却吃了点哑亏,原来在冰川天女和赞密法师双双出手分开他们之时,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虽然伤不了阿罗尊者,但他一时也不能适应,被冷气一冲,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里有所不甘,是以临走之时,又再向冰川天女约战。
唐经天叹道:“天下之大,正不知还有多少高人异士!我们以前以为中土的武学已经是尽善尽美,如今看来,何殊井底观天。即以今日而论,我若没有这把游龙宝剑,只怕当真要败在这番僧手下。”
冯琳笑道:“你也不必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番僧的武功虽然了得,比起你的父亲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那还差得颇远呢。”
冰川天女说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么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来,赞密法师和这个番僧,都甘愿做他的使者,听他的差遣,想必他有过人的本领,邙山之会,咱们定要小心在意才好。”翼仲牟和谢云真等人也暗暗担忧,他们邀请各大门派助拳,起初以为只是对付孟神通一个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网罗高手,替他助阵,这样一来,邙山之会,胜败之数,就未可知了。
唐经天这时才有空闲和客人相见,翼仲牟将和孟神通结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诉了他,唐经天道:“原来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个武林挑战的,怪不得他遣弟子来冰宫盗剑,立心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好在宝剑未曾给他盗去,没有失了天山派的体面。”说到此处,冰川天女轻咳一声,唐经天才发现妻子神色有些异样。
唐经天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冰川天女苦笑说道:“宝剑虽没有给他得手,可是我头上那件压发的玉蝴蝶却给他盗去啦!”玉蝴蝶虽然远比不上宝剑珍贵,给人盗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经天想起刚才话说得太满,不觉面红过耳,尴尬笑道:“我还劝你们不要轻敌呢,我自己就先犯了这个毛病。”冯琳道:“鼠窃狗偷的本领算得了什么,咱们到了邙山,一总向孟神通算帐便是。”话虽如此,她见过了姬晓风、赞密法师和阿罗尊者的功夫之后,邙山之会,对孟神通能不能一战而胜,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把握了。
当下唐经天夫妇将客人接入冰宫,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时不见,尤其亲热。金世遗本来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悔当初结识金世遗,就是由于冰川天女的关系的。如今李沁梅见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遗来。唐经天正在问冯琳道:“姨妈,听说你到海外去了一趟?”冯琳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很后悔去这一趟。”唐经天眼光一瞥,见李沁梅双眉深锁,郁郁寡欢,急忙转过话题,不敢再问。
金世遗的死讯,唐经天夫妇也早已听说了,这时见冯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假,怕触起李沁梅的伤心,不敢多问,冰川天女想起当年金世遗伴她过雀儿山,同行十多日的往事,对金世遗之死,也觉得十分惋惜,暗暗伤心。
当晚冯琳母女同处一室,李沁梅思怀往事,辗转反侧,过了三更,眼神疲倦,才朦胧入睡。朦胧中又似到了蛇岛,岛上佳木葱茏,奇花烂漫,忽见金世遗在花木丛中向着她拈花微笑,李沁梅跑了过去。金世遗见着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这朵花还给你!”花朵劈面掷来,变成了一朵红白两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么这样待我?”就在这时,突然间在金世遗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子,那是厉胜男。厉胜男恶狠狠地将她一推,喝道:“不许你在这里,不许你再见我的世遗哥哥!”李沁梅一跤跌倒,天旋地转中,岛上景色全都变了,树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水淹了上来,金世遗和厉胜男双双携手,发出刺耳的笑声,凌波飞去!李沁梅失声叫道:“世遗哥,你不要走啊!”就在这时,忽见她的母亲匆匆跑来,大喝一声:“小贼,你还往哪里逃?”李沁梅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时,母亲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听得母亲说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惊吓吗?那是小贼,有母亲在你身边,不用害怕。”
李沁梅咬了咬指头,觉得很痛,知道不是梦了,大为奇怪,急忙问道:“妈,你见了什么?”
冯琳道:“我在朦胧中似乎看见一个影子从这个窗口跳了出去,我用烛台掷他,没有打着,这人的身法快到极点,或许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说不定。你、你可有发觉什么?”
李沁梅失声叫道:“咦,难道这不是梦,是他、是他真的来看我了?”
冯琳道:“你做了什么梦?哪一个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见了金世遗,他先头向我笑,后来跑了。”她本来还要讲厉胜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对厉胜男极其憎恶,就不想再提她了。
冯琳板起面孔,说道:“胡说八道,人死焉能复生?阿梅,听妈的话,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日夜胡思乱想,想坏了身子,叫妈操心。”
李沁梅道:“我本来是做梦呀,但是你、你却真的见到了一个人影吗?”
冯琳这时也糊涂起来,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面目,这时一想,不大像姬晓风,武林中还有谁轻功这样好的?因此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听了女儿的活,突然间心念一动,这影子果然是有点像金世遗!但这念头一起,她立即又在心里自己驳斥自己:“你想到哪里去了?金世遗早已丧身鱼腹,怎可能是他?女儿做梦,你也跟着做梦么?”
冯琳拾起烛台,点燃蜡烛,周围一照,并未发现失掉什么东西,自言自语地笑道:“若然我也给人偷去了东西,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李沁梅忽地叫道:“妈,我掉失了东西!”
冯琳吃了一惊,问道:“你掉失了什么?”
李沁梅道:“我簪在头上的那根玉钗,呀,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冯琳随着女儿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根玉钗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旁边,李沁梅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临睡之时,我是簪在头上的!”
从玉钗被移动的事情,可以证实是有人偷偷地进过这间屋子的了,冯琳不再怀疑自己的眼花,但心上的疑云则更加重了。这个人是谁?若是姬晓风的话,他为什么将女儿头上的玉钗拔了下来,却又不将它取走?这是什么意思?冯琳推翻了第一个想法,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姬晓风!当世高手,屈指可数,以他们的身份,若有这样能耐,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这个人究竟是谁?行径为什么这样古怪?端的令冯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未己,忽听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妈,快来!”
冯琳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事情?”
冰川天女道:“你们到我房中来看,发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见她们母女立即开门出来,有点奇怪,问道:“你们还没有睡吗?”
冯琳笑道:“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有夜行人到过我们这儿。”
冰川天女越发惊骇,道:“是吗?我们那里也有人到过了。”
冯琳道:“是不是失了东西?”
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给我们还东西来了。”
她们边走边说,这时已进入冰川天女的房间,只见书案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件物件,正是被姬晓风偷走了的那只玉蝴蝶。唐经天站起来迎接,笑道:“姨妈,你说怪不怪?这个人送还了东西,却不肯和我们见面。”
冯琳道:“你猜想是谁?”
唐经天道:“当然不会是姬晓风。我猜想这个人要不是前辈高人也定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从姬晓风手里夺回这件东西送还我们,保全了咱们天山派的面子。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话,他却为什么采取这样古怪的行动,不肯露面?”
冰川天女道:“姨妈你见多识广,所以我们请求你来一同参详,这屋子保持原状,窗子原封不动,地上没有脚印,玉蝴蝶照原样摆在那儿,姨妈,你可瞧得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冯琳道:“你们是怎么发觉的?”
冰川天女道:“我在朦胧中见到一个背影,眨服间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经天起来察看,便发现了玉蝴蝶摆在那儿。”
冯琳道:“这情形和我们遇见的一样,我也猜不出来。”
唐经天叹了口气道:“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人要是敌人的话,我们还有命吗?”
李沁梅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问道:“表嫂,你看这人的背影,可像有点熟识吗?”正是:
悠悠三载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隐迹埋踪随旧友
传音入密戏高僧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问道:“梅表妹,你为什么这样问?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识的朋友?”李沁梅道:“我头上的玉钗也在睡梦中给人拔了下来,我,我,我想,我想——”她要说的是:“我想这行径像是金世遗。”话到口边,一阵辛酸,却又说不出来。冯琳轻声斥道:“你想什么?别再胡思乱想啦!教人听了笑话。若是熟识的人,你表嫂早就说了,还待你问么?”冰川天女听了李沁梅的话,心头起了一片疑云,忽地心念一动,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人的背影是有点像金世遗!”但她瞧了冯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遗之死,已是无可怀疑,若然自己说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遗,徒然惹起李沁梅的伤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说道:“那个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不过,这人纵非相熟的朋友,对咱们却也并无恶意。既然是友非敌,将来总会知道的。”
第二天唐经天夫妇便随众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遗。过了几天,李沁梅心上的阴影也渐渐消散,只道那是一场梦境,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金世遗绝不可能还活在人间!
他们一行八众,走了几万里的路程,从天山山脚来到中原,一路上也听到许多关于孟神通骚扰各大门派的消息,幸在他们却一直未碰过意外。路途无事,话休烦絮,这一日他们开始进入邙山山区,崤山、邙山临近黄河,互为犄角,古称崤函天险,他们就从那三角形的山谷中行进。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离独臂神尼的忌辰还有六天,计算路程,只须三日便可到达邙山的主峰与曹锦儿等人相会,时间绰绰有余。但众人想到六天之后,便要与孟神通作生死恶斗,心情却是大大紧张。
山谷中一片荒凉,临近黄昏,找不到猎户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帐幕,吃过晚饭,刚刚歇息下来,忽听得外面似有厮杀叫骂之声,萧青峰跳起来道:“咦,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曾在西藏相处十年,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声音自然熟识之极。
唐经天侧耳一听,道:“不错,是江南。江南在此,陈天宇夫妻也一定来了。”急急忙忙奔出帐外,只见山坳那边,有一个长手长脚的回人,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兵器,正在和一对男女激斗,江南则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赶来。
那对男女正是陈天宇夫妻,唐经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着慌,我来啦!”
陈天宇夫妻正在吃紧,忽然看见唐经天远远跑来,亦是喜出望外,哪料心神一分,未及应声,那长手长脚的回人怪棒一挥,电光疾闪,棒端倏地就戳到了陈天宇的“璇玑穴”。幽萍大惊,冰剑一展,横削出去,这一招名为“冰河解冻”,是“冰川剑法”中一招解困的绝招,对方若是不回棒遮拦,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个透明的窟窿!
哪知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杰金日磾,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会贯通,练成了“雷电棒法”,一心想到中原争雄,四年前曾与昆仑散人、桑木姥诸人,为追踪藏灵上人到过中原,当时在山东东平县的柳家庄外,碰到了谷之华和金世遗,他和谷之华打成平手,却败给了金世遗。经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实非易与,遂回转西域,潜心再苦练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进境,这才接受孟神通的邀请,再到中原争胜。
幽萍这一招剑法虽然精妙,但功力却与对方差得甚远,金日磾那一棒正是诱招,虚点陈天宇,留下极厉害的后着对付幽萍。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陈天宇功力较高,幽萍比较容易对付的原故。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但见金日磾反手一样,寒光飞起,幽萍那柄冰剑已到了他的手中,就像递给他似的,原来他虚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陈天宇忙于招架,同时诱使幽萍欺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就把她的宝剑抢了。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并非深奥,但他使得恰到好处,拿捏时候不差毫厘;而且幽萍那把宝剑也是万载玄冰所炼,虽及不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磾夺了过来,却是若无其事,令得唐经天看了,也不禁骇然。
金日磾一手夺了宝剑,那根闪光的怪棒也立即转了过来,戳向幽萍。陈天宇用了全身气力,一剑格开,幽萍已倒纵出一丈开外,金日磾之志似乎不在伤人,夺得宝剑,迫开了陈天宇夫妻,回身便跑。
陈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伤,转过身先照顾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却仍然穷追不舍,而且还在大叫大嚷道:“长臂贼,快把我嫂嫂的宝剑扔下来,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