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来不及问她,只好也跟着她进去。两人施展壁虎功,贴着树干缓缓降落,到了脚踏实地之时,只见前面是一条望不尽头的地道,阴冷沉暗,恐怖之中又带着几分诡秘。
厉胜男取出了一串夜明珠,可以照见周围尺许之地,轻声说道:“走进去吧!”金世遗站着不动,冷冷说道:“胜男,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对我实说吗?你以前是不是到过这里?”
厉胜男笑道:“我若是到过这海岛,也不用你陪我来了。”金世遗想起她晕船的事,确是一个未曾有过航海经验的人,心上疑云更重,问道:“你没有来过,怎么找得到这样隐秘的地方。”厉胜男笑而不答。金世遗厉声说道:“我冒了性命的危险,陪你来找武功秘笈,你却事事瞒我,将我当作外人。好吧,现在武功秘笈就可以到手了,我对你没用处了,你不肯说实话,武功秘笈我也不想要,咱们就此分手!你自己进去吧。”
厉胜男一把拉着他,笑道:“干嘛生这样大的气?前几天我也拿不准找得到这个地方,现在可以对你说了。”顿了一顿,忽地换了一付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武功秘笈并不是藏在这儿,我是去找那怪人的。”金世遗吃了一惊,道:“去找怪人?”厉胜男道:“前途是祸是福,我也未知。若然找错了人,咱们都逃不了性命,我不想连累你,你若是要走,我不敢拦阻。”金世遗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要你说个清楚,我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厉胜男道:“好,那就走吧!”她一面走,一面说出一番话来,听得金世遗惊奇不已!正是:
三百年来多少恨,有人荒岛寄余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两代求书留海外
一生低首伴蛾眉
厉胜男道:“乔北溟的故事你是大略知道了,他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受了重伤,当时的人都以为他已死了,谁知他却逃亡海外,匿居荒岛,这个秘密,只有我家知道;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想去寻觅乔北溟所居留过的海岛,将他埋在岛上的武功秘笈找回来。两百多年来,一批接着一批,出海寻找,但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之后,便无消息。经过了许多次后,渐渐便没有人敢去了。
“直到六十年以前,厉家又有两个杰出的少年兄弟,一同出海,算起来他们是我的叔祖辈。他们在海上飘流了几年,终于在这个海岛上找到了乔北溟居住过的洞穴遗迹。
“但是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仍然没有找到,他们便在这海岛上住了下来,将洞穴重新修理,当时他们为了防备怪兽的侵袭,也为了防备另外的人找到,便把原来出口的地方堵死,另外开了一条地道,从岛上独一无二的大树上通出来,这便是咱们现在所走的这条地道了。
“年复一年,掘遍了乔北溟所住过的洞穴,踏遍了这个海岛,都没有找到武功秘笈,晃眼过了十多年,这两兄弟已从中年而踏入老年了。
“两兄弟一想这不是办法,经过了多次的商议,决定弟弟留下来,哥哥回去报信,好让年青的一代,再来寻找。
“哥哥在回家的海程中,遇过巨鲸翻船,碰过海盗抢劫,遭受了种种艰险,这也不必细说了。他在海上又飘流了将近十年,才回到家中,他离家的时候,是个未满三十岁的青年,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
“他凭着超人的记忆力,绘出了岛上的详图,在图上又详细注明了洞穴中的各种隐秘。那时我的父亲刚刚成年,他聪明过人,武功的造诣更在同辈的兄弟之上。这份地图便由他收执,他准备在学会航海的技术之后,便继续祖先的事业,到这海岛来找寻武功秘笈,同时也找寻他的叔父。
“不料在我叔祖回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大约是泄漏了一点风声,发现了有一两个隐秘的人物,暗中窥伺我家的举动。我的父亲不敢公然去学航海,于是出海的事情又耽搁下来,不知不觉的又过了将近十年,我的父亲也结婚了。”
说到此处,厉胜男突然哭泣起来。
金世遗此时虽已猜到厉胜男和这怪人大有关系,但尚未确定,他对那怪人也就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厉胜男的哭声惊动那个怪人,万一他突然从暗黝的地道中出来袭击,只怕厉胜男未曾把话说明,便会死于非命,急忙安慰她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慢慢和我说吧。”
厉胜男收了眼泪,靠在金世遗的身上,继续说道:“想不到就在我出生那一年,家中遭受惨祸,一家大小,被孟神通杀得干干净净,只有我母亲逃了出来,我是她的遗腹女,她把复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从我识字的时候起,她就教我看那张地图,日看夜看,等到我牢记心中,闭着眼睛也可以画出来的时候,她就把那张地图一把火烧了。她对我说道:‘现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海岛的秘密了,地图已经烧去,只要你闭口不说,今后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要到那海岛去访查你的叔祖,若是他已死了,你就从地道进去,在那洞穴里住下来,务必要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报这血海深仇!’说完了这一番话,不久她也死了,那年我刚好是十六岁。
“我本来想加入一个海盗帮,学会航海的本领,但我一个孤身女子,又不方便这样做,只好在江湖上飘荡,这样的又过了三几年,幸而遇见了你,今日才得偿心愿,来到此间。好了,现在我全部对你说了,你还有怀疑吗?”
金世遗心道:“怪不得她未曾到过这个海岛,却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想到她对自己这样信赖,禁不住大为感动,说道:“不管前面有什么险阻,胜男,我一定和你同去。”厉胜男紧握他的双手,低声说道:“世遗哥,你对我真好!”
金世遗心中一动,忽地问道:“照这样说来,你的叔祖在世的话——”厉胜男道:“那他就应该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金世遗道:“那怪人看来,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岁……”
厉胜男道:“是呀,所以我不敢认他!”那怪人显然不是厉胜男的叔祖了,那么他是谁呢?他又怎知道这个隐秘的所在?因此,金世遗虽然消除了对厉胜男的疑心,却越发觉得事情神秘莫测了!
走了一会,前面发现一个石门,厉胜男道:“再过一会,进了此门,咱们或者就可以弄清真相了。”她双手正在摸索机关,忽听得轧轧声响,那石门自己开了。厉胜男方自大吃一惊,黑暗中“呼”的一声,一条长鞭突然向她卷来!
金世遗急忙扑了上去,一手执着鞭梢,想不到对方的力道强劲非常,而且在黑暗中突然一鞭飞出,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然执着鞭梢,却被他的长鞭卷上了身,竟被他曳进了屋内去了。就在这时,但听得“蓬”的一声,那石门又再关上,厉胜男被关在门外。
金世遗被那人卷了进去,虽觉他的力道强劲非常,但心脏并无震荡的感觉,立即便知道不是那怪人,功力虽强,却也未必胜于自己。当下用了“千斤坠”的功夫,定住身形,解开长鞭,喝道:“你是谁?”
黑暗中只听得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我就在这里,难道你也是瞎了眼睛的么?”说话的声响,似是一个老妇人,更奇怪的是,她说的虽然也是陕西口音,但却显得甚为生硬,和那怪人又不相同,听起来非常刺耳。
金世遗定了定神,他进地道已久,眼睛渐渐习惯,石室里也有些微光亮,他仔细一瞧,却原来这石室有几丈深,那老妇人坐在一个角落,靠着墙壁,长发垂肩,高高的鼻子,眼睛发出绿光,不知是什么种族,但可以断定,绝对不是来自中国的汉人!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金世遗怎也料想不到,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又有一个怪人,那老妇人忽地喝道:“你放不放手?”长鞭一抖,两人功力相若,金世遗把握不住,给她挣脱,长鞭呼呼风响,向他疾扫!
金世遗拔出长剑,叫道:“老前辈,我们此来,并无恶意!”那老妇人哪肯听他分说,一鞭紧似一鞭,金世遗只好出剑抵御,战了一会,那老妇人仍是坐在地上使鞭,金世遗大为奇怪:“她为什么不站起身来?”
那老妇人的鞭法虽然凌厉,但因为是坐在地上,长鞭挥出,主要是威胁金世遗下三路,不难防御。金世遗心念一动,用非常快速的身法转了几个圈圈,突然停止下来,屏息呼吸,那老妇人似是感到敌人突然消失似的,摸不着方向,打了几鞭,都没有打中金世遗,金世遗心道:“原来她是瞎子,怪不得她刚才问我是不是也瞎了眼睛!”
厉胜男还未进来,也听不见她在外面呼喊,金世遗心想,要不是那石门另有机关,就是厉胜男在外面遇险了,不由得大为着急,就在这时,那老妇人霍地一鞭,打到了他的跟前,原来瞎子的听觉特别灵敏,这时已听出了金世遗呼吸的声息。金世遗叫道:“我毫无恶意,你何必苦苦相逼?”
那老妇人冷冷说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金世遗道:“探访一位朋友。”那老妇人“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谁?”金世遗道:“正想请教。”那老妇人冷笑道:“你连我也不知,还敢到这里来?你哪里是探访什么朋友,我瞧你是为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来的吧?”金世遗说道:“不错,但想要武功秘笈的却不是我,我只是陪正主儿来的。”正想说出厉胜男的名字,并试探这老妇人和厉家有没有关系,哪知话未说完,那老妇人已是暴怒如雷,大声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你入了此门,断不能让你再活着出去!”长鞭挥动,不由分说,立即又是狂风暴雨般的袭来!
金世遗心想:“这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好将她制服了再说。”那老妇人的武功甚强,但吃亏在双目失明,且又半身瘫痪,不能行动,金世遗以快捷无伦的身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教她摸不着进攻的方向,不久就攻进内圈,与那老妇人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
那老妇人蓦地一声长啸,随即听到金毛狻的吼声,金世遗吃了一惊,老妇人再加上了金毛狻,那可不容易对付了,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金毛狻已扑了进来,金世遗长剑一挥,正待迎敌,说也奇怪,那金毛狻忽然伏了下来,吼声也停止了。原来金毛狻认出了金世遗,那一天金世遗本来可以杀它而不杀它,金毛狻甚有灵性,认出了金世遗便不愿意去伤害他了。
那老妇人喝道:“畜牲,快去咬死他!”那金毛狻呜呜叫了两声,非但不咬金世遗,反而夹着尾巴走开了,金世遗笑道:“你瞧,金毛狻这么凶都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好好的谈一谈?”那老妇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即一鞭扫来,金世遗凌空跃起,那老妇人坐在地上,长鞭不能打到上空,金世遗的轻功已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一跃起,有如风飘柳絮,无声无息,那老妇人失了方向,长鞭乱打圈圈,金世遗在半空中一转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倏地扑了下来,在那老妇人的脉门一拂,劈手就夺去了她的长鞭,正想再点她的穴道,蓦然感觉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推来,金世遗遍体生寒,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只听得那怪人的声音问道:“妈,你怎么啦?”那老妇人道:“差点儿给他打死了。这小子欺侮我,你替我把他杀掉!”说到“杀掉”二字,声音冷峻得令人肌肤起栗!
那怪人大吼一声,抡起一件黄澄澄的兵器,倏地冲到金世遗跟前,一招“泰山压顶”,便砸了下来!
金世遗吃了一惊,“这家伙竟会使用独脚铜人!”原来独脚铜人是最难使用的兵器,它份量沉重,可以当作铜棍,又可以当作盾牌,这还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铜人的高手,还可以拿来点穴,本来重兵器的缺点就是不够灵活,因此能用铜人点穴的人,内功轻功都非有极深的造诣不可,那才能举重若轻,得心应手。金世遗在江湖上闯荡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门兵器。
铜人份量已够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锐不可当!金世遗以轻灵俊巧的上乘剑法,刹那之间,向他接连攻出十数剑,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但觉对方的内力,波浪一般连绵不断的传来,金世遗的一条胳膊竟然有了麻痹之感!金世遗以这样快速轻灵的剑法,本来就是估计到对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剑招虽若蜻蜓点水,一掠即过,但仍然受到了震动!
金世遗叫道,“请让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动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说什么我也不能饶你!”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铜人一送,突然开动了机括,铜人的十只手指忽地活动起来,同时点金世遗十处穴道,金世遗被迫得连连后退,哪里还能够分心说话?
金世遗使出了浑身本领,拼死抵御,心中想道:“原来这个异国妇人乃是他的母亲,那么更可以断定他不是厉胜男的叔祖了。不知他们两母子又是怎样来到这海岛的?”还有一样奇怪的是,儿子的功力比母亲高得多,若是家传的武功,照理不该如此。
以金世遗的本领,那怪人若是徒手攻击的话,他用剑抵御,大约可以拼到一百多招,现在抵御他的独脚铜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难以对付。
过了一会,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现象,金世遗的长剑渐渐变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阴寒之气竟然从剑柄传入了他的掌心!原来这怪人所练的修罗阴煞功虽然稍稍不及孟神通,但他“隔物传功”的本领,却比孟神通高出了一倍还不止,金世遗心头一凉:“想不到我竟会糊里糊涂的丧身此地!”
金世遗拼死支撑,浑身发冷,但却汗如雨下,正在非常危险的时候,忽地石窟中透进一丝光亮,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那怪人呆了一呆,放开了金世遗转身便跑,那老妇人喝道:“你是谁?怎么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就在这时,只见厉胜男已把那怪人拦住。原来这石门被那老妇人从里面关上之后,厉胜男找到另一条通路,绕到石窟的后门进来,她在石窟里发现许多与厉家有关系的物事,已经可以确定这怪人是谁了。
厉胜男叫道:“我的仲子叔祖呢?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占据他的洞?”那老妇人惊骇之极,叫道:“什么,你叫谁作叔祖?”厉胜男道:“我是抗天先祖的第十一代女孙,厉仲子正是我的叔祖!”那老妇人道:“那么,你,你是我们的亲人了,仲子是我的丈夫,盼归是他的儿子!”那怪人抛下了铜人,神情甚是尴尬,厉胜男道:“叔叔,你还不肯认我吗?你可以再看清楚我的这面金牌!”那怪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侄女,那一天,那一天……”厉胜男道:“我也不知叔祖在这里留有后裔,彼此都不知,不必提了。”
原来在五十多年之前一同到这海岛的两兄弟,大哥名叫厉伯子,弟弟名叫厉仲子,厉仲子留在岛上,年复一年,始终没有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但他要遵守与哥哥的约定,等待厉家的后人来找他,所以他虽然在这海岛上寂寞得要发疯,却到死也不敢离开。在他五十多岁的某一年,有一只海船经过,遇到风浪,触礁沉没,他救起了一个阿拉伯少女,强迫她成了亲,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他非常盼望能够重回故土,所以把儿子取名“盼归”。这阿拉伯少女是丝毫不懂武功的,做了厉仲子的妻子后,才开始习武,许多种上乘的武功,必须在幼年的时候就开始锻炼,因此她的武功反而远远不及儿子。
厉伯子和他的弟弟仲子,大家都有一件相同饰物,那是刻有厉家标志(他们先祖厉抗天遗像)的一面小金牌。厉伯子和弟弟分手的时候,为了怕将来万一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假冒厉家的后人前来,所以两兄弟便约好,厉伯子若是能够回到老家,便把那面金牌交给将来要到海岛的家人,免得误认。
厉仲子活到八十岁才死,临死之前,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儿子,吩咐他一定要守在这个岛上,等候家人来找他们,厉盼归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已死了十多年了,不但盼不到厉家的人,连一条船都没有经过,晃眼他也有四十多岁了,这时他更焦急于找不到妻子,生怕自己死后,后继无人,父子两代在这个海岛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与金世遗恶战之时,发现了厉胜男是个女子,才会那样欢喜如狂,立即舍弃了金世遗将厉胜男捉获,哪知一捉到手中,却发现了她脖子上悬着的金牌,不由得羞惭无地,赶紧避开。
这时厉盼归认了侄女,他终于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说道:“你的叔祖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坟墓,就是他的。”
金世遗调好气息,见他们叔姪已经相认,便走过来,正待与厉盼归以礼相见,厉盼归忽地睁起一双怪眼,问道:“他也是厉家的人么?”厉胜男道:“不是,他,他——”话未说完,厉盼归已自喝道:“你为什么把外人带进来?”大吼一声,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向金世遗抓去。
厉胜男慌忙拦在他们的中间,但厉盼归的手法何等迅捷,虽被她一拦,仍然绕了个弯,将金世遗的衣裳撕破,也幸而有厉胜男这么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遗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给他抓裂!
厉胜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厉盼归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遗命么?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绝不容外人觊觎,这个海岛也不许外姓的人踏进来!他既然与厉家无亲无故,我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厉胜男这一急非同小可,冲口说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厉盼归怔了一怔,讷讷道:“你何不早说?险些我把他伤了。”厉胜男双颊泛红,作出娇羞无限的样子,抿嘴笑道:“我不是早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怎的会不过意来?”厉盼归一想,自己今生未必能找到妻子,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不如让他们夫妇都留下来,自己的侄女将来生了儿子的话,好坏也是厉家的外孙,可以继续找寻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过来吧,我刚才吓坏了你!”
金世遗尴尬之极,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但比较起来,不承认的话,就要被这怪人杀死,只好不作声,给他来个默认。
厉盼归哈哈笑道:“你们结婚有多久了?”厉胜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遗一算,从自己与厉胜男最初结识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零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记得这样清楚,我只道她是胡乱说的,原来她把我们结识的那一天当作结婚的日子。”其实金世遗对那一天也记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厉胜男一说便即联想起来。
厉盼归笑道:“一年零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还这样害羞?”金世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叫他一声“叔叔!”跟着“两口子”又给那个老婆婆行了大礼,那老婆婆乐得咧开嘴直笑,对金世遗的敌意当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金世遗问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练功的时候歪了口气,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我以前也几乎遭遇走火入魔,幸而后来得高人解救,又传了我正宗内功心法,这才脱险。我看你虽然因走火入魔而瘫痪,却还不算严重,你可用我的这种吐纳功夫一试。”厉仲子未曾找到武功秘笈,不懂“正邪合一”的运功方法,因此他的儿子盼归也只能把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为是半途出家,基础更差,刚刚开始修练内功,便走火入魔了。
厉盼归母子得到金世遗传授他们正宗内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当下厉盼归也答应把厉家的家传武功教给金世遗。金世遗之所以要传授那老太婆的内功,不只是为了要讨取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够恢复行动之后,厉胜男可以多得一个帮手去对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练功三个月后,便可以扶着拐杖走动了。
果然厉盼归不久就问起孟神通和灭法和尚那几个人来,问他们是否厉胜男的朋友?厉胜男哭起来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头子还是咱们厉家的大仇人!厉家几十口人全部给他杀死,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生!”厉盼归大怒道:“那你们为什么和他同来?”厉胜男将蛇岛遇险,被他们挟制,迫于无奈,只好要他们同舟共济等等经过详说一遍,厉盼归恨恨说道:“这恶贼如此可恶,还几乎害我一世见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杀掉!”
金世遗道:“孟老贼被困在这海岛上,插翼难飞,待老奶奶好了,再去报仇也不迟。”厉胜男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厉家的大仇人,应该由厉家的人亲手报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遗之所以答应助厉胜男报仇,一来因为受了她的恩惠;二来也是因为她孤立无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现在她们家人相聚,报仇已非难事,金世遗就不想再插手其间,令到自己和厉家的关系更深一层了。但孟神通的武功仅逊厉盼归一筹,加上了个灭法和尚,以二敌一,厉盼归就未必能够取胜了。厉胜男的武功与他们相去太远,帮不了什么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厉盼归的母亲可以行动之后,才可以稳操胜算。
厉胜男察觉了金世遗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说道:“也好,就让他多活几天。咱们明日先商议怎样去找武功秘笈。”厉盼归这时也想到了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报得了仇,说道:“等妈好了,捉这几个恶贼自是手到擒来,只是我实在气这恶贼不过,待过三两天,我把这两只金毛狻调养好了,先叫他们吃吃苦头。”
那老婆婆笑道:“他们俩口子受了这许多惊吓,你也应该让他们早些歇息了。”厉盼归擦燃火石,点起了一支巨烛,说道:“胜男,厉家只剩下你我两人,老家已经没有,从今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带你们看看这个家吧。”那支巨烛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点起来十分明亮,金世遗和厉胜男跟在他的后面,但见地道纵横,随处有机关埋伏,这都是乔北溟当年的设计,再经过厉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遗这才明白,若不是得厉胜男带领,休说找不到这个洞窟;就是误闯进来,也决计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里甚为宽广,有好几间石室,经过了厉家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头制的,或者是自烧的陶瓷,倒也应有尽有。厉盼归将乔北溟当年的练功静室拨给他们,收拾一番,在坑上铺上兽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点起几支红烛,颇有新房的气象,厉盼归取出自酿的果酒和肉脯,笑道:“你们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该祝贺一番。”金世遗难却盛情,只好和他举杯畅饮。厉盼归有了几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愿你们住得安适,盼你们早生贵子!”他是名实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登时把金、厉二人羞得面红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