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暗暗祷告,但愿金世遗听见他们的骂声,心道:“你们骂得越是厉害越好!”那三个魔头骂了一阵,不见反应,嘁嘁喳喳地议论了一会,又发起劈空掌来,但听得轰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山坡上的石块给他们震得纷落如雨!
江南正在心惊胆战,陡然间一股大力推来,那块封着洞口的巨石摇动起来,江南叫声:“不好。”拖着邹绛霞急忙跃下,刚刚闪过一边,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块大石竟给他们的劈空掌力震倒,滚入洞中,把藏灵上人的尸身压着了。那老妇人哈哈大笑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藏灵上人,你还不出来吗?”
江南和邹绛霞吓得魂不附体,只见那三个魔头一步一步地走近前来,那回人眼利,一眼瞥见躲在山洞里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不禁大为诧异,喝道:“你们是谁?”话犹未了,忽地纵身一跃,跳起丈余,那老妇人叫道:“不要脸的金世遗,你躲在洞中暗算,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江南大喜若狂,连邹绛霞也以为是金世遗到了。就在这一瞬间,“金大侠”这三个字尚在江南的舌尖打滚,未曾叫得出来,忽听得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从山上飘下来,紧接着有人娇声斥道:“你们自己瞎了眼睛,我明明就在这儿,谁躲在洞中向你们暗算了?”
江南惊诧得无法形容,来的竟然不是金世遗,而是一个少女。这少女正站在对面山坡的一块岩石之上,衣袂飘飘,似欲凌风而降。
那三个魔头的惊骇更在江南之上,他们都有一身极厉害的武功,耳目的灵敏比之常人,自是要胜过十倍百倍,然而竟看不出这女子是怎样来的,那长手长脚的回人怒喝一声,把手一扬,一支箭状的东西疾飞而出,原来这就是那少女刚才向他暗中射出的一枝枯枝,被他接到手中,此时反打回去。那红头发的藏人和老妇紧接着发出劈空掌,但见狂风起处,沙石飞扬,那绿衣黄裳的少女就在沙飞石走之中,倏地飞身扑下,这三个魔头竟自拦截不住,眨眼之间,就被她抢到山洞的前面。
那少女眼珠一转,利剪一般的眼光从那三个魔头面上扫过,微笑道:”你们就想动手了么?我一准奉陪就是!”那红发藏人惊疑不定,问道:“尊师是哪一位?你是特地来与我们作对的么?”那少女说道:“昆仑散人,我劝你们三位还是回去吧。你忘记了三十年前和一位武林前辈的誓约了吗?桑木姥,你这一大把年纪,又何苦还要到中原生事?还有你,金日磾,以你自己的修行,亦尽可以开宗立派,又何必还觊觎别人棺村里的武功?”
这三个魔头吃惊非小。原来那红头发的藏人名叫昆仑散人,三十年之前来到中原兴风作浪,与吕四娘斗剑,败在吕四娘的剑下,吕四娘迫他立下誓言,要他有生之日不许踏过昆仑山南面,他是听得吕四娘前年已经坐化,这才敢来的。那老妇人叫做桑木姥,她有个妹妹叫做桑青娘,是灵山派长老云灵子的妻子,这次她本来要邀云灵子夫妇一同来的,云灵子夫妇却正在闭关修炼一种厉害的武功,因此她才和那两人合伙。至于那长手长脚的回人,则名叫金日磾,他天赋异禀,曾练过西域各派的武功,确乎有独创一家的资格。
昆仑散人双目一张,问道:“你是吕四娘的什么人?”那少女道:“我恩师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桑木姥大笑道:“我可不曾听得吕四娘收过什么徒弟,你以为冒她的名头就可以吓走我们吗?哼,哼!就是吕四娘复生,我亦不惧!”吕四娘平生未曾收过徒弟,此事武林中人所共知,怪不得桑木姥不肯轻信。可是昆仑散人却是暗暗起疑,心中想道:“她怎么知道我在三十年前向吕四娘立下的誓言?莫非她真是吕四娘的关门弟子?”
三个魔头之中金日磾年纪较轻,而又最为自负,他久已听说吕四娘和冒川生是中原武林泰斗,常常惋惜自己没机缘会见他们,见识他们的武功,而他们都死了。这时听这绿衣少女自认是吕四娘的弟子,昆仑散人面上又带着惊疑的神气,他按捺不住,打量了这少女一眼,对昆仑散人道:“你一定认得吕四娘的武功家数,我替你去试一试她!”
话声未了,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道电光倏地从他手中飞出,江南躲在洞中,眼睛被这光亮刺了一下,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妖法?敢情是掌心雷么?”心念方动,但见那少女凌空飞起,连人带剑化成了一道碧色的光华,江南还未曾看得清楚,但听得一片繁音密响,好像敲击乐器一般,金日磾叫了一个“好”字,手掌一翻,又是“砰”的一声,震得好些砂石飞进洞来。
江南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会,这才看得清楚,原来金日磾手中拿的是一件极其古怪的兵器,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怪棒,挥动之际,发出红白黄三色的闪闪光华,而那“砰砰”之声,则是他的掌风激荡所致,只因他出手太快,旁人看来,便像打雷一般!
金日磾精通西域各派的武功,而且融会贯通,练成了“雷电棒法”,久矣乎就想到中原争雄,哪知第一次来到中原,就碰到了这个少女,转瞬之间,斗了二三十招,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心中暗暗吃惊,生怕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他初上来时,不过是想试试那少女的武功,还未曾施展出全身本领,这时已不敢当作试招,招数一变,陡然间大喝一声,一招“雷母照镜”,怪棒一挥,电光疾闪,霹雳声声,棒端戳到了少女胸前的“璇玑穴”,棒法的怪异,江南看不出来,但那声势的猛烈,却已吓得他心惊胆战。
忽听得邹绛霞叫道:“快看,快看!妙啊,妙啊!”只见那少女长剑一展,风雷之声,登时静止,那少女的长剑搭着怪棒,绞了几绞,剑把一翻,金日磾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跄跄踉踉地倒退几步,接着光华闪闪,剑棒再交,又是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得各人的耳鼓都嗡嗡作响!
昆仑散人越看越是吃惊,那少女所使的正是吕四娘的“玄女剑法”,变化精微,功力深厚,看来已是尽得吕四娘的传授,心中一想:“若给她再过十年,岂不又是一个‘吕四娘’出现,我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昆仑散人如此一想,杀机陡起,竟然不顾一派武学宗师的身份,突然一跃而上,手掌一翻,向那少女当头拍下。
昆仑散人练的是西藏红教的“大手印”功夫,比起正派武功中的“金刚掌”“摔碑手”等刚猛掌法,还要厉害得多,这一下突如其来,本以为非中不可,哪料这少女竟似背后长着眼睛一样,霍地一个“凤点头”,反手便是一剑,碧荧荧的剑光,正迎着昆仑散人的掌心,昆仑散人认得那是吕四娘生前所用的“霜华剑”,有断金切玉之能,单单一柄宝剑,昆仑散人尚不俱怕,但那少女以正宗的内功运用宝剑,却正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横练功夫”的克星,昆仑散人怎敢冒险尝试?急忙将按下去的大手印撤回,但听得“轰”的一声,那堵着洞口的大石,被他的掌力所震动,又向里面滚进了一丈多,这一来,那洞口更是完全敞开了。
江南紧紧握着邹绛霞的手掌,两人的掌心都是不断地淌出汗来,又冷又湿。但江南的心头却是一片温暖,反而不觉得有刚才那样害怕了。就在这时,忽地又听得砰砰几声,好几块拳头大的石子,被昆仑散人的掌风激起,飞进洞来,打中了江南身后的石壁。
昆仑散人接连两掌,都被那少女轻轻巧巧的避开,心头火起,立意要将她置于死地,当下把全身真力,凝聚掌心,呼一声,又是一个“大手印”按下,这时金日磾的怪棒正使到一招“八方风雨”,棒影千重,将少女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昆仑散人得意狂笑,眼看她已完全在自己掌力的笼罩之下,纵有天大神通,也难逃脱。
哪知这少女不但武功高强,人也机灵到极,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使出一招极巧妙的剑法,剑尖在金日磾的棒端一引,自己却以迅捷绝伦的身法闪到了金日磾的背后,这一来就把金日磾变成了她的挡箭牌,但听得“砰砰”两声,昆仑散人的掌力已将金日磾震得倒退了三步,但他自身也给金日磾的怪棒迫得几乎立足不稳!这少女何等灵敏,立即一剑刺去,只听得“嚓”的一声,昆仑散人乱蓬蓬的头发被剑尖削去了一片,但随即又是“嚓”的一声,这少女的霜华宝剑,也给金日磾的怪棒荡开了。
这少女的武功,若是单打独斗的话,要比金日磾与昆仑散人都稍胜一筹,但以一敌二,最多不过能抵挡五六十招,幸而她刚才机智绝伦,使得这两人的内力互相对耗,如此一来,仗着她那绝顶轻功与上乘剑法,竟然与这两大魔头,打了一个平手。
江南伏在洞中,但觉风声震耳,好像在大海之中,被狂涛卷得起伏不定;望将出去,但见一道刺目的红光与一道青碧色的寒光互相纠结,那是金日磾的怪棒和少女的宝剑所发出的光华,人影都在光华笼罩之下,江南根本就看不出来,更无从知道谁占上风了。只是看了一阵,好像那团光球越滚越近,心中不由得七上八落,暗暗担心。邹缘霞忽地低声说道:“有一条人影,向咱们这个山洞行来,你看这是谁?”
江南的眼睛被光芒刺得极不舒服,但他比邹绛霞稍能忍受,冒着强光,睁眼一瞧,心中暗暗叫道:“但愿是金世遗那就好了。”哪知看清楚了,来的却并非金世遗而是那个老妇。江南这一惊作同小可,想道:“糟糕,糟糕!这个老妖妇最为恶毒,她一进来,不知如何炮制我们。”邹绛霞但听得江南的牙齿打战,忽然用一双手紧紧地搂着她,邹绛霞不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情,脸红直透耳根,想推开江南又没有力气,一时间反而忘记自身所处的险境,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叫江南所做的事情了。
原来桑木姥见金日磾和昆仑散人合战那个少女,相持不下,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我不如让他们两败俱伤,待我坐收渔人之利。对了,就是这个主意,我先入洞中,取了藏灵上人的那张画图再说。”
桑木姥趁着他们激战正酣,蹑手蹑脚绕到他们后面,正想走入山洞,金日磾忽地叫道:“对,咱们用车轮战法困毙这个妖女,昆仑散人,你要不要先歇一会?”他只道桑木姥是上来助阵的,一口将她的行动喝破,昆仑散人比他深沉,一听之下,心头一凛,料想桑木姥不怀好意,乘机说道:“好,我就先歇息一会。”飞身一跃,跳出圈子,抢先奔向山洞。
幸而这两个魔头各怀私心,要不然桑木姥若是偷施暗算,那少女因为力敌两人,全神贯注,根本就不会察觉她。昆仑散人走开,她所受的压力,登时减弱,长剑一挥,将金日磾迫退两步,蓦地反身一跃,一招“大漠孤烟”,剑光直射如矢,倏地便刺到了桑木姥胸前!桑木姥又气又恨,飘身一闪,摘下两串耳环,向那少女射出,这两串耳环是她的独门暗器,一共十只,带着呜呜啸声,一只接着一只,在空中散开,互相碰击。有的斜飞,有的直射,有的相碰之后,竟然拐弯飞到!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两串耳环,都布在山洞的面前,固然拦住了那个少女,同时也令昆仑散人受阻,不能抢在她的前面先入山洞。
那少女人在半空,见耳环交叉袭到,她一个“鹞子翻身”,霜华剑倏地飞出一片寒光,有四只耳环被她的剑光一卷,登时绞碎,一片一片的,好像洒下了满天花雨,昆仑散人双掌齐挥,拍出了两个“大手印”,掌风激荡,呼呼轰轰,将另外六只耳环以及那满空碎片都震散得飞出数丈开外。然而他被这样的阻了一阻,桑木姥已抢在他的前面,先到洞口。
忽听得那少女娇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这个!”铮的一声,一溜银光向桑木姥飞去,桑木姥长袖一挥,施展铁袖功夫,想卷住这枚暗器,哪知这少女的劲力竟是大得出奇,嗤的一声,暗器穿过衣袖,激射而上,铲去了她的半边耳朵,原来这暗器乃是少女的头簪。桑木姥失了半边耳朵,虽无大碍,但她那耳环形的暗器,从今之后,却是休想挂上去了。
桑木姥辈份甚高,被一个小辈铲去了半边耳朵,引为奇耻大辱,解下一条腰带,迎风一抖,当作软鞭使用,向那少女横扫过来,同时叫道:“这妖女太过无礼,咱们何必与她讲什么武林规矩,干脆先毙了她,连车轮战也不必了。杀了她,咱们再一齐进这山洞去搜索藏灵上人!”金日磾心肠虽然较直,却也不是笨人,见桑木姥与昆仑散人刚才好像要抢着先人山洞,猛然醒觉,猜到了他们的用心。想道:“三人合力杀这丫头,虽是不大光采,但却可以防止自己人先起内哄。”于是首先响应,怪棒一挥,疾攻而上,而且大声嚷道:“对,对!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杀了她再入洞寻宝!”昆仑散人见他们已经说开,当然不好意思再入山洞。于是这三大魔头,都撕下了面子,不顾武林身份,合力对付一个藉藉无名,初出江湖的少女。
桑木姥姐妹练的是西藏密宗的“柔功”,她的妹妹桑青娘昔年就曾以一根腰带,与冰川天女恶战过一场,虽然败在冰川天女剑下,也曾斗到百余招外。桑木姥的功夫比妹妹更高,这条腰带挥舞起来,有缠、打、圈、扫、箍、卷、沾、拖八法,可柔可刚,比之寻常软鞭,厉害何止百倍!这少女对付一人绰有余裕;对付两人,也还勉强可以支持;对付三人,则已是力不从心,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激战中昆仑散人一个“大手印”将少女的剑尖震歪,桑木姥的腰带见缝即钻,好像毒蛇吐信一样,倏地便穿了进来,卷着这少女的手腕,虽然不是持剑的那一只手,但受了牵制,这少女的身法登时迟滞不灵,金日磾怪棒一挥,将她的主剑封出外门,昆仑散人一声怪笑,立即一掌向她的额门拍下!
那少女霍地一个“凤点头”,头上的一根银钗倏地飞起,昆仑散人见过她这暗器功夫,早有防备,左手一招,发出了一股阴柔的掌力,右手拍出的那个刚猛之极的“大手印”,仍然原式不变,向那少女的头顶直拍下来。
以昆仑散人的功力而论,他所发出的那股阴柔掌力,本来可以卸掉银钗的激射之势,将它招入手中。哪知就在这一瞬间,他左手的手腕忽似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掌势一偏,掌力登时减弱了一半,那根银钗飞上,正好迎着他拍下来的右掌,“波”的一声,插入了他的掌心,拍下来时,不但失了准头,力道亦已大大减弱,这少女何等机灵,一个“盘龙绕步”,立时闪开,利剑一挥,先把桑木姥缚着她左手的那根腰带割断,随即一招“推窗望月”,把金日磾的怪棒荡开。
这两个魔头还未知道昆仑散人受了暗算,被这少女出其下意疾攻儿招,几乎吃了大亏,弄得莫名其妙。昆仑散人掌心鲜血淋洒,大怒骂道:“好妖女,你用的是什么恶毒的暗器?今日作要你的命不可!”一咬牙,忍着疼痛,拔出了掌心的那支银钗,取出了一对判官笔,右笔盘旋飞舞,护着胸口咽喉等处要害,左笔立即抢入内圈,戳那少女的命门要穴。
就在这时,忽听得山坡上有人哈哈大笑,朗声说道:“瞎了眼的老妖怪,刚才不是我打你,你却算在我的头上,现在分明是我打你,你却又赖别人。好笑呀,好笑!像你这等有眼无珠的老糊涂,居然也敢在这里丢人现世。”
江南大喜如狂,登时忘了害怕,拉着邹绛霞的手道:“我说他一定会来。你瞧这不就是他来人”便要爬出洞口去看,恰好金日磾一棒打来,击中洞中的岩石,石片碎落如雨,江南身上的衣裳也给石片划破了几处,吓得连忙再躲进去,邹绛霞笑道:“你安份些吧,等你的金大侠打赢了,你再出去见他也还不迟。”外面金世遗的声音传进来道:“江南,你这小子倒很有良心,居然还惦记着我,好,就看在你的份上,我叫这三个混蛋一齐滚蛋便是!”邹绛霞笑了起来,心道:“爹爹妈妈将金世遗说得多么可怕,却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人。”江南更是乐不可支,对着邹绛霞指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说:“你瞧,我没有吹牛吧?金世遗是看在我的面上才来的哩!”
其实金世遗是为那少女来的,那几个魔头骂他的时候,他已经来了。他发现那少女躲在山上,他却又躲在少女的身后。那几个魔头没有发觉少女;那少女因为全神贯注在那三个魔头身上,也没有发觉金世遗。金世遗想看这少女的功夫,故意不露声息,后来看到这少女的武功好得出奇,大为诧异,因此直等到她最危险的时候才现出身来。正是:
独战三魔人不识,风尘怪客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某水某山迷姓氏
一钗一佩断知闻
这三个魔头乍然见到金世遗之时均是一怔,严阵以待,不料隔了许久,金世遗竟似没事似的,仍隔着山洞和江南说笑。看那股神气,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内。金日磾大怒,正想上前挑战,陡然间,忽见金世遗身形一晃,怪声笑道:“你想打架吗?”呼的一声,铁拐朝他的头顶没头没脑地劈下来,看似完全不成招数,其实却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拐头连点金日磾七处大穴,拐身打他的脑盖,拐尾又撞他颈项的脊椎。金日磾大吃一惊,怪棒一挥。施展了一招“雷电棒法”中的护身招数,但见光华闪闪之中,“轰”的一声巨响,金日磾大叫一声,倒纵出一丈开外。金世遗叫道:“再来,再来,你这一棒使得很不错啊!”原来金日磾固然给他震得虎口流血,但金世遗那一招极其复杂,极其厉害的杀手,却也给他在一招之间全都化解,而且那反震之力,亦自下弱,令得金世遗也晃了几晃。
昆仑散人与桑木姥见金世遗出手,不约而同,一齐反击,昆仑散人的大手印先行拍到,金世遗忽地叫道:“哎哟,不好!”突然一个筋斗翻出去,昆仑散人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打法,一掌拍空,心头一凛,金世遗一个筋斗翻出,顺手将拐柄向他小腿一勾,昆仑散人站立不稳,一跤跌倒,桑木姥的两条腰带交叉卷到,本来是对准了金世遗的两条手臂,哪料金世遗在地上一滚滚开,恰巧昆仑散人跌下,桑木姥那两条腰带竟然将他捆上了。
金世遗哈哈大笑,金日磾急忙抡棒抢上,拦在桑木姥前面。金世遗笑道:“我从不伤害失了抵抗能力的人,你怕什么?”说话之间,桑木姥已是松了腰带,昆仑散人一跃而起,他这一怒非同小可,取出一对判官笔疾攻而上,便要和金世遗拼命,一棒双笔,同时杀到,势道极为凌厉!
金世遗的铁拐中空,里面藏着一柄玄铁短剑,他将短剑出,铁拐一挥,荡开了金日磾的怪棒,铁剑一封,又把昆仑散人的一对判官笔拦过一边。桑木姥一见金世遗的两般兵器都与对手相持,她那两条腰带立刻乘隙穿进,腰带挥得笔直,上刺金世遗的双目,并有极为厉害的后着,准备一刺不中,便立刻放软腰带,锁实他的咽喉。
金世遗叫道:“好一个狠毒的老虔婆!”桑木姥的腰带未到,他先倒下地去,那少女本来一直在旁观战,这时也不禁暗暗他担心,生怕金日磾与昆仑散人会乘机施展杀手,果然金世一倒,昆仑散人一对判官笔便立刻向他背后心插下。
江南和邹绛霞这时正队侗中探头出来,眼睛一张,便见世遗遇险招,不禁失声惊呼。那少女身法快极,飞身掠起,一招“铁锁拦舟”,长剑一展,将昆仑散人的双笔封出外门,就这一瞬间,金世遗一个筋斗已翻出数丈开外,哈哈笑道:“你剑法果然不错!”那少女心中一动,这才知道金世遗是有意开玩笑的,即使自己不替他挡这一招,昆仑散人的双笔也决计点不中。
金世遗将铁拐一顿,一个筋斗又翻回来,而且故意翻到桑木姥的跟前,口中叫道:“江南,江南,我教你一个怪招!”木姥双带翻卷,金世遗将铁拐竖起,桑木姥的两根腰带都缠拐上,金世遗突然跳起,伸手在她脸上一摸,哈哈大笑道:“你脸上满是鸡皮肉瘤,这一大把年纪早该在家纳福啦,何以还到江湖上来惹事生非?”桑木姥气得眼睛发黑,腰带松开,金世遗早已笑嘻嘻地跳开了。江南笑得在洞中直打跌,大声叫道:“喂,喂,我还未看清楚啊!”金世遗道:“我这个怪招只能使一次,第二次就不灵啦,谁叫你不留心?”他这话倒不是和江南说笑,以桑木姥的武功,原不容易受他戏弄,只是他刚才出其不意,招数来得太怪而已。
邹绛霞低声道:“请他快将这三个魔头打发了吧,我不想听他们的鬼叫。”金世遗道:“对啊,我也不想听他们的鬼叫。喂,喂!你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帮我打完这一场架吧。你若不帮,我一个人可打发不了他们。”后面那段话是对那少女说的。原来那少女恼他刚才捉弄,同时也有点惊诧他那身怪异的武功,颇想袖手旁观,看金世遗能否以一敌三?看金世遗还有什么古怪的招数。她心念一动,剑招稍缓,金世遗便已猜出了她的心意。
江南叫道:“江湖上义气为先,姑娘呀,金大侠刚才帮了你,你怎可以不理他?”那少女听这两个宝贝一吹一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日磾挽了一个棒花,一招“雷电交轰”,砰的一声,一棒打下,金世遗展剑挡开,低声说道:“姑娘,你正正经经的打架吧。要命的玩意儿可开不得玩笑啊!”这少女面上一红,心中大骂岂有此理,明明是金世遗一直嘻皮笑脸,却反说她没有正经打架。这少女心中有气,又想抽身退出,岂知金世遗古怪精灵,所使的招数半虚半实,一方面故意拦着少女的退路,一方面却自然而然的将那三个魔头的招数都引得向少女这方面攻过来。这三个魔头的武功都已到了一流境界,那少女稍一松懈,险些被他们所伤,只得抖擞精神,展开极精妙的剑法,将他们的攻势,接了十之七八。
金世遗正是要她如此,他故意让那少女挡着正面,将这三个魔头的招数接了十之七八,他却在旁边东打一拐,西刺一剑,状如戏耍,漫不经心,其实却是在暗暗留心那个魔头的破绽。
那少女正自心中有气,忽听金世遗大喝一声:“着!”铁拐翘起,一招“举火燎天”,昆仑散人一个“大手印”刚刚拍出,被他的铁拐戳个正着,痛彻心肺,手掌翻了起来,不能平复,金世遗哈哈大笑,倏地一个转身,“呸”的一声,一口唾涎,向桑木姥喷去,桑木姥识得厉害,连忙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飞出,金世遗如影随形,跟踪跃起,手起拐落,在她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下。桑木姥大叫一声,翻身落地,和衣滚下斜坡,站起来时,只见昆仑散人已越过她的前头,如飞疾跑,原来他手腕的筋脉已被金世遗震断,非得苦练三年,那“大手印”的功夫是不能恢复的了。桑木姥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侮辱,气得要死,可是她到底还有自知之明,见昆仑散人已经先逃,深知自己回去拼命,也只是更受金世遗的戏侮而已。于是,她也学昆仑散人那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抛下了金日磾便即飞逃。
金日磾孤掌难鸣,被那少女杀得连连后退,金世遗将铁拐一顿,道:“你这小子倒还有几根硬骨头,就看在你这点硬份上,我倒舍不得打你了。喂,喂,你还不走,更待何时?”金日磾长叹一声,收了怪棒,恨恨说道:“我若不能独创一派武功,从今之后,再也不到中原。”金世遗笑道:“也不必如此发誓,来,来,来,咱们交个朋友!”伸出手去,金日磾心道:“他若有心杀我,我反正也逃不了。”坦然伸出手来,与他一握,但觉金世遗的掌力倏地迫来,金日磾心头一凛,急忙运劲相抗。掌力方吐,霎然间金世遗的掌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掌也似游鱼一般从金日磾的掌握中滑了出来,金日磾骤失重心,踉踉跄跄的向前奔出几步。金世遗笑道:“你居然没有跌倒,好,凭你这副根基,可以开创一派了,你回去吧,好自为之!”金日磾这才知道金世遗是有意试他的真实功夫,满面通红,啼笑皆非,疾奔而去。
江南跳出洞来,大声嚷道:“打得真妙!最妙的是打那老妖妇的屁股!”金世遗忽地板起脸道:“江南,你赶快躲回洞去,再做一会老鼠。我还未打得过瘾呢!”江南正想问道:“你还要和谁打呀?”但见金世遗话声未停,忽地向那少女拦腰一拐!
江南叫道:“糟糕,糟糕!金大侠中了邪了!”那少女骤出不意,吃了一惊,但她轻功绝顶,金世遗那一拐虽是突然其来,却也打她不中。
未及喝问,金世遗第二招又已攻到,这一招拐剑兼施,更为厉害,那少女只得施展浑身本领,霍地晃身上跳,金世遗的铁拐“呼”的一声,贴着她的弓鞋扫过,铁剑用了一招“潜龙升天”,戳她的小腹,那少女身子悬空,居然能够扭转身躯,霜华剑借这拧身之势,斜斜削出,“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少女飞身落地,叫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声未停,金世遗铁拐再起,一招“大鹏展翅”,铁拐指东打西,铁剑指南打北,拐剑展开,端的似大鹏的两只翅膀一般,扇起一股强风,呼呼轰轰,沙飞石走,江南“哎哟”一声,额头被一粒石子擦过,慌忙躲入洞中,邹绛霞拉着他一看,吁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有受伤。呀,这金世遗真是怪得难于理喻。”江南道:“他一定是中了邪了,我有心送回一颗碧灵丹给他辟邪解毒,但他们打得那么猛烈,有什么办法挨近他的身边?糟糕糟糕,除非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被对方打晕,否则这一场架是很难拆开的了!”
那少女见金世遗一招凶过一招,拐劈剑戳,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迫得全神应付,将玄女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一一施展出来,一面打一面奇怪,看金世遗的情形,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打得简直比刚才斗那三个魔头还要凶狠,“难道他当真是突然发了疯么?”但他的招数绵绵密密,丝毫不乱,却又绝对不似心智迷乱。那少女奇怪极了,在金世遗这样凶猛的攻势之下,却又不能分心说话,只得和他哑斗。
不过一会,两人已交手四五十招,不分胜负。激战中金世遗突然大喝一声,一拐打下,这一拐他竟然用了十成功力,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杖影,有如徘山倒海一般的压下来,江南在洞中偷窥,心惊胆战,不觉失声骇叫,眼看这样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便要命丧他的拐杖之下。
就在这性命悬于俄顷之际,江南还未曾看个清楚,但觉眼睛一花,那少女已凌空跃起,剑尖在杖头一点一按,借着金世遗的那一股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
金世遗突然收了铁拐,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果然是吕四娘的弟子!”江南浑身冷汗,呼吸尚自不能平顺,这才知道金世遗是有意试她的武功。
原来金世遗的师父毒龙尊者和吕四娘曾有过一段根深的渊源,他是被吕四娘劝服才改邪归正的。毒龙尊者对什么人都不佩服,就只佩服吕四娘,常常和金世遗谈及吕四娘的事迹。因此金世遗很小的时候,脑海里就深深印下了吕四娘的名字。他见这少女自认是吕四娘的弟子,剑法又十分精妙,心中先自有了好感,可是他从未曾见过吕四娘的剑法家数,不敢断定这少女使的便是吕四娘的玄女剑法,换言之也就是不敢断定她便是吕四娘的弟子,不过他却记得师父和他说过的一招玄女剑法的招数,吕四娘当年初会毒龙尊者之时,曾用过这一招化解毒龙尊者最厉害的杀手,故此毒龙尊者在数十年之后,还是津津乐道。金世遗刚才试那少女的武功,便是要迫她使出这一招来。
江南探头出洞,但见金世遗将短剑插入拐中,向那少女缓缓行去,那少女横剑当胸,注视着金世遗的动静,似乎还在防备他突袭的样子。江南暗暗好笑,只见金世遗走到那少女的跟前,问道:“吕四娘就只收你一个弟子么?”那少女说道:“不错,你问这个干么?”金世遗一脸正经,忽地向那少女俯头作揖,垂手过膝,行起江湖上最尊敬的大礼来!江湖上除了弟子向师父行下跪礼之外,其他的晚辈谒见长辈,最尊敬就是这个礼节了。那少女大吃一惊,急忙闪避,金世遗叫道:“我是拜你的师父,你不可避开,更不可还礼,否则便是对我不起!”拜完之后,忽地嚎陶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