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场面倒是其乐融融。在大魏圣德先帝画像的注视下,未来大舅哥指导着妹夫写了勾引小郡主的陈情认罪书,两人认真遣词造句,恍如科考,最后赵归北还痛快地签字画押了。
韩瑶在一旁听得耳廓都发烫,被苏落云拉回屋子里去了。
韩临风将这纸文书收好,有了这个,他才好跟赵栋将军谈早日成婚的事宜。
不过……若是韩瑶嫁给赵归北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毕竟如果韩瑶随便嫁给了平头兵蛋子的话,门不当户不对,师出无名,传到陛下那里也有刻意抗旨的嫌疑。
临时找其他的贵府子弟匆忙成婚的话,压根不可能。
可是如果嫁赵栋独子的话,那就合情合理,也算门当户对了。
赵归北是未婚无后就被派上阵前,阵前成婚,给赵家留后,也是大魏军法允许的,让人无话可说。
最主要的是,韩临风也看出那一对懵懂的小儿女也是彼此生情,能嫁给情投意合的人,总比临时寻个土豆配对要好。
看他将赵归北扣在府里,苏落云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等到二人回到房中后,苏落云问韩临风:“你方才对小将军未免也太凶了。”
明明是在抓傻子,却如审犯人一般。那小将军刚才脖子上都被剑给扎出血了,她刚才的心真是提在嗓子眼上,就怕那个实心眼的孩子被韩临风说得太羞愧,一下子撞在剑尖上自寻了短见。
韩临风解开袍子,终于可以在床上躺一躺了,他一把将落云扯入怀中道:“我哪里说错了?不就是他在勾引我妹妹?”
落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勾引啊!我思量着以前住在甜水巷的时候,也总有人趴在我家的墙头上,我竟然不知这就是不正经,居然也傻了,没有义正辞严,将登徒子打将出去!”
韩临风看着指桑骂槐的小娇娘,却是一本正经道:“你我都是近邻,本就该相亲相近,就算趴墙头,我趴的也是自家的墙头子,那小子如何跟我比得?”
落云强忍着没给这厚脸皮的翻个大白眼,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过她更介意的是……若是赵栋真肯了这荒诞姻缘,那……渔阳公主那边呢?
她跟渔阳已经决裂了私交,恐怕是要殃及池鱼,若是渔阳公主看韩瑶不顺眼,岂不是跟嫁入峻国公府是一个样子?
可是在男人的角度看来显然不觉得婆媳问题是顶要紧的:“赵归北若是个男人,自然会维护自己的妻子。眼下最要紧的是避开和亲的事情。若是渔阳公主磋磨她,大不了让她先在娘家避着,等风声过了,再跟赵归北和离就是了。”
在韩临风看来,赵家是挡回陛下赐婚最好的盾牌。
至于和离改嫁,对于平头百姓人家的女子来说也许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可是对于王府的郡主来说,以后和离总比远嫁铁弗,成为两国博弈的筹码要强。
苏落云这次又忍不住吐槽了起来:“在我这,连个藏私房钱的枕头都留存不得,更不能有半点和离的念头。怎么到了你妹妹那,连婚书都没有呢,就琢磨怎么利用完人家就和离?”
韩临风这次坐起来了,捏着她俏挺的鼻子:“也不看看你嫁的是什么男人?当我是死的?你脑子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全倒出来让我检检!”
落云简直是被气笑了:“我那时还瞎着呢,怎么看自己嫁了什么样的?但愿小姑子比我命好,别沾上甩不掉膏药才好……哎呀……”
没等她说完,大张的狗皮膏药已经凶巴巴地贴过来了,一下将她按住:“得了便宜还卖乖!且看看我这膏药,贴得服不服贴……”
韩临风现在因为总是阵前厮杀,人也精瘦看许多,可是如此的男人更添一股迷醉人的阳刚气质。
第101章
落云现如今眼睛复明,不曾想一下子沉迷了男色。这面前的绝色人参果,虽然霸道得有些不讲理,可还真是让人吃了还想再吃,有些成瘾难戒……
于是她也是半推半就,就此被韩临风吻住了唇。久别重逢的夫妻,终于可以略微温存,聊慰相思。
不过一番温存,两个人依偎相拥时,落云还是担心着小姑子未了的后续。
虽然赵归北主动要帮助韩瑶避开和亲的差事,但是他父母那边也不是知会一声就行的。
若是急匆匆办婚事,就算将军答应,渔阳公主那边也不会立刻应的。
可一旦圣旨到达梁州,就算赵栋答应了婚事也来不及了,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落云又觉得男人赖在自己床榻上不理正事,实在有欠考量,于是推着赖床的韩临风,让他赶紧起来处理正事。
不过韩临风却纹丝不动,在她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然后满意地搂着她纤细的肩膀,悠闲道:“我接到李大人的信时,便派去了兵卒沿途查看奉旨钦差的路径,他们应该还有三日才能到。”
落云听了心里又有些急:“那你还不快些?”
韩临风却一笑:“再怎么急,跟自己夫人温存的时间总是有的。放心,我已经安排好,时间应该也来得及。”
说到这,他的笑容微微收敛:“如今我最担心的,已非韩瑶的婚事。既然陛下已经敲定了和亲的人选,那么下一步就是要与铁弗议和。然后全力围剿铁面军。如此想来,韩瑶的事情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女儿受不受欺负,无非看她的父亲兄长是不是孬种。若真是中间出了岔子,到了最糟糕的一步,那就亮家底,展肌肉。你夫君如今也算有些家当,若真要扳腕子,我不一定会输。”
北镇王府这艘大船,实际的掌舵人早就是韩临风了。北镇王有许多事情看破不说破,真遇到了大事,父子俩有了分歧,也会争执,不过大部分时候王爷还是会听儿子的。
落云看韩临风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多言。
她向来不管他在外面的事情,更不愿束缚了他的手脚。此番又是家事与国事连在了一起,相信他的心里也有定数。
府里还扣着一位小将军,韩临风心知要速战速决。所以稍微休憩了一下,便起身了。
不过,他并不是去找赵栋,而是选了几个会铁弗语的部下,稍微安排了些差事。
他现在不急着去找赵栋。在两家交涉之前,韩临风知道,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和亲的圣旨到达梁州。
他对赵栋其人太是了解了。
若知道韩瑶是陛下钦点的和亲对象,只怕是杀了儿子向韩家谢罪,都不会让儿子违抗圣旨迎娶韩瑶。
既然如此,这些庶务,就得由他这个大舅哥代为料理一下了。
于是北镇王府的人忐忑不安地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到那道圣旨。
原来,送圣旨的钦差半路出了岔子,在当初韩临风他们以前曾经遭遇悍匪的山中驿站,再次遭劫。
整个驿站的官兵尽数被蒙面悍匪拿下,脱了衣服捆扎结实,扔在了菜窖里整整两日,而驿站所有的往来书信,还有那道圣旨都被悍匪给劫走了。
据这些倒霉官兵说,前来劫持的人都操着铁弗话,应该是铁弗人。
那驿站的驿长先前就被铁弗人打劫过一次,记忆犹新。
这次来的铁弗悍匪虽然客气了点,没有杀人,可驿长心里还是不住骂娘,自然将黑锅一股脑扣给了铁弗人。
既然丢了圣旨,就算钦差还在,也是口说无凭,在被活活饿了两日后,总算由路过的信使发现驿站不对,听到了菜窖里的动静,救出了他们。
钦差丢了圣旨,再加上感染了风寒,高烧得有些不省人事,被送到惠城地方官府邸就医去了。
而在这期间,赵栋看了韩临风亲自送来的书信,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那是儿子亲笔画押的认罪书,详实介绍了自己爱慕韩瑶小郡主的过程。
老子一辈子都没有的风花雪月,让小兔崽子一下子都补全了。
还他娘的爬树送糖人?怎么没摔死在人家姑娘家的院子里!
当赵将军亲自来到北镇王府时,就在韩家祖祠前,二话不说,拎起鞭子就开抽,抽两下不解恨,又开始脚踹。
要不是韩临风死命拦着,差点将自己的儿子给活活踹死。
韩瑶躲在宗祠一旁,听着里面的动静,急得直啃手指甲,然后拎着襦裙就要往里冲。
落云在一旁赶紧扯住了她,小声道:“你若去了,小将军的打就白挨了,你听你哥哥的,余下的都不要操心,你要是心疼他,等成婚了可劲儿疼,现在给我沉住气!”
听嫂嫂这么一说,韩瑶只能继续啃指甲,紧张地继续听里面的动静。
赵归北倒是记住了韩临风关于保密的说辞,就算被父亲抽得浑身生疼,闭口不提韩瑶可能要被和亲的事情,只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小郡主,请父亲和王爷成全。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赵栋羞愧自己儿子玷污了小郡主清白的名声,对于韩临风的要求几乎无话可说。
虽然他觉得即刻成亲有些赶,可是自己儿子还跪在人家祠堂里呢,也是应该的。
而且韩临风说得对。赵归北要及早归营,正在战时,婚事一类也要从简,快些成婚也应该。
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敢私会小姑娘给人买糖吃,就得有所担当!
所以最后,赵栋一口应承下了北镇王爷提出二日内成婚的要求。
赵栋跟王爷王妃见面后,也是尴尬得无话可说,郑重施礼,然后说去惠城找儿子的母亲尽快置办些聘礼去。
虽然婚事从简,可是礼数不能作废,总不能让女孩家太委屈。
而宗王妃从头到尾都不在状态。她原本还在纠结着要选韩临风的土豆下属中的哪一个,没想到天上突然就掉下来个镶金带银的大瓜,正砸在她的脸上。
结果王爷跟将军谈着婚事,她则在一旁偷偷让落云掐自己一下。她疑心自己烦忧女儿的婚事,得了癔症,如今是在幻梦里呢!
落云如何能干这事?只能眼睁睁看婆婆自己将手背给掐青了。
等将军告辞之后,宗王妃一把扯住了王爷问他怎么回事。
王爷哪里会告诉妇人这里太多的门道?便简单说是赵归北相中了韩瑶,托王爷来说亲了。
宗王妃确定了不是幻梦,再次双腿发软,差点瘫在地上,却一脸喜色地又让儿媳妇搀着她去宗祠烧香,叩谢祖先保佑。
王爷倒是说话很耐寻味,让她烧香之余,也好好谢谢自己的大儿子吧!
再说赵栋,等他去了惠城,简单告知公主后,原本还冷着脸的渔阳公主都顾不得跟赵栋置气了。
毕竟跟醉酒失言相比,儿子这莫名其妙的婚事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她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先是伸鼻子闻闻驸马爷的身上有没有酒味,人是不是清醒的。
然后她才瞪着眼问:“什么?这简直是胡闹!那北镇王府被退亲的姑娘哪里配得上我儿?这么荒唐的亲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应下来了?”
赵栋蹙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道:“人家好好的郡主,哪里不配?你休要多言,只管准备聘礼就是。”
可渔阳哪里肯依,见赵栋的样子,倒是隐约猜出些端倪,直问他们父子是不是被那宗王妃抓了什么小辫子?
那宗王妃可是给自己女儿谈婚事的好手,之前就曾经赖过京城的竣国公府,难道又故技重施,赖上了她家?
等公主好不容问清楚了缘由,气得不由得一拍桌子:“不就是送几个糖人吗!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那韩瑶之前还老给归北吃的呢!就是小孩子的交际,怎么就扯上谈婚论嫁了?”
赵栋也一拍桌子:“什么小孩子?都长得人高马大,胡茬快要能当板刷了!就是赵归北那死小子引诱人家郡主的,哪有骑在墙头私会小姑娘的?还口口声声说要娶人家的。被世子抓了现形,从墙头上被扯下来,我赵家的男儿脸面,现在还挂在王府墙头呢!人家姑娘家的名节如何保全?你儿子认罪书都写了,他还在人家府上扣着呢,你要是不同意,他干脆就跪死在韩家祖祠里吧!”
渔阳公主一时也无话辩解,毕竟她老早就发现儿子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了,只是没想到自己搬出了北镇王府也没能阻止这段孽缘。
一时间,她心里愈加有气,不甘心道:“真是一家子奸商!他们家定然是使了什么法子算计我儿!”
赵栋有些纳闷:“你不是跟宗王妃,还有世子妃一向交好吗?怎么突然搬出王府,又背后骂人是奸商?”
渔阳公主有些说不出来,毕竟自己那点子小心思也不好跟赵栋讲。
她只能强自说道:“谁在背后骂人?就是当着那世子妃的面,我也能骂她!你以为她那如山的金银是如何赚来的?古人云,无商不奸……”
赵栋可没耐心听她扯《道德经》,只是说:“恭喜公主要跟奸商成亲家了,我前线事忙,归北的亲事只能全交给你了。归北这孩子命苦,亲娘死得早,你若不管他,那他……”
渔阳公主现在也不爱听驸马爷扯《慈母传》,只能扭脸赌气道:“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归北?毕竟他心里只我这一个母亲,不曾认错过,专一得很!”
赵栋没听出渔阳公主的暗讽,他现在满脑子公事。
就在今早,有探子来报,铁弗人昨日居然侵扰了一处后方驿站,劫走了一批军情,据说还劫持了一个钦差的圣旨,实在是嚣张至极!
可恨铁弗人嚣张成这样,朝廷那帮子人居然还一心想着议和,据说还要行和亲之道,也不知哪个宗亲女孩要被推上祭坛,被迫远嫁……
而渔阳公主发了一通牢骚后,也知道赵栋向来不会更改主意,她再气也无用。
因为赵栋那边已经跟北镇王商定下来了,三日后,即刻成亲。
渔阳听说北镇王府似乎是怕赵家反悔,一直不肯放人。
她担心归北在王府吃苦,只能勉强振作精神,叫自己手下几位嬷嬷看着选买,好歹攒出几担子的彩礼,别给夫君和儿子下了面子。
就在惠城的那位送旨钦差总算是退了烧,准备先亡羊补牢,去梁州传一传口谕,这刚出官衙就看见街面上一只迎亲队伍披红挂彩,担着几担子彩礼朝着城门而去。
他看了一会热闹,又领着侍从在惠城吃好了饭后,这才朝着梁州而去。
谁知骑马来到梁州城里,发现城门口到街道,到处披红挂彩,钦差越走越纳闷,待领人到了王府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北镇王府门上贴着醒目的喜字。
他下了马,扯住一旁看热闹的路人问:“北镇王府何人娶亲?”
路人笑嘻嘻道:“不是娶亲,是嫁女!北镇王府的小郡主嫁人,今日正是大喜的日子呢!”
钦差一听,蚂蚱眼更长了,又直愣愣地问:“嫁女?嫁哪个女儿?”
路人纳闷地看着这一嘴京腔的外乡人,开口道:“北镇王爷就一个女儿,当然是嫁韩瑶郡主了!”
“哎——呀!”钦差大人急得一拍大腿!
就差这么几天,那……那北镇王府怎么就嫁女了呢?陛下可是已经要将韩瑶送到铁弗王帐和亲去了呀!他北镇王府怎么能嫁女呢!
想到这,钦差大人是拎着袍子领着侍从就要往里冲。
可是门口的侍卫却将他一下子拦住,公事公办地要他出示请柬。
钦差哪里有请柬,冷声道自己乃京城来传谕旨的钦差。
于是侍卫又让他出示公牌和圣旨。可是钦察大人当初在驿站被剥个精光,洗劫一空,有个毛啊?
于是侍卫居然都没有通禀,径直将他和随从轰撵出去了。
结果,等那钦差好不容易在门口看到了京城的熟面孔,世子的侍卫庆阳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等他证明自身,又讲诉了在山中驿站的遭遇,庆阳也是跟着倒吸一口冷气,直说钦差大人这趟差事真不容易!
钦差看他感叹个没完,也是急了,说:“那你倒是让我进去见王爷啊!”
庆阳这才恍然,连忙请钦差入府。
结果钦差大人一路入府,一路满眼艳红,走着走着,钦差自己都泄气了:人家铁弗王也不是收破鞋的。现在那小郡主天地也拜过了,洞房应该也入得了。
他现在再传圣旨,除了大煞风景,别无用处。
当见到了北镇王,王爷明知故问,问他有何旨意要传。
钦差有气无力地说完了旨意,问王爷,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赶着将小郡主嫁人?
北镇王爷蹙眉道:“我这梁州地处偏僻,怎么能听到京城风声?而且小女与赵小将军情投意合甚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就是情有可原。我若早知陛下有此意,自然不敢订婚嫁女,可是……钦差大人您偏在新婚第二日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那钦差原本还不知道小郡主嫁给了谁,等听闻嫁的是上将军赵栋之子,那渔阳公主养大的孩子时,剩下怨气冲天的话就全咽下去了。
他是从京城出来的,那渔阳公主可是敢在陛下面前摔盘子的主儿,现在他大煞风景地在人家成婚第二日,跟公主的儿子说他抢了铁弗王的和亲妃子?不合适啊!
钦差也是觉得自己这趟差事倒霉到家了,所以跟王爷唏嘘哀叹了一会之后,便踩着四六不着的步子离开了王府,赶回京城跟陛下说一下梁州的变故。
那赵归北立在韩临风的旁边,正偷听着客厅里的动静,看那钦差走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圣旨没有传下来,那么韩瑶这档事算是解了一半了。陛下总不能强迫臣子的妻子去和亲吧?那简直都要写穿史书了!
韩临风看赵归北急急转身,便拉住了他:“你要干什么去?”
赵归北小声道:“我去告诉瑶瑶一声,早饭是稀粥,她不爱吃。我寻思再让厨房给她准备些烤地瓜。”
因为赵栋没有宅子,加上婚期又赶,所以二人的婚礼没有在惠城举行,而是在梁州的王府举行
昨日成礼的时候,将军和公主都到场了。将军还好,虽然儿子混账,勾引了人家小姑娘,但是总归是成家立业了。
就是婆婆渔阳公主的脸色不太好,从头到尾都没有笑模样,看得韩瑶也是心里没底,有些害怕。
结果现在还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想到一会要去给婆婆公主敬茶,更是没有胃口。
最让韩瑶担心的是,自己就算嫁给了赵归北,能不能逃过陛下的谕旨。
韩瑶并不知道钦差大人前两日被人脱了衣服打劫的事情,这几日,一直都是寝食不安,就算昨日新婚之夜,其实也没有什么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新娘子就是抱着新郎官,在他的怀里哭了一夜,给小赵将军的心都要哭化了。
赵归北看着韩瑶这样,有些心疼,现在一看钦差空手而来,并没有拿圣旨为难人,便想快点告诉韩瑶好消息,也让她安心能吃点东西。
而这边昨日因为儿子成婚,所以渔阳公主也从惠城过来,暂居在了北镇王府里。
原是该等着新人敬一杯茶,不过渔阳却早早叫人将世子妃给请了过来。
在落云来之前,公主还在喝落云给她配的补药方子。
这药方子似乎对了她的症,自从喝了之后,小腹也暖暖的,月事来得顺畅极了。
当初她负气离开北镇世子府的时候,落云还让人包了一大包药给她带着。
渔阳原本是意思是想全扔了的,后来又想,她跟奸猾女子绝交,却不必拿自己的身子置气,所以那药继续喝着。
不过想着落云一会要过来,渔阳不想给她做脸。虽然药汤还没有喝完,却还是命人端走了,再换了一碗莲子火腿乳鸽羹来饮。
当看到落云给自己请安时,渔阳公主连眼皮子都未抬,只顾喝着杯中的羹。
待她跪了一会,公主才不紧不慢道:“我听说有钦差来传圣旨,才知我父王原本有意让韩瑶那孩子去和亲。可是偏巧这个时候,我儿子让你们抓了现形,然后便是火急火燎地成亲……是不是也太巧了?”
落云心知公主这是来算细账了,所以只从容道:“小将军几次来王府偷见小姑子,我这个做嫂子的却不查,的确是我的错处。不过既然他们已经结为连理,再细说这些,对于他二人的名声就都不太好。”
渔阳公主也是明白这道理,就算韩家人真的知道要和亲的事情,可是赵归北却是心甘情愿地要娶韩瑶的,并非被人下圈套设计。
这奸商说得对,就算追责起来,归北那孩子也要有明知故犯的嫌疑。
只是这么一想,渔阳公主愈加赌气,看着苏落云的眼神也愈加不善,嘴上也没好气道:“世子妃太多礼了,怎么一直不起?难道还要我下去扶你?”
苏落云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郑重又给渔阳公主磕头道:“公主您心里恼我,是应该的。人与人相交,凭借的原本就是心里一丝不造作的喜欢,只是韩瑶那孩子天性纯真,性子温顺,最是听话谦顺。如今她有了这么大的造化,成为您的儿媳,自是莫大福泽。只希望您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不喜那孩子……”
渔阳公主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韩瑶既然嫁给赵家,自然就是我赵家之人。我又不是从小在鱼肆杂巷子里长大的商女刁妇,做不来迁怒儿媳妇的勾当!只是希望你以后莫要跟我家来往太多,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跟人学坏!”
苏落云知道渔阳公主的性情,虽然脾气大,但是不会背后算计人,她既然这么说,只要以后自己少见小姑子,小姑子也不至于被婆婆为难。
而且这屋子里……还有一股子明显没有消散的药味。
第102章
闻闻那熟悉的药味,苏落云知道公主依然还在喝她给的药。
既然药能入口,公主对她的厌恶,应该还没有到不可忍的地步。
落云与渔阳公主相交甚久,无论她身处低微时,还是后来做了世子妃,都跟公主时有接触。
也算是了解公主的为人,她生来金枝玉叶,一生除了“情”字,并无其他坎坷。
这样的贵人行事虽然有时也豪横些,却也还算讲理,跟方二那种疯魔乱拳不甚一样。
所以听了公主的话,落云也就替小姑子略略放心些,再次跟渔阳公主施礼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渔阳公主原本以为这世子妃还要再跟她痛哭流涕一番,表达一下歉意。
可没想到,这女奸商除了给小姑子说情,便再无其他。公主看她退下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着恼。
渔阳公主起初负气去了惠城,吃吃玩玩了几日倒也好。可是日子久了,身边却少了能说话的人。
惠城的官夫人虽多,但都是阿谀奉承的俗人,渔阳公主连跟她们打花牌的兴致都没有。
昨天因为儿子的成礼,赵栋倒是忙里抽空,陪了公主半宿。
虽然是中年夫妻,可是这小别也胜新婚,一时夫妻团聚的枕席边,公主再也忍不住,说出了那日探营的委屈。
赵栋压根不知自己酒后失言,可听公主说起,又是隐约有些印象。
一时间,赵栋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渔阳,可又没法像年轻人那般软语哄弄妻子,于是只揉头穴皱眉道:“酒蒙子的话如放屁,你居然也往心里去!以后我不多饮了,你也忘了那些话。”
渔阳公主在驸马爷这,向来是得些阳光雨露就能灿烂。他既然死不承认酒醉之言乃是心里话,公主也好受多了。
这夫妻既然和好,公主现在看着受了波及的苏落云,其实也就不那么气了。
若是方才落云再低声下气赔一赔不是,苦求她搬回梁州王府,公主说不定也就顺坡下驴同意了。
没想到死丫头只顾着给小姑子说情,却半点没有请自己回去的意思!
公主如今消了气,有心跟昔日小友重拾一点友谊,奈何没有台阶,只能立在高台之上,无奈四望。
这心里不由得闷气——还奸商呢!这点子眼色都没有!
再说没眼色的苏奸商,刚从公主的厅堂门里走出来,转过屋角,正好看见那对小夫妻手拉着手一路走来。
韩瑶似乎没有睡好,脂粉也没盖住黑眼圈,蔫巴巴的样子。
而赵归北则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喜气,一边走一边帮韩瑶扶好松动的发钗。
韩瑶还小声说:“一会母亲若是看我不顺眼,你可得帮我……”
赵归北赶紧道:“你这么乖巧,母亲为何会不喜欢你?有我在,莫怕!”
苏落云笑着看两个新人,扬声说:“快去吧,公主正等着你们二人奉茶呢!”
韩瑶冲着嫂子不好意思地一笑,便跟着赵归北入了厅堂奉茶去了。
赵栋因为公务太忙,昨天半夜与公主歇宿了半宿,天不亮就走了,只嘱咐公主代他喝了儿媳妇的新茶,
就像公主对落云所言,她虽然对这亲事有一百个不满意,可是看儿子着实欢喜,她也不忍心泼冷水。
公主在王府里住了那么长时间,知道韩瑶没有她嫂子那么多的鬼心眼,老老实实的孩子倒也好相处。
若是她为难了韩瑶,儿子夹在中间也为难。他如今就在前线跟着他父亲出生入死,渔阳公主也不想让儿子分心,再出个好歹意外。
于是这奉茶的环节倒也顺顺利利,公主还很给新妇面子,让自己的嬷嬷给韩瑶选了几样自己陪嫁时的头面,赏赐给她。
看着儿子成婚,渔阳公主也忍不住感叹岁月催人老。那时还在襁褓里睡得拳头紧握的奶娃子,一转眼的功夫也娶妻准备生子了……
从此以后,只怕儿子也要顾着自己的小院子,不会再分出太多时间给她这个母亲了。
想到这,渔阳公主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不过她也知道,这大约是因为离开了京城的缘故。惠城梁州的地界就这么大,能谈到一处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而能像女奸商那样对她胃口的人,只此一家便再无其他分号了。
但愿这边关的战事早点结束吧,她回了京城,到处都是闺蜜挚友,便也不必再想跟女奸商这段不顺畅的情谊了。
想到这,她眼望窗外,北地的夏花开得都格外的迟,稀疏地挂在枝头。此时京城的夏花应该已经繁衍成锦,也不知父王和母后的身体怎样……
再说那钦差一路又风尘仆仆地回去,详实禀明了自己这一段命运多舛的差事过程。
当讲到驿站被铁弗人劫持的时候,陛下也是震怒地一拍桌子,然后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直到太监奉茶,陛下喝了两口才算压制了怒火。
大魏心存议和之心,可是铁弗蛮人却如此无礼!其心可诛!
待听到韩瑶居然好巧不巧赶在钦差到达之前,嫁给了赵栋之子时,陛下不由得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关于这赵归北妻子的人选,其实王家人之前就已经筹谋甚久了。
自从知道了女儿渔阳喝了落红花水,恐怕再生不了孩子后,皇后便几次找上自己,说是王家有几个年龄相当的侄女,正好许配给赵归北亲上加亲。
这明显是怕渔阳公主无后,以后失了扶持,便要再塞给赵归北一个王家的侄女。
可是在魏惠帝看来,赵栋乃是自己的女婿,是难得没有被王家掌控的武将。
他并不喜这亲上加亲的提议,又不好拒绝王皇后,干脆便将赵归北这个未成婚的公子派往了北地。
没想到赵归北居然在北地成婚,还娶了北镇王的女儿……
魏惠帝心里一时衡量了半晌,没有说话。
不过并不是羞恼着没了和亲的女子,而是估量着北镇王那个偏宗冷门子跟赵栋这样的虎将结为亲家,合适不合适。
魏惠帝权衡了一下,这样的结亲虽然不妥,但应该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赵栋自从娶了渔阳,就被闲养多年,如今若不是朝中没有可堪一用的武将,也绝不会派他上阵。
大约这边关危机解除之后,他还要卸了赵栋的兵权,再闲养起来。
若是那样,闲云野鹤的将军儿子娶了被废皇族的后裔,倒也无足轻重……
想想那北镇王韩毅年轻的时候也曾入京,跟他的儿子韩临风一样,都是沉迷吃喝,胸无大志之辈。
再想想北镇王府几代的联姻,娶进门的不是贪官之女,就是商贾瞎子。只怕给北镇父子一对锋利虎爪,他们也不知如何去用。
想到这,魏惠帝略略放了心。
这时,一旁的臣子小心问道:“陛下,铁弗人如此猖獗,居然敢偷袭驿站……您看这和亲的事宜,还要不要进行了?”
魏惠帝又咳嗽了几声,撩起层层褶皱的眼皮,寡淡问道:“那边境的铁弗人,还把持着二十州里多少地盘?”
下面的臣子答道:“最近铁面军不断攻城陷阵,据最新的战报,铁弗人已经被打得退到了黑水河以北,二十州里,被铁弗人实际掌控的只剩下不到七州……”
魏惠帝半闭着眼,缓缓道:“铁面军?不过月余的功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路子匪军,却已经将如狼似虎的铁弗人打得节节败退……朕且问你,如果那股子匪军彻底平定了二十州,就此羽翼丰满,如叛贼裘振一样,转而攻打大魏的城池,依着我大魏如今的兵力,又能坚持多久?”
那几个臣子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不再说话。
魏惠帝怅然一声道:“人要上些年岁才懂得,最怕的就是年老体弱,可周围环侍之人却是身强体壮,兼怀狼子野心。铁弗人固然贪婪可恨,不过他们想要灭我大魏,绝非一朝一夕能成。可是那些高举收复失地的铁面军,不光对铁弗人攻城陷阵,对我大魏子民也施用攻心之术。这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这话说完,几位臣子忙连连称是。
说到这,魏惠帝道:“与铁弗人议和,刻不容缓,既然北镇王府已经嫁女,就只能再另外选一个宗室女子。若是能就此与铁弗人握手言和,才好与之联手,先剿灭了这股野火蛮生的铁面军!”
虽然给铁弗人的议和书已经发出去了,不过诏书上的和亲公主,只有封号并无姓名。
无论嫁出去的是哪个宗亲,只要她姓韩,是如花的未婚女子就足够了,反正都要隐去名姓被赏赐封号,被当成皇帝的亲女嫁过去。
就像韩临风预料的那样,这个节骨眼,陛下压根懒得分心思去琢磨个偏门宗亲是不是搞了名堂。
听陛下这么一说,诸位臣子这才恍然明白陛下的心事,魏惠帝现在就是将威胁皇权的势力分了等级,挑拣最要紧的先剪除后患。
此时能站在书房的臣子,都是会揣度圣心之人,于是连连称是,不再赘言。
而此时皇后的宫闱里,一直称病不甚见人的皇后,正跟探病的六皇子说着话。
“你父亲这几日的饭量又减了……”
听了母亲的话,六皇子诧异地抬了抬眼。年岁大的人,若突然减了饭量,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想象父皇最近又瘦削许多的身子骨,六皇子不由得紧声道:“那父皇的龙体 ……”
王皇后抬眼看了看儿子:“你现在还有心担忧你父皇的身子?还是想想,最近陛下召见了你几次,又召见了老九几次吧!”
六皇子一听,不由得眼皮微跳。最近,父皇几乎没有再召见他。反而是那老九,几次被召入书房,不知跟父皇又拍了多少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