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二楼的苏落云虽然不擅长硝石一类,可方才两声轰响过后,也明白这一对大花瓶肚子里的药火才是重头戏,若是这对花瓶点燃,整个酒楼的二层都炸飞天了!
听到韩临风暂时上不来,她便让香草拎来二楼添水的水壶,将里面的水一股脑地都灌入花瓶子里去,那些硝石一类被打湿了便不怕它们再炸了,不然二楼放着两个大爆竹,想想都要心慌。
可是没过多久,那楼下就传来打斗的声音。韩临风还高声喊:“阿云,窗户爬上来人了,别让他们上来!”
其他的夫人们遇此情形,吓得如同鹌鹑,只面面相觑,原地不动。
而苏落云却立刻反应了过来,拽着香草喊:“快!到窗户边拿东西往下砸,不能叫歹人上来!”
她这一声喊,似乎惊醒了无数鹌鹑,渔阳公主率先醒腔,竟然一马当先,越过自己的侍卫,端起一把椅子冲到了窗户边,狠狠砸了下去。
第87章
那三个黑衣人爬得很快,眼看就要到窗户边了,就算要割绳子也来不及了,所以那些妇人们一个个手忙脚乱,扯着能拽的东西使劲往下砸。
一时间,那三个黑衣人也很狼狈,只能拼命躲闪,僵持悬吊在了二楼。
再说一楼的韩临风,看到众多黑衣人涌过后,迅速提醒落云她们注意窗户有人偷袭,同时解下了腰带,然后一摁腰带头上的簧子。
顷刻之间,那腰带居然变成了一把软剑。
昔日世人眼里的那个纨绔子弟,突然间好像被人夺舍一般,眼露寒气星芒,手腕抖着剑花,与这几个杀手战在了一处。
韩临风知道这些杀手们能利用的只有这一刻的功夫。
等厨房里被困的侍卫们撞门出来,或者附近巡逻的侍卫听到声响赶来,这些杀手便先机全无,要么就地伏法,要么只能仓惶逃跑。
眼下韩临风被缠住,完全不知二楼的情形,他一定要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些混蛋,然后再去二楼解救落云她们。
只是这些人的身手十分了得,比当初袭击凤尾村的人要高明老练许多,是专门用来搞暗杀的高手。
专门靠刺杀为生的人招式朴实无华,却刀刀朝着致命部位招呼,他们所用的刀具个个都带着回钩,一旦碰上只要稍微往回一带,就要被刮得皮开肉绽。
若是韩临风猜得不错,那刀刃上应该都抹着脏东西或者毒物,一旦沾染,必定伤口溃烂,很难痊愈。
如此一来,对敌的时候更要加上十二倍的小心。
而这时的二楼也起了变化。公主的侍卫正在用刀砍那绳索。
可绳索里似乎掺入了铁筋,怎么也砍不断。
那三个攀爬之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左躲右闪的同时,其中一人单手攀绳子,突然扬手抬起了袖箭,,朝着窗口的位置发射暗器,一下子就射伤了一个侍卫,吓得那些妇人们不敢再站在窗口往下扔东西。
当三个杀手戴着铁制的狰狞面具,一下子窜跳进来时,被困在二楼的女人们更是吓得哇哇乱叫,花容失色,互相攀拽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着桌子底下钻了过去。
宗王妃也是身子板单薄了些,一下子被挤了出来,头钗掉落,矜持全无。
倒是渔阳公主一直很镇定,只是铁青着脸拽着苏落云往角落里撤。
楼上此时还有两名公主的侍卫,立刻迎了过去,
落云此时已经跟婆婆和渔阳公主站在了一处。她的眼睛看不清,只能看着不远处有几团黑影,不停聚合,又快速地分散。
听着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她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当听到宗王妃因为害怕,而不断发出低叫的声音,苏落云伸手摸索着便堵住了她的嘴,同时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冷声道:“住嘴!若是想喊就咬住自己的舌头!你是想让侍卫分心,或者引得匪徒来看你?”
宗王妃从来没见这新妇如此跟自己说话,她不由得转头楞看了落云一眼。
此时苏落云一脸的冷凝,脸上并不见其他妇人的张惶,同时她低声吩咐道:“我看不太清,不过记得桌子上有一道炙烤羊腿,还有几碟子配蘸的辣椒粉,你们俩将那些辣椒粉都倒在手帕子里,一会若是侍卫扛不住了,歹人过来偷袭我们,就将手帕子兜在他们的脸上!”
渔阳公主听她这么一提醒,立刻端起一盆刚上桌得麻辣水煮鱼。
三个杀手中的一个并没有入场跟侍卫搏斗,而是蹲在窗边迅速查看二楼的情形,突然折身,转而看向满屋子的女眷。
花钱的雇主说了,若是遇阻碍,就拿捏住最美艳的那个。
虽然楼中的女眷甚多,可是若想找最出众的那个却很简单,正立在两个中年女人旁边的那个乌鬓粉腮,明艳不可方物。
那个杀手确定之后,立刻拎提着宝剑蹦跳了过来。
而此时,那两个跟余下杀手缠斗在一处的侍卫也看见了有杀手要去偷袭家眷。
他们立刻赶回来举刀格挡,可是那个杀手仿佛泥鳅一般,也不知道是如何扭转身形,只一个屈膝跪地,便迅速滑了过去,挥手两剑便割开了那两个侍卫的喉咙。
宗王妃吓得不能自已,看着血流如注,又是浑身战栗地尖叫起来。落云一巴掌拍在婆婆的后脑勺上,同时命令道:“快扔!”
就在这时,渔阳公主已经使出了在皇宫里跟父王撒泼的劲头,将那满满一铜盆的热辣油,朝着还在地上跪着的杀手,连油带盆地狠砸过去了。
那杀手刚刚斩杀了两个侍卫,正待起身,可一抬头就被铜盆扣脸,烫得他是哇呀呀地怪叫。
等他将铜盆甩在一边的时候,三四个妇人又一起将刚刚收集的一包辣椒粉砸在了那人的脸上,跟热油正糊在一起,压根就睁不开眼,只能胡乱地挥舞着剑,防止有人趁机近他的身。
而这时,一朝得手的女眷们也急急后撤,躲在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另外两个杀手见状,杀气腾腾就要过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长长的哨子鸣响。
那两个杀手面面相觑,也许是为了灭口不留累赘,他们居然伸手将倒下的那个眼睛被烫瞎的同伴捅死后,便一前一后,跳窗而去。
原来楼下的生死搏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庆阳他们踹不开门,最后竟然将厨房简陋的墙板给踹出了个大洞,纷纷出来给韩临风增援。
趁着那些杀手分神的功夫,韩临风手腕子一抖,手里的软剑立刻弹了个弧度,正好刺中了其中一个喉咙,待收剑时,血流如注,喷涌出来。
那人就算没有立刻毙命,也要因为喘不过气而活活憋死。
而剩下的那些,也被庆阳他们团团包围,如切瓜砍菜一般,尽数劈倒在地。
这些人固然是裘振化重金请来的杀手,下手也够狠稳。可是他们干这类脏活,靠的一般是突然袭击,闪电制胜。
一旦失了先机,他们来来回回就是这些路数,早就被韩临风给摸透了!待庆阳扔给了他趁手用得上气力的兵器,一个利索的劈砍,又将杀手的半个膀子给卸下来了。
那个领头的看出来了,这个活,真他妈烫手!不是明明说不过是一群官眷们?怎么还隐着这样一群恶狼?
这杀手头子也知道自己被人给忽悠了,于是将嘴里暗含的哨子吹响,提醒兄弟们,风紧,赶紧扯呼!
韩临风心里都要急疯了,来不及松一口气,随便拽了两张桌子,正准备叠在一起垫脚爬上楼时,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却开始摇摇欲坠,
很显然,这楼下的什么大梁似乎被炸得垮塌了,整个二楼随时有散架子的风险。
可就在这时,二楼的人也感觉到了整个楼开始晃动起来,还听到下面有人高声呼喊,:“不好了,这楼座子被砸塌了,楼要倒了!楼上的人快些跳下来,楼下是河,会有船接应你们!”
落云在窗外一片烟花声里,勉强听到了快些跳的喊声,于是她拽着渔阳公主和宗王妃问:“楼要塌了,我们得跳到内河里去,你们可都会游泳?”
渔阳公主自己是游泳的高手。
她以前不会游泳,可是嫁给赵栋之后,赵栋总拎着儿子赵归北去郊外泅水,久而久之,也跟着学会了。
而宗王妃则欲哭无泪,因为她一直是闺阁里规规矩矩将养的,压根不会游泳。可是公主却让她跟着跳,等下水后再说。
至于落云的水性不佳,但是小时在乡下的河泡子里倒是学会了憋气,略通皮毛,眼下这样的情形,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跳下去再说。
当整个楼越晃越厉害的时候,天宝楼里二楼的女眷开始下饺子了。
方才天宝楼爆炸,内河船上的船工也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个胆小的,手里正好拿着点药捻子的火折子。
结果一个不留神,居然将一百零八响的烟花“火将军”给点着了。
其他的船工傻乎乎的,居然也跟着点燃了烟花。
漫天炸开炫目的烟花,遮掩了天宝楼的异响。
站在内河另一侧的百姓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年的春社祭太下血本了!
不但烟花的轰响格外大,烟花炸开得格外绚烂,伴着烟花居然还有才艺表演。
只见从天宝楼的窗户上纷纷跳下彩衣华服的仙女们,跳下去的时候,还拼命地挥舞着衣袖子,好看极了。
惹得看热闹的百姓激动地大叫,拼命跟下饺子一般落水的“仙女”们挥手。
只是那内河上的船夫却知道,那楼里刚刚发生了爆炸,而这些骤然下凡的仙女们实则是在逃命。
所以当夫人们跳下来后,他们也纷纷扔下船上的木板子,还有绳索一类,让她们攀附。
至于渔阳公主当真是个游泳的高手,她跳下之前,甚至将自己的宽袖外袍给脱了,而入了水后,还顺带用胳膊从后面绕着宗王妃的脖子,牵引着她一点点往船上游。
可是就在人们纷纷欢呼雀跃到时候,一条小船不知什么时候也划到了内湖上。一个人在看到韩临风从酒楼出来后,迅速扯起弓箭,朝着韩临风的方向射出去。
韩临风正在够着一块木板,朝着苏落云的方向狠狠抛甩过去,让落云攀附其上,眼看着那箭射了过来,他立刻又甩出一个木板,挡住了那箭。
落云方才从高处落水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眼前隐隐发黑,可是待落入水中,惯性地闭上眼睛,然后拼命想着自己儿时在老家学的狗刨技艺,试着闭嘴憋气,先让自己的身体在水中漂浮起来。
待她稳住了身形,手臂四处摸索,正好够到一块木板,当她抱稳了木板,可以从水面抬头的时候,眼前……怎么说呢?
仿佛水洗过一般,豁然开朗!
之前总是笼罩在眼前的迷雾,此时竟然全都散开了!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岸上正在朝着满河‘仙女”挥手的人群,也可以看到天上璀璨划过的烟花,更是看清满池子仓惶的夫人们。
只是这些人,她都不认识。落云的目光茫然,四处找寻她的丫鬟香草,还有……就是她的夫君韩临风!
想到这,落云忍不住高喊:“韩临风!你在哪?”
可惜此时河岸上人声喧嚣,而头顶的烟花又在轰轰作响。她虽然竭力去喊,那声音便如石子跌落到奔涌轰鸣的河水里,全然不见半点声响。
其实在韩临风扔完了木板之后,下一刻,他毫不迟疑,立刻也跳入河水中,朝着落云游过去。
可就在这时,那条悄然接近的船上也跳下一人,朝着落云游去。
这人正是一直待在内河小船上,窥探着天宝楼动静的裘振。
方才他站在远处,不得窥见天宝楼里的动静,不过当他看到韩临风冲出来的时候,便知暗杀失败,气恼得他一把扯下了自己伪装的络腮胡子,又朝着韩临风引弓射出一箭。
不过等他看清跳楼落水的人里面,竟然有那个绝世倾城的世子妃时,血管里的土匪血脉再次泵张了起来,他决定贼不走空,最起码也要当着韩临风的面,将他的老婆掳走!
想到这,他命令手下摇动小船,迅速朝着落水美人迫近,眼看着韩临风也游过去,裘振干脆也跳入水中,准备抢先一步挟持住苏落云。
落云一直在左右张望,自然发现有两个男人都在朝着她的方向快速游来。
只是其中一个脸儿黑得如锅底,表情略带狰狞,看着有些……让人害怕。
而另一个,则离她近些,面目俊朗非凡,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而面上的表情也带了紧绷焦灼……
就在这时,她一眼瞟到了香草,那丫头方才也跳了水,只是命好,跳得离岸近些,刚刚被人拉拽上来。
可待香草看清了河中的情形时,急得一把推开身边人,原地蹦了起来。
香草当然着急,她看得分明,那河里有两个人正朝着大姑娘游过来,一个是她家姑爷韩临风,而另一个却是反贼裘振!
她只能无助指着裘振的方向竭力高喊:“大姑娘,注意左边,那反贼朝着你游过来了,你快些游开!”
香草没想到落云此时已经恢复了视力,而她蹦高的那一指,却让苏落云生了误会。
落云再次看了看那人英俊的面庞,想到平日身边人对韩临风的描述,毫不迟疑地朝着那英俊的混血男人游了过去。
那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游过来,愣了一下后,面露狂喜,更加快速游了过来。
而不远处脸黑的那位,此时面目表情肃杀狰狞得活似夜叉。
他跳入水中时,只有手里的一把佩刀。
此时他干脆将刀高举,朝着那裘振的方向,催动气力狠狠投掷了过去。
裘振一心只想快些够到苏落云,将她劫持上船,好作为要挟韩临风的把柄。
只要有他的爱妻在,就算韩临风跟游山樾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定,裘振也有底气让韩临风废掉!
当他手刚搭上落云的时候,那刀却一下子奔袭过来。正好劈在裘振的肩膀上,他疼得闷哼了一声。
这次落云因为离他太近,自然也听到了他的闷哼声……这声音……不是韩临风!
发现这一点后,苏落云急急踩水后撤,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裘振忍着疼一把便钳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将她往怀里带。
这内河的河渠通向外河。而相隔的铁网也早被他的属下剪开了大洞,掳到人,就可以立刻驾船逃离惠城。
若是刺杀韩临风不成,劫持他的家眷,总归贼不走空!
落云一把被他拉扯入怀。
眼看他要抬手将自己劈砍晕倒,落云急中生智,突然想起韩临风先前送给她的头钗。
她抬手便拔下韩临风给她特制的那把头钗,一只手拨动簧子,弹出淬着麻药的钢刺,朝着裘振握着自己脖子的手狠狠刺去。
那麻药的劲头可比蒙汗药还大,乃是苗疆的毒蜘蛛蛛丝萃取出来的,裘振的手只觉虫咬般刺痛。再然后,整个胳膊都使不上气力,再也抓握不住苏落云的脖子了。
若不是身后有属下奋力游来,他差点要一动不动溺亡在河中了。
落云干脆舍弃了那木板,转身扑腾着拼命远离这个男人。
可当她转身游了几下,一眼看到那满面污渍,衬着两只白眼的男人时,又是直觉挥舞着头钗,戒备着他。
韩临风不知她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情急之下只能大声喊:“阿云,是我!”
这次落云听的真切,虽然这人……跟众人描述的朗月清风的美男子略有差距,可是那熟悉带有磁性的声音不容错辨。
只是眼睛骤然完全恢复时,看着曾经朝夕相处人也会因为视觉而产生疏离之感。
落云一时有些怯怯,不敢靠前。
不过韩临风方才看见裘振抓着她的脖子时,心都紧紧揪在一处了。看她僵着不动,还以为她受伤了,所以他赶紧游过去,将她搂在怀中。
虽然是在河中,当落云被这个看起来陌生,又有点脏兮兮的男人抱在怀中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萦绕上来——他的确是韩临风,那个每个夜晚拥她入怀的男人……
韩临风低头问她有没有受伤到时候,她也是赶紧摇了摇头,可是一双眼却紧紧盯着他不放,似乎是想从那满脸的污秽里找寻出一点庐山真面目。
确定落云无碍之后,韩临风立刻高声呼唤在岸边的侍卫,赶紧追撵那艘逃离的小船。
裘振的贼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跑到惠城来大闹一场,还炸毁了天宝楼,差点犯下数十条人命。若是岸上的追兵能追赶及时,说不定能将这贼子缉拿归案。
就在这时,后赶来的侍卫纷纷跳下河,去解救那些落水的夫人们。而来不及撤离的废墟里的人也先后被解救出来。
惠城的地方守备听说渔阳公主,还有北镇世子府的世子妃等一干官眷在天宝楼遇险,也急急派人赶来,因为他自己的夫人还有女儿也去了天宝楼。
一时间,整个惠城进入了宵禁状态。带一百零八响的烟花之后,所有的百姓都被驱散回家。官兵们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开始搜查。
那天宝楼里有六七具尸体被抬了出来,除了韩临风斩杀的杀手和死去的侍卫,余下的有一个是楼塌时,因为来不及跳楼,被大梁砸死的一个官眷。
剩下被救出的人,都带着伤,有些重些,似乎腿骨都被砸断了,还有两个一直处在昏迷中。
倒是及时跳入水里的,除了有些着凉,但是都被船只及时救起,并无大碍。
那宗王妃生平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刀光剑影,此时跟着渔阳公主上岸后,仓惶瑟缩得浑身都抖成一团,也顾不得尊卑,只紧紧抱住渔阳公主便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落云从来没有听过宗王妃忘形大哭,所以听着那歇斯底里的哭声有些不确定,便指着宗王妃问韩临风:“那个正哭的……可是婆婆?”
韩临风说是后,她又问:“那婆婆抱着的那位又是谁?”
此时,韩临风定下心神,总算是察觉到了落云的不对劲,他伸手问落云:“这是几?”
落云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低声:“手爪子这么脏,还好意思要我看?”
韩临风也惊喜地握住了她的双肩:“你……全都能看清楚了?什么时候能看清的?”
落云老实回答道:“大约掉落水里的时候又震了一下,便全能看清楚了。”
韩临风万分惊喜地看着她,刚笑出声,那表情突然一变,仿佛被鬼掐了喉管一般。
若是以前,落云眼盲,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罢了。有时候这男人生闷气时,若是不言语表露出来,她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看着男人的表情一变,落云的心里也咯噔一下,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了。
毕竟方才生死一线间,她似乎毫不犹豫地将裘振当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脸上有油污,我视力刚恢复时,也看不大清楚……”
就在落云费力措辞解释的时候,韩临风低沉着声音道:“你全身都湿了,我让人给你拿衣服,再准备些姜汤给你驱寒。”
说完,他便转身跟人要干衣和热姜汤去了。
落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撇开他看不清样貌的脏脸,单从背影来看,可真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呢……
就是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走路的时候,踩在板砖上的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千钧怨气,活似被冒犯的火龙……
第88章
惠城的这一场变乱起得快,收尾却甚慢。
且不提如何追击那些亡命的歹徒,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安排好一众金枝玉叶就医诊治,然后再沐浴更衣。
所以韩临风拿了披风将落云裹好之后,就护送这些女眷们先去了当地官员的府邸。
不过人送到后,韩韩临风便没了踪影
落云在侍女的服侍下,总算将自己清理干净了。
她还沉浸在眼睛复明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就算屋内是寻常的桌椅摆设,她也要挨个细细地看。
不过欢欣雀跃的劲头过去,她也开始检讨了自己虽然复明,依然眼瞎了一下的错处。
自己的夫君,朝夕相处的男人,就算没见过,也并不该认错啊!
不够往回想想,那等兵荒马乱的节骨眼,一不小心认错了,不也是情有可原的吗?
他若揪着此事不放,可怪没意思的!
但是落云是越想越没底气,尤其是他刚才护送女眷回来的时候,跟自己几乎没有说话,难道这气这么大吗?
所谓大丈夫,不都得宰相肚里能撑船吗?
她那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夫君,此时此刻,还真是有些过不去这道关卡。
韩临风从小到大,都被人夸长得好,以至于听都听得有些厌烦了。
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相貌。
可韩临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复明的亲亲娘子,在落水恢复视力的那一刻,在他和裘振那厮之间……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裘振!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在男儿自尊受到深深折辱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道自己的样子真比裘振差?
以至于他都想多拽些人来问问,他与叛军裘公孰美?
此时,他跟落云在同一府邸,只是不同房间罢了。
庆阳和两个小厮伺候了世子洗澡,便举着三五件从马车衣箱子里取来的衣服,任凭主子挑选。
世子爷平日绝对不是如此挑剔之人,就算在京城里涂脂抹粉的日子里,也不过在衣服里挑选最花的来穿。
他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在铜镜前已经足足挑选了半天衣服。而且世子爷恍如被硝石管子炸蒙了一般,居然皱眉问:“没有颜色鲜艳些的衣服?”
庆阳在一旁都有些听傻了,连忙小心翼翼道:“不是您吩咐说,以后再不愿穿那些艳俗的衣裳,让我们都挑拣出来扔了吗?”
韩临风扬起下巴想想,似乎是有这么一节。他又不甚满意地脱下袍子,准备换穿另一件时,庆阳总算是领悟到了小主子挑剔的关节,赶紧举着一件白袍子道:“要想俏,一身孝!您若是拿不定要穿哪件,不如就穿白的,您每次一身白衣玉冠,街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就都走不动道!”
韩临风听了这话,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下,终于拿起那件白衣服穿上了。
待手巧的丫鬟替韩临风梳了个利落的发髻,韩临风还不甚满意地照了照铜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晒黑了……”
庆阳歪着脑袋看了看:“还行啊,阳刚坚毅,比白脸的面瓜要好!”
韩临风慢条斯理地摸着脸颊,若有所思道:“那个裘振似乎就挺白……长得好吗?”
庆阳可不知道自己主子跟世子妃刚刚发生了一起官司。
庆大侍卫只是一时想到被裘振勾魂的曹佩儿,又想到自己被男狐狸精害得没有办成护送的差事,颇有感慨道:“哎,还真别说,他那一双桃花眼可怪勾魂的,若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着了他的道儿,可真是看一眼,误终身啊!”
他的话音未落,铜镜里世子的脸骤然又黑了几分。
他慢慢回头看着自己的侍卫,不紧不慢道:“你也瞎了?得空去找郎中看看眼睛吧!”
庆阳莫名被主子骂眼瞎,一时间只能莫名其妙地傻笑。
待换了衣,扶正了发冠,韩临风确定脸上再无血迹污渍,这才举步朝着苏落云的屋子迈步走去。
在落云失明的时候,他的模样丑俊无足轻重,韩临风也无需担忧他家阿云的喜好。
可是万万没想到,阿云的眼睛复明,最入眼的却不是他!
难道真如庆阳所言,那混蛋的桃花眼,在女人的面前更勾魂些?
偏巧自己因为打斗,外加油脂血迹泼面,竟然以如此不堪的样貌出现在刚刚复明的阿云面前。
两厢对比,阿云的心里会不会有些浓浓的失望?
韩临风活了这么大,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为样貌忐忑,不甚自信的时候。
等走在花园小路,被夜风一吹,人倒是清醒了些,他自嘲一笑,又想:她就算是看不顺眼,后悔了又能怎样?反正已经是韩家新妇,还能叫她有时间想别人?下次再有机会,他拼死也要划了裘振那张招摇蛊惑良家的脸!看看男狐精还能魅惑谁!
如此盘算着,他心里倒是稍微畅意了些。
待来到落云暂居的门前时,顺着光影可以看到屋子的那人正在对镜梳着长发,看上去也是梳洗完毕的样子。
他知道阿云今晚受了惊,所以脚下特意重了些,发出声响,另外还敲了敲房门,让屋子里的人有些准备。
待落云问时谁的时候,韩临风已经推门而入了。
此时明月半挂,灯光如豆,在迷离夜色的映衬下,只见一白衣玉冠的高大俊美男子眸光灼灼,浓眉如剑,宽胸窄腰,单手负背立在门前。
这一幕如画,终于映在了落云的眼中,有那么一刻,落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是呆看着他的脸。
与她一样屏住呼吸的还有韩临风。
他一直紧盯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却又发现自己读不懂那姑娘眼中的凝滞是失望,还是其他的什么。
如此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只是夜风徐来,从门口钻入,吹得满屋轻纱幔帐起舞,一片清凉。
最后到底是韩临风心也渐渐变凉,率先败下阵,冷着嗓音道:“怎么?没有裘振长得好,让你失望了?”
眼前的男子虽然俊美非凡,可是对于落云来说却恍如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当他不说话时,落云甚至都不敢认他。
直到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秉着呼吸,此时倒是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这么俊美清朗的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夫君?
落云自认为并非以貌取人之辈,可是突然发现她的丈夫俊美如斯……真的有突然被千两黄金绊了个跟头的感觉——这满地扑怀的金贵,不知该如何拥有了。
不过在韩临风看来,她的局促倒像是对自己的样貌无声的抗议。
韩临风自然知道甲之蜜糖乙之毒药的道理。
他虽然得了许多女子的夸赞,可也有人不能接受他略带异域血脉的长相。
男女之情,大多起于色。无论男女,若是相貌不合自己的心意,只怕越看越生厌烦。
她都不愿意给自己生孩子了,若是心里厌弃自己,岂不是又要想法子怀揣着黄金枕头逃离自己……
一时间,男人英俊的面庞愈加紧绷,嘴角也抿成一条线。
而落云在起初看得发呆后回过神来,见他站在门前不进,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丑媳妇不敢见公婆?怎么还不进来?”
她不知道这一个“丑”字当真是开刃的尖刀,一下子就扎在了世子爷的七寸上,让他一口气憋在那,都喘不上来气了。
落云发现自己为了舒缓气氛的玩笑话说出去后,气氛反而更加僵持了。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脚踏碎莲走过去,缓缓伸手摸向他的胳膊。
当熟悉的触觉传来,再加上嗅闻道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落云也才有种落地的感觉,确定俊美如斯的男人果真是她的夫君。
韩临风垂眸看着猫儿一般依偎过来的女子,语气不善道:“不嫌我丑了?怎么眼巴巴地靠过来?”
落云猜着他还计较着自己将裘振错认成他的事情,只能揽着他的腰身道:“谁能想到你在楼下不过须臾的时间,就被熏成了块黑炭,若是你的脸儿干干净净,我一准使劲往你这边游。”
听了她说这话。男人寒冰般的脸总算是稍有融化,又慢慢试探:“那裘振到底比我年轻些,模样也着实不错,尤其是那眼儿,怪勾人的……”
落云现在眼睛可不瞎,看着韩临风的表情不善,带了七分刺探,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决定好好捋一捋顺毛的驴子,于是恭维道:“那个烂桃花眼,也就初时看着好,若有了比较,便是五流货色。再说了你待我这般好,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就算你貌丑如钟馗,我也不能厌弃你啊!”
韩临风发现这死妮子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他就算再不顺她的眼,也不是钟馗般的相貌吧?
他冷哼一声,一下子就将她打横抱起来:“你敢厌弃?当我白白担了这么多年纨绔子弟的名头吗?你可是我奉了圣旨强抢回来的民女,你看过哪个权贵恶霸能轻易放走到嘴的肥肉?”
他说话时,高挺的鼻尖紧紧挨着她的,那一双汇聚星河的深眸,不含半点杂质,如矩似火般,专注地看着自己。
便是心硬如冰的女子,在这般专注眼神的注视下,也会化为阳春柔水,瘫软在他宽实的怀中。
落云一时间也荡漾了心神,搂着男人脖颈低低说道:“请这位爷怜惜,我怕……”
世子爷没想到这小妖精竟然玩起这等娇柔无力反抗的把戏!
偏偏他还很吃这套,恍惚间当真是掳掠了个娇软无力的美娇娥。
方才在酒楼那一场殊死搏杀本就让人血脉泵张得无法平复,如今又被她如此撩拨,若不能化为禽兽还配叫男人吗?
韩临风的长腿用力往后一踢,那房门顿时紧合。
下一刻,小娇娥就被扔在了床榻上,只能翻倒在锦被里,看着眼前的男人慢慢脱着衣衫。
当斯文儒雅的白袍落地,男人露出健硕的胸肌,还有纠结的腹部,落云忍不住狠狠吞咽了下口水。
她眼瞎的时候,到底是囫囵吞下了多少美味的人参果啊!原来男人好看到了极致,也可被称为人间绝色,叫人馋涎欲滴……
这一刻,她也终于理解了方二的疯狂。
若能吃上这一口鲜嫩的……当真是可以抛弃女儿家的矜持,奋力争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