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妈也吓一跳,压根没料到世子居然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都顾不得烫红的半边脸,连忙跪下告饶道:“是老奴一时忘形,不曾想大声说话惊扰了世子。今日实在是王妃恼了,见小郡主贪玩久不回来,这才叫老奴传话……”
韩临风这时已经塔拉着便鞋走了出来,寒着脸道:“少拿我母亲做幌子,她是堂堂泰州刺史之女,何从学过这些粗言俚语?既然你说是传我母亲的话,我倒是要求个真切,这就扭了你去见母亲,看看她让你传的是不是这些话!”
苏落云这时也出来了,她摸索拉着韩临风的胳膊小声道:“骂她一顿就算了,不必闹回王府里去。”
她说这话倒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不愿韩临风跟嫡母起冲突。
他现在满脑子的正经事,何必跟这些后宅的鸡毛蒜皮搅闹不清?这也是她一直忍让的根本缘由。
像这类责骂挖苦,只要不往心里去,又不会掉肉,她何必跟些尖酸刻薄的妇人计较?
不过韩临风想的却是庆阳跟他说的话,就连庆阳都撞见过,那么他不在的时候,母亲究竟是如何让这些粗婆子羞辱阿云的?
若今日他再轻拿轻放,岂不是满王府的下人都不拿落云当回事了?
所以他只让人将这婆子捆结实了,再让人摔在马背上,而他带着三五个人,换了衣服骑了马就朝着王府而去,
落云唤不住他,也只能赶紧命人套马车,然后载着她也奔向梁州王府。
可惜马车哪里有马儿快?
等她终于赶到王府门口时,这起婆子骂主子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
落云没碰见婆婆,却碰见了一脸尴尬的小姑子韩瑶。
她拉着嫂嫂的手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捂着胸口讲了方才的事情。
她从来没见过哥哥动过这么大的怒,命人一路将那婆子拖曳,扔在了前堂,然后命人请来了王爷和王妃,将他听婆子讲的话原样学了一遍,径直问宗王妃:“母亲,这些都是你让人骂阿云的话?”
宗王妃被儿子这么劈头盖脸的问,脸都快要挂不住了。
她私下里,自然跟奚嬷嬷她们嘲讽抱怨过。可她让宋妈妈传的话,都是正经的长辈之言。怎么会让宋妈妈如此粗俗地嘲讽人?
这个宋妈妈说话也太直白粗俗了!不过宗王妃自认为有理,自然瞪眼责问,她让宋妈妈说的哪样错了?那个盲妇一趟趟的运些家私布匹,难道不是眼皮子清浅,满身铜臭?
做婆婆的居然不能责骂儿媳妇,还叫儿子来升堂审问父母,简直是没天理了。
就在这时,王爷这才缓缓开口,说了落云殚精竭力帮助韩临风运粮的内情。
临了,北镇王不咸不淡地跟儿子说:“好在你是个有见识的,娶了个能干的妇人,不似养在深宅子里的妇人,整日就只会琢磨口舌相斗。这次,倒是落云受了不少委屈,回头我叫人给她多添月钱,也算是替你母亲向她赔不是了……来人,将这犯口业的婆子拖走,打四十板子后,轰撵出王府去!”
宗王妃压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可是叫她恼火异常的是,这事儿连王爷都知情,感情儿全家只她一个蒙在鼓里呢!
结果自己这么多日子来,竟然是白白叫一家子人看了热闹。
这种被丈夫、儿子和儿媳联手欺骗的苦楚,一下子炸裂了宗王妃胸膛。
再加上北镇王话里嘲讽的意味太浓,又越过她罚了她院子里的宋妈妈。
这种被生生打脸的耻辱,让宗王妃委屈得不能自已,竟然当着儿子和女儿的面,一下泪涌出来,顾不得主母的威仪,哽咽着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韩瑶其实也有些心疼母亲,也觉得说不得是嫂子在背后拱火,兄长才会回来责问母亲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落云的表情,看看嫂子是不是会觉得畅快。
可是落云却觉得头疼,叹着气揉着头穴:“你哥哥也是个不听劝的,今日怎么赶巧让他听见了!我是拦也拦不住。你快别在这呆着了,快去看看母亲,好生宽慰她些。”
韩瑶有些不相信落云的反应,小心问:“嫂嫂,你不觉得解气?”
落云一脸无奈道:“王府里拢共才几个人?他们母子闹不和,我如何觉得解气?”
“可是母亲……的确是过分了些……”
落云微微苦笑,淡淡道:“其实母亲的际遇跟我那早逝的娘亲倒是有三分相似。说句不恭敬的话,父王对母亲也并无夫妻间的爱意。女人若少了爱意滋养,没有几个不会生怨的。父王不也说了吗,这宅院太深,困得久了,会让人心也不自觉地变窄。我一个刚嫁入府的新妇,总也得让府里的人慢慢适应。若是家人间有言语误会,我就一门心思想要报复……这样的嫂子嫁进来,你就不怕?”
韩瑶听了这话却是脸一红,心知自己又将嫂嫂想得狭隘了。嫂嫂是见过市面,跟爷们一起做生意,也能日进斗金的奇女子,跟自己和母亲都不一样。
有时候,韩瑶真希望自己能跟嫂子一样,将眼界放宽一些,也许那个时候,她就不会因为自己婚约而日愁夜愁了。
且不提韩瑶听了落云的话,前去宽慰开解宗王妃。
再说落云,在回程时,也少不得说了世子一通:“打仗时,心眼子细得很,怎么到了自己母亲身上,就这么混不吝地闹了?”
韩临风却丝毫没有懊悔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以后,我还要经常不在你身边,若是王府里随便一个猫狗都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我如何能心安?今日索性彻底得罪了母亲,也要闹将开来。以后再有哪个下人以为怀揣母亲的尚方宝剑,就能随意拿捏你,那打得半死的宋妈妈就是样板例子!”
落云无奈一笑,这男人的手段,果然就讲究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
她靠在了男人的怀里,低声道:“你自做你的事情。我又不是软柿子。我不在乎的,就是无关痛痒,若是真有什么,我自己就会想法子反击了。难道你真觉得我柔弱无助,须得你跟你母亲打擂台?”
韩临风的心里一柔,忍不住搂着她道:“我当初在墙边看你,你可没少被你父亲气得哭鼻子,那可真是挂着露水的娇花一朵,我且摸摸,身上可长刺了没有?”
一时间,二人又是闹做一团。
不过这世间,带刺的花儿可不少,
待到了第二日,前往寒霜寺的庆阳也回来了。
他一脸无奈地向世子回禀道:“那曹小姐看了我带婆子去,破口大骂,说是哪个混账又派来两个看管她的牢头……请恕世子见谅,她骂人的话太脏,我都不好学出来。”
因为曹盛早年间长期离家,曹佩儿与母亲在乡下的日子也是穷困潦倒,她大字不识一个。
后来曹盛将她们母子接到身边来,曹佩儿又从穷丫头摇身一变,成为了义军统领的女儿,受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虽然父亲给她找了先生,也终于可以读书认些字了。可曹佩儿的性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骂起人来,脏字都不带重复的!
可怜派去的两个老婆子,一个个被骂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能撑几日。
韩临风再次觉得苏落云担忧得对,寻思着有空时跟曹大哥商量一下,将他们转移去南边将养,绝了后患。
而叛军那边,裘振得想法真是跟苏落云不谋而合。
可恨曹盛不顾大局,在最关键的时候拆了他的台。
裘振现在不急着攻城掠阵,而是想要快些找出曹盛的下落,破了自己眼下困局。
他从小独自谋生,对于各种门道远比普通人涉猎得要深。论起寻人来,也是绿林出身的他最拿手的一项。
曹盛因为身中剧毒,身体羸弱,一时也去不了太远。而他需要服用的药里,有几味很特殊。
所以裘振散布人手去了临近州县的药铺摸底。不出几日,便摸排到了常买这几味药的主顾。
他派出的人不动声色,守着药铺子等到人后,一路尾随跟踪,最后竟然寻到了那处寒霜寺里去。
听到小小山寺居然有重兵把守,裘振心里立刻有了数。
曹盛生平好结交,认识的豪绅无数,有人肯出财力帮衬他,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裘振其人很是记仇,他十分好奇协助曹盛之人为谁,而且还帮助曹盛散布檄文,搅乱了他攻城阵脚。
若他没有料错,应该是那个赵小将军的手笔了!
裘振有心求证,想要看看能不能有军营的人露面。
可惜连守了几日,都不见人露头,只是又来了马车,有人带着两个婆子来,应该是用来照顾女眷的。
裘振不能等了,利落下了命令:“趁夜偷袭山寺,一定要将曹佩儿完好无损地给我带出来……至于曹盛,你们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将他弄死,记住,不要当着曹佩儿的面去做,背着点人!”
他派出的那些杀手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裘振想来就算赵归北帮衬着曹盛,派来的也不过军营的兵卒一类。他派出去的杀手,一个个最擅长夜袭,个顶个的武艺高强,就算血洗了山庙,也能把曹佩儿给弄出来。
可是如此三日之后,他派出去的人,却只回来了几个……
那领头的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一脸羞愧道:“回禀统领,那山寺把守的人数众多,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似乎都是顶尖的练家子,我们夜闯山寺,反被击杀……”
那里哪是山寺,简直是他妈的堡垒,墙上都架着弩呢!看那架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裘振皱眉挑着眼听着——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也说明曹盛就在寺庙里无疑。
那个赵归北可真有本事!将曹盛保护得严严实实。
他将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眯眼思量了片刻,道:“眼下,小的跟我作对,赵家那个老的也要来了。赵栋?能比王昀之流高明到哪里去?”
不过既然有新的人马前来,必定粮草先行。他准备亲自前往迁西粮草营探看一下!
虽然嘉勇州大捷,可是在鬼子林里被迫躲在石缝才逃过一劫的耻辱感依然没有洗刷干净。
迁北大营如今有王昀一半的旧部,再加上临近几个州县集结的兵力,一时招惹不得。
可是迁西粮草营却不同。他们刚刚转运了粮草,应该营地空虚,也不会有重兵把守。
一时弄不出来曹佩儿,裘振准备看看粮草营的动向。若是有新的粮草转运,他可以带人顺着山路奇袭,给迁西粮草营放上一把火。
最起码,也要砍了韩临风那个草包的脑袋,震慑一下赵归北,消减心中的愤恨。
这样解气的活计,裘振从来不假人之手。
裘振换了一身衣服,精心挑选了一干侍从心腹,准备探一探迁西粮草营。
他的部下小声道:“您这般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裘振却不以为意地一笑:“迁西粮草营又不是迁北大营,有何风险?闲着也是闲着,走!带你们消散下心情,看看能不能顺便摘下姓韩的狗头!”
当然,他此去,也是要顺便探看一下寒霜寺,看看能不能弄出曹佩儿。
她若看到自己亲自去接她,定然十分的感动。
裘振平日花费在曹佩儿这个乡妞身上的时间不是很多,偶尔垂青眷顾一下,就叫她死心塌地!
依着他对那女子的了解。就算曹盛夫妻说了些什么他的坏话,那曹佩儿也不会往心里去,反而会觉得世人皆误会裘郎,唯有她是知己。
虽然还没有将曹佩儿握在手里,可是裘振一点也不急。
他生平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活,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像赵归北这样能够匹敌自己的对手了。
还有什么,比击败一个实力伯仲的对手,更让人兴奋的?
到时他火烧迁西粮草营,再拿下韩临风的狗头,便是他给赵家父子下的战书一封!
如此想罢,裘振马上换装,趁着夜色,带着人马朝着梁州进发。
裘振来到此地也快两年了,因为叛军经常躲避大魏官兵的追击,所以他对于大小路径都熟悉,尤其是躲避官道的山路,更是熟记于心。
顺着偏僻的山路绕行,如此日夜兼程,一日后,他便带人来到迁西粮草营。
此番他的侍从们,也带了许多炸毁城墙的硝石药管。
偷袭粮草营,不必太多人,只要寻了机会,就能炸出一地的米花来。
一路沿着山壁前行,当裘振一行人再次来到靠近迁西粮草营的土丘上时,正好是晨雾散去时。
营盘还是他上次瞭望过的那个营盘,可是裘振却觉得似乎……有些什么变化。
第81章
定睛一看,裘振发现粮草营的营墙不但架高了,而且墙体周围还添了内外两道深沟,如果没有猜错,其中一道应该放了柴草和油。
一旦有人突袭营地,有了这两道沟可以放缓兵卒的攻势,同时还可出现火墙,让冲锋陷阵之人燎烧成起泡的猪皮。
而且墙的四周有许多新架的弩台,上面架着的弩都是足斤的重簧子,看着那乌黑笨重的样子,射程和力道都会十分惊人。
营盘之内虽然看得不大真切,可是裘振分明记得,上次看时,还有懒散无序的营卒们在晒太阳,闲扯淡。
而现在,一片片的兵蛋子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操场上练习拼杀,有些兵卒甚至没有军服,应是新招进营盘的。
虽然他们一个个衣服不甚整齐,但烈日下操练却不敢拭汗的认真模样,若说是阵前的先锋营也不为过!
这才不到月余的功夫,为何这粮草营却如此焕然一新?这哪里是军需粮草营?简直是排布前线的重兵营地!
别的不说,光是看营地的排布,就可以看出这是出自老辣熟将之手。
裘振原本只不过是想来看上一眼,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他没有看在眼里的粮草营居然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这等布置,也是出自赵归北之手?
也难怪裘振会这么想,毕竟北镇王世子在京城和梁州的名声都太过狼藉,而先前的营地管理,也足以看出他草包本质。
如果这样的人突然一鸣惊人,不但能带队奇袭,还会排兵布阵,那么只能是被夺舍换魂的缘故。
任谁也想不出,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怎么会有这等才干?
若是真的,他岂不是多年来一直韬光隐晦,扮猪吃老虎?那心机未免也太深沉可怕了!
裘振相信自己在嘉勇州暗探的禀报,那个韩临风自己不也是对王昀说,他是因为得了赵归北相助,才侥幸将粮食送到的吗?
就在裘振眯眼瞭望的时候,派去山寺秘密监视的探子也赶到了:“也许有是因为先前的兄弟们打草惊蛇,那山寺里的人居然昨夜摸黑,走寺庙的后门转移了。不过我们的兄弟一直紧跟着,就是再往南走,就不好跟了,以后的城门查访会更严。弟兄们等统领下一步的命令。”
裘振慢慢转身,复又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营盘,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包药,吩咐道:“他们一路转移,也不能不停下来歇息,曹佩儿玩心大,喜欢跟孩子相处。你寻些机灵孩子,嘱咐好他们,趁着曹家停留的时候试着接近曹佩儿,寻机会将信和药包给她。
既然他们戒备森严,就只能从内部入手,那包药是药性强烈的蒙汗药,只需要一小包,就能药翻十几个人。
只要曹佩儿肯配合,将这东西下到那些看护她的人的饭食里,就一定能将她弄出来。
若是她不肯,或者事迹败露也无妨,总要一试才能知道法子管不管用。
至于袭击粮草营的打算,裘振已经彻底湮灭了。
所谓奇袭,得挑些软柿子捏。
可是现在山下的粮草营,简直武装到牙齿。
那些瞭望塔有重兵把守,居高临下,一览无遗。想要悄无声息地越过深沟,扔硝石炸营,几乎不可能。
不过裘振并不想放弃,若是此法不管用,他还有后备的法子——将迁西粮草营的韩临风劫持了,然后细细审一审这个草包!
他要知道隐在韩临风背后的高人,到底是不是赵归北!而这赵归北又跟曹盛之间有什么联系。
一旦得了确凿证据,他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将赵归北与曹盛暗中勾结的罪证呈送上大魏天庭,就能借着皇帝的手,要了那狗儿子的命!
裘振现在细细回想,总觉得这些事环环相扣,背后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隐秘。
只要逮住韩临风,审一审便知了。
想到这,他开口问道:“那个韩督运不是在凤尾村有别院吗?我们且去会一会那个督运大人,探一探他的底细!”
英雄醉卧美人乡,据说那韩临风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睡一睡他那貌美如花的老婆。
裘振是见过那个盲女的,那等出尘姿容,完全可以让人忽略了她是盲者的缺憾。
所以韩临风被迷得乐不思蜀,就算身在军营也要时不时去跟妻子温存,也情有可原。
凤尾村不比那戒备森严的粮草营,若是在那里将那草包督运按在床榻上切脑袋,应该易如反掌……
只是到时候,恐怕要吓坏那个羸弱的盲佳人了……若是带不回曹佩儿,裘振不介意将韩临风的夫人一并带回去,只当作这次千里奔袭的犒赏了。
想到这,裘振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他经常带人出入梁州选买物资,对于周遭的地形甚是熟悉。
待过了一片树林,便可以到凤尾村的村口了。
不过他们一行人还没有接近村口时时,从树林里突然有人影闪过,然后他们就遭到拦截:“站住,来者何人?”
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了几个官兵,虎着脸询问他们。
裘振用围巾裹脸,骑马在后,而他的亲信则大声道:“我们在凤尾村有亲戚,前去投亲?怎么走亲戚也犯法不成?”
那官兵的态度稍缓,又问:“你们要投的哪家亲戚,姓甚名谁?”
那亲信便随口胡诌了一个。没想到领头的官兵居然从随身的牛皮袋子里掏出一份名册子,上下看了一圈,登时脸色微变道:“村里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个人……你们到底要找谁,是干什么的!”
那亲信也没想到这官兵居然能拿了凤尾村村民的名册子过筛,心里也是暗骂了一声,连忙陪笑道:“我记错了,我的亲戚不是在凤尾村,我们这就走……”
他们虽然调换马头往后撤,可是这几个官兵却已经认定了他们可疑。压根不打算放过他们,纷纷抽出武器,想要逼迫他们下马。
裘振一个眼神投了过去,几个人已经迅速抽刀,一下子将几个官兵劈砍在地。
裘振带来的都是武功上乘的练家子,加上动作神速,距离又近,正好是他们擅长的近身战,所以才利索劈死了这几个。
“统领,我们还继续前进吗?”手下低声问道。
裘振冷笑了一声:“姓韩的孙子倒是惜命!居然如此防备。”
此处距离凤尾村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若是再靠近些,也不知还有没有兵卒。
裘振打算缓一缓,等天黑再摸进去。
就在他转身想要撤离的时候,耳后突然传来冷箭的哨响。
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对这声音最是熟悉,裘振想也没想,就用挂在背后的小盾格挡开来,可是随后的箭矢又至。
这种危机临身的感觉,活似那日在鬼子林被袭的时候,让裘振的汗毛孔都立起来了。
他迅速查明方位,却看见十几匹马儿正从凤尾村的方向朝着他们奔来。
显然这些人正好出村,远远看到裘振他们砍杀官兵的情形,也不及赶到,只能拉弓放箭,想要先将他们射倒。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黑色油亮的骏马先到。
那马背上的人抽出宝刀便朝着他们劈砍过来。
裘振也立刻抽刀格挡,可是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居然震得他手臂发麻。
格挡之余,他不由得展目去看来袭之人,这一看,却让他微微愣神。
原来这人竟然浓眉深眸,俊美异常,看起来……跟他一样,似乎略略带了些异国血统……
裘振虽然曾远远观望过韩临风,却只对他的金丝花袍子留下了印象,至于韩临风的长相,离得太远,那袍子又太炫目,压根看不清。
所以他并不知来者正是韩临风
就在他愣神之余,韩临风的攻势却丝毫没有收敛,待他将裘振给踹下马后,也跟着跳下了马,攻势更快,一刀狠似一刀。
若换了旁人,只怕立刻就要被劈斩倒地。可是裘振的身手也是在血雨肉搏中磨砺出来的。
他义军战□□头,是有自己的真本事在里面的,所以立刻凝聚心神专心格挡。
不过,眼看着这里的混战声音传开,似乎别处也有官兵增援,裘振心知恋战不得。
奋力厮杀时,裘振脸上的挡布也掉落了下来,来者似乎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就在这时,来者眯了眯眼,突然开口喊道:“裘振!”
裘振心里一惊,瞪眼看向来者时,肩头被狠狠划了一剑。
“……原来真的是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梁州地界撒野!”
被来者认出,裘振暗叫一声不好!
他顾不得疼,立刻出声喊道:“撤退!”
伴着这一声喊,裘振从怀里掏出了蒙汗迷药,顺着风将药包抖甩开来。
当药粉化雾散开来时,有些经验不足的侍卫因为吸入了两口,立刻脑袋犯晕,身子微微晃动。
不过那领头的男人倒是经验丰富,第一时间用衣襟蒙住了自己的口鼻,同时急急撤到了背风处。
就在这空挡时间里,裘振终于翻身上马,带着人催马狼狈而逃。
韩临风知道这药性霸道,虽然没有中招,但也急急后侧。
当药雾散尽,韩临风缓缓放下了遮掩口鼻的衣襟,而那伙子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庆阳方才也略略中招,不过恶心地吐了一下,又喝了几口水便缓过来了。他抹着嘴,问世子:“要不要派人去追?”
韩临风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道:“跑得倒是快……他们应该是去了野熊岭,那里山路多,地势崎岖。若无本地常上山的人领路,只怕要迷路。穷寇莫追,免得山中遇袭!
今日也是赶巧,韩临风在军中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凤尾村一趟,没想到居然在半路遇到了歹徒正在杀戮在头设卡的官兵。
韩临风起初并不知这伙人为谁,可是方才跟裘振交手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微微吃惊——这人身手不俗,而且容貌长得甚是俊美,眉眼中可以看出几分异域风情……
心念流转间,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裘振,所以方才突然出声一喊,果真试探出了那小子的身份。
这反贼的胆子太大了!居然跑到了凤尾村……
当韩临风带着救下来的伤者回到凤尾村小院的时候,苏落云也听到信儿,说是村头来了匪徒。
她正带着丫鬟们立在院门口等着信儿,就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传来。
听到韩临风喊她,苏落云心里一喜,便走过去迎接着世子。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顺着韩临风的方向吹来一阵风,她的身子一软,竟然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那头还磕了铁马镫子上了。
韩临风的心跟着一颤,连忙跳下马扶住了她。
只见她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已经磕红了。
香草也急得不行:“不是头痛之症好了很多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晕了!”
韩临风抱着她时,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残留的白色药粉,立刻明白了——因为阿云的嗅觉灵敏,只他身上的一点蒙汗药粉的残留,就让她中招了。
他连忙将她交到一旁婆子的手里,让她们抬着落云进屋躺着,再用凉水缓缓拍脸。
而韩临风则赶紧在院门外脱了自己的衣服,接过一盆子凉水哗啦啦地往身上倒。
待身上药粉都冲干净了,他赶紧回到屋里,接过丫鬟手里的衣服穿在身上,坐在炕边,一边轻轻摸着她额头的红印子,一边问落云:“阿云,怎么样?头晕不晕?”
落云缓缓地睁开了眼,起初眨了眨,然后又眨了眨,然后死死盯着窗户透过来的阳光:“天……亮了?”
韩临风起初愣神,现在正是中午,当然天亮了……可下一刻一股子狂喜涌上心头:“你……能看见了?”
落云又眨了眨眼,一抹惊喜的笑在她的嘴角慢慢绽开,她缓缓移动视线,茫然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转而看向了韩临风。
她眼前似乎一片混沌迷雾,虽然能辨别出光亮,可是眼前依旧模糊一片。
比如韩临风也只是高大模糊的一团影子,可是这模糊的光亮比无尽的黑,不知要好上多少!
一时间,说不出的狂喜充盈着她的胸膛。
韩临风也惊喜万分,连忙将一直给落云看病的老郎中找来。
郎中仔细切脉,又查看了落云的眼睛,细细询问了方才磕碰的情形之后,开口道:“恭喜世子妃,你这些日子来一直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原本经脉就舒缓不错,许是方才的磕碰,让你脑子里淤积的血块移了位置,所以这眼睛好似移开了万钧重石,复又重现光明。如果继续针灸,加上汤药疏通,也许过不了太久,就能与常人无异,可以渐渐看到光明了。”
这样的话,苏落云在今天之前,连想都不敢去想。可万万没想到,一个跟头居然让她重见光明希望。
照着这么看,她倒是应该感谢那反贼裘振。若不是他撒出的这一把迷药,她不磕到了头,说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这一点点光明呢!
待郎中给苏落云针灸之后,落云被韩临风推到炕上躺着。
而他则一如往常那般,替她将鞋子摆在固定的位置上,免得她下床时找不到,喝完了水的水杯,也依着规矩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然后将方才的椅子收回到桌子底下,再将她刚刚脱下的外衫挂在了床边的钩子上,刚刚用过的手帕子也放在了枕头边。
做这些细碎的日常,韩临风已经轻车熟路。只是他往常做这些时候,落云都看不见,也习以为常。
可是现在落云的眼睛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一团影子,在屋子里移来动去。
有了光影作参照,再加上平日里他们的起居日常,落云自然能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韩临风动作向来轻,平时她都听不见,可是现在落云才察觉,平日里他在自己的身边时,竟然默默做了许多丫鬟做的事情。
也是,毕竟跟一个盲者生活,肯定有许多要适应的事情,最起码就是所有的物品都要各归其位。
落云一时想到,她刚刚新婚的时候,还曾因为韩临风坐过而没有及时归位的椅子绊倒。
好像也就那么一次之后,她便再没有过诸如此类的不便。
那时,她还以为是下面丫鬟长记性了,做事小心些的缘故。
现在看那团大影子走来走去,她才明白,为了适应跟她一起生活,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做这些日复一日,琐碎的事情……
这种日常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比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语还叫人心动。
一时间,她的胸口挤涨着说不出的酸酸甜甜的滋味——总是如此,他难道不烦?
而韩临风给做完这一切,正转过头时,才看见阿云正用她那双盈满了水雾的眼儿,紧紧地盯着他呢!
当他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她的目光也在随着他移动,这种随他而动的眸光,简直是他见过最美的星辉。
他忍不住拥住了她,轻声问:“一直看着我,眨都不眨一下,莫要累坏了眼睛……”
这话让落云吓了一跳,觉得言之有理,立刻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点模糊的视力来之不易,可得当心着些用。
在突然重现光明之后,那无尽的黑夜就变得让人不能忍受。
可是刚刚闭了一会,她又忍不住睁开,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搂着自己的男人的眉眼。
韩临风屏息让她看了一会,直到她脸上失望的神色渐浓,他才温言道:“你的经脉堵塞了两年多,还想一下子就全好了?郎中不也说了,只要坚持服药,你的状况会变得越来越好。到时候,我专门请了大假,就杵在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落云忍不住扑哧一笑,又略带醋意道:“都说你的样子生得好,偏偏如此人间绝色,那么多女人看过了,就我这个做娘子的没有看到。这跟猪八戒囫囵吃人参果一个道理,怪没滋味的……”
现在她的眼睛有了希望,也能心情放松地说出调侃之言了。
韩临风可不爱听这话,难道摸黑将他睡了这么多回,居然没滋没味?这是在抱怨他的功夫不行,耕耘得不够精细?
当落云被按到了床榻上时,她这才惊觉到了男人的不满,只能笑着讨饶:“我错了,世子您不用看,光闻闻都是人间美味。”
韩临风毫不客气地脱掉自己的上衣,狠狠扔甩到了一边:“光闻能品出什么?给我好好地尝!”
最后这屋内又是一阵嬉笑,便没了声音,紧闭的房门锁住了满屋的旖旎春光。
落云的眼睛骤然恢复光亮固然是好事,可是潜伏的危机也迫在眉睫。
因为怕那些贼人再来偷袭,韩临风又向凤尾村征调了人手,他也将一些军务移到了凤尾村的宅院处理,在这里常住了几日。
赵归北也听闻了凤尾村口发生遭遇战的事情,特意带了迁北大营的人过来巡山。
不过周遭的山岭地势实在太复杂,有几个弟兄差点困在山上下不来。
赵归北看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岭也是发愁。
“王昀真是没用!居然将嘉勇州丢个干净!若是嘉勇州还在,那些反贼怎么可能越过这山岭来去自如?一旦那裘振缓过劲儿来,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岂不是要将梁州几个州县全都包抄了?我父亲来了,也是接了个稀烂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