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看他,良久,才像是刚听到他说什么一样,“请罪?什么罪?”

  刘兆自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有罪,他不过睡了个女子,就算那女子有丈夫,那又如何?他是储君啊,天底下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人,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如何便搅得这样他天翻地覆了。但他还记得母亲对他的叮嘱。

  “哪怕是跪到膝盖烂了,哭到涕泗横流,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得求得你父皇心软?你父皇如今生你的气,你现在不磕头,等你的储君之位被废了,你我母子就要给玉泉宫那个贱妇和她肚子里的孽种磕头了。”

  刘兆以为自己哭不出的,但大抵是跪得他头晕眼花了,他浑身不舒服,眼泪竟也没什么阻拦地流了出来,乃至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做那些事。儿臣很后悔,请父皇责罚,重重责罚儿臣。儿臣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待,儿臣以往太过任性,仗着父皇的宠爱,犯下弥天大罪……”他跪行朝书桌靠近,顾不得体面和倨傲,抱住宣帝的小腿,痛哭流涕,“……儿臣知错了,儿臣有悔改之心,再不会犯了。”

  宣帝只沉默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久久没有开口,等刘兆哭累了,才忽的问,“你今日来我面前哭,是真的知错了,还是怕了?你有多少事瞒着朕?”

  刘兆茫然,不明所以。

  “你说自己知错了,那朕问你,江南供奉给你的那笔税银,你用到何处了?东宫的吃喝穿用,皆由十二监所出,你用那些银子,做什么了?”

  刘兆张了张口,“儿臣……”

  “万贵人有孕,你有没有口出恶言,心生恶念,甚至,蓄意谋害庶母及弟妹?”

  刘兆就算是吓傻了,也还记得这个不能认,“儿臣不曾,不曾谋害庶母啊!”

  宣帝冷着脸,“是不曾,但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你拿着那笔税银,让孙家结交拉拢朝臣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宣帝低下头,直视着太子的眼睛,“是觉得,储君的位置,坐得太憋屈了,想朕快点给你腾位置?还是觉得,朕老了,该给你让位了?!刘兆,是不是?!”

  “储君再好,哪有当皇帝好?”

  “朕罚你禁足,你心里百般不愿,怕是早就想取而代之了吧?”

  宣帝一句句的逼问,语速快得和他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他看着刘兆心虚地低下头,胸膛被失望、愤怒填满,他一把抓住座椅副手,厉声喝道,“这天下迟早是你的,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刘兆被质问得肝胆俱裂,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动作和念头,竟早就在宣帝面前暴露无遗,他连一句话也回不上,呆呆愣住。

  宣帝靠回座椅,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着。当初前刑部尚书要查税银案的时候,他让胡庸拦住了,他只当太子奢靡,自己用了,直到魏戟请罪说出当时查出那笔税银流去了孙家。

  他才知道,胡庸那时就没和他说真话,他的心腹,一手提拔的胡庸,在他和刘兆之间,选择了向储君示好。

  真是他的好儿子,他的好臣子啊!

  “既无话可说,便滚回你的东宫去。”宣帝闭眼,冷冷一句。

第132章 自作自受

  东宫

  宁氏低着头,见床榻上的皇太女沉沉睡去,便将帐子拉下来,因怕惊醒了小女童,动作很是轻柔。她起身,正要出去,就听见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宁氏抬眼一看,见是太子妃,刚要开口,却见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不禁吓了一跳。

  宁氏下意识上前,口里喊了以前在府里才唤的称呼,“娘子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抬起头,牢牢握住乳母的手腕,力度之大,令宁氏一时吃痛,但她没有挣扎,只是抬手环住太子妃,如幼时哄她那般,轻轻拍着肩膀,“出什么事了?您别慌,奴婢在呢。”

  太子妃没有说话,直到被宁氏扶着坐下,一杯热茶塞进她的手里,冰冷的手逐渐回温,涣散的意识也随之归来了。她张了张口,叫了一声“嬷嬷”。

  宁氏被她叫得心都碎了,太子妃是家中长女,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夫人就诞下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儿,太子妃又是姐姐,又是女孩儿,自然不如弟弟得父亲母亲宠爱。看母亲抱着弟弟,年幼的小女孩儿便泪眼涟涟地来找她,她奶大的孩子,怎么不心疼呢?小时候命苦也就罢了,长大了又没嫁得良人,外人只道当太子妃体面,是未来的皇后,可她晓得的,多少苦,太子妃都是朝肚子里咽的。

  宁氏哽咽,连声应她,“奴婢在呢,您心里有什么为难的,跟奴婢说。”

  “母后……”太子妃张了张嘴,觉得母后这个称呼,此时说出来,真是令人作呕,顿了顿,改口道,“她让我,用媛姐儿为刘兆求情。”

  宁氏听得一脸疑惑,“用皇太女求情?”

  “她给了我药,让我给媛姐儿服下。陛下恼怒刘兆,欲废储君,皇后想用媛姐儿的性命,来博取陛下的同情。”太子妃木着脸,解释道。她想起孙皇后说出这话时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语气,只觉得身上发冷。

  她当时自然是不肯的,张口就拒绝了。

  “母后,这法子未必有用的。储君之事,是朝堂大事,如何是媛姐儿一个孩子,便能左右的。”她绞尽脑汁来论证这法子的荒谬。

  孙皇后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力道很轻,声音也很轻,“有用的。陛下只是生气,只要有件更大的事,把这事压过去。你想想,若你是陛下,孙女病重早夭,你可舍得去严惩痛失爱女、伤心欲绝的儿子?人心都是肉长的,痛不痛,只看你用的力够不够。”

  “你还年轻,往后还会有更多孩子的。本宫和兆儿,都会记得你的功劳。你想想,陛下废储,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只要兆儿好好的,你依旧是尊贵的太子妃,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道理,想必无需我教你,是不是?”

  宁氏听到这里,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虎毒不食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亲祖母,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很快想到,皇后不仅是祖母,更是皇后,是太子妃的婆母,是说一不二的长辈。

  太子妃若不答应,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便可治她的罪,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这背后的道理,宁氏知道,自小熟读女德的太子妃,自然不会不知道,皇后对别人,也许还有所忌惮,但对她,却是无需有任何顾忌。所以,皇后连威胁的话,都没有说,大概是觉得,她除了答应和妥协,还有别的法子吗?

  可是,自嫁进东宫,太子妃自认事事以婆母夫婿为先,恭谨孝诚,不敢有片刻的怠慢,即便刘兆的风流行径,让她颜面无存,她也不曾有过抱怨。

  她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女儿,一切的隐忍、妥协,都只是为了媛姐儿。

  她怎么可能去害她,那样小小的孩子,柔软地叫她母妃,睡觉的时候,要贴着她才能睡着,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她的胸膛。她抱着她的时候,整颗心都柔软得无以复加,她宁肯自己去死,也不会去害媛姐儿。

  “嬷嬷,我宁愿自己死……”太子妃颤抖着,抓住宁氏的袖子,哑声道,“我宁愿自己去死,她还那样小啊,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我就想,皇后不喜欢她,刘兆因她是女孩,连看都懒得看,那个时候我想,就算给我十个儿子,一百个儿子,我也不换的,绝不换的。”

  宁氏亦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流着泪。

  ……

  刘兆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守门的小太监听见动静,赶来开门,被他当胸狠狠踹了一脚,摔到地上,后背撞在石柱上,疼得立刻勾起了腰。

  刘兆被帝王一阵质问,吓得肝胆俱裂,回到东宫,心里那股暴虐却涌了上来,他狠狠踩在那太监的手上,“狗东西,连你也敢看不起孤!你算什么东西,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也敢看孤的笑话?!”

  太监不敢喊疼,自东宫被带走了一批人后,一直没有再派新的太监宫女来,人手不够用,以往轮值的班,如今都是他一个值了。是太子妃体谅他们,定了亥时后就不用守门的规矩。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解释什么,只跪趴着求饶,刘兆觉得没意思,才一脚踢开他,疾步朝里走。

  回到殿内,刘兆怒吼,“拿酒来?!”

  太监赶忙捧来酒,刘兆灌了自己一壶,身形一晃,眼前不由得出现自己跪在父皇面前,抱着他膝盖痛哭流涕的画面,霎时又闪过父皇阴沉着脸,一句句问得他哑口无言的画面,心头暴虐心起,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酒壶,狠狠朝地上摔去。

  太监被这动静吓得不敢作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偏偏这又惹了刘兆的眼,他立刻想起,自己当着那些下人的面,跪的那数个时辰。

  “都给孤滚!滚得越远越好?!都给孤滚!滚出去!”

  他一边骂,一边将桌上随手抓来的茶盏茶壶,朝外丢去。几个太监躲避不及,被砸得连连后退,都怕触了刘兆霉头。

  刘兆气急,一直将身边人赶得一个不剩,才回到屋里,将屋内所有瓷器,砸得一干二净,还不觉解气,又拿起酒壶灌酒。

  太子妃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喝得醉醺醺的刘兆,和空无一人的庭院。

  她是来求刘兆的。媛姐儿再如何,也是刘兆亲生的女儿,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来求,求刘兆让皇后收回成命。

  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太子妃没有理会,她踩着瓷片走到刘兆身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喊了声,“太子……”

  刘兆已经醉了,没有反应。

  太子妃抬起手,轻轻碰了刘兆一下,正要叫他,却见刘兆猛地暴起一般,“孤让你们滚!都滚!”

  太子妃吓得朝后退了几步,后背抵着门,刘兆见她不走,皱着眉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嘟囔着,“不滚是吧?”一边环顾四周,迷蒙的双眼捕捉到床铺边放着的鞭子,那是他跟太监玩情趣的时候,用的鞭子,自然是没有用在太子妃身上过。

  但他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哪里会理会这些,上前一把抓住,回身抬手就要朝太子妃抽去。

  眼看着鞭子朝自己闷头抽下来,太子妃避无可避,只能闭眼打算硬生生抗下这鞭子,就在这时,她听到“砰”地一声。

  仿佛是什么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太子妃急急忙忙睁开眼,整个人傻在那里,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刚刚还拿着鞭子要打她的刘兆,此时整个人呈现一个坐着的姿势,他坐在地上,双腿直直地朝前伸着,前额有血,缓缓地流下来,一滴滴滴在他的衣襟上。

  太子妃沿着那滴落的血,一点点朝上看,目光落在那根从刘兆后脑贯穿他整个颅骨,直直地捅出他的前额的铜针,瞳孔猛地放大了。他一脚踩在自己亲手砸碎在地上的茶壶碎片上,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一仰,头正正撞在落地铜制烛台那根铜针上了。

  “救我……”刘兆朝面前人伸出手,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来人……来人……”

  他想动,但那根贯穿他前后脑的,长达七寸的铜针,和沉重的落地铜制烛台,是一体的。把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挣扎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猪,扭动着躯体。

  太子妃下意识要张口喊人,却在那个声音从嗓子里钻出来的前一刻,闭上了嘴。她靠着门,闭着嘴,胸口剧烈跳动着,满脑子都是。

  刘兆要是死了,她的媛姐儿,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刘兆要是死了,媛姐儿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恍惚过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让刘兆去死吧。

  他死有余辜,他害死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早该他去死了,他该死。媛姐儿那么小,就让刘兆去死吧……

  当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她的孩子时,是可以牺牲任何东西,胆敢做出任何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子妃亦是如此,她没有动,没有喊人,只是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刘兆无力的挣扎着,看着他的口鼻涌出鲜红的血,看着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直至气绝而亡。

  直到刘兆断了气,太子妃才颤抖着手,推开门,她慌张朝外走去,刘兆寝宫的宫人太监,已经都被刘兆赶走了,太子妃很快走出了刘兆的寝宫,她慌张地朝自己的寝宫走,在她没有看到的远处,一个穿素白宫装的女子,隔着影影绰绰的枝叶,疑惑地看向这边。

  周云娥皱了皱眉,停下步子,跟在她身后的宫女疑惑地唤了声,“娘娘?”

  周云娥摇头,“没什么,不走了,回去吧?”

  宫女自然愿意回去,大晚上的谁不想睡觉啊,这个时辰,连守夜的都睡下了,也就这位主子娘娘,睡不着要出来走,也不怕蚊子咬。

第133章 帝怒

  立雪堂

  陆则不在的日子,江晚芙不大贪睡,她醒得早,索性起来把昨晚看到一半的账本看了。惠娘看她看完了,才叫人去传膳。

  “今儿膳房这赤豆甜汤熬得好,说是宝清的赤豆,又甜又糯。”惠娘服侍江晚芙用膳,看她吃的不多,有意哄她多吃点,就指着那赤豆甜汤说道。

  惠娘都这么说了,江晚芙自然不好拂她的意,虽没什么胃口,也还是道,“那我尝尝。”

  吃到嘴里,倒真的不错。赤小豆焖得很烂,红枣也煮得很软了,吃起来唇齿之间有股淡淡的豆香。

  不等江晚芙吃完一碗,就看见纤云匆忙进来了,屈膝福身后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江晚芙有些纳闷,这个时辰,祖母不是正做功课吗,怎么会叫她过去。但她也没有耽搁,放下碗筷,收拾了一下,很快就带着惠娘,朝福安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嬷嬷很快把她请进了东捎间。江晚芙进去一看,屋里除了老夫人,三房的人也在,皆是一脸肃色。片刻后,二房一家三口和陆致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陆老夫人沉着脸,看人都到齐了,才朝陆三爷示意,“公主已经进宫了,人都到了,老三……”

  陆孝朝嫡母颔首,才开口说话,他语速不快,语气也很平和,但说出的话,却叫众人吓了一跳。

  “我早上得了消息,太子殁了。”

  江晚芙听得一愣,下意识抬头。刘兆?伸手去端茶杯的陆二爷,亦是整个人一震,脱口而出一句,“怎么会?”

  就算如今朝堂之上,众朝臣都在讨论废储的事情,但还在昨日,太子都还好好的,只是被陛下禁足于东宫,这才过了一夜,怎么会没了?那可是在宫里啊。

  众人心头惊讶,不亚于陆二爷,但等听完陆三爷的话,却都陷入了沉默。

  醉酒发狂时,踩上自己摔碎的茶杯,一头撞在铜制烛台上,铜针贯穿前后脑。且当时伺候的宫人太监,皆被他赶走,因惧怕他的暴虐,无人敢靠近。故而连施救的人都没有,第二天宫人发现的时候,刘兆的尸身都已经僵硬了。

  堂堂太子,这种死法,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这个词来形容。

  可以说,缺少这其中的任何一环,刘兆都不至于惨死于东宫之中。倘若他没有酗酒,没有砸烂茶杯,没有赶走下人,没有性情暴虐到无人敢靠近……但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和假设了,这匪夷所思的死法,让众人脑子中,不由得冒出两个字。

  报应。

  刘兆奸淫臣女农妇,无恶不作,却因为他身份尊贵,过去不曾、将来也可以预见,他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受到相应的惩罚,付出相应的代价。律法不会制裁他,但冥冥之中,老天爷让他死在了自己手里。

  但这话,谁也没说出口。

  陆三爷说罢,陆老夫人便接着道,“宫中发生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一场大乱。接下来,你们需得谨言慎行。老二、老三、大郎、三郎,你们几个是在外的,说话做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别让人钻了空子。”

  陆二爷等人自是应承下来。

  陆老夫人点头,转头朝江晚芙她们几个女眷说道,“至于你们,要约束好底下人。现下消息还没传开,但也瞒不了多久。你们务必管好丫鬟婆子,嘴碎的,该罚便罚,现在不是宽容的时候。”

  庄氏和赵氏看婆母神色之严肃,自然也晓得事情的轻重,赶忙颔首应下,“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陆老夫人没多话,又叮嘱陆致一句,“你媳妇身子重,我就没喊她过来。你同她说一声,别吓着她。”

  陆致应下。

  陆老夫人看时辰不早,就让陆二爷几个男丁出门了。今日的早朝,肯定是取消了,但衙门还是要去的,且不能耽误了时辰。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陆二爷几个一走,庄氏和赵氏也被陆老夫人打发走了,倒是江晚芙,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江晚芙多少也猜到,老夫人要叮嘱些什么,无非是府里不归各房管的下人、府外的管事,等老夫人一说罢,她便郑重地应下,“孙媳知道,您放心。”

  陆老夫人叮嘱罢,才略微松了口气,合了合眼,道,“原想着,这些日子能松快些,却不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出了这事,阿瑜的婚事,只能往后延了。你二婶、三婶不管中馈,你多受累些,有什么为难的,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担着。”

  江晚芙看老夫人面上露出疲色,心中不大好受。这个年纪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太操劳,好好养着还不见得,一操心、一劳累,老态就显出来了。但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宽慰几句。

  果不其然,不到中午,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对外的说法,却是太子暴病于东宫,大约也是宫里觉得刘兆的死法太过离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所以才对真正的死因,秘而不宣。

  但哪怕只是一句含糊的暴病而亡,也已经引得百姓私下议论纷纷。

  永嘉公主入宫后,便一直没回来,好在叫人回来传过话,江晚芙才安了心。但她也很忙,除去管好府里不出乱子,还要准备好设奠,给各房准备素服等等。“太子薨,天下尽哀之”,不光宫里要办丧仪摆灵堂,各府也要行祭奠礼,除冠素服。

  等到傍晚,府里所有艳色的布帛装饰,都已经撤下,全都换成了清一色的青白二色。

  接下来便是等。按规矩,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及命妇,都要入宫祭奠行礼。但还未等到消息,先出了一件大事。

  一道圣旨,都察院和大理寺所有官员,全都下了狱。

  江晚芙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她知道,并非是因为陆家有人受了牵连。陆家在朝为官的族人众多,但因为陆勤和永嘉的关系,陆勤在陆家的地位又一贯很高,所以陆氏族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对此事避嫌。

  被牵连的是谢家,陆书瑜的未来婆家。

  谢回的父亲谢纪,是最早要求彻查太子案的人,同时,他和大理寺卿是太子一案的主审。废储之事,也是经他之口,在朝堂之上提出。虽刘兆的死是自作自受,和谢纪等人并无直接干系,但痛失爱子的宣帝,一怒之下,还是迁怒了谢纪等人。

  消息出来的当天,谢夫人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府里,求卫国公府出面相助。

  江晚芙陪着陆老夫人接待了谢夫人,谢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一贯极重规矩,极要脸面,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些了,上来就要跪,哭得双目红肿,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但陆家自然不可能出面的。且不说这浑水,谁都不愿意蹚,就说卫国公府和皇室的姻亲关系,他们也不可能不顾及永嘉公主的感受,去为谢家说话。

  见陆老夫人婉拒,谢夫人也好像知道,再求也是无济于事,失魂落魄地离开。江晚芙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谢家的马车走远,她回到福安堂,想和祖母回话,一抬头,却先看见了陆书瑜,她站在庑廊上,双眼红着,神情难过。

  江晚芙一怔,下意识喊了一声,“阿瑜?”

  陆书瑜眼睛红着,眼里湿漉漉的,一副想哭却竭力忍着的样子,看得江晚芙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张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谢家能不能脱困,谁都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虽然谁都没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无论陆家有多少理由,他们没有施救于谢家,这是事实,经此一遭,谢家就算最后无恙,但谢家人还能像以往那样,毫无芥蒂地看待谢回和陆书瑜之间的这桩亲事,还能毫无芥蒂地对待陆书瑜吗?

  陆书瑜毕竟姓陆,是陆家人。

  江晚芙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她感觉无论她说什么,仿佛都只是徒劳。

  二人身侧的门打开,陆老夫人走了出来,看见孙女,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走过来,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摸了摸孙女的头,很轻地道,“阿瑜,祖母只能这么做。”

  她不可能为了孙女的婚事,就不顾陆家的安危。

  陆家之所以能累世不衰,就是因为他们从不卷入皇室纷争,就像朝臣都在因废储与否争执,陆家从始至终保持了缄默一样,现在皇帝要清算那些请旨废储的朝臣,他们也不会干涉。

  帝王痛失爱子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

  ……

  八月十二,闻丧。京中六百七十余寺观庵,皆击钟三万杵。

  八月十四,小殓。太子尸身,停于正德宫。

  八月十五,大殓。尸身入棺,设几筵,置安神帛,立灵幡。文武官员及命妇,着丧服素衣,入宫致奠。

  八月二十二日,发引。棺椁入帝陵。

  到八月二十二,太子刘兆的葬仪,终于告一段落。

  但宣帝的怒火,并没有因先太子的下葬而缓和,谢纪等官员,依旧囚于牢狱之中。

  ……

  陆则是在刘兆下葬后的第三日,到的京城。

  行军路上,他便得了消息,太子薨逝,京外各地官员皆得了消息,他也不例外。

  按规矩,尚在赶路的三大营,立即原地停下,同当地的官员一起致奠,结束后才一路疾行,但因中间耽搁了十来日,比先前预定回京的时间,还是晚了有七八日。

第134章 白日……

  陆则回京的这一日,是个炎炎酷暑的日子。

  池塘边的垂柳都打着卷儿,晌午的烈日,晒得人怏怏的,打不起什么精神。江晚芙在福安堂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既是陪着说话,其实也是等人。

  先太子的葬仪刚过,虽陆则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但这样的时候,也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在门外迎他,便只叫了个机灵的管事去城门口候着,有什么消息便叫小厮回来传话。

  陆书琇也带着双胞胎回了娘家,因夏天天热,双胞胎只穿了件小褂子,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头,跟莲藕似的。陆书琇正凑趣说着儿子们的糗事,“……其实大的先长牙,偏他是个闷的,平时除了尿了饿了的时候,哼哼两句,其他时候都不爱搭理人的。连伺候的嬷嬷都没发现他长牙了。还是奶妈给弟弟喂奶的时候,喊了疼,嬷嬷掰开嘴一瞧,嫩生生的一颗,跟白米粒似的,来跟我说,一边说,还一边奇道,’按说该是哥哥先长牙才是?’哥哥当时坐在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一咧嘴,也不掉眼泪,就干嚎。我过去哄,低头一看,可不是也长了吗……把我屋里那几个嬷嬷给逗的啊……”

  陆老夫人被孙女逗笑了,她这个年纪,荣华富贵也享了,除了盼儿孙过得好,也别无所图了,最爱听这些。

  倒是庄氏,护着外孙子,道,“这可不能怪我们团哥儿,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不上心,我们团哥儿明明就比弟弟先长牙呢,是不是?”说着,笑眯眯摸摸怀中孙子的脸颊。

  团哥儿不明所以,浑然不知自家娘亲在揭自己的短,皱着小眉头,神情严肃地盯着弟弟。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不说庄氏母女看了,喜欢得不得了,就连一旁的江晚芙,都看得有点眼馋了。

  正这时,嬷嬷匆匆忙忙进来了,一脸激动道,“世子爷已经进城了。”

  管事看见到叫人回来传话,中间还有一段时间,算算脚程,便是传话的一路跑,那陆则应当也快到府外了。众人一听,以陆老夫人为首的女眷们都起身,朝正门的方向去了。

  她们刚到正门,凑巧的是,陆则也正好刚进门。他还穿着行军时的盔甲,江晚芙也顾不及什么规矩,忍不住盯着他瞧,眼睛一错不错的。

  陆则好似比走的时候瘦了些。

  他原就生得很好,面貌周正,眉目深邃,如今瘦了些后,却并不显得弱气,眉目轮廓更深了几分,整个人较以往,添了几分锐利和威严。

  被小娘子这般盯着看,陆则自然不会毫无所察,他进了门,先跟祖母行礼,被扶起后,便也将视线投向了人群中的小娘子,双目一眨不眨,跟钉在她身上似的。

  江晚芙被看得面上一热,陆老夫人等人看在眼里,却俱是会心一笑。

  本就是年轻小夫妻,又正是情浓的时候,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妻俩这可是三个多月未见了,也难怪惦记着了。

  还是陆老夫人咳嗽了声,朝孙儿示意,暗示他别看得太过火了。阿芙如今可是管着中馈的宗妇了,叫他这么看着,在下人面前都没威严了。但老人家到底是心疼孙儿的,不多时便开口道,“你这盔甲穿着也沉,先回去换了吧。”

  顿了顿,转头又朝身侧的江晚芙道,“上回你说要拿来我看的账本,也一起拿来吧,正好我明日得空给看了。”

  这话自然是给小两口独处的机会了,哪有什么账本啊。

  江晚芙红着脸,屈膝应下,“是。”

  陆老夫人便笑眯眯点头,然后带着庄氏等人,先回福安堂了。

  长辈们一走,陆则连遮掩也懒得遮掩了,淡淡看了眼惠娘。惠娘会意,带着几个丫鬟走开了,到小门处守着了。

  陆则朝前迈了一步,不过一步,他这些时日夜夜思念的人,便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了。他低下头,江晚芙心中虽羞涩,却也抬眸,凝视着男人,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一般。

  还是江晚芙先开口,声音柔软道,“夫君,先回去吧。”

  陆则扬唇一笑,眉目倏地柔和下来,他心情极好,且对小娘子,他向来是予取予求,十分纵容,便道,“好。”

  二人回到立雪堂,陆则先去洗漱。

  江晚芙去取他的衣物,回到屋里,便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得她脸上莫名红得厉害,她红着脸,推开盥室的门,将衣物挂在架子上。屋里水汽弥漫,热气蒸腾,闷得厉害,她脸上热意更甚,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便听见屏风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衣服。”他道,片刻后,似乎是嫌下人动作慢,又道了句,“衣服拿过来。”

  盥室自然是没下人的。江晚芙也没迟疑,取下架子上的衣服,走到屏风边上。越到浴桶边上,水汽弥漫,越是看不清,但看不清归看不清,江晚芙还是侧过脸,抿抿唇,才将衣物朝浴桶的方向递过去。

  过了会儿,传来一阵水滴落的声音,像是男人从浴桶里起身了。

  片刻,还是没动静,江晚芙递得胳膊都酸了,她心中正疑惑,下一刻,便听到一个笑,那笑声很轻,被氤氲的水汽包裹着,像是都听不清,但下一刻,一只湿漉漉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个用力,她便失去平衡,朝屏风里侧栽了进去,倒没摔着,栽进了个滚烫的怀抱。

  ……

  陆则目光朝下,视线从小娘子略带一丝慌乱的脸上,缓缓滑到她的胸前。

  他低下头,温柔亲了亲阿芙的耳垂,便觉怀中柔软的身子一颤,但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却只是轻轻握成拳头,并没有挣扎。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这种事,自然要小娘子愿意才是。

  他得哄着她么。

  他入浴什么时候要下人伺候过?也就是小娘子心思单纯,才被他骗了一回。

  陆则双手一个用力,将怀中人抱起,送到榻上,俯身压了上去。

  江晚芙下意识紧闭双眼,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身上也跟着热了一样。

  “阿芙,睁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到男人声音的江晚芙,下意识睁开眼,白茫茫湿漉漉的水汽中,陆则的五官却那么清晰,连同他脸上那压抑着什么的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江晚芙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有些失控,红着脸抱住面前人的脖子,眸光柔和似水,声音也软了下来。

  她抿抿唇,委委屈屈地道,“陆则,我很想你……”

  话毕,双唇便被男人攫住了,发生了一点晋江不允许描写的事情。

  ……

  事后,陆则抱着小娘子出了盥室。惠娘见状,也只垂着眼睛,打发婆子进屋收拾盥室,自己去翻了自家娘子的衣裙出来。

  原来那身定然是穿不得了。都湿透了不说,皱皱巴巴,不浆洗一遍,哪里还能上身。

  夫妻俩没去福安堂,福安堂却也没人来催促,反倒是来了个婆子,说老夫人带着众人去赏花去了,叫他们迟些过去用晚饭就是。

  江晚芙听得简直无地自容了,她是再规矩不过的性子。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继母处处盯着,她便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后来嫁给陆则,被祖母予以管家的重任,便更加严以律己,什么时候这般胡闹过。

  但两人这么久没见,她又不舍得生陆则的气,便只朝被褥里钻了钻,权当找个墙角钻了。

  陆则看她自己生自己气的样子,只觉可怜又可爱,将人抱进怀里,眉眼蕴笑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胡闹了。等会儿我去跟祖母请罪,可好?”

  江晚芙抬眸瞪他,无奈她生了双柔情目,盈盈春水般,瞪人也似撒娇,又急了似的捉他的衣襟,急急地道,“你……你不许说!”

  陆则去请罪,祖母不就知道……不就知道他们白日……的事情了。

  看小娘子真的急了,陆则倒是见好就收,把人欺负狠了,只怕夜里就不理他了,当然,小娘子心软又善良,他略哄一哄,都不用求,说几句软话,她便心软了,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舍得欺负她了。

  ……

  这一天的晚膳,陆家人是在一起用的,连陆书琇都没回周家,只叫婆子回去传话,说有家宴,迟些回周家。等快开宴的时候,陆书琇的夫婿周玉,却是不请自来了。

  他虽是不请自来,但他是陆家女婿,倒是没人说什么,陆则亦客气跟他打了招呼。

  周玉倒是一副很热络的样子,笑着跟陆则说话。他这人实在极善言辞,三言两句便打开了话题,就连陆二爷这样因女儿之事,对他不满的,都难对他摆脸。

  等到宴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因国葬期间,众人也没有饮酒,因此倒没有谁喝得醉醺醺的。周玉携妻儿告别,陆家众人也陆续散去。

  见二房、三房的长辈走了,江晚芙和陆则也起身要走,因是同一个方向,陆致夫妇便与他们同行,裴氏轻轻扶着肚子,朝江晚芙伸手,她因有孕,比之前略丰腴了些,笑着道,“叫他们兄弟说说话,我们一起走。”

  江晚芙自然上前,轻轻扶住裴氏的手,小心翼翼搀着她。她想起自那日起,陆致对她倒仿佛是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大约也是把心事放下了,兄弟俩联络联络感情,也正常,便含着笑,颔首应下,“好,大嫂你小心些。”

第135章 兄友弟恭

  白日闷热,夜里倒凉了些,夜色如水,庑廊附近栽了不少苦楝树和枣树,树上伏了不少蝉,寂静夜色下,蝉鸣声阵阵,久久未停。

  因裴氏招呼,江晚芙便与她同行,两人各带了嬷嬷和丫鬟,走在前列,边低声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陆则和陆致则落在后边,兄弟二人数月未见,刚才宴席之上,也不曾聊上几句,如今并肩同行,一时谁也没开口。陆则抬起眸,看了看前方阿芙的背影,恰见她微微侧过脸,一手轻轻扶着裴氏的胳膊,一边听着裴氏说话,唇边含笑,面容柔和,仿佛没半点烦心事,无忧无虑的模样,看得陆则跟着笑了笑。

  虽回了京,有诸多正事等着他,但看阿芙这般模样,他亦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了。

  陆致正侧目盯着他看,见他倏地笑了,神色微微一滞,却微微笑着道,“二弟这是想到什么好事了?”

  陆则摇摇头,收回视线,没有就着兄长的话朝下说,只语气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出门了一趟,回来便觉得,还是家中自在。”

  陆致听着,却是一笑,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地道,“是么……”

  “不说我了,”陆则摇摇头,侧过脸看兄长,“大哥去了礼部,可还适应?朝中近来多事,也不太平罢。”

  陆致淡淡笑了笑,并不在意地道,“我倒还好,礼部一贯不如何忙。朝中再不太平,也牵扯不到我。”

  礼部不似吏部户部刑部这种地方,一年到头不过就那几件事。筹备科举,再就是接待外宾。毕竟不是什么职权部门。

  陆家和旁的世家不同,旁的世家恨不得子弟越出息越好,陆家却不同,早早定下家主继承人,嫡支所有兄弟,都要以继承人唯首是瞻。这一代自然是陆则,以往陆致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曾有过妒忌或是埋怨,他与二弟出身不同,被寄予的期望自然也不同。他也心甘情愿做陪衬,只要陆家好,他便是吃亏些,又有什么干系,总归是一家人不是?

  但如今,他想起从前的自己,只觉得可笑。

  他满心念着兄友弟恭,兄弟情义,可旁人未必这样想,亲父子亲兄弟尚有翻脸的时候,他以前究竟是何等天真,才会觉得,没什么干系?

  他之前同家中说,去了趟宛平,倒也不曾撒谎,他的确去了宛平,只是中途又去了趟大通。在大通,他找到了那两个被从京中外放到大通的婆子,一番威逼利诱之后,从她们战战兢兢的话语里,他窥见了那一夜的真相。

  原来并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都是蓄意算计。

  凑巧撞见那一幕的婆子,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

  那一晚的真相,他本来早该知道的事情,整整迟了一年。他的好二弟,早就看上了他的未婚妻,趁虚而入,一击得中,逼得阿芙不得不嫁给他。

  可笑他当初被林若柳那些话所蒙蔽,误以为阿芙早就同陆则有了首尾,阿芙最重规矩,连与他相处时,都处处守礼,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且当时阿芙住在府里,如何能与陆则暗中来往,还不让旁人发现,当时管家的还是二婶,即便陆则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瞒得一丝不漏。是他当时气昏了头,才没有察觉这其中的不对劲。

  陆致低垂着眉眼,眸中隐忍,负在身后的手,也缓缓地握紧了。

  到了今天,他当然不会还像以前那么天真,以为只要自己把话说破,陆则就会后悔羞愧,将表妹还他。什么兄友弟恭,不过都是面上的,背地里,私底下,谁的权势大,谁便可以肆意妄为,便连兄长的妻子,也可以轻易地夺走。

  陆则不就这样做了,祖母没有训斥他,父亲也不曾阻拦他,他们一个个的,都为他遮掩,唯有他,被自己的亲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蠢不可及。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陆则彻底翻不了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