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钻到这个笼子里然后掉下去吧?”

“是的。”

雪芝又一次晕血。

“我这去找钥匙,在这里站着,哪里都不要去。”丰涉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有人来,还是说那句话。不要到处乱走啊。”

雪芝点点头。

从铁笼这一块到满非月的寝室,需要穿过正厅,几乎到鸿灵观的另一头去。丰涉心里着急,又不敢跑太快,还得一路跟人打招呼。在抵达大厅门口的时候,他长吐一口气——另外一边人就不会太多,可以加快脚步了。

但,大厅里却鸦雀无声。

丰涉心中一凛,不敢冒然前进。

这时,冷寂的大厅中,回荡起了满非月成熟而饱满的声音:“小涉,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原本已经迟到了。”

丰涉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进去,停在她右侧,支支吾吾道:“圣母不是不在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唷,怎么着,还不想我回来呢?”

满非月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两条腿还没椅腿长,悬在空中晃悠。在这阴冷而空旷的地下大厅,她那一身皮肤显得更加幽蓝,那是说不出的滑稽与可怖。

“我哪里敢?只是您不说一下,我们连个准备都没有。”

满非月叹道:“这一回,还不是因为又和那边闹僵了。”

“圣母从来不说是哪一边,我们这些孩子看着您也不好发表意见。”丰涉耸耸肩,一副怨妇相,“您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说着,心中却挂念着雪芝那一边。

“小涉,我就是喜欢你那能说会道的小嘴巴。”满非月朝招手,“你过来,有事要给你办。”

丰涉心不在焉地过去听。

“那一边是华山。”

丰涉看她一眼:“圣母这是什么意思?”

满非月悄声道:“一直和我们观有往来的,是华山派。他们委托我们做了很多事,但是经常言而无信。这一回他们赖大了,我以后打算跟他们翻脸。”

“这……圣母如何才能做到?”

“这要让你去做了。”满非月更加压低了声音,“下一次,你抽空去灵剑山庄,把林奉紫的……”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爹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他们上面还有人没,我不清楚。但是他们下面的人,呵呵……以后,不管是否想得到他的原谅,你都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圣母说了算。”丰涉笑着点头,站直了,又忽然垂头问道,“对了圣母,通往底层密室的笼子,你锁了吧?”

“啊,对啊。”

“没锁?里面东西要丢了,那……”

“你赶快去锁。”说罢把一把银钥匙给了丰涉。

丰涉总算找到了借口离开大厅。走了以后又不忘回头多看看满非月。确定她一直坐在那里,便消失在她视线中,加快脚劲,打开了小门又关上,赶到了深渊铁笼旁边。

雪芝横眉怒目道:“玉钗吹气如兰艳压群芳。”

“嘘……”丰涉忙走过去,把铁笼上的锁给开了,“这下情况不好,圣母回来了。”

“什么?!”

“你快先下去,这个上来是不需要钥匙的。秘笈就在左数第二个箱子里,一会儿我拉你上来。”

雪芝点点头,手忙脚乱地钻进去,尽量不发出声音。丰涉急急忙忙把她放下去,等笼子完全消失在深渊中以后,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飞速转身,开小门,往回走。

但刚一跨进门,还没来得及关门,满非月已站在他的面前。

丰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圣母,已经锁了。”

“锁好了?”

“是。”

他也没有刻意去挡背后的深渊,满非月面无笑意,伸手道:“钥匙给我。”

丰涉擦擦钥匙上的汗,递给她。

98

要说在进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还不后悔,那绝对是骗人的。但一想到自己离《沧海雪莲剑》越来越近,雪芝的胆就不由大了几分。

似乎隔了很久,她才落地。

除了上方鸿灵观火把点亮的微弱光芒,她确实是什么都看不到。摸索着往前走,越来越黑,越来越阴森。这时就算有一颗石头落地,估计她都会被吓个半死。

幸运的是,她很快摸到了火折子,迅速点亮,映出微弱的光芒。

墙是石壁,地是干草,走起路来簌簌地响。这里不像密室,倒像牢房。雪芝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声,终于在一个石制台阶上看到一排箱子。她持着火把走过去,突然眼前光芒增亮了不少。再一抬头,却看见了箱子上方的铜镜。铜镜里,火把的光芒从女子的下巴往上照。雪芝倒抽一口气,忙弯下腰,打开了左数第二个箱子。

看到箱内的一瞬间,她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丰涉已经被满非月不分青红皂白地安排出了鸿灵观。丰涉和同门师兄骑在马上,心中慌乱但表现得无比慵懒:“圣母总是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困死了……”

他的师兄们不语。

“嘿嘿,你们不会是怕了我,才不说话吧。”

还是没人接话。

“你们不说话,我可要回去了哦。”见无人答话,丰涉果然调转方向往回赶。

“师弟请留步。”

丰涉一脸天真无邪:“什么事?”

“圣母说了,你带来的那个女人不像她,也不够漂亮。个子,太高了些。”

刚听完这句话,丰涉二话不说,扬鞭,策马而去。无奈马术不精,没跑出几里远,身后师兄们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近:

“哈哈哈……早看你那颗葫芦不顺眼了!圣母已经下了特赦令,抓到你,你就可以安心地随我们处置了!”

“那要看你们捉不捉得到了!”

丰涉一边大吼着,一边瞄准一个山坡,倏地从马背上跳下去。

身后传来其他弟子的吼声,剧烈的马蹄声。丰涉掉下山坡,抓住一棵小树,但是树干太细,挂不住人,手还被划破。于是,整个人都顺着滚下去。最后连续翻了几十次,摔得满脸是血,晕倒在山坡下。因为天太黑,他的师兄们也放弃寻找他,在欢声笑语中往回走。

此时,底层密室。

雪芝一手握着火把,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终于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脸,气闷得几乎哭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站起来,盖住空箱子,开始搜寻别的。

开了第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一只死了的昆虫。看周围那柔软的红色布料,若不是了解鸿灵观的人,准以为是药材。

第二个箱子,空的。

第三个箱子,有一个很破旧的手卷。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丝声响。于是,浑身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

她慢慢转过头去,什么人都没有。

雪芝有些累了,换只手拿火把。结果这一换,便又一次下意识看了看镜子。不看还好,一看她终于禁不住失声尖叫。

镜中,她肩膀后上方,竟然多出一张脸!

雪芝吓得扔了火把,在原地跳了好几下。

那人忙挥掌灭了火,捂住她的口,低声道:“你想被人发现么?”

雪芝更加失措了。直到那人放了手,她才很不确定地说:“昭,嗯,上官公子?”

“是我。”

“你几时来的这里?你……不是回月上谷了么?”

“你说不让我跟你一起,我再跟来,恐怕你会闹得更大。跟着一个还不熟的人到玄天鸿灵观这种地方,你想想,你二爹爹怎么可能放心?”

“我和你也不熟。”

“不熟?”在黑暗中,那种只有上官透才说得出来的调调重现,“我们还不够熟?”

雪芝原本想发怒骂人,但一想到和奉紫的对话,还有自己在很艰难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便只是淡淡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上官透没有回话。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他的表情。

雪芝又点燃火把,翻开第三个箱子,拿出里面的手卷。等展开以后才发现,那个手卷只剩了一半。她读了前面的内容,叙述人竟是以前重火宫的弟子,宇文长老英年早逝的儿子,宇文玉磬。对这个人雪芝略有了解,于是偷偷把画卷给藏在怀中,关上箱子。

雪芝道:“倒是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跟着你们。”

“那你还比我们先到?”

“两个人,总是没一个人来的快吧。”

“但是,你怎么下来的?”

“轻功。”

“轻功?”雪芝禁不住笑道,“这么高你用轻功?”

“嗯。”

“厉害。这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算。不过现在看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不清楚。”

“为什么?”

上官透接过雪芝手中的火把,往身旁一晃,再往下移了一些。

满非月站在离他们约莫五米以外的地方。

99

“原来是满圣母。”雪芝笑笑,低声在上官透耳边道,“不是说么,有上官透在,满非月不足为惧。”

“那是因为上官透百毒不侵。”满非月抬头,嘴角渐渐勾起来。

“这你都能听见?”

上官透朝雪芝使了个眼色,用嘴型说:“既然她敢与我们正面冲突,就必然有恃无恐。”又对满非月道:“满观主,我们来此正是为了寻找重火宫的失物《沧海雪莲剑》,如果这本秘笈在阁下手中,还望能归还。”

“叫我还我就还?凭什么?”

雪芝道:“凭它属于重火宫。”

“这本秘笈不在我手上。我听都没听过。”满非月摸摸脸,媚笑道,“你们弄错人了吧。”

“你这人说话怎么前后不搭?”

上官透对满非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告辞。”

满非月翘了个兰花指,笑声轻轻回荡在深渊:

“玄天鸿灵观岂是你等小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芝儿退后!”上官透往前走一步,挡住住雪芝。

果然,下一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直击而来。上官透抽出寒魄杖,在空中转了个半圈,挡住那事物,又往前闪了一段。满非月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猛地扑在地上,弹出十字镖,击向火把。雪芝手腕一转,火把随着旋转。火光时隐时现,满非月和上官透的身影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满非月在与上官透交手的空子,总是会向雪芝扔十字镖。雪芝身法很快,三两下便躲开,但也因为速度以及那两人的掌风过快,火把很快熄灭。

暗黑无光。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只剩下衣摆磨擦的声音,还有拳脚相撞的声音。

火折子在铁门外面,上官透和满非月挡在那里,雪芝出不去,只能攀着墙上的凹凸处,翻到外沿。

历经千辛万苦,在她终于摸到火折子又返回去的时候,铁门内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有靴底磨擦干草的簌簌声。

雪芝不敢有所行动,甚至不敢开口询问。

半晌,只听见满非月风情万种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点火。”

雪芝不动。

“点火吧,芝儿。”

火把这才从无尽漆黑中燃起。

光亮渐渐扩散,照明了眼前的两个人:上官透左手紧紧握成拳,右手持杖,杖头指着满非月的喉咙。满非月虽然被点中要害,却是一脸清闲自在。

“解药交出来。”上官透压紧了她的咽喉。

“没有解药。你只有死。”

“如果我死,你也活不了。”

满非月指着雪芝:“如果你杀了我,你看看她怎么死。”

“我要杀了你,我还可以带她出去。”

“你现在被铜钱花咬一口都会中毒,还能带她走出这万毒窟?”

上官透咬紧牙关,额上溢出薄汗。

雪芝愕然看着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透啊上官透,你真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你的弱点在手指尖,我早发现了。平时让着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这‘十日噬魂’够得你受了,等死吧。”

“满非月,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仇人是我!”

“唷,心疼了?”满非月上下打量着雪芝,忽然笑了,“要我救他?也成,把你那双修长的腿锯了给我,我就考虑让他多活三天。”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