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丽。
明艳。
还带了几分妖媚。
李玄贞手指颤了颤。
瑶英冷冷地道:“太子该去问圣上,抓走朱绿芸的人不是我。”
李玄贞低头看着她,凤眼斜挑,眸光阴郁:“七妹好算计,和我交易在先,又和圣上交易在后。”
瑶英微微一笑:“长兄,叶鲁部这样的胡族部落不会对魏朝忠心耿耿,即使和魏朝联姻,他们还是随时可能叛乱,我代替朱绿芸和亲,这一去凶多吉少,当然要趁机找圣上讨要些报酬。”
她挣开李玄贞的手。
“你我的交易是由我主动提出代嫁,如今赐婚旨意已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任何失约之举,不是吗?”
瑶英知道,东宫不敢泄露他们之间的交易。
所以,她不如将这桩交易利用到极致。
李玄贞松开手指。
瑶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李玄贞的声音:“七妹,在你和叶鲁酋长成婚之前,我不会让你见李仲虔。”
瑶英脚步一停,背对着自己的长兄。
“李玄贞,我早就知道会如此。”
当初交易的时候魏明暗示过,只允许她派人确认李仲虔还活着,不许她和李仲虔见面。
她和阿兄最后一次见面是送他出征的时候,阿兄带走了她给他买的新马鞍,对着她挥了挥金锤,英姿勃发。
这样也好,见了面也不过是徒增伤悲。
瑶英笑了笑,没有回头去祈求李玄贞,一步步走远。
身后脚步声响,李玄贞高大的身影追了过来,再次攥住她的手,拽得她整个人翻过身去。
他看着瑶英,眼底比夜色还深沉:“七妹,你后悔吗?”
瑶英眼神示意准备拔刀的谢青,让他不必上前,抬起头,望着李玄贞:“太子殿下,我不后悔。”
她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只后悔当初在赤壁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锄强扶弱的好人,长生哥哥。”
李玄贞仿佛被什么刺痛到了,神情陡然变得狰狞。
“我说过,别那样叫我!”
瑶英轻笑,一点一点掰开李玄贞冰凉的手指:“殿下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个名字。六年前,我认识的杨长生已经死了。”
她轻拂衣袖,转身离开。
李玄贞留在原地,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中书省连夜拟好册封诏书,朝中官员和叶鲁部讨价还价,就叶鲁部出多少骑兵、什么时候发嫁吵了几天,叶鲁部很快妥协,言称只要七公主下嫁,他们可以让步。
没几日,赐婚旨意正式颁布。
之前为福康公主准备的嫁妆全都成了瑶英的陪嫁,因瑶英现在是嫡出公主,朝廷想笼络叶鲁部,李德下旨妆奁加厚几分,郑璧玉和薛贵妃负责料理。
瑶英没有过问嫁妆的事,只要求郑璧玉帮她找一些会说胡语的胡婢。
“草原上语言不通,突厥语之下又有各种不同的部族语言,多找几个说胡语的胡婢,告诉她们,若愿意随我去叶鲁部,从此以后她们就是良家子。”
宫中和世家豢养的胡婢都是女奴,身份卑贱,一辈子都不能摆脱贱籍。
郑璧玉道:“她们既是女奴,只能听从命令,何必为她们脱籍?”
瑶英没有多做解释。
侍女春如等人听说她打算带胡婢去和亲,跪求也带上她们:“公主怎么不带上我们,却要带那些低贱的胡婢?”
瑶英叹口气。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嫁去叶鲁部以后会遭遇什么。
即使她身为大魏公主,当叶鲁部被其他部落吞并时,她也不过是其他部落的战利品罢了。
她护不住自己的侍女,何必带她们和她一道踏上不归之路?
胡婢被胡商掳掠贩卖为奴,其中不少人思念家乡,想回到故土,奈何地位卑贱,不能脱籍,如果她非要带几个婢女去叶鲁部,不如挑几个胡婢。
各取所需。
春如几人哭得肝肠寸断。
瑶英没有心软。
两天后,郑璧玉派人将挑好的胡婢送到王府,个个模样清秀,手脚麻利,其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一个叫塔丽,一个叫阿依。
瑶英一一问询,确认她们都是为摆脱女奴身份、回到家乡主动要求随她远嫁的,命长史收拾房屋给她们住下。
大婚之前,叶鲁酋长亲自率兵出征,扬言要以阿史那氏的头颅敬献大魏。
魏朝成功和诸胡部落结盟。
有诸胡部落的铁骑帮助,魏军势如破竹,两个月内先后收复会州、鄯州,奸敌两万,救回大批被俘虏为奴的汉人,盘踞在凉州的几个胡族部落望风而逃。
又半个月,叶鲁酋长诛杀何氏首领,将何氏首级送回长安,要求魏朝兑现诺言。
礼部定下了婚期。
郑璧玉告诉瑶英:虽然叶鲁酋长还在征战,大婚仍然如期举行,叶鲁酋长的儿子会带着她去叶鲁部的驻地,等叶鲁酋长回牙帐,再以叶鲁部的风俗完成婚礼。
瑶英平静地点点头。
她整理好所有账册书目,交给管家。
这些年积攒的银钱一部分用来打点朝中大臣了,所以那晚同情谢家的大臣才会以情势逼迫李德答应将李仲虔过继给谢家。
剩下的瑶英已经分别存放在不同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田产家宅书铺这些,也都有忠仆打理。
等李仲虔回来,谢家一切都井井有条,不会让他太烦心。
婚期越来越近,瑶英去了一趟离宫。
她怕谢满愿伤心,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来见谢满愿,谢满愿已经认不出她了。
离宫栽了不少银杏树,已是初秋时候,金黄的叶片纷纷飘落下来,洒满整个庭院。
宫女、内侍陪着谢满愿在树下捡银杏叶子。
谢满愿满面笑容,高兴地道:“二郎,七娘,多捡些,娘教你们做银杏汤。”
宫女内侍笑着应是。
瑶英站在曲廊深处,看了很久,转身离开佛寺。
回到王府,长史刚从东都回来,抹了抹眼角,道:“二郎的伤好了很多,不过还是不能起身。”
南楚人擅用毒,李仲虔中毒太深,苏醒之后意识昏沉,坐都坐不起来。
魏明把他安置在东都,瑶英派谢家家将去东都守着他,等她出嫁,魏明放人,家将会送李仲虔回荆南。
瑶英问长史:“阿兄认得人了吗?”
长史眼圈通红:“二郎时睡时醒,有时候一睡就是两三天,我守了他几天,他没认出我。”
瑶英坐着出了一会儿神,道:“等阿兄好些了,别和他说我远嫁的事,他现在受了伤,连床都下不了,告诉他,他暴躁起来,还怎么养伤?”
长史点头应下,“公主……等二郎好了呢?”
等李仲虔清醒了,发现瑶英一直不去看他,肯定会怀疑。
瑶英坐在窗前,合上账本:“能瞒多久瞒多久。告诉阿兄,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他得好好的。”
长史哭着点头。
转眼就到了发嫁的日子。
瑶英钿钗襢衣,被宫女妆扮得粉光脂艳,在李德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中,由谢青搀扶着登上一辆装饰金箔玉璧的豪华马车。
谢青执意跟随瑶英去叶鲁部。
“我志不在建功立业,只愿追随公主,护卫公主,追随公主至天涯海角。”
瑶英劝他留下。
谢青头一次露出愤慨的表情:“公主瞧不起我的志向?士为知己者死,我谢青就当不得忠义之士吗?”
瑶英无奈,知道即使打发他走、他还是会偷偷跟出玉门关,只得点头让他留下。
钦天监定的婚期,正好是个明媚晴朗的秋日,天清气朗,鹤冲云霄。
马车从宫门前出发,缓缓驶出长街。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谢青忽然敲了敲车窗:“公主,您看。”
瑶英被满头珠翠、步摇压得抬不起头,正靠坐着发怔,听到声响,掀起纱帘一角往外看。
她愣住了。
长街两旁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黄发垂髫,有衣着鲜丽的富家少年,也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
他们站在长街畔,从皇宫一直延伸到宫门外,黑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有寒门出身、受过瑶英恩惠的朝中官员、芝麻小吏。
有昔日骑马追逐瑶英的纨绔少年。
有瑶英一次次顺手解救的平民百姓。
有饥荒时从谢家粥棚里讨过粥饭的灾民。
有因瑶英的出手相助而逃过为奴命运的女子。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跟着喧天的欢快鼓乐声踏歌起舞,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马车远去,神情凝重,眼中含泪。
瑶英泪盈于睫,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不止一个人问过她:为什么要出手救不相干的人?
这世上有英雄豪杰。
有很多忘恩负义的歹毒之人。
更多的是普通人,有自己的私心,会懦弱胆怯,会自私自利,但也会感恩知报、守望相助的普通人。
瑶英也是个普通人,一个在乱世中求生的人,她曾和流民一起逃难,曾在危难之时被素昧平生的流民救下,曾被真诚以待,也想以自己的真诚待人。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眼前这些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百姓,就是她的回答。
沿路都有金吾卫戍守,百姓看不清马车里的情景,但还是有人眼尖地捕捉到瑶英轻轻挥动的那只手。
一个老妇人哭着叫出了声:“七公主,珍重啊!”
弱质少女,远嫁异乡,一定要珍重啊!
这一声喊出来,犹如冷水溅进油锅,轰轰烈烈地炸出一片巨大的声浪。
“七公主,珍重!”
一个个人喊出了声。
一个个人对着马车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望着马车,一遍遍地道:“七公主,珍重!”
他们想不出其他的祝福,只求七公主平平安安。
秦非、裴都督等人身着铠甲,护送马车驶出城门。
喧闹声、哭声、喊声、叫声汇成一股洪流,席卷而来,刚刚消退了几分,不一会儿,又掀起一波气势滔天的巨浪。
裴都督回头看一眼马车。
瑶英始终没有露面,只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挥动。
裴都督心弦震动,忽然想起郑宰相率领群臣在宫门前送别七公主时念的那句诗:
大魏公主出和亲,一身可抵百万兵。
第30章 劫人
以薛贵妃、郑璧玉为首的宫妃女眷立在夹墙之上,目送那一乘镶金马车在玄衣甲士的簇拥中消失在西边天际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宫妃们心中伤感,默然凝望。
郑璧玉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人群,问侍女:“福康公主今天怎么没来为文昭公主送行?”
侍女小声道:“殿下,福康公主病了。”
郑璧玉冷笑了一声,“去公主府。”
公主府长史不敢让郑璧玉一行人进门:“殿下,公主病了,不能见客。”
郑璧玉看都不看长史一眼,命东宫护卫直接闯门。
“福康公主就算是马上要咽气了,也必须去为文昭公主送行!她要是下不了床,那就叫人抬她去!”
长史眼睛瞪得溜圆:“殿下,您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
郑璧玉的侍女上前,一巴掌甩在长史脸上:“刁奴,你这是在威胁太子妃殿下?”
长史没料到素日温婉端庄的太子妃居然会当众给自己难堪,没来得及闪躲,被打得一个趔趄,晃悠了好几下才站稳,半天回不过神。
护卫很快找到朱绿芸,把人拉出了公主府。
她脸色苍白,泪痕点点,看上去弱不禁风,还真像是病了。
郑璧玉冷冷地瞥她一眼:“文昭公主代你和亲叶鲁部,你不去送送她吗?”
朱绿芸了抿抿唇,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我对不起七公主……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姑母的侍从骗了我……”
郑璧玉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示意护卫搀起朱绿芸,把人带到了夹墙上。
妃嫔们看到朱绿芸,一张张保养得宜的脸立刻阴云密布,年纪小的公主、郡主们脸上也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朱绿芸听到宫妃宗妇们刻意拔高的讽刺嘲笑声,强撑着没有低头。
郑璧玉指了指西边方向,染得朱红的指甲从朱绿芸娇嫩的面庞上轻轻划过。
“你看好了,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人应该是你。”
事情的开端就是她胡乱许婚,让魏明打起七公主的主意。
朱绿芸嘴唇青白。
郑璧玉手上忽然轻轻一弹。
朱绿芸脸上一阵刺痛,哆嗦了一下,紧紧捂住脸。
郑璧玉攥住她的手,指尖温柔地揉搓自己在她脸上划出来的细小伤口:“朱绿芸,从前不管太子怎么纵容你,我从未抱怨过你一句。”
她是世家女,不敢奢求从丈夫那里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她需要的是丈夫的敬重和这桩婚姻给家族带来的利益。
既然太子喜欢朱绿芸,她可以大度地包容朱绿芸,容忍朱绿芸仗着太子的喜爱骄纵任性。
但是很显然,她的包容没有换来朱绿芸的安分守己。
太子把朱绿芸当成了他自己,一次次为朱绿芸收拾残局,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朱绿芸还会闯下多少弥天大祸?
身为东宫主母,太孙的母亲,她不能允许朱绿芸继续胡作非为。
“我给你两个选择。”郑璧玉抹去朱绿芸脸上的血珠,“离开长安,从此不能再踏足皇城,或者老老实实搬进东宫后院,服侍太子。”
朱绿芸泪眼朦胧,没有做声,表情倔强。
郑璧玉冷笑:“朱绿芸,前朝早就亡了。”
朱绿芸以为朝中大臣真的全都心向前朝吗?
不,世家永远只忠诚于家族。
他们之所以愿意保护朱绿芸,对末帝的愧疚只占了两分,真正的目的是以她为筹码、提醒李德李家是前朝旧臣、以此来限制皇权。
当她成为太子身边一个普通的庶妃,她将会明白,前朝公主这个身份,并不能带给她多少尊贵体面。
朱绿芸牙关紧咬,神情屈辱。
……
马车出了城,将一浪盖过一浪的鼎沸人声抛在洒满秋日金辉的晴光里。
身着甲胄的羽林仪卫默默护送马车,紧随其后的仪仗鼓吹队卖力吹奏欢快乐曲,曲声中夹杂着沉闷单调的马蹄声,彩色旗帜迎风舒展开身姿,猎猎作响。
秦非告诉瑶英,离了长安后,得走三四天才能抵达叶鲁部的临时驻地。
瑶英枕着凭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
时局纷乱,出了长安,即使还在大魏境内也不算太平安稳。一行人在官驿停下修整,本地驿丞特意为瑶英预备了一份贺礼,想当面呈交于她,秦非断然拒绝,驿丞只得请他代为转交。
瑶英在马车里晃荡了一整天,筋疲力竭,草草用了些汤饼就睡下。
一觉睡到后半夜,忽然被窗外的嘈杂人声惊醒。
瑶英披衣起身,只见窗前映了一片明艳火光,隐约有大火燃烧的声响传来,楼上楼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怒吼声、脚步声。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又被轻轻掩上,黯淡的光线中,几个身着轻甲的年轻男子冲到瑶英面前,朝她拱手。
“公主,快,随我们离开这!”
瑶英认出对方是护送自己的羽林仪卫,其中有两个是世家出身的世子,眉头轻蹙,后退了两步。
打头的年轻男子一脸汗水,顿足道:“公主,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我们放火烧了马厩和几顶帐篷,故意扰乱视线,现在秦都尉领着人救火去了,我们带您离开。”
瑶英不动声色,忧愁地道:“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不管我们跑得多远,还是会被捉拿回来。”
男子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大喜,道:“公主不必害怕,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救出您后,我们一路南下,直接去南楚!到了南楚,就是圣上和太子也办法追究!”
瑶英心中一动,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去:“诸位年纪轻轻,前途似锦,实在不该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男子紧张地抹了把汗,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道:“我等仰慕公主已久,不忍见公主远嫁,只要能救出公主,我等就是豁出性命也值了。”
瑶英淡淡一笑,问:“我的护卫呢?”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楼下突然响起马嘶声,几人吓了一跳,面面相看,男子一咬牙,上前拉瑶英:“公主,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瑶英甩袖,避开男子的手,朗声道:“诸位甘愿冒着风险来救我,我心中感激,不过大魏和叶鲁部盟约已成,叶鲁部信守诺言,助魏朝收复凉州,大魏也不能失信于人,我身为大魏公主,不能随诸君离开。”
男子脸色一沉,大手一张,向她抓来。
瑶英拔高声音,双眸沉沉,逼视对方:“诸位这是打算强行掳走我?”
男子被她清亮皎然的眼神看得心虚,气势陡然一怯。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笑声,脚步声骤起,一身戎装的秦非推开房门,踏进屋中,身后跟着几十个手执火把的甲士。
“那点小把戏就想支开我?”
秦非缓缓拔刀,嘴角斜挑。
他是李玄贞帐下最勇猛的战将之一,很快就制服了几个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世家子弟,命部下把人五花大绑了抬出去。
“让公主受惊了。”
秦非收拾了几个纨绔公子,还刀入鞘,转身朝瑶英抱拳。
瑶英立在窗前,脸色平静:“我的护卫呢?”
秦非道:“或许是去哪儿撒泡尿去了。”
瑶英目光落在秦非脸上:“秦都督不必和我打马虎眼,你明知道那几个人会动手,故意支开谢青和其他护卫,假装中计,让他们能闯进我的寝房……”
秦非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瑶英顿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秦都尉,你刚才故意拖延,想来是为了试探我,看我会不会跟他们走?”
秦非挠了挠脑袋,大方承认:“不错,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他朝瑶英深深作揖。
“请公主恕罪,在下也是听人吩咐行事。”
瑶英淡淡地道:“你回去告诉太子,我和他的交易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而大魏和叶鲁部的联姻是两国邦交,我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因一己之私破坏两国盟约。”
秦非连连应是。
瑶英看他一眼:“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秦非耸了耸肩膀:“他们意气行事,先绑了,带回去让他们的老子好好揍他们一顿。”
瑶英想了想,声音放轻了些:“你回去告诉郑相公,这几个人可能和南楚有勾连,须得仔细暗查,不能放过。”
秦非呆了一呆。
马厩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窗前一片昏暗,瑶英轻声道:“他们刚才说要带我去南楚,路上有人接应,不知道是谁怂恿他们来救我的,那人很可能别有用心。假如我真的随他们走了,叶鲁部必定大怒,盟约瓦解,大魏焦头烂额,谁获利最大?”
秦非张大嘴巴,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心惊肉跳了一会儿,额头上浮起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大意了!”
他拍了一下脑袋,转身就走。出了门,又转过身来,站在门槛边,对着瑶英一揖到底。
刚才作揖只是为了安抚瑶英,现在这个拜礼才是真心实意的感佩。
这个时候了,公主居然还事事为大局着想。
瑶英一脸淡然:“还请都尉派人去和叶鲁部大王子解释清楚,免得他们起疑。南楚既然能煽动羽林卫来救我,也可能在叶鲁部那边煽风点火。”
秦非冷汗涔涔,答应一声,派人去给长安那边报信,自己亲自找到叶鲁部的大王子,告诉他们马厩失火,并未惊扰到文昭公主。
第二天,瑶英出现在叶鲁部的使者面前,依然是盛装华服,雍容华贵。
大王子昨晚听到官驿里又是走水又是一片大叫大嚷声,心中难免生疑,此刻见瑶英容光慑人,恍若神女,不由得心旌摇荡,只恨不能离得近点多看她几眼,哪还记得昨天的怀疑?
他哈哈大笑,目送瑶英登上马车,眼神肆无忌惮。
秦非悄悄松口气,又觉得心口一紧。
看来叶鲁部不会起疑。
然而,大王子对七公主的觊觎之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叶鲁酋长年老,等他们这些送行的羽林卫、仪仗卫离开,大王子岂会放过七公主?
无论秦非有多担心七公主的安危,三天后,当他们抵达驻地,远远看到天际处巍峨耸立的连绵山脉时,他不得不清点人马,向瑶英辞行。
“公主,在下只能送到这了。”
秦非说得艰涩。
“以后您身边只有谢青和几十个亲兵……您保重。”
瑶英一笑,掀开车帘,遥望东边方向。
“都尉保重。”
秦非心里沉甸甸的,不敢抬头看她,转身爬上马背,逃命似的疾驰而去。
叶鲁部的骑兵很快迎了过来,围住马车,大王子的声音传进瑶英耳朵里:“美人,接下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随即是一阵大笑声。
马车重重地晃荡了几下。
瑶英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
……
长安。
郑璧玉料理完宫务,喂儿子吃了一碗热黍粥,哄儿子睡下,刚想躺下靠一会儿,一名侍女匆匆穿过长廊,跪伏于地。
“娘子,宫里有些动静。”
“什么动静?”
侍女不敢作声。
郑璧玉示意廊前侍立的宫人退下。
侍女起身,上前几步,小声道:“奴听薛贵妃宫里的人说,荣妃死了!”
郑璧玉低头看自己的指甲:“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荣妃毒害谢皇后,被投入廷狱治罪。她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妃嫔,肯定活不到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