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哪会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说定了,我们住几天还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两银票,先付给你。”
店家接下了银票,手都在发抖,不过他倒没有乐糊涂。还晓得算账,因此道:“老管家,你说的是五百两银子一天的。”
“没错,屋价全部五百两,但是要扣除你们全家五个人,每天每人五十两,共计是二百五十两……”
“怎么要扣除我们的银子呢?”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爱干净,不要你们侍候,任何事都有我们自己带来的人做,我们在邻县另外租了个客栈,把你们全家都送去暂住,由于不能让你们家人跟人家碰头,还得请人看着你们,还要给你们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两,这个价钱是高了一点,但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也应该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来的伙计放他两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们一家才只五口,你还是有赚的,是不是?”
店家只差没吐血,他当然不能说不是,事实上这笔生意的利润依然优厚得使人无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出手招来了两辆马车,有五个大汉,每人押着一个,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赶上车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癞痢同车,看看他那副挨揍相,还在问长问短,店家只差没给他一刀子。
为了这个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两银子。
所以小癞痢才问到第一句话,就挨了一巴掌。
金狮很恭敬地敲着房门,敲到第二响时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是谁啊?”
“禀少宫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请进,门没拴着。”
金狮推开了门,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谢小玉在梳头。
梳头并没有什么可吃惊的,几乎每个女人都梳头,哪怕是掉得只剩几根头发的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们,每天仍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仔细而慢慢地梳理着,惟恐会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头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乐事。
那当然是指年轻的漂亮的美人那样才会产生美感,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那么曼妙,而空气中则又散发泡花的气味,泡花是用一种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儿,泡在水里能产生一种滑润光亮的黏液,女人就用来泽润头发。后世的女人由于有了各种香露及润发水,完全不知道她们的老奶奶梳头时的贫乏了,不过后世的男人也少了一种欣赏美人梳头的乐趣。
可是看谢小玉梳头却是另一种情景。
她把头发打散披在肩头时。
那张带着点孩子气而充满着诱惑力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庄严起来,使她看来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尤其是她披着一袭白纱,显得那么纯真无垢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虽然神也有男女之别,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们都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着善男信女去膜拜时与他们的性别关系极微。
观世音是女菩萨,但是进寺庙拜观音的人,绝不会在念观世音菩萨时,再加上一个女字的。
但谢小玉给人影响绝对是尊女神。
她在白纱隐约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只不过那是一种美感,一种神圣而庄严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发着一股圣洁的光,使人不敢逼视。
金狮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经涌上一股虔诚,使他愿意奉献一切,成为神前的牺牲。
谢小玉微微地笑一笑:“金伯伯,你请坐。”
金狮没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谢小玉没回头,金狮看见的只是在镜中的影子,然而那无邪的笑容,那无邪的声音,使他的人整个地进入一种空灵无我的状态。
谢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问道:“金狮伯伯,你已联络好了?”
“是的,联络好了,宫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见。”
“她肯见我?”
“本来是不肯的,后来听老奴说事态紧急,才又答应了的。”
“娘为什么躲到这个荒山僻野来?”
“是为了清静,要远离人世。”
“这儿并不清静,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离奇怪诞的事,又怎能清静得了呢?”
“宫主托名瘴厉之神,倒是吓住了人,谁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个人人敬而远之的神。”
“那也不过是吓吓乡下人,若是一个练过武功的人,就不会相信那种传说,反而要来一探究竟。”
“几年来有过不少这种人,可是他们都染上了瘴厉之气,陈尸谷前,就没有人再去送死了。”
谢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点瘴厉之气可哄不了人吧。”
“宫主在此与世无争,真正的高人不会前来打扰的。”
“是吗,幸好她没有遇上丁鹏,那个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缄默。
谢小玉回头过来,这才看见金狮矮了半截。不禁吃惊地道:“金伯伯,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老奴见到少宫主宝相庄严,不敢冒犯。”
“哦,我有那么大的魔力吗?居然能使你这位魔教的长老五体投地。”
“是的,那已经不是魔力,而是一种神力了,少宫主那种神圣凛然的宝相,足以使任何人都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吗?”
“据老奴想,不论老少男女,都会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我是应该用这种姿态出现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没见过,少宫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现尘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谢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喔!少宫主是怎么发现的?”
“我还是在以玉无瑕的身份,做连云十四煞老大的时候,为了一件紧急事故,我在梳头时把人都召进来,结果他们都跪了下来。”
金狮道:“少宫主既然发现自己有这种天赋的能力,当善加运用才是。”
谢小玉笑着摇头道:“我是有过那种打算的,但是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呢?”
“自那次之后,连云十四煞的人见了我都十分恭敬,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现在也还是不敢透一口大气。”
“但我却不愿意这样。”
“为什么呢,少宫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轻而易举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宫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万死不辞。”
“哦,如果我要你上来抱抱我呢?”
“这个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后面硬逼你呢?”
“老奴愿挨一刀,也不敢冒犯少宫主。”
谢小玉一笑道:“这就是我不干的原因,我不要一个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样。”
金狮不禁一震:“少宫主没见过宫主吧?”
“没有,从三岁开始,你们就把我从娘那儿抱开,我就一直没再见她。”
“那少主怎么会知道像宫主一样呢?”
“那是你们说的,从小我就听见你们说,我长得跟娘一样。还有就是我的父亲。”
“谢大侠也说少宫主像宫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欢我,冷淡我,根本没有把我当作他的女儿看。”
“宫主与少宫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会有非凡的际遇,一切不能要求与常人相同。”
谢小玉以前不知听过多少次这种论调,每次当她抱怨的时候,总是有人如此地劝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狮长老又说了一遍这种话,所得的效果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谢小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她自己已经有所爱憎喜怒,而且因为她的生活比别人复杂千百倍,这样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狮说着这一套老生常谈时,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没指望谢小玉会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时,说一句该说的话而已。
哪知道谢小玉的眼中忽然地流露出异色,就像一个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久的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