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黑吃黑的计划,虽然是一个很残忍的计划,却无可置疑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有一个讨厌的多事者到来,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是这个讨厌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回头,那个家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她不远的地方。

  “是你,柳若松?”她问。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条毒蛇时会不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的,她在此时此地遇见了柳若松,情况不比踩到一条八尺长的老响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兴,就像是一个捡到了黄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浮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我又怎能不来?”

  她很平静地笑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鹏不会杀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重要。”

  她摇摇头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不是因为你很重要而不杀你,而是因为你微不足道而不杀你,正如一条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个路人去踢他一脚,很少会有人肯答应的,因为人怕踢脏了自己的脚。”

  柳若松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对自己的尊严却是一项打击。

  “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敢说,这原本是事实,在我,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脸道:“很不幸的,你却被一条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辫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胁:“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她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可以不承认,因为你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你自己明白,别人放个屁也比你说的话香,有人会相信吗?”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柳某说的话或许比屁还臭,但是只要柳某把这件事传出去,总会有人听到的,哪怕是当作笑话来听,多少对你也有点妨碍的。”

  忽然她的手动了,一点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剑,一支藏在袖中的软剑。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无征兆,又在对方分神说话的时候,该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没有躲,也没有退,只是伸出了两只手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剑锋。

  剑刃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这半寸刺不过来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这是一柄软剑,要贯以内力才能使剑身硬而直。

  她的内力并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剑身左右弯得直响却无法推进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个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个整天在算计别人的小人的确是不太容易,正因为他整天在算计别人,所以才会对自己防范得很谨慎,他知道同同样地也会有人要算计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鹏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顾,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算个高手,虽不一定能胜过你,但是你想杀死我还不容易。”

  她顿了一顿,忽地抽回了剑,笑道:“我又何必要杀你,杀你又何必要我亲自动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动一批裙下之臣来对付我,但是他们的分量够得上吗?”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必动用家里的人手,随便招招手找一个来,也够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灯草扎的,不会被一阵大风吹倒的,在当今江湖上,除了丁鹏之外,柳某还没有把别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娇媚了,道:“我不想吓唬你,只不过我也不想骗你,从现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情忘记掉,否则你就会后悔了。”

  说完她转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也没有追过去。

  尽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观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后,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何况柳若松对自己的轻功也有相当的自信,就算让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难逃出一个人的视线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从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后,他已经对女人断绝了兴趣。

  但是望着那美妙的背影,他却无法不兴起一阵非分之想。

  当然,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条色狼,现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会为色而迷,现在也不会了,苦难、挫折与屈辱使一个人坚强而深沉,不会轻易激动了。

  但是柳若松却为她行出七步后所发生的事而受到极大的震动。

  奇迹果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使人难以相信。

  突如其来的,柳若松感到两股逼人的杀气,两股使人窒息的杀气,一股来自左边,一股来自右边。

  接着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老人。

  老人并不可怕,但这两个老人却令柳若松呆如木偶,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为得意成功时,就会出现这种倒霉的事,而这一次,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柳若松如若是个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会害怕了,初生之犊不怕虎,何况这只是两个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个见识广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认识的。

  他当然认出了这两个老人,可是他宁愿不认识。

  现在他只希望一件事,这两个老人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那个女人。

  至少,希望他们不是跟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愿,那个女子跟这两个老者居然有着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两个老人对她似乎还颇为客气,她躬身为礼时,居然还能得到两个老人的答礼。

  “两位老伯好,好久不见了。”

  左面那个金衣黄发,长发及肩的老人笑着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见,不知有何要我们效劳的?”

  “老伯太客气了,靶女只是有点小麻烦,发动信香,只想随便请个人来帮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伯惊动了,靶女十分过意不去。”

  右面那个穿银衣的老者笑道:“我们恰好在附近,接获信香,以为姑娘遇上了大麻烦了呢,所以才联袂赶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个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来,而且他似乎比我想像中还要高明一点。”

  金衣老人笑道:“这太容易了,交给我们好了,姑娘要他怎么样?”

  如果这时候要柳若松跪下来叫亲娘,只求饶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的。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来叫祖奶奶也没有用,她不是丁鹏,她要杀人时,不会为了心软的理由而罢手的。

  幸好这位祖奶奶现在并不想杀人,只是笑笑道:“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留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对如何活下去,还不太明白,请二位开导他一下。”

  银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们会办妥的。”

  “有二位老伯出来,靶女没什么不放心了,靶女要快点赶回去,就不再多打扰二位老伯了。”

  两个老人一齐弯腰:“姑娘请便。”

  她曼妙地点头返身,忽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靶女还想麻烦二位老伯一下,上次我确是不知道,才开罪了铁燕双飞老两口儿。”

  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们疏忽,叫姑娘受了惊,幸喜姑娘无恙,以后他们绝不敢来找麻烦了。”

  “对他们说我很抱歉。”

  银衣老人笑道:“无须麻烦了,对于两个断了手的人,我们实在懒得老跟他们哕嗦,而且心怀仇念的人也容易误事,所以我们已经叫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休息了。”

  叫两个会误事的人到一个地方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也将从此在人间消失了。

  柳若松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住了,但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仍忍不住两条腿发抖。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个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们跟铁燕双飞的关系。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长老。

  魔教的声势如同日正中天时,大家还是很少能见到魔教的教主,只有这四位长老出现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是一个外来的组合,要想把势力插足到中原来,自然会受到群起而逐的反击,何况魔教的宗旨与行事的手法,都与中原的传统道义相背。

  柳若松那时还年轻,不过是初入江湖,刚开始出道,那些大事还轮不到他。

  幸亏轮不到,否则现在很可能就没有柳若松了。为了抵制魔教的东进,每一门派都牺牲惨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各大门派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未能阻挡住他们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