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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恪给她布菜,“父亲过世我没能参加,实在是因为太忙,赶不过去,你别怪罪才好。”
同裳年纪虽小,却是世事洞明的。忙是借口,大抵还是因为同泽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不愿意再以半子的身份出席了。
“以后你在这里,就像自己家里一样。”他又说,“我和同泽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与你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一天没和她离婚,对你就有照顾的责任。你不要拘着,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下人。若是她们办不了,你再来找我。”
这些话本来应该是姐姐说的,现在却要姐夫来叮嘱她。她低下头道,“谢谢姐夫,我到这里来,要给姐夫添麻烦了。”
他笑了笑,“没有,你来我很高兴。家里人口少,多个人才热闹。有时候说说话,比独自看书强些。”他是真的高兴,添副碗筷对他来说不是负担。外面忙碌整天,回家后面对清锅冷灶,便是个男人也有寂寞的时候。
她笑靥浅生,“姐夫喜欢读书么?”
他点点头,“什么书都看,中外名著,时政要闻,再忙也要腾出点空来。你若是想看书就到书房里去挑,女孩子多阅读有好处,能静下心神来。只可惜同泽不喜欢,她只爱LV的手袋、FERREGAMO的皮鞋、CD的口红……”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怅惘,这段婚姻曾经给他带来短暂的快乐,后来诸多不如意便接踵而至了。直到现在,令人沮丧。
☆.第四章
“你愿意上学么?我可以安排你进教会女中。”他抿了口红酒,“等学好了英文,还可以出国。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眼界宽了,心胸也更宽广。”
她摇摇头,脸上泛红,“父亲古派,我受的是老式教育。现在入学也跟不上人家了,要惹笑话的。”
他倒不强求,女孩子宜室宜家也没什么不好,便道,“由得你吧!先熟悉一下环境,哪天想出去了再说。”她脸上是羞涩的笑意,梨涡浅浅,眼睫低垂。面容身形笼在灯光下,像淡淡几笔勾勒出来的水墨画。他心头一跳,立刻转过脸去。
彼此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吃完一顿饭,气氛亲切而松懈。吴恪有个习惯,饭后到花园里散步消食,也算是种养身之道。仲春夜晚空气微凉,走一步,鹅卵石供着脚心,又痛又有些酥麻。她跟在他身后,他回头看看她,“冷么?”
她抬起眼,那眸子像沉在水底的黑曜石,欢乐的时候粼粼泛出波光来。她说,“不冷,我穿得多。”
莫名的,他面对她时心会奇异的平静。他想起才和同泽结婚那会儿,也不过是单纯的满足。仿佛是形单影只的孩子找到了玩伴,以为永远都不会孤独了。可是这个玩伴发现了新乐趣,有了自己的追求,终于弃他于不顾。
“姐夫。”她迟疑的说,“我身上有热孝,犯忌讳么?如果姐夫不高兴……”她的声音渐次低下来,如果不高兴,怎么样呢?父亲亡故不满四十九天,现在脱孝也没到时候。
他是新派的思想,不计较那么多,“你替父亲戴孝是应当的,我怎么会不高兴!”
她很感激他,欠身向他一福。“别见外,也不用动不动道谢。”
他勾起唇角,“以后长住在这里,难道整天‘谢谢’、‘对不起’么?横竖我这姐夫做得名存实亡,就当我是个兄长。我料着同泽很忙,你要找她大不易。倘或我再不管你,你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方便。”
一个男人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着实非常难得。同裳又想客套,忆起他刚才的提议,到了嘴边的话便囫囵咽了回去。
园子里种了一圈棕榈树,伸展的枝叶在晚风里飒飒作响。他们走出去蛮远,檐角的灯光杳杳的,回望过去很朦胧。映着那雪白的墙皮,仿佛隔了一层薄雾。
她的皮鞋带点跟,倒不高,大概只有两公分吧!不知怎么的,突然绊了下。也不晓得绊在哪里,往前一个趔趄,幸好他及时托了她一把。她难为情得很,讪讪站稳了才道,“我穿不来有跟的鞋子,真是不好意思。”
臂弯还留着那个轻盈的份量,他握了握拳背过手,“散得够了,回去吧!早些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定做鞋子。”
☆.第五章
他也闹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推掉了应酬,从外滩开车赶回来。家里有人,内心就很充实。已经久违了,简直忘了这种感觉。
他按按喇叭,园丁从小窗上探看,点头哈腰推开厚重的铁皮门。他直接把车开进去,拐个弯,停在喷泉池边。
“先生回来了?”阿妈上来迎接。
他往二楼看看,“少奶奶呢?”
阿妈两手在围裙上不住的擦拭,“少奶奶早上回来的,现在还在休息。”
这样也好,他心里想着,左右环顾,“二小姐人在哪里?”
阿妈往草坪方向指指,秋千架旁的长椅前站着个人,看见他望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穿一套西洋长裙,不带束腰的。别人穿起来像睡衣,她却穿出别样的灵秀。他心情奇好,绕过车子朝她走过去。
她顶着当头的日照,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把书合起来夹在腋下,和他打招呼,叫了声“姐夫”。
“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他说,顺带瞥那书一眼,“看什么呢?”
她把书递给他,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姐姐一道去么?”她牵着裙角迈过排水。
吴恪道,“让她去睡,这会子叫她,她脾气大得很,要骂人的。”
他在大厅里点上支烟等她,等得很有耐心。隔了会儿她下楼来,换了件淡湖色泛水纹的旗袍。半寸高的元宝领衬托着粉腮,腰线不紧,恰到好处的裁剪。她是旗人出身,穿旗袍尤其有韵味。
他搀她上车,车子开到静安寺路上,在一家咖啡馆前停下来。他看看表,“时间还早,先陪你荡荡马路。”他孩子气的一笑,“前面新开了家老大昌,据说引进了丹麦的一种酥皮蛋糕。咱们过去看看,买些打包回去吃。”
同裳惊讶他有这样的一面,只是顺从的跟他走。先去面包房,再去了服装店和鞋店。同裳有点不好意思,他替她挑衣服款式,人家店员以为他们是夫妻,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太太”。他居然没有解释,或许懒得费那口舌吧!付了钱,叫伙计把东西送到车上交给司机,复带她到餐馆里吃饭。点的东西都是当下时髦的,蟹粉汤包,日本寿司,还有鱼片火锅。她不大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吃饭,只寥寥进几口就撂了筷子。
天擦黑的时候他领她去剧院,买好票又买汽水和爆米花。票没地方摆了,直接叼在嘴上。吴三少在上海滩算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个模样也不怕遇见熟人。同裳上前帮忙,刚接过来,果然有人和他搭讪。
“三少,长远不见,又轧新朋友啦?”
吴恪敷衍,“她是内妹。”
那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原来是小姨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