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很羞,只出了一个字,脸色就通红了,转头埋到他颈窝里。
“老公。”
第112章
海上的时间是由自然诉说的。丢掉了时钟与闹表,这里只有潮汐与晨昏。
超级游艇驶入公海后,终于不再被形形色色的游艇、帆船、直升机所“偶遇”。应隐也不上网,只接了应帆的一通电话。
应帆差不多是边掐人中边跟她交谈:“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应隐如实讲:“我不知道网上在说什么,官方发布的都是真的。”
应帆一口气窒成两截。
应隐笑了一下:“你不高兴吗?这不就是你一直期望的?”
应帆在沙发上起起坐坐,片刻难安。末了,叹了声气:“傻女,他太有钱了呀!”
有钱固然是好的。
应帆咬牙送她从小就去学舞蹈,乃是那个时候,舞蹈器乐是有钱人家小孩才能学的把式。器乐还要投入别的,一把琴几千上万的,应帆供不起,舞蹈便成了首选。她也没问过应隐喜不喜欢跳舞,只说,“盈盈,乖乖学,跳舞气质好。”
应隐确实身段好、气质好,四肢修长而气质沉静,头发挽成发髻,一截颈子白天鹅般。靠这样的样貌,她报名参加线下模特大赛,其实哪是什么正规的东西呢?无非是商场为了吸睛的噱头,哄一堆青春靓女穿泳装罢了。
应隐谎报了年龄,月事刚来的年纪,穿着连体泳衣去走T台。
那场秀要走三天,工钱日结,应隐第一天收到了五百块,觉得不可思议得多,将钱递给她,说:“妈妈,漂亮真的能变现哦。”
应帆抽起鸡毛掸子就打,一边打,一边说:“我供你上学,供你跳舞,供你吃穿,不是让你去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应隐由她打,手臂举得高高的,不让鸡毛掸子抽到。
应帆并不是一个惯于体罚的人,打了一会儿,该去赶下午的工了。她抻着小包匆匆来回,到巷子口,太阳刚落,应隐抱膝蹲在士多店门口,看人家玩扭蛋。
应帆在她身边蹲下,要买时,她按住她的手:“我不喜欢,看看就好,很丑。”
应帆问:“打你时,为什么手举那么高?”
“泳衣没袖子,还有两天要走,不能留印子。”
“背上就看不出了?”
应隐歪过脑袋:“连体的呀。”
应帆在第三天时,特意请了假去接他。五一长假,商场人头攒动,应帆混在人群中,与那些人一起仰头看。
应隐从后台走到T台前端,昂首挺胸,下巴微抬,目光清明,唇倔强抿着,脸上挂笑。到了定点pose,她是如此娴熟而舒展,仿佛不是头一次。
只有应帆知道,她骨子里发着抖呢,为四面八方的目光恐惧。
三天赚了一千五百块,母女两人买了刚上市的贵族雪糕,叫梦龙,要十块一支,真是可怕。上公交车,应帆的那支被人碰掉了,应隐让她咬第一口。
应帆还在惋惜:“好不容易才舍得……”
“不怕,下次再买。”
“你不准再有一次。”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应隐小口啃着上面的巧克力。
“什么?”
“你担心我被同学老师看到,你在学校里帮我撒的谎就拆穿了,会被人笑话,也不方便交有钱男朋友。”
“胡说八道。”
应隐上贵族高中。
平市是一所由城市移民所组成的新城市,南来北往的候鸟在此定居,试图创造一个新时代发家致富的奇迹。事实也确实如此。这里诞生了许多白手起家的有钱人,他们想要给后代创造一个新的起点,于是一座座国际高中、贵族高中、私立高中也应运而生。要进去读书,十几万的择校费是必须的,一年两三万的学费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应隐根本不知道应帆是如何把她送进去的。她大约知道,以应帆的身段美貌,交往一二个有钱单身的老男人,并不难。但她始终没有再嫁。她是落难凤凰,错过了自己的枝头,后半生的心意,就只剩让女儿在她的悲剧中涅槃。
进了学校,应隐容姿出众,一天之内全校闻名,坐在教室里,走廊上来看她的络绎不绝。应帆教她,别人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给他们看,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什么好害羞?应隐便坐得端正笔直。
应帆又教她,要跟女孩子交好朋友,而非男同学。要成为女孩子都喜欢、争相与你交朋友的中心。生日了,礼物堆满课桌,分好几天带回去。别人问她,盈盈,你今年也不办party吗?应隐淡淡地说,家里管得严,不许太热闹。
应帆最后教她,如果问你家境,就说,你的六十四祖在清朝做一品大官,年年随着皇帝去行宫避暑,逢年过节,你还得回去给他祠堂上香,很烦。只说这些,其余的都不多说,什么妈妈干什么呀,爸爸干什么呀,家里开什么车呀,都不提。
应隐在学校里漂亮又神秘。只漏了这些信息,自有人给她编好了故事。她也不算撒谎,毕竟六十四祖真的在清朝当大官呢。
学校里一年到头穿校服,实在是对穷人很好的体恤方式。这是应隐每个晚上都在想的。否则,一截线头、一个起球的袖口,都能让她捉襟见肘。
应帆倒是没教她在学校里找男朋友。虽然课后的课题小组,班里最有钱的那个男生总跟她分到一组,应帆便总旁敲侧击地问,今天跟伟文相处得如何呀,他有没有请你吃冰?
不是应隐歧视,但虽然伟文同学每日有白手套司机接送,奔驰S光鲜亮丽,但他身体有怪味,又有点肥壮,给人以不整洁的感觉,她不愿离他短于一米。
公交车在破旧的城区兜兜转转,日头镶在玻璃边晃啊晃。
应帆叹一声气:“没有让你现在找有钱男朋友,只是让你认识、多相处、见世面,否则将来真遇上有钱人,你要露怯的。人呢,最怕露怯,因为大家都擅长欺软怕硬,你一露怯,人家就瞧你不起。你要时时刻刻记牢,抬头挺胸,骄傲从容,落落大方,不让人看穿你的底细。”
“哦。”应隐专心致志地吃着雪糕,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听没听进去?”
“不让你看穿我的底细。”
“……”应帆哽了一下,叹了声气,又笑起来:“不让你去走这样的秀,是因为它配不上。你的美貌,要亮相在最好的舞台上,否则就是浪费。你说‘妈妈,原来漂亮真的可以变现’,妈妈很痛心。”
“为什么?”
“因为漂亮确实可以变现,却不是一千五百块。你现在的方式,不叫变现,叫贱卖。”应帆握住她手,“盈盈,你要和命运做交易,而不是和钱做交易。”
应隐蹙眉,皱着眉头,直白地讲:“我不懂。”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应帆柔声细语,“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后来,一个叫麦安言的年轻人,怀着初出茅庐的热情和对她美貌的激情,千方百计游说她,把她签进了大名鼎鼎的辰野。
那玻璃大楼很高,应隐下车,自门口走入,知道了什么叫‘跟命运变现’。
应帆刷微博刷得脑袋疼,在太妃榻上和衣小憩了一个钟,满脑袋光怪陆离的,一时是Hong Kong娱记的怪叫鼓噪,一时是白到发亮的超级游艇,一时是应隐被外室打上门来,哭得狼狈。
醒来时,头疼欲裂,心力交瘁,坐着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直到楼下汽车声由远至近,她揿下百叶帘的叶片,见庄缇文和程俊仪两个小姑娘先后落车。
两人鬼鬼祟祟的,下车的姿态宛如特工,狐獴似的左顾右盼一阵,确定没有车跟过来,才长松一口气。
进了别墅玄关,抬眼见了应帆,两人都是一个立正站好。
应帆冷笑一声:“看来我是连审都不用审了?”
缇文还好,俊仪怕死她了,一张嘴就结结巴巴:“阿阿阿、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我我给你泡茶去!”
一溜烟跑了。
缇文放下包,对应帆讪笑道:“让您担心了。”
“一个两个都知情不报。”应帆埋怨一句。
缇文屈指挠挠脸:“我们得听老板的呀……”
应帆问:“你见过他吗?真是网上长的那样?”
她把狗仔的照片都存了,戴起老花镜,放大再放大,用最严苛的目光巡逻商邵的每个细节。
缇文笑起来:“比照片里还靓一些,他不上镜,老话讲官仔骨骨。”
“不知道他待人接物怎么样?这么有钱,多少有点怪脾气,难伺候。”应帆又说。
“商先生很好的,有教养,也专一。”缇文陪着她聊。
俊仪端了托盘过来,请她们移步二楼小客厅。俊仪将玻璃折页窗一页一页地叠了,放空气阳光进来,继而将锤纹玻璃盏分好,注入亮红色茶汤。
安静中,只听缇文接品牌那边的电话。
“Greta的香氛大使还没到期,跟你们是竞品,恐怕不方便去站台。”她客气地说。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缇文礼节性地笑起来:“那是一定。我会帮你转达的,九月份的秀现在还早,肯定要先满足正在合作的客户。”
挂了电话,俊仪讶然:“不是解约电话?”
骤然爆出恋情,是严重违反商务代言条款的。通常来说,他们不会对代言人单身与否有约束,但要求代言期间不得爆出恋情或婚姻变动——此处不仅包含结婚,也包含离婚。否则,将会面临巨额违约金和解约风险。
应隐身上有Greta的香氛大使,Musel也在对她的考察期,另外还有一个中档腕表代言,其余日化就不提了。缇文原本做好了求爷爷告奶奶的准备,但没想到品牌方都当好人,反而来宽慰她,让她不必担忧。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接了几个商务邀约。
缇文和俊仪的微信和短信里,充斥了上千条信息,无一不是“祝隐姐和商少爷恩爱百年”。
还是应帆看得透:“高奢真正的客人只有有钱人,隐隐本来就漂亮有星光,现在有了新身份,当然更要求着她带货。”
“阿姨有见地。”缇文笑道。
“你跟那个商邵接触多不多?”
“还可以。”
“他有没有冲你和俊仪发过脾气,或不耐烦?”
这题俊仪会答:“没有的。”
“对外卖或快递小哥呢?”
俊仪:“……他不用点外卖,也不用收发快递。”
应帆一想也是,“那么服务生保安呢?会不会颐指气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缇文大约知道她的思量,回道:“商先生待人接物有他的教养和家教在。”
应帆啜一口茶,若有所思一阵,“有钱人表面工夫是会做的,但难做一辈子,更难对微末的平头百姓、服务人员做到位。不过,我更担心他背地里玩很花。”
“绝对没有。”缇文斩钉截铁,“他只交往过一任前女友,断得很干净。除此之外,他日常很忙,从不花天酒地,喜欢玩帆船、皮划艇,养鱼。”
她讲得太细节,应帆瞥她一眼:“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缇文的马甲捂不住,老老实实地说:“实不相瞒,我是他表妹。”
应帆:“……”
这叫家贼难防。
俊仪赶快打圆场:“阿姨,你最想她找个牢靠的有钱人了,商先生这样的也有的挑?这也不满意的话,你得去外太空找了。”她声音小下去,怂怂地嘟囔:“再说了,宋时璋你还很热情呢……”
“傻女,他太有钱了,她掌控不了他。”
缇文震撼。为她的野心,为她的直白,为她的不知好歹。
她也是大小姐,此时此刻,难免浮起一些高一层的怜悯:应帆还是眼界浅了。见过的世界不够大,所以说出蚍蜉撼树的梦语。
应帆将她看穿,美丽的面庞上浮出自嘲而复杂难言的笑意:“好了,我该感恩戴德,在这里东想西想也没用。”
“阿姨,”俊仪蓦然说:“我没谈过恋爱,在我看来,商先生和隐隐是平等的关系,他爱重她,她也深爱他。如果有一天,隐隐想走了,能让她留在世上的,不是你,更不是我,而只会是商先生。你说的爱情婚姻中的权力高低,谁支配谁掌控谁,每次你教隐隐时,我也在一边旁听,但是,也许有一种爱情,它不必勾心斗角呢?”
“你说得好听。”应帆笑起来,看俊仪像小孩子。
俊仪歪着脑袋想一会儿:“他们是拥抱的关系。拥抱是站在一个台子上的。你当时说的什么上嫁啊,下嫁啊,我想明白了,那种就不是拥抱,而是谁捞着谁,谁够着谁,谁牵扯谁。所以才要计较,才想着要拿捏,要占上风,因为有人会累,有人怕被另一个丢下。”
应帆细细咀嚼着她的话,将玻璃盏在指尖很慢地来回转着。
俊仪和缇文都看不透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末了,应帆抿抿唇角,微笑一下:“小俊仪,你最好是遇上一个对得起你这份天真的人。”
缇文想,她是个有顽强人生经验与价值观念的人,不是那么好听进劝的。但俊仪的话很动人,也许她能听进去三分。
缇文也有点坏,报复性地看戏,心想丈母娘不好搞定,不知表哥到时怎么面对?最好让她当面看到他怎么哄的。
游艇在公海上自在游弋,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到第五天,料想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便准备回港。
应帆与应隐通过几次电话,到了晚上,总有种嫁女儿的心酸不舍,辗转难眠,索性披一件衣服,帮应隐整理闺房、书房与衣帽间。她事无巨细,将应隐在此的生活痕迹都一一看过去,直到拉开铜锁抽屉,在里面看见了一份合同。
一亿……伪装女友……有效期至今年十月底……
应帆捏着纸,差点没一口气梗过去。
第113章
叫老公一事,虽然名正言顺了,却总羞于启齿。商邵便帮应隐习惯。
习惯了五天,应隐一身反骨沉甸甸,故意叫他商先生,平白又挨一顿折磨。
从前叫商先生时万分敬仰,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一声声沙甜的“老公”中被他一下一下开垦得迷离。
游艇上什么都有,主卧套房连着甲板便有四百多平。
甲板上,圆形泳池镶嵌中央下沉式沙发,白天时,商邵就坐在上面看书,应隐游泳,游累了,在他身后停下。
双手交叠在深色大理石沿,她宛如美人鱼趴伏礁石,玉色的脸凝着水珠,黑发海藻般,将鼻尖凑到商邵颈窝处。
商邵会匀出一只手,借她枕得更舒服,掌心盖着她脸,指尖和掌心都是书页的气息。
应隐吻他修长指尖,弄得他指侧泛痒。他当正人君子柳下惠,手指伸进去玩她软舌,书还能淡定地翻过一页。
太阳炽烈地烘着,海上的一切都发亮、发烫,有一股坚硬的明亮,这明亮无所不摧。
不看书时,就去影院。
他一个分明是不看电影的人,船上却收藏了海量的蓝光碟,也许是为了供客消遣。
看着看着,应隐听到身旁呼吸渐渐绵长,转眼看去,商邵果然睡着,一肘撑在扶手上,手背抵腮。昏暗中,荧幕光铺给他一层似亮似灰的光影。
应隐故意吵他,被他牵着手腕拽进怀里,按得老老实实的。
“干什么?”他从困倦中清醒只需一秒,一手压着她的颈后,镜片后的眼神很有侵略性。
应隐答不出,“唔”一声,被商邵摁下后颈吻。把人吻得意乱情迷后,眯了眼,哑声问:“坐老公怀里看?”
她“嗯”一声,羊入虎口,两边睡裙肩带都滑下肩膀,她挺着上身,在屏幕的银灰色光中用力攥紧扶手。
哪处被吃得水光莹亮。
晚上去露台上看星光,调酒师拿金奖的goodnight drink遭受冷遇,给两人调的饮品,干净得可以送去给幼稚园小朋友喝。
天气连日来都很好,第四天时,商邵把游艇上载着的帆船放下,教应隐玩帆。
八米长的体量,跟过百米的超级游艇比起来,米粒般大小。却是五脏俱全。从甲板进入舱内,需要脱鞋,内饰如私人飞机般,由深色实木与白色沙发组成,地板十分洁净,光可鉴人。
应隐对帆船一无所知,问这是否是la base那艘的同型号。
“不是。”商邵抽动帆绳:“这是近岸竞赛型帆船,不是远洋船。”
“听着可以跑很快。”
“侧风巡航可以达到30节的速度。但是在大海上,你是没有参照物的,所以这种速度只会让你觉得很自由,而不是恐惧。”商邵抽动控帆索,提醒道:“小心帆桁。”
应隐条件反射抱头蹲下,惹他一声笑:“过来。”
虽然他一再保证现代龙骨帆船绝不会侧翻,应隐还是走得心惊胆战。
小船晃晃悠悠。
走到船尾驾驶舱,被商邵拦腰搂进怀里:“不用担心,这艘船对极端天气的适应能力很不错,不会有危险。”
“极端天气?”应隐更茫然。
“比如……”商邵停顿,很正经淡然地说:“五米高的风浪。”
应隐:“……”
拜托,立刻就想跳海游回去。
商邵笑得不行,手臂牢牢地箍着她的腰:“我教你,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会喜欢的。”
“我不喜欢。”应隐快哭。
商邵失笑,抚一抚她侧脸,“我们试试。”
帆船的航行前有许多准备工作。应隐帮不上忙,只乖乖坐在一侧舷上,看着他在走动中加固“8”字结、检查主帆,释放绞盘中的活动绳索。
他的行动有条不紊,原本给人以矜贵之感的手指,在控制绳索与打各类绳结时,竟那么熟稔从容,臂上迭着青筋。
难怪解女人衣服那么熟练。
做这些时,商邵很少说话,薄唇微抿。因为戴着墨镜,应隐并看不见他的眼眸,但总给人以专注之感。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商邵控制舵柄,将船从四十五度风角,平稳地驶入了风中。
主帆忽然间抖得厉害。他悠然笑了一声,对应隐说:“你看,风向这就变了。”
对于这样的瞬息万变捉摸不透,他有一种怡然自得。
绳索被骤然抽紧,船与风之间的夹角变换,前帆和主帆都瞬间被风力鼓满,那阵抖动停止了。
帆船全速前进,三十节海里的时速,耳边风声紧掠。
“好快!”应隐手心全是汗。
“我们玩个有趣的。”商邵忽然说,提醒她:“抓好。”
应隐一直抓着栏杆,听他一说,不自觉更握紧。还没意识到他说的“好玩”是指什么,船体骤然朝她这侧倾斜,几乎要倾覆过去。
应隐连声尖叫,抓着栏杆的手已经浸入海里。
“船要翻了!”
她这边兵荒马乱,商邵那里云淡风轻。
“不会。”他太悠然,放了一点帆,问应隐:“好玩吗?放轻松。”
“不好玩不好玩……”应隐呜咽起来。
“求我?”
应隐:“……”
“船还是会翻的,在跟风的夹角——”
“老公老公老公!”应隐能屈能伸。
比床上叫得还主动。
商邵很努力压平唇角后,云淡风轻地说:“没听清。”
“混蛋。”应隐娇气地骂,惹来他一声笑。
“等我一下。”他敛了笑意,认真起来。
下一秒,在满帆与强风中,他进行压舷。压舷只能靠腰腹背的核心力量。应隐心悬起来,眼看着他的身体超出舷外,几乎平行于海面。
帆船平稳后,商邵松了绳索,让帆船停止,继而跳下船尾甲板。
应隐摇摇晃晃走过去,没出息,腿软,被绳索一绊,摔到商邵怀里。
“腿软了?”他单臂将人稳住,还好意思问。
应隐指尖发抖,身体止不住一股又一股的颤栗,看着他,眼神惊惧委屈又迷离。
她现在是被肾上腺素控制着,商邵眸色一暗,折了她的腰,强势吻她,跟她倒在甲板上。
“好玩吗?”他再度问了一遍,揉着应隐的唇。
应隐“嗯”一声,眼神清醒过来。
“帆船是一项智力运动。”
商邵一边说,一边抱她坐在怀里:“如果你可以认识风、判断风、利用风,你就可以做成任何事。想想看,这里瞬息万变,一切都无迹可寻、无法预测、无法捕捉,只有千钧一发。你需要感知最微妙的变化,提前布局,操纵你手中有限的工具,找准最合适的机遇入局。”
应隐仔细认真听着。
“任何优柔寡断,都会让你败给风。但是,如果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判断、利用这一切,那么你的航向、快慢,是悠闲还是全速前进,都由你自己掌控。”
应隐懂了。
她想,这实在太会是他喜欢的运动了。
“逆风怎么办呢?”她外行天真地问。
商邵勾了勾唇:“逆风才更快,伯努利效应。我们现在就是迎风的状态,你看,风在船侧45度角。”他教应隐看风向指示器。
一整个白天,她都被他实操教导。
如何识别风向与风力,如何判断水流和海浪的方向,如何收帆放帆、控制帆的受力方向,……帆、船体与风的夹角……应隐听得脑袋很大。
她是学跳舞的,按理来说四肢协调,动手能力很强,但风浪一起,她还是手忙脚乱,往往眼睁睁看着船头偏离而束手无措。
有时角度不对,主帆前帆都抖得她心慌意乱,商邵也不教,手上端一杯英式红茶,老神在在。
应隐报复他,故意往错的方向控帆。
船身被风吹晃,红茶冷不丁洒了一身。
商邵:“……”
也有浪高时。水涨船高,又被甩下,几乎有失重感。帆不对,船只便在浪里打转,猛然一个浪头袭来,应隐尖叫一声,商邵护住她,被浇成落汤鸡。
他难得这么狼狈,一身亚麻衬衫成透明的了。应隐坏事做逞,一边心跳过速,一边喘息着笑,被他危险性的眼神一压,心知大事不好。
要跑,赤脚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滑一跤,给他拦腰捞住。
“故意的?”商邵另一手抹了把脸。
“真不会。”应隐像只淋湿的小狗,怯着眼,装可怜。
“现在就不怕船翻了?”
“你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翻……唔!”她乱狡辩,被商邵凶狠吻住,压在船尾甲板上。
海水很冷,应隐在他的躯体下发起抖来,唇被迫张着,白色Polo衫下,运动胸衣的攀扣自胸前而解。
束缚骤然松了,应隐喘一口气,交叠的长腿在甲板上蹭脏。
商邵充满侵略性地看她,“刺激吗?”
他意有所指,低沉了音:“你激起来的,没那么快收场。”
他知道玩了帆索的手脏,分按了腿,唇舌自上往下。
幕天席地,四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应隐紧张起来,神经敏感。
她没一会就丢盔卸甲,船身被她的挣扎躲避弄得轻晃一阵,更助了势。
不航行时,便感觉时间悠长。偶尔会有鱼跳上甲板,银色脊背,活蹦乱跳一阵,被应隐放回海里。咖啡和茶一直煮着,在香气中,应隐枕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看橘色晚霞铺满天边。
“婚礼想去哪里?”商邵不经意问。
“没人认识的地方。”应隐不假思索,心血来潮:“就在这里。”
“……”
“商邵先生,你愿意娶应隐小姐为妻,无论生死、疾病、富贵与贫穷……”她信口乱背。
还没说完,被捂住唇。他稍起身,压着她,眸色中逆着晚霞,拿她很无可奈何:“别这么随便。”
应隐紧紧抿住唇,依偎到他怀里:“我开玩笑的。我知道我说了不算。”
想也知道,商邵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地位,婚礼恐怕连他自己说了都不算,又怎么会是她说了算呢?婚礼一定会很盛大,全世界各地都由她选,台下高朋满座,个个打领结穿晚礼,衣香鬓影,香槟塔叠三四十层高,美酒如泉水般晶莹地涌个不停。她会穿上昂贵的全手工定制婚纱,也许连攀扣都镶钻,要一千万一条。
可是这些场景,却都不是她憧憬的。
她憧憬商邵看到她第一次穿婚纱时的眼,憧憬草坪上只有他和她,憧憬他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温柔耳语,说,你穿婚纱好漂亮。
“你说了算。”商邵抱她到怀里:“你想去哪里办,我们就先办一次。”
应隐雀跃起来:“偷偷的吗?”
商邵失笑:“不算偷偷的,但只听你的心意,你想请谁就请谁,不想请就不请。”
“我昨天晚上做梦了。”应隐忽然说。
“什么?”
“梦到我在外面淋雨,你的车子经过,没看到我。”应隐仰起下巴。
“也许会。”商邵却没哄她。
“那一切都不同了。”应隐心里一紧。
商邵扣着她手腕,低下脸,找向她的唇:“一切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海豚群经过,银色脊背在暮色与月光下闪出起伏的银灰。
“不知道岸上怎么样了。”应隐闭着眼,“回去会被应帆和缇文骂死。”
海洋固然是避风港,但总不能一直逃避着不上岸。
第五天,游艇靠岸回港,纵使拉着警戒线,黑衣安保处处驻守,但仍阻止不了岸上快门声与闪光灯交织成一片。天上无人机如蜜蜂嗡嗡,不知道飞了多少台。
下船的一系列照片都不可避免被公开,刚沉寂下来的互联网又热闹了起来。长焦镜头里,应隐很低调,墨镜渔夫帽戴得很严实,一只手被商邵紧紧地牵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