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但是我们经常讲的一句话叫以史为鉴。

  易中天:让谁以史为鉴,如果是给统治者做借鉴,那就是资治通鉴,如果是给我们的人民群众,给我们的每个公民,也做一面镜子的话,那么他在镜子里面看到的应该就是人性。

  记者:那你怎么给自己定位呢?你是一个传播者还是一个研究者,还是一个什么?

  易中天:最怕这种问题。

  记者:都有?

  易中天:我是一个大萝卜,一个学术萝卜,萝卜有三个特点,第一是草根,第二是健康,第三个是怎么吃都行,你可以生吃,可以熟吃,可以荤吃,可以素吃。而我追求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目标,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学术品位,大众口味。

  解说:59岁的易中天已经接近退休年龄,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人们开始关心他下一步的选择。

  记者:你会选择上电视呢?还是选择到大学或者某一个课堂继续发挥自己的余热?

  易中天:退休就是退休。我的学校里面的教学生涯我绝对可以终止。但是我不反对别的退休的教师继续在别的学校去演讲,去上课。

  记者:如果问一句为什么呢?

  易中天:没有为什么。

  记者:为什么不呢?

  易中天:为什么要呢?

  易中天:想清楚了为什么要,就能回答为什么不。

  记者:你想清楚了吗?

  易中天:我当然想清楚了。

  记者:但是你不愿意把答案告诉我们。

  易中天:私下里再说。  







易中天与小崔说事(上)

 

两个智慧男人的对话。
崔:“都是男人,都可以有名。”
易:“你有名,你有名。”
崔:“都有名,这您别客气。”

  一个大众关心的话题。
崔:“您的历史观是怎么形成的呢?”
易:“我的历史观是……琢磨出来的。”

  众人迷惑而又见仁见智的问题。
崔:“喜欢历史有什么用?”

  应栏目邀请,央视名嘴主持人崔永元走进《百家讲坛》,聊聊易中天和《百家讲坛》的故事。敬请关注《易中天与小崔说事》(上)

 


* 2006年,关于易中天的话题此起彼伏,赞扬、置疑、争议一直追随着易中天。他充满活力的话语表达和思维方式,开创了一种独特的讲史风格,形成了“易中天现象”。他的五十五万册的图书首印,更是创下了出版界的神话。2007年,《易中天品三国》第四部即将与观众见面,为此《易中天品三国》也将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关于易中天的话题仍然热度不减。

  主持人:各位朋友好,欢迎收看《百家讲坛》。

 


《百家讲坛》是一个特别受欢迎的节目,但是它有一个问题,就是它没有固定的主持人,所以台里觉得这么好的一个节目应该有一个固定的主持人。我可以告诉大家,固定的主持人出现了!——在固定的主持人出现之前,今天崔永元会客串一下《百家讲坛》的主持人。《百家讲坛》造就了很多学术明星,它同时也是我们老百姓的朋友,有我们喜欢的专家、学者、教授。今天,我要采访的这位大家可能比较陌生——易中天教授,让我们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拥抱一下。

 


易中天:啊,拥抱。好像我吃亏了,你个儿高。

  主持人:请坐请坐。

  易:我坐哪边?

  主持人:坐这儿。

 


易:哎呀,不好意思,我可能来晚了一点,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这本书忘了带出来,我去拿书去了。

  主持人:您排队买书去了?

  易:不,你看什么书。

  主持人:《不过如此》,这好像是我写的。

  易:对对对,你写的,我今天也当一回“粉丝”,给我签个名。

  主持人:这个不能签,这个是盗版的。

  易:啊?

  主持人:盗版的非常多。您接触过多少主持人了现在?

  易:哎呀,中央台吗?

  主持人:都算上,地球上的都算上。

  易:二三十吧。

  主持人:二三十个了。您觉得我在当中算什么样子的?

  易:你算最差的吧。

  主持人:我还没采访呢就说我是最差的。

  易:激励激励嘛。

  主持人:其实我和其他的主持人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易:是。

  主持人:我特别尊重被采访者,所以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有什么问题不可以问,有什么问题不方便说,您现在就告诉我。

  易:八卦问题别问,个人问题别问,家庭问题别问,这个我已经不堪其苦。最近有几家媒体,不知道哪儿找来的三流文人,写我的什么爱情啊,什么婚姻啊,什么教育啊,写得不靠谱。

  主持人:这些问题都不能问,是吧?

  易:对,谢谢。

  主持人:谢谢大家收看今天的节目,再见!

  主持人:您看观众的这个感觉,我觉得他们好像就是想听这些问题的,是吧?啊,你看频频点头。

 


易:没有的事儿,这都是你们忽悠的,你们就是喜欢低估观众。

  主持人:因为你刘邦、项羽、品三国,他们都听得滚瓜烂熟了,现在随便叫上来一个人都能在这儿讲。

  易:是,讲得比我还好。

  主持人:可能就是其他的事儿说得少。不能问是吧?我觉得咱们说点轻松的。

  易:对。

  主持人:比如,咱们找找咱们俩人的共同点和不同的地方。

  易:咱们俩共同点。

  主持人:相同的地方。

  易:就是不说人话呗。

  主持人:我比您总结得更朴实:首先都是男人。

  易:废话。

  主持人:你不要看很多人是男的,但他不一定是男人呐,对吧!我没好意思说咱俩都是汉子。

  易:就这么说,就这么说,对对对。

  主持人:都是男人,都很有名。

  易:你有名,你有名。

  主持人:都有名,这您别客气。都是靠中央台出的名,而不是靠自己本事出的名。都出过书。

  易:是。

  主持人:您卖得好,我的卖得差。

  易:我不今天弄一盗版的来了,还不签名嘛。

  主持人:然后都领到了稿费,——我是30万,您领了多少?

  易:是不是想改行啊,想离开中央电视台到我那去当我的财务总监什么的?你要是能够当我的财务总监,这多少钱你知道我也知道。

  主持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咱两个人的家里都有财务总监。

  易:我家没有,你家有。

  主持人:有。咱俩都有妻子。

  易:咱俩都有女儿。

  主持人:对,都特别爱自己的女儿。

  易:哎哟,那太相像了。

  主持人:对,特别爱她。然后都有妻子,我跟我妻子平起平坐,您呢?

  易:一高一低。

  主持人:谁高谁低大家都知道啊。

  易:对。

  主持人:都喜欢历史,但是我跟您没法比,因为我喜欢历史是被迫的,我们高考要考这个,你不喜欢你考不上。

  易:那不是喜欢啊。

  主持人:后来就在学历史的过程中,形成了我的历史观。

  易:你的历史观我知道,就关心人家赚多少钱呗。

 


主持人:哎,您也不愿意说这个问题,您还老挑起这个问题,——我那个书是三十万,您那个是多少钱?

  易:你不还没改行吗?

  主持人:咱还是说历史观。

  易:历史观我觉得各人可以有个人的历史观。

  主持人:可以吗?历史观也可以个性化?

  易:我觉得可以。因为人文学科的东西它没有一个终极真理,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的看法,每个人可以有每个人的方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读法,结论不重要。

  主持人:您的历史观是怎么形成的呢?

  易:我的历史观是琢磨出来的,我就老琢磨那些事儿,你说历史上它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情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些结果?这个结果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我真正形成历史观应该是我读了马克思的一本书,叫做《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

  主持人:那是什么时候?

  易:上世纪七十年代,《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它主要是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像路易·波拿巴这样一个平庸的人物,为什么会充当了一个英雄人物的角色?路易·波拿巴是拿破仑·波拿巴的侄子,拿破仑·波拿巴通过政变取得了政权最后做了皇帝,然后被推翻,后来他的侄子又重蹈重新走他伯父的这条老路,又通过政变,又准备当皇帝。这个时候马克思就写了这样一本书,雾月十八是拿破仑政变的日子,所以他称之为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

  主持人:幸亏您解释一下,我一直以为路易·波拿巴是洋酒呢。

  易:当时他政变了以后整个欧洲就震惊了,说这样一个人怎么也弄起政变来了?还准备再当皇帝,不理解。马克思做了一个解释,做了一个分析,然后就给了我一个方法。他给我的方法就是,这样一些历史事件的形成是当时的局势和形势造成的。后来我一听也明白了,就是中国人说的“时势造英雄”,英雄是时势造出来的。

  主持人:我想知道在这之前您的历史观是什么样的?

  易:在这之前我的历史观就是我们的比方说像《三国演义》啊,像三国的评书,还有些戏剧,表现的就是什么君子啊,小人啊,好人啊,坏人啊,奸臣啊,忠臣啊。

  主持人:黑白分明。

  易:他们黑白分明,反正一上台你看他脸就知道,像崔永元这样的脸肯定就是好人嘛。

  主持人:对,打入敌人内部的好人。

  易:虽然这个嘴有点歪,但是还歪得可爱是吧。

  主持人:您要老说这个我就还想问您稿费得了多少。

  易:敢情是嘴惦记着稿费呢。

  主持人:也就是说一个细节,一种气氛,或者一个契机,都有可能改变历史。

  易:整个的历史它有一个走向,它这个走向就决定了它肯定是这样。三国它也是这样子,三国很多人不明白的一些问题。比方说,在诸葛亮的领导下蜀国是治理得最好的,相当好应该说是,首先政治清明,执法公平,官吏廉洁,全国上下一心,还不好吗?它为什么最先灭亡?这不能归结于个人的原因,它是有一个历史的走向,这个走向规定了它就是要这样走。

  主持人:您觉得您的这种历史观的形成,对您的社会态度,或者作学问的态度,做事的态度,有影响吗?

 


易:有。比方说看一个问题,我会——自己表扬自己一把——比较有点高度,就不会就事论事。我们经常有一些事情出现以后,很多人就会表现一种道义上的愤怒啊,做一些道德的评判,而不分析这个事件背后它有什么历史的趋势或者走向,它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很少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但是如果你有通读中国的历史,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它不过是历史的重演。有时候我们看历史你觉得它在变魔术,你到后面去看,所谓看历史就是看历史魔术背后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它都甚至被当时的一些记载历史的人给埋起来了,因为你把后面的东西戳穿了以后不好看。

  主持人:是有意的吗?

  易:有意无意吧,介乎有意与无意之间,但是你作为一个研究历史的人你就得把他这个魔术背后的招给它拆解了告诉大家,虽然拆穿西洋镜很煞风景,但是对于我们的人民群众我觉得还是必要的。

  主持人:有一个问题其实我想问您,我觉得您的那些阐述都是建立在对历史知识或者历史常识的了解,是站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去阐述的吗?

  易:当然你先要知道历史上是怎么记载的。

  主持人:但是我的问题就是,那些记载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

  易:这个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主持人: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关于易中天的爱情,人还在,爱人也在,家庭美满,天天就这么存在着,可是报纸上登的都是假的。

  易:是。

  主持人:这就是上个月的事啊,可是汉代的,秦代的,近代的,谁能知道那时候的记载是真的?

  易:没人知道,永远不可能知道。

  主持人:那我们还在这讲个什么意思?

  易:它是这样的,首先,历史学界把那个最真实的历史,所谓历史真实称为第一历史,而把历史书上的记载的历史称为第二历史。我们所谓的正说历史,不管哪一位来说,包括阎崇年先生来说,王立群先生来说,或者是哪一位来说,他都只能说第二历史,第一历史是不可能知道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

  主持人:第一历史是有可能知道的,比如说您的婚恋,您不愿意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