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恶鬼!你这个恶鬼!”
老妇人尖叫出声,四周却是爆发出阵阵大笑来。
池时仰起头来一看,只见那京兆府墙院的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趴满了人,有的人站在屋顶上,有的人蹲在树上,北风呼呼的吹着,雪花打得人脸疼。
他们一个个的冻得鼻头通红的,却丝毫不减兴致,热切的朝下望着。
池时无语地看了一眼周羡:上梁不正下梁歪,国君的奇葩病,已经蔓延到京城百姓的身上了!
周羡讪讪地笑了笑:冬天本来就是农闲之事,落雪也出不了工,这不听到这里一连死了个四个人,有马上疯,又有跪地求饶这般惊悚的,便全来看热闹了。
那些人笑归笑,但却是没有一个敢发问的,池时也就没有理会,只从袖袋里,掏出了两块糖,分别递给了姚颜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姚颜,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敢伸手接了,含着眼泪说了一句“谢谢大人”。
池时揉了揉她们的小脑袋,朝着旁边的厢房走去,“跟上来,还有其他的几个人,也一并叫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屋子里,便聚齐了四个做梦的人。
池时放眼看去,发现这四个人,都梳了妇人发髻,看上去愁眉莫展的。
“你们四人,之前是否认识?”池时问道。
姚颜看了看,抬起手来,指向了同她挨着坐的张盼,“我同张姐姐是认识的,我家人都是在保和堂看病,那保和堂,就是张姐姐开的,至于其他二位,却是不认识。”
张盼闻言,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也只认识她一个。诸位大人,我娘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一个弟弟,他是我们张家唯一的香火,您可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杀害了我的弟弟!”
“我我我
池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家中是开医馆的,那你可通药理?”
张盼迟疑了片刻,朝着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妇人不才,略通一二。当时我父亲以为家中要绝后了,瞧着我在这上头有点儿天赋,便教了我一些粗略的医术。”
“想着日后好招个赘婿,也不至于一窍不通,被人哄骗了去。不过等我弟弟出生,父亲便不再叫我学了。是以我只是刚刚入了门,后来的……都是偷学的。”
第五零六章 明辨凶手
“余海涛是我哥哥,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姐嫁给了酒坊的东家做续弦,因为我哥哥好喝酒。二姐姐嫁给了一个放利子钱的地痞无赖,因为我哥哥好赌欠了人家好些钱。”
“那无赖是个黑心肝的,不多久就把我二姐姐折磨死了”,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自嘲的笑了笑。
“我叫余文文,家里人都说我是命最好的,生得好看,被商户的少东家相看中了,娶回去做少夫人。可我倒是羡慕我二姐姐,死了一了百了的,也好过被恶鬼缠身,没完没了,一辈子永不得安宁。”
“我夫君是心悦我,可是再深的感情,也架不住有个刮地皮的娘家,恨不得连你梳妆匣子里的一根银针,都拿回去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填窟窿。”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瞧见了我做的那个美梦,做下了这等好事,老实说,我现在恨不得原地翻三个跟头,然后再给他老人家上供。”
“我看过很多查案的话本子,知晓你们在想什么,就是把我们几个,当做嫌犯了不是。我婆婆最近有病抱恙,我昨夜一直都在侍疾,丫鬟婆子一大堆,还有郎中守着,个个都是我的证人。”
余文文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翘起了二郎腿。
她突如起来的来了这一番话,让最后一个孔招娘,瞬间紧张了起来。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孔招娘瞬间脸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说话宛若蚊子叫一般,“我是最大的,下头还有几个妹妹,我弟弟是最小的。”
“我我我……我没有杀人,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做针线活。我昨天夜里,一直在绣花,小弟要花好些钱,我不好意思张口找夫君要。便从百绣楼接了绣活回家做。”
“有一位姓崔的老太太过几日便要过生辰了,她的孙子要送她一副观音像,时间来不及了,我便一直在绣花……可是我我我,我只有一个丫鬟,她能证明吗?”
……
四人一说完,堂上瞬间静寂了下来。
池时的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微动,轻轻的敲打着桌子。
曹推官见她不言语,顿时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也瞧见了,这外头人山人海的了。全京城的眼皮子,都瞧着我们京兆府呢,大人已经进宫去了,这个凶手……”
“先前你也说了,姚宝和余海涛死得蹊跷,这凶手定是精通药理之人。而且,她们同死者,不说有深仇大恨,那也是每次再佛前都咒对方早死的仇啊……”
“杀人动机,杀人手段……”
池时听着,目光锐利的看向了曹推官,“曹大人可还记得,你今日为何急匆匆的去寻我同周羡?”
曹推官一愣,他是担心自己同苏仵作,在几年前出了冤案。
“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可以肯定的说,凶手并非是她们四个人,你所想的交换杀人,是不成立的。”
“而且,就算你给她们四人定了罪,证明她们是模仿作案,入梦人早就被处决了。那也不能够证明,当年你们抓到的那个人,便是真凶。”
池时说着,站了起身,她走到了余文文的面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依次走到了孔招娘,张盼还有姚颜的面前,都用力的闻了闻。
最后又回到了余文文面前,“你最近正在服药吧,一种十分的苦,却传说能够让人怀上男丁的偏方。你讨厌的不是你哥哥,而是你自己对吗?”
“明明最讨厌父母亲重男轻女,一心求男,但是你自己个嫁为人妇了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你也想要一举得男,这种讽刺感,才是让你恨不得早死早干净。”
余文文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池时,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呢?这种恶心的味道,已经可以溢出来,让人闻到了么?”
余文文说着,抬起袖子闻了闻,“的确是臭不可闻。”
“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生了儿子可以继承家业,生了女儿却是不能,我若是生不了,我公婆就要找别人去生。”
“生儿子有什么不好呢?这世间对女子有多恶毒,你们这些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女子不能考科举,女子不能当将军,女子甚至不可以抛头露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时能够从从我们自己个?要给哥哥擦屁股,要给夫君纳小妾,要给孩子争长短。老天爷在给男人书写命运的时候,写了怕不是有万丈高。”
“可到了女人这里……”
余文文猛的站起了身,她伸出手来,指了一圈其它三人,“看到了么?老天爷有多懒惰,有多偏心,我们四个人的命,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连死兄弟,都要死在同一天。”
她说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若是老天爷还怜悯我,就让我生一个儿子,不必遭我们这一辈子的罪。”
堂上一片寂静。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老天爷让你们死兄弟在同一天,而是凶手让你死兄弟在同一天。”
“我看姚颜,便带了两个女儿过来。又闻到了你们身上,都有药味。一看便是长期喝药的。在这种父母身边长大的女孩,很容易造成两个极端。”
“大多数人被潜移默化,像洗了脑一样,长大也会拼命的想要生男丁,不然的话,就觉得自己愧对于人;要不就反其道而行之,但是这种人,需要遇到很多契机,方才能够迈出去。”
“很不幸的是,你们四个人,出嫁之后,都没有摆脱自己的废物兄弟。尽管是余文文你,虽然口中骂骂咧咧的,可是娘家出了事,你的哥哥出了事,头一个站出来的人,还是你。”
余文文脸色一变,其他三个人,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池时说着,声音轻柔了几分,“不过,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不必为这些感到惭愧。恨不得没有托生在这个鬼家中也好,恨不得没有这个兄弟也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时事如此,很难改变。但是,总有希望不是么?”
池时说道这里,看向了姚颜身后两个怯懦的孩子。
姚颜脸色唰的一白,像是像起了什么似的,陡然变了色。她眼眶一红,一只手一个,将两个站在身后的小女孩儿,拉到了自己身前,一把抱住,眼泪掉了下来。
“池哥哥给的糖,好不好吃?一会儿回家的路上,阿娘给你们买糖吃。”
池时收回了视线,“你们四个人,都做了梦。死名死者,死状同你们的梦境完全吻合,这绝对不会是巧合。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你们四个人,都对同一个人,说出了你们做过的这个梦。”
“而那个人,便是给你们生子汤的人。”
第五零七章 生财有道
池时的话音一落,四个妇人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莲花巷里的陈婆子给我看的,她精通此道,在这上头颇有名气。我婆家人着急抱孙子,见我前头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已经是十分不耐烦……”
率先说话的是那姚颜,她抱着两个女儿,红着眼睛悲愤的说道,“他们骂我,说女儿都是随了娘,我就是生女儿的命,不知道要生多少个赔钱货,方才能够生得出儿子来。”
“先前是我想差了,一点也不关心大妞同二妞,一心想要求子,是我弟弟姚宝告诉我的,他说那陈婆子有祖传秘方,包生儿子,他一起喝酒的那些人的娘子吃了药,都生了儿子。”
姚颜说着,脸瞬间涨得通红,“那个挨千刀的,还说了些荤话,说那婆子手中有不少那种药,他试过了保证有用。我当时急昏头了,便去了。”
“我去的那一日,恰好碰到有人重金答谢那婆子,说是谢员外家的夫人求子成功……”
姚颜这话一出,余文文立马激动了起来,“那个贱人,到底有几个姓谢的员外夫人,吃了她的药生了儿子!我去的时候,也恰好撞见了一个人来重金答谢!”
“居然是个死骗子。难怪我去瞧病的时候,她问东问西,絮絮叨叨的不停,点了那人迷迷瞪瞪的香,我平日里在家中有苦难言,无人述说……想着她连我最在意的事,都知晓了,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话便多了些,做梦之事,原本我是不信的,还当做笑话,同她说了,竟是没有想到,她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个杀人凶手!”
其他的两人一说,四人全都指向了那莲花巷的陈婆子。
池时看了曹推官一眼,曹推官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一拍大腿,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走,咱们去莲花巷抓人!”
几人一并儿出了门,饶是池时见多识广,也瞬间傻了眼。
只见那京兆府门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若非是他们说中没有提着灯笼,池时差点儿觉得自己成了个糊涂蛋子,忘记了今日便是那正月十五。
“看来我们大梁的确是富裕了啊,老百姓都闲到这种地步了。”
池时无语的感慨出声。
周羡瞧着,笑着摇了摇头,“你瞅瞅那边是什么?”
池时顺着周羡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瞅,一句“好家伙”差点儿脱口而出!
一种名叫周渊的瘟疫,在大梁肆意蔓延已经影响全城了啊这是!
在京兆府门前的一个大树上,蹲着一个穿着大毛坎肩的少年,他的耳朵上别这一根蘸了墨汁的毛笔,站在那里嚷嚷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概不退还,概不退还!要懂规矩!”
池时的眼皮子跳了跳,“他们买什么?”
周羡耳朵动了动,拍了拍池时的肩膀,“买英明神武的池仵作,这一回几个时辰能够破了案子!”
池时一听,瞬间激动了,“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发家致富的道路?我若是去买我自己,岂不是比卖棺材,来钱快很多!”
周羡按住了跃跃欲试的池时,伸手一拽,将她拉上了马车,“好阿时,你再不走,等那些人回过神来了。买你破案时间长的,恨不得睡在地上,大吼此路是我开,要想过去抓人,从我身上过!”
“买你破案时间短的,估计能就地挖坑,把那些躺地上的人给填了。”
池时瞧着激动又懵懂的围观群众,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们填人的时候,我可以要久乐在旁边卖棺材!”
周羡一梗……对着池时拱了拱手,“池九爷,在下甘拜下风!”
池时挑了挑眉,马车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驶过,围观的人群当中,有那贪热闹的,一个两个的跟了上来,等到了莲花巷的时候,后头已经跟了长长的一只队伍。
不知道的,还当是楚王要造反,就地成军。
这莲花巷路面宽阔,能容得三辆马车同时通过,靠左边一遛早梅已经打了苞儿,白雪之中透出点点红星,看上去格外的迷人。
一个穿着披风,手中戴着一串碧绿碧绿珠子的妇人,正拿着铁扫帚,在门前扫着雪。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儿。
那孩子拿着一把铁锹,卖力的铲着雪,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
见到有马车进来,那男孩儿握着锹的手一顿,目不转睛的看着,见池时同周羡下了马车,他忍不住的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曹推官挤了过来,说道,“陈婆子呢,我找她瞧病。”
孩子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就说呢,这两位公子,看着就厉害得紧,不像是有疾的。原来是这位大爷要寻我姑母瞧病。”
他说着,走到了扫雪的妇人身边,脆生生得喊道,“姑母,来客人了!”
曹推官一听,原地跳了起来,虽然那姚颜说的有一点儿隐晦,但是他也是男子,自是听出了其中之意。这陈婆子是姚宝介绍给姚颜的,还说自己个试过,有用!
他一个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儿,能用什么药?
这小屁孩儿说楚王同池仵作厉害,他没半点屁话,毕竟人家一看就是大佬,是话本子里一夜七次的存在。可他姓曹的脸上,哪里写了不行两个字?
他张嘴要骂,却瞧见那拿着铁扫帚的妇人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我便是陈婆子,客人里头请,孩子不会说话,叫您见笑了,还请贵客莫要放在心上。”
她说着,笑眯眯地将扫帚还有那孩子手中的铁锹收了,示意众人进屋,随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然后先是将那铁锹同扫帚,在院子的一角放好了,方才转过身来,拿帕子擦了擦手,目送那孩子进了一旁的厢房,这才开了口,“几位面相上都带煞气,又带了好些人来,想来不是来瞧病的。”
“今日京城里发生了大案子,有人死了。死的人中间,有人同我有几分往来,是我的病人。想来,是官爷寻上门了。”
第五零八章 为民除害
曹推官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有掉下来。
眼前这位妇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居然也被叫做陈婆子?
那他应该被叫做什么?
曹推官呆滞的看向了池时。
池时挑了挑眉,认真的说道,“我八岁的时候,别人已经管我叫爷了。”
曹推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做什么的,他看向了那陈婆子,怒道,“我们的确是京兆府的人,不过不是来寻你问话,而是捉拿你归案的。”
“姚宝,张贵,余海涛还有孔独苗,都是被你杀害的。”
那陈婆子一听,惊讶的笑出了声,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像是天上的百灵鸟一样。
她的容貌算不得拔尖,但是胜在相貌平和,又生得一对梨涡儿,一瞧上去便十分的讨喜可亲。
“大人说笑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杀死四个男子?”
陈婆子说着,又道,“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差不多算是个老妇人了。那死去的死个人里头,有两个人,我的确是认识。一个叫做姚宝,一个叫做余海涛。”
“他们时常在我这里买药。至于其他两位,我根本就不认识,又为何要杀死他们?”
陈婆子说着,莲步款款的进了堂屋,又提起了小炉子的铜壶,给他们三人泡起了茶来。
池时寻摸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布置得十分的精细,在不远的窗前,还放着一把古琴,焚着香炉。
这陈婆子,同一般卖那种下三路药的神棍,截然不同。
“的确是你杀死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四个死者的姐妹,都是在你这里瞧病,同你说过她们的梦境。”池时的话说了一半,便被陈婆子给打断了。
“像这样的噩梦,夫人们惯常喜欢说给别人听,因为通常会收到一句梦是反的的安慰话,算是把这个噩梦给破了。怕是夫人们自己个,都不记得在宴会上,花会上,说过给谁听了。”
“那听话的人,又不知道传了几张嘴几个耳朵……我也算不得独一个。”
池时不以为意,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陈婆子,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你这里倒是有好茶。”
“难怪她们四个什么都想同你说,在家操劳被人瞧不上的人,来了你这里。有美人伺候,处处雅致,乃是难得的闲暇之时。只可惜,人的淡定,要不是天生的,譬如我。”
“要不就是后世养成得,譬如周羡。其他的人,多半都是装的。”
“要不然的话,你怎么心虚的说了谎话,说死者之中,只有两位是你的病人呢?张贵便是死了去了地府,也要托我告诉你一声,他不服气。”
池时说着,将茶盏往桌上重重的一搁,认真了起来,“来你这里瞧病的人很多,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多半都同她们几个一般,心中不痛快。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她们的人生里,那些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兄弟,都是累赘,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的噩梦。在现实世界里,她们都做不出那种杀害兄弟的死,要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一直娘家挟裹了。”
“可是越是不会发生的事情,越是渴望发生。只要你在她们来这里看病的时候,悄悄地暗示一二,她们便很容易的做出这样的梦。”
“你在这些夫人当中,精心挑选了四人。为何是这四人呢?因为这四个梦境,你能够轻易的实现。”
“张贵死于马上疯,他这般年纪,为何会突然如此?很简单,因为他也在你这里拿药。”
“他在行乐之前,服用了你特意给他准备好的,加了量的药。于是你不用出门去,张贵也会按照你预想的一样,马上疯而死。”
“你之前撒谎,只说姚宝同余海涛,却是决口不提张贵,乃是因为张贵死之前是否服用了你准备的药,去找那醉红楼的姑娘一问便知。他吃的是谁给的药,找他们那些酒肉朋友一问便知。”
池时说着,看了看那陈婆子的脸色,她还是微笑着,轻手轻脚的将那铜壶放回了炉子上。
“而另外两个,姚宝同余海涛,你之所以要明言他们是你的病人。乃是因为,昨天他们都来找过你不是么?而且一个个都怒气冲冲的。”
“来你这里的宾客很多,你那侄儿未必一一记得,但是怒气冲冲的一来一双,他却肯定是记得的。他一个小孩子,不会说话,很容易就说漏了嘴。”
陈婆子眼眸一动,看向了那小男孩所在的屋子,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这位想必就是池仵作吧,池仵作果然明察秋毫。他们昨天夜里,的确来过我这里。”
“你知道的,你们男人总是会莫名的自信,明明是个小豆芽,非觉得自己是个大莲藕。”
“我那药是真的有效,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寻我。可他们得陇望蜀,实在是过分了些。我怕这样吃下去,迟早要出事,便不肯卖药给他们了。”
“他们两个那天夜里,便来了这里闹事,还说要报官……”
池时听着,果断的学了她之前的,打断了她的话。
“不对,他们来找你,是因为他们的腿很疼。你用了一条皮带子,箍在了他们的腿上。告诉他们这样能让豆芽变莲藕。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凶器,是你正在杀死他们。”
“他们被缠了一天,到了夜里,腿越发的疼了起来,仔细一瞧,方才发现自己的腿肿了。于是跑过来寻你,你假意给他们推开散血,实际上是害得他们暴毙了。”
“等他们死了之后,你趁着尸体未硬,按照梦境里的样子,把他们的尸体处理好了。”
“然后在伺机驾车撞死了孔独苗。这一切,别说你四十岁了,便是你八十岁了,你也可以做到。”
池时说着,见那陈婆子彻底便了脸色,嘲讽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着,万万没有想到,除了你之外,还有人一眼能够瞧破这种杀人手法?想说没有证据?不,不对,你几年之前,做入梦人的时候,躲过了一劫。”
“便以为这一回,你还会侥幸逃过,所以你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再挑衅京兆府一回。这一回,你比上一次小心了许多。只可惜,你想了许久最引人为傲的杀人手法,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便查到你头上,更加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知晓了姚宝同余海涛窒息身亡的真相,知晓了领他们死亡的凶器,就在你的屋子里。”
池时说着,看了周羡一眼,周羡点了点头,“我去搜!”
那陈婆子一听,却是哑然失笑,“不用去搜了,就在我的床帐旁边挂着,你们一进去就能够看到。对,人是我杀的,不过六年前我是为民除害,六年后依旧是罢了。”
第五零九章 你的名字
周羡一听,对着池时点了点头,还是径直的去了陈婆子的屋子,从那床边取下来了一个皮质的腰带,拿了出来,“宽窄同死者腿上的伤痕,是一样的,而且里头还有许多。”
陈婆子一瞧有些得意地说道,“很蠢笨吧,随便糊弄两下,他们就相信这玩意能够让他们雄风大振。你见过在枇杷树上绑根绳子,就能够让旁边的梨子树生出桃子来的吗?”
“可能他们家的父母在怀着孩子的时候,祈求得太过厉害,所以老天爷就从他们的脑子里抽了二两肉,做了命根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要了命根子,自然就没了脑子。”
若不是这陈婆子是凶手,池时简直要啪啪鼓掌。
旁的不说,她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论述,她深表赞同。
“没错,你杀的这些人,的确是一团团的烂泥巴,粘在鞋底都要说一句晦气的水平。可是,你并不是什么老天爷,也不是刮泥巴的人。”
“你杀死了他们,并没有让自己变得高尚起来。他们最大的错误是不思进取吸血姐妹,而你最大的错误是随便杀人……你觉得若是去了地府,谁的罪过更大呢?”
陈婆子一愣,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百样米养百样人,你站在他们姐妹的立场上,自然觉得吸血小鬼死不足惜,可站在他们母亲的角度看呢,她们会觉得那是她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方才生下来的珍宝。”
“你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了,替人排忧解难,帮助姐妹脱离苦海。可是旁边那间屋子里的孩子呢,若是他知晓你害死他的父亲,让你的亲弟弟替你顶了罪,他是否觉得,你是正义呢?”
“律法就是不让一个人陷入这样的困局:张三觉得他有死罪,张三就杀死了他;李四觉得他应该流放三千里,李四没有办法复活他,怎么办?把他的尸体流放三千里么?
王五觉得,他不但无罪,反倒有功,是个救世主。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呢?从千里之外把他追回来,然后尸体立在神坛之上,受万人朝拜么?
这个时候赵六出现了,赵六说,我觉得他有死罪,应该斩首……然后呢?赵六把他的尸体从神坛上拖下来,砍掉了脑袋……如此往复……”
“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的世界么?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是不是都应该同你一样,沾沾自喜,自得自己做了替天行道的好事?”
陈婆子脸色一白,低下头去,她抿了抿嘴唇,“我有罪?我有什么罪?都是他欠我的!”
陈婆子说着,神情有些恍惚了起来,“我家中穷苦,阿爹是烂酒鬼,阿娘是个神棍。她生了五个女儿,方才生了我弟弟。穷人家哪里养得活这么多孩子?”
“阿爹没有钱喝酒,把我五妹妹卖给了拍花子付了酒钱;小弟年幼时生了病,把三妹妹卖去了大户人家做丫鬟。穷就穷,他们还指望着唯一的男丁能够出人头地,于是送去了私塾。”
“束脩哪里来?哈哈,把我卖去了青楼。我离家不过是方寸之地,站在小楼上,就能够瞧见我的阿爹阿娘拥簇着我的小弟,他们会给他买好吃的胡饼子,上头一定要有好多的芝麻。”
“芝麻若是不够,小弟会生气,阿娘就会同那小贩大吵起来。我在楼上看着,想着我阿娘什么时候为了我据理力争过呢?大概是在把我卖去青楼讨价还价的时候吧。”
“再后来呢?小弟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他瞧中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需要好些聘礼。于是我爹我娘,豪爽的把我剩下两个妹妹都卖了……”
“他们在街上遇到了我,那时候我去给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儿做妾。手里头有几个银子,阿爹阿娘没有女儿可以卖了给我小弟用了,那么聪明的他们,当然有同我亲密了起来。”
陈婆子说着,笑着流出了眼泪,“入梦人就是我,当年我从母亲口中,听到了她们的梦境,于是一个个的杀人,陷害了我小弟。”
“你们不知道,那一天有多精彩呢!我给小弟下了药,让他绝了后,然后又给他唯一的儿子,下了毒药……”
陈婆子说着,指了指那个拿着铁锹铲雪的小男孩所在的屋子里。
“我问我阿爹阿娘,你们说,是要你儿子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向我们五姐妹以死谢罪;还是让你们的孙子去死,让陈家从此绝了香火?”
“哈哈哈哈”,陈婆子有些癫狂了起来,“你们是没有看到,当时他们跪下来朝我磕头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我阿爹阿娘爱的是他们的儿子,可我不知道他们心中只有香火……”
“太讽刺了不是么?我小弟替我顶了罪,我阿爹阿娘倒头就生了重病,很快就死了。剩下我一个人带着我们陈家唯一的香火……”
陈婆子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我有罪,可是我并不后悔。身为入梦人,我至少救了八个,陷入在噩梦里永远走不出来的姑娘。你说的那些律法什么的,我没有读过书,也是不懂的。”
“便是听懂了,那也不是像我这种人,有资格去操心的事情。我……”
陈婆子说着,身子一颤,她透过指缝,朝着门口看去,先前拿着铁锹的那个孩子正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一个暖手炉……
“陈正,姑母不是叫你在屋子里待着么?”
孩子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脸微微一红,“我想着姑母刚刚在外头扫了雪,手冻得很,便送了暖手炉来……不然……不然要生疮了。”
见陈婆子一脸的泪痕,陈正突然一怔,快步的跑了进来,站在了陈婆子的跟前。
“你们是什么人,不要欺负我姑母!姑母你怎么了?你们要是欺负我,我就去京兆府告官了!”
陈婆子一听,一把抱住了那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
从陈家出来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门口的人山人海之中,传来了痛苦的哀嚎声,这应该是输得当裤子的;还有哈哈的大笑声,这是有八九是买对了的赢家,还有那兴致勃勃如同说书的,这是看热闹的……
人声鼎沸,震得莲花巷里红梅树上的雪花,都纷纷落了下来。
池时看着这般场景,无语的摇了摇头。
曹推官押着那陈婆子走了出来,陈正拽着她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她。
池时上马车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她,“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有人的名字,便是陈婆子吧。”
陈婆子眼睛红彤彤的,她先是看了看外头不知道何时聚起的人海,然后认真的看向了池时,“我都快要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阿爹阿娘没有给我取名字,他们就叫我大妞,下面还有二妞三妞……”
“后来去了青楼,她们叫我知瑶。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陈姗姗。因为我认识一个姑娘,父兄都很疼爱她,我想,姗姗一定是一个好名字。”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在乎我叫什么名字,如果非要叫,那你叫我陈姗姗吧。”
第五一零章 星星之火
池时认真的点了点头,“陈姗姗。”
陈姗姗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池时瞧着,又补充道,“以后这个问题不会再困扰你了,因为卷宗上会写,杀人凶手陈姗姗。写陈婆子陈大妞这些,显得我拿钱不办事。”
她说着,甩了甩袍子,一个跨步,上了马车。
周羡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上了车。
陈姗姗站在门口,看着池时同周羡的马车穿过人群缓缓离去,轻轻地说道,“陈正,姑母有名字了,叫陈姗姗,官府都认的。”
……
常康同久乐都是驾车的好手,马车很快便摆脱了那群看热闹的人,平稳的行驶起来。
周羡瞧着池时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起一旁的茶水递给了她,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只是温热了。
“你明明也觉得陈姗姗很可怜不是么?作甚后来又要说那样的话,别扭的阿时。”
池时接过装茶水的小竹筒,摇了摇头,“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如果对着他们就不能说真话,那世人都不用说真话了。”
“而且,陈姗姗也不需要可怜,她需要的,只是别人叫她陈姗姗,而不是某某的姐姐。”
周羡听着,若有所思起来。
“那你是怎么知晓,她就是六年前的入梦人呢?明明你连那个案子的卷宗都没有看过。”
池时的兴致高了几分,她鄙视的看了一眼周羡,“你阴谋阳谋的,将你哥哥所有的政敌全都整垮了,怎么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还毫无长进?”
周羡一听,哭笑不得,“你明明前几日才夸我,这会儿倒是不记得了。实在是阿时在查案上头,太过惊艳绝伦,不光是显得我蠢笨,就连京城里以前的四大仵作,都要被你承托得日月无光了。”
池时一愣,想起刚刚进京城的时候,周羡同他说过的四大仵作。
大理寺的崔江晏中了探花,如今已经不做仵作了;楚王府的汪大妄,已经隐退了;刑部的王仵作,涉嫌谋逆,已经问斩了;剩下一个苏仵作……好像也因为她,成了闲人一个……
这么一想,池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么一算,我应该一个人拿四份俸禄才是!亏了亏了……”
周羡忍不住掏出了扇子,摇了摇,“阿时所言甚是,下个月就给你发四个大子儿!”
他说着,眼眸一动,“不过你还是没有说,你是怎么发现陈姗姗就是六年前旧案的凶手的。”
池时听着,认真起来,“一夜杀四人,便是对于很多凶狠的人来说,都很难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平静的站在门前扫雪迎客。
“她一定不是头一回杀人了。而且,大梁近些年发生过的有名气的案子多了去了,入梦人案并算不得多么的离奇。凶手为何偏生挑选了这种杀人手法呢?”
“曹推官说,之前抓到的凶手,是神婆的儿子。而陈姗姗说是女郎中,其实同神婆一样,是忽悠人的江湖骗子。更重要的是,曹推官说了,当年入梦人供认不讳,说是自己杀了人。”
”可是,他却说不出自己的杀人动机。他当然说不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凶手。这些东西全都综合在一起,让我有理由怀疑,陈姗姗便是当年的杀人凶手。”
池时说着,看了看窗外。
靠着敲骨吸髓而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体会被吸人的痛苦呢?
她只是推测而已,而陈姗姗却果断的承认了,兴许在她心中,便是入梦人这个称号,也比陈大妞要美好得多了。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周羡悄悄的看了池时一眼,她侧着脸坐在那里,明明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的。可他莫名就能够感觉到,池时在生气。
他想着,突然哎哟了一声,伸出手来,朝着自己的背上摸去。
池时一惊,扭过头来,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你的伤口不在你摸的地方?莫不是昨儿个夜里趴着睡,被蚊子叮出了个洞来?”
“哦,我倒是忘记了,这冬日里没有蚊子。那可能是你手上生了张嘴,咬了自己个一口,要不然,怎么疼得哭爹喊娘呢?”
周羡听着,手不自然的转了个向,“哎呀,我疼得手都不听使唤了,我刚刚没有摸到伤口上吗?阿时,我该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池时对着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当然没有把脑子烧坏,你脑子本来就是坏掉的。先回种李院,我换身衣衫,再去沈家。”
周羡见她又中气十足了,也不装了,笑着对着池时拱了拱手,“遵命!”
马车像周羡的手一样,很快的转了一个方向,朝着种李院飞奔而去。
院子里空闹闹的,周羡站在石桌边,用那桌面上的雪,一边滚着雪人儿,一边等着池时。
“阿时,是出了什么问题么?怎么还……”
等到周羡已经堆完了三个小雪人了,开始无聊得同黑狗打雪仗了,池时还没有出来,他想着,忍不住呼喊了起来。
那话还没有喊完,就见到池时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周羡拿着雪球的手一僵,雪球落了下来,黑狗烟笋以为是在同它玩儿,飞扑了过来,猛的顶起了雪球,那雪球四分五裂的,瞬间全落在了周羡的鞋子上。
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像是见了鬼一般抬起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阿阿阿……阿时!”
他说着,死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阿时,你……”
虽然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根玉簪子,可是今日的池时,穿了一件月白色绣花的素色裙子,手腕上还戴着一对玉镯子,没有错,一对上头雕着骷髅头的玉镯。
周羡脑子嗡嗡作响,天知道池时从哪里整来的这样别致的手镯!
可不管怎么样,池时她穿了小裙子,换了女儿妆。
“你眼睛没有瞎!脑子也没有坏!我本就是女儿家,以前不穿,是我不想穿,今日想穿,便穿了。不是要去沈家么?怎么还不去?”
周羡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睁睁的瞧着池时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的跟了上去,笑了起来,“嗯,阿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池时哼了一声,目光一转,朝着京兆府所在之地远瞭过去。
这会儿陈姗姗应该已经到了京兆府,姚颜同她的两个女儿也在那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五一一章 另外价钱
种李院的角门外,停着楚王府的马车。
常康坐在那马车前头,滋溜溜的哼着小曲儿,翘起的二郎腿,时不时的抖上一抖。
这小曲儿是他这两日刚学的,先前那个醉秋风,早就已经成了昨日黄花,新风已经刮了起来。
他嗷嗷了几嗓子,有些上不来气,平日里不管是池九爷还是他们殿下,办事都麻利得很,从不拖泥带水。早知道今日要等这么久,他就进去坐在院子里唱了,还能够有黑狗汪汪的伴奏。
“常康,你能别鬼哭狼嚎了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时家里养的不是狗,是什么野兽。”
常康听着周羡熟悉的声音,惊喜地朝着角门看去,这一瞧,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个激灵,跳下了马车,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殿下,怎么回事?你昨夜已经是九爷的人了,怎么这一下床榻,就翻脸不认人,又寻了个姑娘!”
“我同你说,虽然你是我最敬爱的公子,但也没有这般始乱终弃的!若换了个性子软的,那也就罢了。可池九爷是谁?”
“殿下,我觉得咱们还是赶紧去看棺材吧!跑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够追上沈药师!”
周羡静静地看着常康,笑而不语。
池时皱着眉头,提着裙角,走到了马车边儿,一巴掌拍在了常康的脑门上,然后抖了抖裙子上的灰,“这裙子压箱底久了,都落了灰了,到处飞的,竟是将人的眼睛给糊住了。”
“我铺子里头的棺材多,你这么心急往黄泉路上跑,看在周羡的份上,任你挑一个,你看我待你好不好?”
常康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刚想打回去,听到这话,突然震惊的抬起了头,他颤抖着手,指了指池时,又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又抖得更厉害的指回了池时……
“九……九……九爷,今儿个落的是雪不是红雨啊”,他说着,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周羡觉得,那话本子里的人一掌打死自己的时候,都没有他用力。
“我知道了,又有案子,需要九爷穿女子的衣衫对不对?殿下,你看九爷待你多好!”
池时见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摇了摇头,“去沈家奔丧。”
常康合呆若木鸡的站在了原地,等池时同周羡都已经上了马车之后,方才颤抖着手,尖叫出声,“女……女……女郎?可以胸口碎大石的池九爷,是小娘子?”
“上车走了!”周羡憋着笑,吆喝了一声,放下了马车帘子。
常康傻愣愣的跳上了车,待久乐驾着车跑出去了好远,他方才像是想明白了似的,惊呼道,“我知道了,九爷……池仵作是因为今日的案子。想着那群无知妇人,自己个都觉得自己不如男人。”
“那姚颜自己个都觉得,自己生的两个女儿不值得疼爱。于是九爷决心显露身份,然后带领着全大梁的女子都入朝为官,抢走男子的饭碗……”
“让全京城的人都瞧见,池仵作是个女郎又如何?照样把我家殿下压在石榴裙下!”
马车里的周羡听着,噗呲一声,猛烈的咳嗽起来!
池时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淡淡地回道,“我只是一个仵作而已,你说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她只是一个仵作而已,不是什么天下女子的救世主,更加没有什么意愿要踩瘪周羡,踏平周渊,做女王侯,女皇帝。
也不会去撕扯着那些喜欢在内宅里,热爱琴棋书画,愿意一辈子都围着夫君孩子转的女人的耳朵,说什么醒一醒,小娘子也要站起来。
她只是一个小仵作,没有那么那么大的本事。
有些事情,想看到的人,自然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人,你便是放在她的眼前,她也是看不到的。她池时,不过是想要告诉大家,只要你愿意,小娘子的人生也会有另外的可能性。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