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完,他自己个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复又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八字都没有一撇呢,池时那就是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还没有生出根来的石头……”

  周羡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画像。

  虽然程非治好了他的病,但是他在离开京城之前,是当真觉得,自己个生死一线的。他对沈观澜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便是池时是儿郎,他也乐意同他一道儿,一起查案,一起为大梁百姓做实事,一起浪迹天涯。等到死了,再睡在池时棺材铺子的棺材里,两人比邻着,这样去了阴曹地府,还能再遇。

  可池时是女郎。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池时是女郎。

  能够把他搁在胸口一拳砸碎了,然后扔进棺材里,盖上棺材盖儿,然后一巴掌又给拍起来的池九爷,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威猛的池九爷。

  那东山的猛虎可以一拳一个,西山的蛟龙一脚踩死一只的池九爷。

  居然是来月事时,会虚弱得像是一只小猫儿似的女郎。

  想起那日,在从安阳回京城的路上,池时烧得直说胡话,他着急上火的冲了进去,一靠近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还当池时受了伤,可不想……池时是女郎。

  周羡想着,从床上猛的跳起,走到了一旁的侧屋里,这屋子里一整面墙上,放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扇子。周羡轻轻一跃,从上头取了来了一把香木镂空折扇来,在手中摇了摇了,又觉得太过素净,放了回去。

  随即眼睛一瞟,眼尖的瞧见了一把纸扇,这纸扇子上,画着朦胧山水,定睛一看,在那半山腰上,竟是还画了一座坟,周羡嘿嘿一笑,摸了摸那几乎看不见的墓碑,将那扇子一收,插在了腰间。

  先用这把,待明儿他就自己个画一口棺材在扇子上,池时见了肯定喜欢。

  他想着,美滋滋的出了侧室,余光一瞟,却是立马恢复了正色,“阴三,你何时来的?可有要事?”

  站在阴影里的阴三撇了撇嘴,殿下一日比一日傻缺,可如何是好?

  “殿下,沈药师舅家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在他家中,发现了一个密室,在里头发现一些东西。金银珠宝,已经放在老地方了,不是小数目。”

  周羡啪的一下打开了扇子,在手中摇了摇,“若只是钱财,你不会主动现身。”

  阴三点了点头,“殿下,我们在里头,发现了两副棺材。兄弟们开了第一个,里头是一个女子,棺材盖打开的时候,还活灵活现的,除了不会喘气,像是一个大活人一般。”

  “密室里太黑,杀七觉得新奇,拿火把照了一下。可是那具女尸,瞬间发绿,身上的血肉全变成绿色的粉末,只露出黑漆漆的骨头。”

  “杀七被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吸入了尸粉,现在已经中了毒。我替他封住了血脉,但是没有办法解毒,沈药师那里……”

  阴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毕竟是沈观澜的母族,其中的事情,复杂得很。

  “杀七已经晕过去了,他内功深厚,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两副棺材,我都运了出来。”

  周羡一听,也顾不得摇扇子了,他走了桌案边,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扔给了阴三,“池时给我的解毒药,程非给的。如果没有用,再来告诉我,我送他到沈观澜那儿去。”

  “明日一早,我带池时去看尸体。”

  阴三点了点头,一把抓住瓷瓶,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翌日一大早,池时刚一进种李院,就瞧见周羡站在院子中,同姚氏笑眯眯的说着话儿。

  那院子里的石桌子上,放满了各种锦盒。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甩了甩手中的油纸包,“阿娘,我买了胡饼子回来了。有阿爹爱吃的肉馅儿的,还有你爱吃的糖馅儿的。”

  姚氏一听,乐呵呵的点了点头,“殿下可用了朝食,这家的胡饼子,尤其好吃。”

  周羡笑着摆了摆手,“夫人不必客气,我上早朝之后,在宫中用过了。这些阿胶,都是今年的新贡品,还有那丸子,补气血最是好了。阿时受了内伤,她总是不听话,不好好吃药。”

  “夫人得管管她。”

  池时一听,哼了一声,“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家里来了。”

  姚氏闻言,一巴掌打在了池时的脑门上,“快去洗手去!殿下说得没有错,可不是得管管你。你换身衣衫,拿着胡饼子随殿下去。殿下有案子要寻你。”

  一听有案子,池时也不犟嘴了,她揉了揉脑门,一手抓了一个胡饼子,踢了周羡一脚,“走,看尸体去。我去查案,又不是相亲……”

  池时说着,突然面色一变,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周羡瞧着,挑了挑眉,“夫人,那我先去马车里等阿时了。”

  姚氏点了点头,送着周羡到了门口,转身便进了池时的屋子里,“你这混孩子,怎么那么同楚王殿下说话,是该好好的换衣衫。”

  池时换了衣衫出来,乖巧的点了点头,“知晓了,阿娘。”

  姚氏拍了拍她的背,“你这孩子,怎么有气无力的,快些去罢,殿下应该有急事,不然也不能一下朝便过来了。”

  池时摸了摸肚子,“嗯”了一声,快步的出了门。

  “池时!”周羡喊道。

  池时转过头去,没好气道,“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便被堵住了,一股又甜又辣的熟悉滋味,一下子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

  周羡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刚让人做的红糖姜糖,让你试试味儿,好吃吗?”

第三四三章 腌入味儿

  池时咬了一口,那生姜的辛辣之感顺着喉咙一路蔓延了下去,瞬间肚子像是火烧一般,暖和起来。

  “早说你喜欢吃这个啊!我还以为,你们北地人只吃大葱,不吃姜呢。”

  池时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儿,啪啪两下打开了,“你既然喜欢吃姜糖,都叫人专门做了,那一定也喜欢这个。尝尝,比你那个可厉害多了!”

  “有的时候,一口咬到老姜了,那是辣得眼泪都流出来……”

  周羡低头一看,只见池时的纸包里,放着一片片红彤彤的生姜,上头还肉眼可见白花花的盐。他顿时慌了,“姜也这么直接吃么?”

  只有生吃大葱的,哪里有生吃姜的!

  池时没有注意到他便秘般的表情,又掏出了另外一个纸包儿,“红色的是咸口的,还有一种白色的,就是生姜外头裹了糖霜,也好吃得很!你快试试!”

  “早知道你喜欢这个,过年的时候,我就叫久乐给你送上两大罐子了,还愣着做什么,吃呀!”

  周羡露出了习惯性的微笑,拿起了一块裹了最多糖的生姜,咬了一口,那辛辣的味道,让他觉得自己个仿佛是一条鱼,被人刮去了鳞片准备下锅清蒸,临了那厨子担心鱼太腥,硬生生的往鱼嘴里,鱼肚子里,塞满了姜丝儿。

  不对,别人塞的是姜丝儿,池时塞的是姜块儿。

  “好吃吗?”池时问道。

  周羡一口气将那姜吞了,“好吃”,他说着,话锋一转,将昨夜阴三说的,关于两具棺材之事,说了个一清二楚的。

  “程非的药很有效,毒已经解了。那两口棺材,因为其中一具尸体出现了变故,是以他们便不敢随便开棺了。另外一口棺材,还完好无缺。”

  周羡说着,见池时的注意力完全从生姜上转开了,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马车行驶得颇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楚王府中。

  池时迈进验尸的屋子一看,那中间已经摆上了两口漆黑的大棺材,其中一口棺材盖子已经被撬坏了,露出了新鲜的木头色儿。

  她走了过去,先给自己的面上蒙了个巾子,然后方才轻轻地将棺材盖子掀开了。

  一具黑得发亮的骸骨,躺在不祥的绿色粉末当中,看上去格外的不祥。

  “你之前没有看过么?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宫女”,池时皱了皱眉头,“这布料的织法还有纹路,都不是如今时兴的,应该有些年头了。”

  周羡也扯过一片布,捂住了口鼻,“我去上早朝了,还没有来得及看。宫中女婢的衣衫每个季度都会换样式,这样子的,我都没有什么印象,应该是我记事之前了。”

  “内务府都有记录,这个很容易查到她是什么时候的宫女。死因是什么?中毒么?”

  池时摇了摇头,戴好了手套,指了指尸体的脖子,“脖子被人扭断了,这种情形的尸体,我以前见到过,不过没有这么骇人。这颜色虽然诡异,但不是什么厉害的毒。”

  “而知防止尸体腐烂的草药。她被人杀死了之后,然后尸体被用来试药了。按照阴三的描述,试药应该成功了。用了这种药,死了之后,除了不会喘气,容貌同活人一样。”

  池时说着,看了看那宫女的手指骨,“她应该是个大丫鬟,惯常握笔的,手指骨有因为书写太多,而留下的痕迹。绝对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脚是个扁平足”,池时说着,见周羡有些疑惑,又解释道,“走远路会脚疼。不过,这试药成功,也不让人意外,毕竟简单得很,我也会。”

  池时眼眸一看,看向了周羡的脸蛋,“你生得倒是好看,等你死了,我给你用上我们池家的独门秘方,保证你水灵灵的,女妖精看了之后,抢着要同你冥婚。”

  “那小嘴儿,红彤彤的,像是刚吃了孩子一样。而且,比他这个厉害多了,他这个怕火,你的人拿火把一靠近,美人立马变枯骨!”

  “我家的秘法就不同了,别说那火照一照了,你就是拿火烤上一烤,那也是烤肉的香味,不会这么吓人的!”

  周羡听着,颇为惊讶,“你家中还有这种秘术?该不会又是你胡诌的吧?”

  不是他疑心重,实在是从池时口中说出来的池家秘术,已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好些回了!可回回都是假的!

  而且,这么厉害的东西,宫中一无所知。

  历朝历代的人,为何要嘴含玉蝉,身穿金缕玉衣,那不就是希望,保存好自己的身体,有朝一日重生复活,亦或者达到永生么?

  池时的曾祖父同皇室关系密切,若是有这个……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我曾祖父弄出来的,是我祖父弄的,你以为他在永州这么些年,日日都在吃闲饭么?当然了,他确实在吃闲饭。”

  “是有这个东西,可有个缺陷,就是身上会有味儿。你想想看,某任陛下的爱妃没了,给用了我祖父这药,思念她的时候,就打开棺材,还没有来得及唤爱妃呢……”

  “就被爱妃的狐臭味儿给熏晕了……那陛下同意用,这爱妃也不能同意啊,还不如变成白骨来得干净!”

  周羡张大了嘴边,愣了许久神,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是一家怎样的奇葩!最奇葩的事,不论多么奇葩的事情,搁到池家人头上,他竟然都觉得不奇葩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难事,只是老头子弄这个,只是为了验尸的时候,不让尸体快速的腐烂,保存完好的证据。贵人们若是要用还不简单?”

  “给自己多用点香料,像是年节的时候,腌制鱼肉一般腌入味了,那不就是臭妃变香妃了。”

  池时说着,走到了另外一口棺材前,轻轻的一拍。

  九口棺材钉,齐刷刷的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嗯,这棺材里,是个太监。也是脖子被人扭断了,也忒不讲究了些,脖子都没有扶正。你且来瞧瞧,看你认不认得他,应该叫徐青冥来,将他的像画下来的。再找宫中老人一问……”

  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周羡便恍然大悟的出了声。

  “宫中老人?不用寻,我府中便有。我的管家,便是宫中出来的。我这就去叫他。”

第三四四章 杀人灭口

  周羡说着,看了门口的常康一眼,常康小事糊涂,大事可不含糊,事关案子的事,半分废话也没有说,拔腿就去寻老管家了。

  池时皱了皱眉头,“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是一对一对儿的出门么?杀死漆耘凡的,根据我们推断,也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这里又是一对。”

  周羡听着,亦是认真起来,“若是时间对得上的话,十有八九这两人便是杀死漆耘凡的凶手,只不过他们在杀人之后,便又被灭口了。”

  “就他的手来看,这太监的确是个练家子没有错。只不过宫中那人为何要大费周章,先让人出宫来杀人,然后又把他们灭了口。何不直接让那个擅长扭断脖子的人,把漆耘凡给杀了?”

  池时说着,详细的验看起这太监的尸体来,他这尸体保存完好,能够得到得线索,可能会多一些。

  周羡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瞧见那老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路过池时身边时,他脚步一顿,看了看池时,又看了看周羡,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池时被他看得怪怪的,“我今儿个早上洗了脸,莫不是吃胡饼子的时候,沾了芝麻?”

  老管家神色古怪的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便是老奴的脸上生了麻子,您的脸上也不会沾了脏东西。再说了,您戴着面巾呢!”

  他说着,踮着脚尖朝那棺材里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惊呼出声,“这不是高顿吗?高顿是先皇身边的人,他同寿喜宫的莲房对食。寿喜宫娘娘,后来还给了他们好些银钱,放了他们出宫。”

  “说是回老家安度余生去了。高顿怎么死了……殿下,我瞧他模样,还同出宫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死了这么些年了,怎么半分没有变……”

  池时闻言,不解的问道,“寿喜宫?”

  老管家啪的一下,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瞧老奴这个记性。以前老奴还在宫里头当差的时候,这么叫习惯了。那张氏从太子府进宫后,住的便是寿喜宫,是以奴才们私下,都管她叫寿喜宫娘娘。”

  “当时先皇尚在潜邸,先同进府的娘娘们,都是自带女婢嬷嬷的。”

  “寿喜宫娘娘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叫做鞠清,一个叫做莲房。鞠清便是如今太后宫中的掌事妈妈。莲房……”

  老管家说着,指了指旁边那口棺材,“莫不是,那边那口棺材里的,便是莲房?”

  “高顿是我父皇宫里的?”周羡忍不住插嘴问道。

  老管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绝对没有错的,老奴以前也在御前当差,同高顿熟悉得很。高顿同我们这种只会端茶倒水弯腰的奴才不同,他有一身好功夫。”

  “而且还会说叽叽喳喳的蛮夷的话,说是太监,同侍卫差不离的。那莲房是给寿喜宫娘娘研墨的,虽然是个丫鬟,但是识文断字……当年他们对食,宫中好些太监,可都羡慕得不得了。”

  “万万没有想到……”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这下子可好,不用去查了,这二人绝对就是田三儿在凉亭里瞧见的,杀死了漆耘凡的人。

  “高顿怎么会说蛮夷之语的?”周羡又问道。

  老管家想了想,“他家中以前便是边城人,在军中做小卒,后来战死了。家中弟兄多,养不活,所以方才进宫做了太监。更多的,我也不大清楚了。兴许是因为这个,方才会说的。”

  “那会儿不同现在,边关战事多,生活实在是太不安稳,像高顿这样从边城逃到京城来寻出路的人,有好些。”

  周羡强压下了心惊,点了点头,“今日之事,你权当没有见过,没有什么高顿,也没有什么莲房。”

  老管家神色一凛,“老奴知晓了。殿下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了,那老奴便先退下了。”

  周羡摆了摆手,老管家忙退了出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池时抬手一拽,将那高顿的棺材盖子给盖上了,省得这玩意见了太阳,直接被晒成了灰。

  “你有什么想法?”池时看了一眼周羡。

  周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高顿是我父皇的人,莲房是张太后的人,他们联手杀死了漆耘凡。为何要杀漆耘凡?因为他的手中,握有汝南王死的秘密。”

  “只有杀人凶手,方才需要把证人灭口。汝南王的死,同我父皇脱不了干系。”

  周羡说着,嘲讽地笑了笑,“人人都道,父皇同汝南王兄弟二人,一个文能治国,一个武能安邦。乃是史书上人人称赞的明君同贤王,兄友弟恭的典范。”

  “不知道写这些史书的人,知晓了真相之后,会不会羞愧难当。”

  池时摇了摇头,“他们有什么好羞愧的,孔子不是说过了么?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谁信谁是傻子。”

  周羡的嘲讽立即变成了疑惑,“孔夫子这般说过?我读的论语,莫不是有缺失?”

  池时嘴角微微上翘,“我连夜添加的。”

  周羡听着,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人,真是的!”

  他说着,又神色认真起来,“你还记得,咱们查那蛊虫案的时候么?其中有一个被他们控制的太监,便是在我父皇身边的。小算仙又在马车上同你说,幕后之人,乃是太皇太后。”

  “当时我们觉得将信将疑的,太皇太后有什么理由,把那么可怕的东西,放到皇帝身边?”

  “若是她知晓先皇害死了汝南王不说,还让他那一脉彻底的绝了后,那情况便不同了。天家的父母兄弟,不是寻常人家的父母兄弟,不能以常理而论。”

  池时将莲房的棺材盖子盖上了,将验过尸的手套取了下来,“这么说来,这么个案子,还一个个的串联起来了。”

  池时说着,啧啧了几声,“都是吃皇粮的,一个个的,肩不用挑,手不用提,多出的劲儿不知道怎么使,可不就得使劲儿的造。造秘密,造仇恨,要不怎么显得自己个,没有白活一回呢。”

  “说起来,也就是八个字,争权夺利,闲得蛋疼。”

第三四五章 最美骨相

  周羡啪啪啪的鼓起了掌,“若叫你去写史书,那哪里还有什么春秋,史记……八字概之。”

  “若非是生在了天家,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的,哥哥举步维艰。我倒也对着朝堂没有兴趣,再怎么荣耀又如何?到头来还是要成了一具枯骨。”

  “到了哪日,被罐罐刨了起来,搁在案板上标明一生。”

  池时瞧着周羡,颇为鄙视,十六岁的少年郎,懂个什么一生!

  “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尚未解决,枯骨的事情,等枯骨去操心便是。你当罐罐什么都刨?你好好的寿终正寝搁坟地里埋了,谁耐烦将你从棺材里刨出来,也不是多好看的骨头,除了手。”

  池时说着,盯着周羡的手看了看。

  周羡先是一喜,随即又问道,“本王都不算好看的骨头,那谁好看?那虚目兄又不是活人。”

  池时挑了挑眉,“崔江晏啊!虚目若是生了血肉,瞧着当是崔江晏的叔父。”

  周羡牙咬得蹦蹦响,扶着棺材的手抓了抓,他有些不敢置信。

  “崔江晏?你眼睛是不是蒙纱,你便是争到御前去,那我也比崔江晏好看些。不过为何是叔父?”

  池时瞧着他愤慨的样子,有些好笑,“别说你生得人模狗样的,便是你生成了猪头人脑,在你哥哥眼中,你自是好看些。毕竟这兄弟,多少有些相像。”

  “夸你好看,等于夸自己个,一举两得,傻子才不为。我们虚目多稳重,同崔江晏那个小跳蚤一比,那可不就是成熟大气的小叔父。”

  周羡听到小跳蚤三个字,顿时也不抠棺材了,他微微一笑,一下子又恢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起来,自从认识了池时,他已经很久没有那般仙气飘飘了。

  “虽然知晓了这二人的身份,并且知道他们是被沈观澜的舅父害死的。但是他们家已经倒了,若是想要再扯回沈家身上,亦或者是扯到张太后身上,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

  “这是一捅出来,我都可以想象……”周羡说着,眼中带了几分嘲讽,“那贤惠大气的张太后,还有号称是家风清正的沈家,一定会跳出来,再来一次大义灭亲。”

  “这是可是毫无负担,因为这个亲家,早就已经被我灭了。张太后还能痛苦博得同情,当年她可是放了贴身宫女莲房出宫,万万没有想到落得如此境地……简直呜呼哀哉……”

  “从小到大,张太后便是一贯如此,抓住一切机会,扮演一个好人。”

  池时撇了撇嘴,“先找到朱河,拿到证据再说。只不过京城颇大,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朱河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周羡点了点头,尸体已经验看完了,再在这里待着,也没有用。

  他同池时一边说着,一边默契的朝着门口行去,“我正找人在查。在漆耘凡死后不久,朱河便失踪不见了。那些混混一茬一茬的,像是割麦子一样,当年还识得他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这事儿暂时放上一放,等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

  池时轻轻地“嗯”了一声,“陶大哥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他是巡城的,就像是那专门抓老鼠的猫儿,到时候我寻他去打听一二。”

  周羡关上了那验尸的屋子门,又给上头上了一把大锁,对着池时点了点头,“有个事情,险些忘记同你说了。”

  周羡说着,神神秘秘的看了楚王府里的那个小楼一眼,“我同你说,沈观澜同赵兰汀十有八九要成了。他同沈家断了亲,太皇太后要亲自过问这桩亲事……”

  “虽然她说得极好,虽然她说因为沈观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是我觉得,她是为了关曳的亲事先练练手呢。我给他们定了个贺礼,左右现在无事,不如你随我一道儿去瞧瞧,看可否妥当。”

  “到时候你哥哥娶妻,那我也是要送贺礼的。”

  池时有些意外,不过想起沈观澜对赵兰汀有救命之恩,两人之前还约在盛景楼前相见,应该不光是赵兰汀待沈观澜有情愫,沈观澜对赵兰汀十有八九也有些特殊,又不意外起来。

  “如今的年轻姑娘,就是话本子看得多了,把眼睛都看瞎了。信了那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鬼话,若照这么一个理儿,那你就应该嫁给我师兄程非为妻才是。”

  周羡打了个哆嗦,“那我小时候还救过一条大黄狗呢,它是不是也得嫁给我?”

  池时拍了拍周羡的肩膀,“也不是不可。你们皇家,不是最讲究开枝散叶了么?那狗儿兔儿猫儿的,都多子多福,多子多福!”

  她说着,勾着嘴角,朝着楚王府外头行去。

  周羡看着她的后脑勺,无奈的笑了笑,“你走得慢一些,别步子太大了。等等我!”

  他说着,小跑几步,同池时并肩而行,“唉,这到了春日,人人都要娶妻了,我思量着,要不咱们也给罐罐娶个妻子?像这样的神驴,怎么能断了传承?”

  池时瞪了周羡一眼,“罐罐还小呢!你若是眼红了,自己娶便是!咱们去哪里?”

  周羡见她舍不得,也不逗她了,“去多宝阁,那里有好些奇珍。我这次寻到的,是一块红珊瑚,有一人高。”

  池时皱了皱眉头,“红珊瑚有什么稀奇的?我家一堆儿,塞到库房里,看都懒得看它。小时候我表姐说亲,有两个小哥儿,家世相当,生得也都好看,她犹豫不决。”

  “于是就从库房里搬了一株南海珊瑚出来,我掰一根她数一根,单数就嫁新王的,双数就嫁姓李的。掰弯了车成了珠子,我还拿来打过鸟呢!”

  周羡一梗,脚步钉在了原地,他对着池时拱了拱手,“敢问陶朱公,到时候你哥哥娶姜小姐,我送什么礼,才不会让你家中觉得磕碜?”

  周羡说着,眼眸一动,站起身来,“你难道就不觉得你舅家,还有你阿娘,富得有些非比寻常么?”

  宫中娘娘都觉得红珊瑚串儿是个好物件呢,池时都拿来打鸟了。

  池时摆了摆手,“就兴您生在金窝窝里,不兴旁人穷得只剩下钱了啊!”

第三四六章 诅咒之宝

  池时从来不过问姚氏哪里来那么些钱,就好像姚氏从来也没有问过,为何她在年幼之时,便像无师自通一般,到处能捡到尸体。

  姚氏只关心她同池瑛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有没有在努力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至于旁的……

  “我小时候,有人说我是妖孽,要一把火把我烧死。我阿娘你也见过的,很和气爱笑。那日我记得特别清楚,我阿娘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刮子。”

  “骂她道,就兴你生的孩子蠢钝如猪,不兴旁人的孩子天生聪慧么?异于常人就要被烧,那头一个被烧死的,应该是你儿子才对,毕竟稳稳当当躺在坑底里的人,也是罕见的。”

  池时说着,微微的笑了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后来,我有了江湖神人做师父,再后来我胸口碎大石一鸣惊人,便没有人敢逼逼赖赖了。”

  这话匣子一打开,两人都说起了自己个的童年趣事,不知不觉之中,便到了那多宝阁。

  两人都不是头一回来了,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一进门去,这多宝阁的聂掌柜的,便立马迎了上来。

  同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不一样,这聂掌柜的生得十分儒雅,约莫三十来岁上下,穿着一身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靠近一些,还能够问道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您二位来了,东西已经备好了,我这就领您去二楼看”,他说着,不卑不亢的行了礼。显然能来这多宝阁的人,十富九贵。像周羡这样的王爷公孙,他也见得多了。

  周羡点了点,摇了摇扇子,领着池时正准备上楼,就瞧见一个夫人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她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暗红色绣着银丝边儿的裙衫。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手中,还抱着一个木质的锦盒。

  周羡一瞧,压低了声音,凑到池时耳边说道,“是兵部吴侍郎的弟媳,吴二夫人。”

  那吴二夫人也顾不得人注意,急匆匆地走到了聂掌柜身边,将那木头盒子往他手中一塞,压低了声音,“这东西有问题,你竟然也敢拿来卖我?”

  “今日我给你东家脸面,不声张出来。亏得我还拿来献宝,没有想到,竟是个晦气东西!东西还你,钱你叫人送回我府上,再有下次,我叫你知晓,我张桂英可不是好惹的人!”

  那吴二夫人说着,袖子一甩,拔腿就要走。

  聂掌柜的听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身子一侧,便拦住了吴二夫人的去路,“夫人此言何意?还请夫人楼上详谈,若是真有问题,按照我们店里头的规矩,当双倍赔偿夫人。”

  这下子轮到吴二夫人愣住了,“你当真不知晓?”

  她说着,余光一瞟,这才瞟了站在一旁的周羡。

  吴二夫人张大了嘴,刚要行礼,却被周羡给扶住了,“夫人不必多礼。”

  吴二夫人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

  聂掌柜瞧着,忙抱着锦盒跟了上去,周羡摇了摇头扇子,在后头同池时慢腾腾的跟着,“吴家共有兄弟三人,长子名叫吴本亭,是如今的兵部侍郎;次子名叫吴本业,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便入了行伍。”

  “家中为了让他有些门路,娶了将门虎女张桂英;三子名叫吴本茆,没有走仕途。”

  两人说着,上了小楼进了雅室,那吴二夫人张桂英已经气呼呼的掀开了木头盒子,“你这送子观音,是哪里收来的,这东西被诅咒了,上一任的主人已经死了!”

  “你简直害惨了我。京城里谁不知道,我家婆母,最疼爱的就是幼子。我小叔子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到处求人。这回他新娶填房夫人,我叫你寻摸一尊送子观音。”

  “你倒是好,弄了这么一个晦气玩意儿,我那小弟媳妇,昨天过门第二日,便抱着这个上婆母面前告我一状,给气病了。

  我这张脸,简直就没地方搁。若是换做我年轻时候的脾气,直接将你们店给拆了。”

  那聂掌柜的脸色大变,“怎么可能!夫人,小人当真是不知道这个前情,若是知晓,是一万个不会拿出来伤了您的眼的。这是从南地弄来的……”

  张桂英一听,顿时恼了,她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镇得那送子观音,猛的抖了抖。

  池时瞧着,好奇的凑了过去,“你们看见了么?这送子观音身上流血了……唉呀,再不擦掉,就要流到木头盒子上了。”

  张桂英闻言低头看去,顿时尖叫出声。

  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结结巴巴的说道,“诅咒……诅咒……弟妹没有骗我,这送子观音,当真是被人给诅咒了!”

  她说着,脸色一白,拔腿就要下楼,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冲了过来,他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二……二夫人,您赶紧回去罢!新过门的三夫人,刚刚……刚刚……死了!老夫人叫你赶紧回去!”

  那张桂英身子晃了晃,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

  她颤抖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身,愤怒地看了那聂掌柜的一眼,然后小跑着下着楼。

  “这下子,便是我想放过你们多宝阁,那也放过不了了。”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一把抄起桌上流血的送子观音,跟着张桂英跑了出去。

  兵部侍郎府,正处闹市之中,同那多宝阁,相去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这吴家张灯结彩的,门口的爆竹还没有扫掉,灯笼上的喜字还红彤彤的,无处不昭示着这府里头刚刚才办过喜事。只不过这喜事不过三日,便成了白事。

  张桂英跑得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池时同周羡,她一路狂奔,直奔到了三房的院子里,“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人……”

  那张桂英的话还没有说话,院子里拄着拐杖的吴老太太,便一个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你还有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你请了那尊邪神回来,你三弟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一尸两命啊!”

  “你一进门就弄掉了你大嫂嫂肚子里的儿子,害得长房只得两个女儿!如今又害得三房断子绝孙!那是个男娃娃啊,好不容易怀上的男娃娃啊!”

  “我们吴家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毒妇啊!”

第三四七章 造了什么孽

  那吴老夫人说着,拄着拐杖捶胸顿足的,嚎哭了一会儿,抬手就想要打吴二夫人。

  她身子一转余光一瞟,这会儿方才发现站在吴二夫人身后的周羡同池时。

  当然了,她的眼中只有楚王殿下。

  宛若隐形人的池时,懒得看吴家人同周羡见礼,她摩挲了一下手中抱着的木盒子,这送子观音流血这种事情,在内宅的案子当中并不少见。

  那就跟小娘子来月事似的,她们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反着来的诅咒操作了。观音流血,小人长针,亦或者是玉碎了,借着这种反智的玄乎,来宅斗杀人。

  且不说从古至今这种事情有多少,就是在他们池家大房,都发生过玉如意流血的案子。

  死物不会主动杀人,真正杀死人的,是人心。

  池时想着,朝着那院子门口行去,刚站到门口,便闻到一股重重的血腥味儿。

  一个妇人躺在床榻上,身上藕荷色的被子,下半截儿被染成了血红色。外头吵得不可开交,吴老太太像是死了亲闺女似的,可这吴三夫人死了,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并没有人来问上一声。

  “什么有孕?婆母你在说什么?三弟妹有孕了?”那张桂英说着,愤慨的跳了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嫂,你也知道对不对?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我还傻乎乎的去给她寻送子观音。”

  吴大夫人微微显得有些尴尬,她支支吾吾了几声,看上去并不想多言。

  “如今已经出了人命,这送子观音涉及楚王府的一个案子。现如今不是夫人不想说便不说的情况。”周羡瞧着院子里已经沉寂了下来,板起了脸,重重地说道。

  那吴大夫人脸色微变,看了吴老太太一眼,见吴老太太微微颔首,她方才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同我,确实是一早就知晓了。三弟前面娶过两房妻子,也有不少妾室,可是一个孩子也没有。”

  “我那两个弟妹,都是福薄的,早早的就去了。头一个名叫柳香蓉,她一直都没有怀孕;第二个叫蒋玲,倒是怀了三个,可都没有多久,孩子便没有了。”

  “经过这两回,再给三弟挑填房,母亲便慎重了许多……”

  吴老太太听着,拍了拍吴大夫人的手,“好孩子,我来说罢,你也没有个孩子,让你说这些,不是戳你的痛处么?”

  “这一回我也不要求什么门第了,只想寻那身强力壮的,给我们老三留条后。这姑娘是我亲自挑选的,身家清白,她母亲生的八个孩子,之前就约定好了,等有了身孕,三个月之后,再抬进府来。”

  “若是怀不上,也不白白污了她,只是做不得填房夫人,得做贵妾。这孩子小门小户的,家中欢喜得很。是以老三媳妇儿进门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我寻老郎中把过脉了,说是个男娃娃。我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

  吴老太太说着,嗓子一扯,又要开始嚎了……

  池时在一旁看着,不屑的瞥了瞥嘴,“你也是女人,一口一个男娃娃,孙子没有了,媳妇就不是人了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你爹如厕的时候喷出来的!”

  “人都已经死了,无人理会,就叫她那么血淋淋的躺着。还自诩是什么大户人家,说人家小门小户……

  今日一瞧您老人家,这大户人家,指的是胸口的门户开得太大吧,要不然的话,怎么随便瞟上一眼,都瞧见了里头的黑心肝子呢?”

  “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吴老夫人听着池时的话,激动了起来。

  池时“哦”了一声,瞟了她一眼,“我进宫面圣,这是这般说话,倒是没有见谁跟您一般,无能狂吠。吴二夫人,你说送子观音的上一任主人死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如何得知的。”

  “你最好如实的回答,不然的话,这屎盆子就要直直的往你头上扣了。说起来倒是好笑了,你不是生了三个儿子?就这把男子当天的家里,我还以为你算得半个天呢,倒是没有想到……”

  吴二夫人张桂英一听,顿时委屈了起来,“我们二郎从军,一直都领着我在任上。也就是前几年,我们才回到京城里来。这分别太久,自是没有在跟前的亲香。”

  “我是有三个儿子,可我真没有要害死别人的儿子,然后独霸家业的想法。我是诚心诚意,不信你们去问聂掌柜的。我早在这门亲事定下了,便托他们寻送子观音。”

  “今儿个一早,三弟妹陪嫁的阎婆子,就冲进我屋子里头,说我送的这个送子观音有大问题。那观音抱着的孩子,外头看着是好的,但脖子那块儿,其实是空的,就是预示着脖子断掉……”

  “是夭折,夭折!这鬼东西,我哪里知道,立马抱着观音就去找聂掌柜的算账去了。那阎婆子还说,她的一个小姐妹在大理寺的王大人府上当差,王大人家的一位夫人,也请了这座观音像……”

  “一开始很快就怀上了,可不多久,孩子没了不说,大人也血崩没了。那孩子大了,都八个月了。一生出来,头和脖子是分开的……”

  张桂英说着,打了一个哆嗦。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也不能那么缺德,把这个送给三弟妹啊!都怪那个多宝阁,什么狗屁东西都收,这下子可好……我真的没有要害三弟妹啊!”

  “阎婆子同我说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呢,殿下同这位小公子也都在那多宝阁,你们也都瞧见了,我一开始,还没有打算找那姓聂的麻烦,只要他把银钱退给我。”

  “我后来那观音流血了,然后……然后三弟妹就死了……”

  张桂英说着,指了指池时怀中抱着的木头盒子。

  那吴老太太听到这里,又是一番捶胸顿足起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们吴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

  池时听着,啧啧了两声,“您这大神跳得不错,可需要我找几个乐人,前来摇铃,再点上几柱香,熏个烟熏火燎的,方才配得上您这么卖力不是!”

  “你们吴家的确是造了孽。”

第三四八章 事出有因

  池时说着,率先走进了那间充满了血腥味的屋子。

  吴三夫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蛋圆圆的,是看上去颇有福气的那种面相。

  “死者若是因为生产血崩而死,失血过多的话,面色应该会十分的惨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只要站在门口,看上她一眼……我相信吴老太太你应该就知晓,她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站在院子里的吴老太太听到池时的话一愣,走到了门口,往里头一瞧,顿时大骇,往后退了几步,被身边的老嬷嬷扶住了,方才站稳。

  池时说着,对着周羡指了指吴三夫人的脸,“她的面色潮红,看上去像是醉酒了一般。但并非是醉酒了,而是服用了不该服用的东西。”

  “时人好学魏晋风流,常服用那五石散;后又有藩国进贡那阿芙蓉。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在南地颇有名气的石粉,叫做红香蓉,其作用同五石散差不离的,服用之后,会让人身体潮热,产生幻觉。”

  “寻常体弱之人用了,都遭受不住,更不用说,这身怀六甲之人。我家中也是做买卖的,虽然从来不沾这些,但也听说过,这南地卖红香蓉石粉的人家,姓柳,颇有名气。”

  “这柳家靠红香蓉石发家,于是给唯一的女儿取名叫做柳香蓉。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户人家的吴老太太,给你的小儿子,娶的便是这位门当户对的柳千金吧。”

  池时说着,抬手指了指屋子靠着窗户的桌案上,摆着一座红红的石雕,看上去像是山水。

  “这红色的石雕,乍一眼看去,我还当时珊瑚,可凑近一闻,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儿。只有柳家才会那么奢侈浪费,直接用红香蓉石雕刻。其他人只瞧得见粉状的……”

  “所以我更加确定,此柳香蓉,便是彼柳香蓉。”

  吴老太太看了那床榻上的尸体一眼,快速的别开了眼睛,“那又如何?五石散也不是禁药,红香蓉更加不是,都可以入药的。”

  “我家三个儿子,老大考了科举,老二去做了兵卒,老三没有什么营生,我给他娶一个多金的岳家,想要他富贵一生,又有什么不妥当?”

  “这位公子一上来也不报家门,便来旁人家中指手画脚的,简直不成体统!”

  池时冷笑出声。

  “看来您老人家,对这红香蓉了解得很,知晓它会让人上瘾,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就这你还觉得不妥当……也是,人觉得不妥当的事情,在猪的眼睛里,的确是未必不妥当。”

  “毕竟人畜有别。”

  池时说着,“吴三夫人的死因,应该是服用了红香蓉,导致大出血而亡。”

  她说着,将抱着的木盒子,放到了桌面上,打开了盒子的盖子,将里头的送子观音小心翼翼的抱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桌面上。

  “吴三夫人,你看看这个送子观音,同你在多宝阁看到的有何不同?”

  张桂英不解的看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惊骇的叫了出声,“不流血了!不流血了!这是怎么回事,在多宝阁,我分明瞧见了,这玉观音身上,有红色的血!”

  池时没有回答她,拿起那观音像,使劲的摇了摇,然后又快速的放在了桌子上,只见那桌上的玉观音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