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是用来割肉的,一直都在楼下,没有人拿。”

  一旁的崔江晏听得,一脸感动的看向了齐国平,“多谢齐兄为我作证。”

  齐国平老脸一红,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第二次,他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应该就像我说的那样,吃了不克化,要出恭。可他刚走到我门口,又折回去了……那会儿正是亥时的时候。”

  “我的屋子离他的屋子远,里头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李仁,刘永,你们也说说吧,平日里都是一起读书的……春闱没有几日了,魏子都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有希望考上的……可惜了。”

  叫李仁的是一个小胖子,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忙不迭的摇了摇头,“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躲在屋子里读书,我是躲在屋子里睡觉的。”

  “我也不穷,就是京城人士。我家老子娘,天天在家里对着我河东狮吼,揪着我耳朵,叫我读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整得我一直睡不好,都瘦了三两了!”

  “你这仵作,问话之前,也不查查清楚,这里为啥叫静书院,就是因为安静得好。别说打架了,你就是搁屋子里劈柴,我也听不着啊!这下好了,死了人了,我娘该觉得这里晦气,不让我在这里住了!”

  李仁说着,看向了刘永,“你说呗,你不是还跟魏子都一起出去过么?就是那一回,湿淋淋的回来了。还说瞧见有人落水了,见义勇为救了人。魏子都是南地人,水性好得很。

  他害怕着凉,还硬是从我这里买走了一包补药,害得我又瘦了三两!”

  刘永一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有这事儿,不过你们不也同魏子都出去过么?

  那天晚上,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齐国平的房门不是一直开着么?我要是从一楼上来,他一定会看到了。我们都是中了举人,然后来考进士的,就算考不中。”

  “回了老家,那也能做个富家翁,被人尊称一句举人老爷。作何要杀人呢?魏子都同我们要好,他要是考中了,我们指不定还能去给他做个师爷,沾沾光。实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杀他。”

第二四五章 你就是凶手

  那名叫齐国平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没错!我的门开着缝儿,的确是没有瞧见,刘永从楼下上来。会不会我们吃羊肉的时候,凶手早就藏在魏子都的屋子里了?”

  池时勾了勾嘴角,将依靠着窗户的崔江晏一把扯了开来,朝下一看,转过身来,走到了刘永的面前,“凶手就是你,对吗,刘永?”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池时从进来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

  就连崔江宴亦是惊讶无比,他走到了窗边,趴着往下一看,眼睛一亮,瞬间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如此!刘永是从一楼通过这个走廊的窗户,爬上来的。”

  “没错”,池时抬手指了指李仁,“像他这样的藕丸子,那自是滚不上来的。若是想要上来,必须使用飞爪勾住,然后顺着绳子爬上来。可是像刘永那样的高个子,手长脚长的,要爬上来,就十分的容易了。”

  “这个小楼,为了隔音,将地板还有墙壁做得特别的厚。是以,每一个楼层,其实要比想象中的矮得多。

  刘永之所以那么自信,认定齐国平一定可以给他作证,证明他没有上过二楼,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走楼梯,而是徒手爬上来的。”

  那刘永此时哪里还能淡定,他慌张地摆了摆手,“你乱说什么?我同魏子都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你不要信口雌黄。又不是我一个人是高个子,齐国平也是,他要是杀魏子都,甚至都不用爬楼。”

  齐国平一听,顿时恼了,“好你个刘永,我替你作证,字字都是真话,你居然攀咬起我来了。我一心科举,才懒得管你们这种破事!”

  池时摇了摇头,“你们不必争辩,从你们三人站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便知晓,凶手就是你了。”

  “魏子都很穷,他的袄子都破破烂烂的了,能有什么好的外袍,凶手为何不拿走旁的东西,偏生要拿走那件衣服?因为他想要穿。他想要用那件衣服,还有那朵珠花,去冒充魏子都。”

  “李仁若是穿了出去走一遭,那京城的大街都能被他扫干净了!齐国平虽然身材同魏子都相仿,但是他是个半百老头儿……”

  池时说道这里,立即被齐国平打断了。

  他哭丧着一个脸,嗷嗷叫出了声,“我没有半百!我只有二十八岁!”

  池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十八岁是吧,年纪大了,数不清楚是正常的。我阿娘也经常说自己只有十八岁。不必灰心。”

  齐国平痛苦的蹲了下去,倒是那李仁,开心得不得了,“你是不是蠢啊!矮得好啊,老得好啊,起码证明你是清白的啊!撞了大运了好吗?”

  池时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没错,只要不是眼睛瞎的,都能看出来,齐国平简直可以给魏子都当爷爷了。他再怎么穿上魏子都的衣衫,也是没有用的。”

  “再后来,李仁说你同魏子都一起出去,回来湿漉漉的,说是从水里救了人,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那天你们救起来的,是一位姑娘。魏子都还拿了她的一朵珠花。你学问不好,难以高中,便动了歪心思,想要顶替魏子都,拿着那支珠花上门,挟恩图报。”

  “你本来不想杀魏子都的,是以趁着他去出恭,偷偷遛进了他的房间,想要偷走珠花。可你没有想到,魏子都可能没有拿手纸,亦或者是突然不想出恭了,他又折了回去。”

  “这就是齐国公第二次瞧见魏子都准备下楼的场景。他一折回去,正好同你撞了个正着。你们两个人打斗之中,魏子都抢夺那枚珠花时……”

  池时说道这里,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曹推官端着一个托盘,见怪不怪的对着池时晃了晃,“在刘永的屋子里,找到了一支坏掉了的珠花,以及这件衣服,其他的考生确认过了,的确是魏子都的。”

  刘永一瞧,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痛哭流涕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好声好气的,我跪下来求他。他读书很厉害,这一科一定会高中,日后辉煌腾达,前途无量。”

  “到时候,他什么样的姑娘娶不着?我就不一样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个心中清楚得很,中个举人,已经是侥幸了。若是能有个有权势的岳家,替我寻了门路,谋个小官做做。”

  “那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就算是谋不了,那起码也不比像如今一样潦倒一生。我苦苦的求魏子都,他却就是不肯松口。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会去骚扰那个姑娘。也不会让我去骗她!”

  刘永说着,激动起来,“他骗人!他若是没有这个想法,为何要留着那个珠花?他分明就是知晓那位姑娘家中,正在悄悄寻救她的人。他分明就是又想高中,又想娶富家女。”

  “我们两个就打了起来,抢那朵珠花。情急之下,我拿着那珠花,戳向了他的喉咙。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魏子都突然就面目狰狞,脸色发红发紫,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气了……”

  “我将那珠花拔出来,方才发现,少了一颗珠子,他被珠子卡死了。我吓得要命,准备拿着衣服还有珠花逃跑,可临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孟江晏的那把匕首……”

  池时点了点头,齐国平说了,魏子都第一次下楼,端了没有吃完的羊肉上来。

  他第二次下楼之前,正在吃羊肉,所以手上都是油,指甲缝里还有很多孜然粉,孜然粒。

  “于是我将他挪到了榻上躺好了,又拿匕首捅了他一刀,将我们弄乱的屋子整理了,将羊肉一并拿走了。我想着,那把刀是崔江晏的,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刘永说着,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崔江晏一听,一跳三尺高,曹推官一看就有心看他笑话,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开他手上还有脚上的镣铐,他一跳起,那铁链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靠!难怪我今儿个出门掐指一算,要犯小人!我同你无冤无仇的,还请你吃羊肉,你居然恩将仇报!”

第二四六章 一个秘密

  刘永听到羊肉两个字,神色一变,一个拳头朝着崔江晏的脸揍了过去。

  崔江晏一时不防,脚上又绑着铁链子,被揍了个正着,鼻血瞬间就流下来了。

  刘永愤怒的指向了崔江晏,“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儿,到这里来做什么呢?不就是炫耀你兜里有几个臭钱吗?你什么都有,藏着掖着便是。”

  “非要来这静书院,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你聪明有钱家世好,容貌也好还没有考中,就进了大理寺!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不用努力,就能够看到前程万丈!”

  “你都这么幸福了!为何还要到我们面前来努力!让我们觉得,自己就是一无是去,对生活丧失了希望!”

  崔江晏震惊的看着刘永,手气得发抖,“我根本就没有这么想!我来这里,是因为静书院安静!”

  池时见他快要气撅了过去,从袖袋里掏出帕子,甩在了崔江晏的脸上,“把鼻子堵住了,不要污染了凶案现场。”

  她说着,看向了刘永,啧啧了几声,“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怎地还人人都要让着你了?你这么不服,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砍了,重新投胎一轮,指不定就能把你那猪脑袋给换掉。”

  “换成跟魏子都一样的聪明脑袋,要是还不满意,再砍一回,指不定能够寻个好爹,像崔江晏一样,一生下来就是公子哥儿。”

  她说着,神色一变,“自是是块朽木,用来做茅室板板,人家还怕蹲坑的时候你骨头太软,叫人掉下去;就这么个斤两,还嫌木匠不懂事,不拿你去做大门!”

  “人家倒是想啊,可哪个叫你臭不可闻?人家姑娘听到你这骗婚的话,十有八九恨不得当日直接淹死了干净。你是有多大脸啊,才好意思把占人家娘家的便宜,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你还考什么科举?你就应该去给刽子手练刀,让人家看看,手生没生,刀钝没钝,切不切得开你这张厚脸皮。”

  池时无语地甩了甩袍子,打了个呵欠,看也不看那崔江晏,转身就要下楼。

  站在她身后的刘永,听着池时骂人不带脏的话,早已经怒不可抑,他抬起拳头,就朝着池时的后脑勺打去。

  崔江晏一瞧,惊呼出声,“池九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池时一个转身,猛的抬脚一个下劈,直接劈在了那刘永的脸上,将他踹倒在地。

  现场一片雅雀无声。

  池时收了腿,又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早就等着你了,磨磨唧唧的。我好歹是个仵作,不能先动手打你,不过是你先打我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我害怕得不得了,下意识的还击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崔江晏,下回快死了,再叫你的小厮同我说十万火急。我家中是开棺材铺子的,到时候我一定十万火急给你送上门去。”

  崔江晏见她要走,着急的抓向了曹推官,“曹叔,你莫要看我笑话了,快给我解开。我的贵人都要跑了。”

  曹推官摇了摇头,蹲下了身子。

  池时刚上马车,那崔江晏便先是一阵风一般,冲了上来。他舔着脸一笑,对着池时拱了拱手,“今日多谢池兄出手相救!崔某在此谢过了。”

  池时本想将他一拳打飞了出去,可看到那张神似虚目的脸,又松开了自己的拳头,“这种案子,你不叫我,自己也能够解决。”

  现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的连环杀人案,仿佛谜题一般的凶案,涉及朝堂斗争牵连甚广的大案?仵作的日常,都是在查这些很快便能够解决的小案子。

  毕竟这时节,出门都需要路引,随机杀人的事情,少之又少,多半都是熟人作案。疑凶就那么几个,一会儿工夫,便能查清楚。

  崔江晏名声在外,怎么可能连这种案子都查不清?

  崔江晏嘿嘿一笑,露出了八颗牙齿,明明生着一张偶像剧的脸,可有的人偏偏只想演乡村爱情。

  “池砚浪得虚名,我想来看看,池九是不是也浪得虚名。我来这静书院,也是想要来看传闻中的魏子都的。他的确有学问,为人也很正直,只可惜,好人不长命。不然的话,朝廷里又会多出一名好官。”

  池时听着,点了点头,从魏子都不让刘永拿着珠花去寻人家姑娘,就可以看得出,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正人君子。

  池时心中想着池瑛,忍不住问道,“这种状元人选,也都是像你一行,手指一掐算出来的么?”

  “当然不是!是我阿爹阿娘放出风声去的,到时候我若是没有考中三甲,那旁人还会说,嗯,崔江晏这次没有发挥好,可惜了。若是我没有上榜,那人家定是会说,有黑幕!”

  “这么一来,像我们这种呼声高的考生,若是不中,都不行了!池砚不也打着这个主意么?倒是魏子都,他是真的连中二元,江南科考是什么血雨腥风之地,能厮杀出来的,那都是好汉!”

  “即便是这样,那魏子都也是江南士族还有寒门官员一手捧起来的!没有人吹,都是一群牛犊子,怎么能上天呐!”

  池时听着,有些黑线,她的眼皮子跳了跳,“你现在已经看过了。至于你的评价,没有人关心。初次见面,我倒是觉得你名过其实。”

  崔江晏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没有办法,我阿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吹了,你得理解一下有权有势的父亲,那种感恩上苍没有让老虎生出老鼠的激动心情。”

  崔江晏神色突然一敛,压低了声音,“我今日来寻你,是因为知晓你昨晚查了陈家的案子。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楚王殿下。

  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在还不是大梁朝的时候,就已经是世家了的家族,全都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倔老头子。他们不想站队,一直在观望中。”

  “我正愁应该寻个什么机会同你们说好,这不正好机会送上门来了。我成了阶下囚,虽然我能查案,但是人京兆府不让我自救,我就只能求救于你了。”

  崔江晏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来,“陈霖的父亲,乃是太皇太后的人。当时他送的人,可不只是送给了铁公公,这里头的事,同当年的汝南王案,脱不了干系。”

第二四七章 迷雾重重

  池时瞳孔微微一缩,刚要问话,就被崔江晏竖起的一根手指挡住了。

  “你先问我是如何知晓的?我只能说,只要家中老人活得够长,自然会知晓很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我告诉你,是知晓周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陈家的案子了了,但是以他的性格……”

  崔江晏说到这里,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将手枕在了自己的脑后。

  “我不想让你们走太多的弯路。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那么聪明,自己去验证便是了。但是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周羡他,愈发的严重了吧。他最近出手,比以前快得多,颇有一种赶着在……我只是希望,他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

  池时惊讶的看向了崔江晏,周羡惯常只说自己的好朋友沈观澜,唯独一次提及崔江晏,还是在同他说京城的四大仵作之时,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

  崔江晏像是看出了池时的疑惑,笑着摇了摇头,“大家都忘记了,小时候的周羡有多么的侠肝义胆。可是我一直记得,当初看到他替周渊喝下毒茶的震撼。”

  “我那时候就在想,若是周羡愿主上位,崔江晏将誓死追随。”

  他说着,站了起身,唤停了马车,脸色一变,立马变得气急败坏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好相与,你是帮了我没有错,我不是也出言感谢了么?你倒是说,出言诋毁羞辱我,算个什么?”

  “小爷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等委屈!想着你我都是少年仵作,当是谈得来,没有想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奉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崔江晏不等池时说话,撩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袖子一甩,气呼呼的便走了。

  池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一句周羡是如何种的毒,含在了嘴中,没有问出口。

  她好笑的放下了帘子,这人还真是个戏精!旁人没有给他搭戏台子,他倒是自己个演上了。

  陈家不是周渊的人,这是她同周羡达成的共识。

  刚刚崔江晏的话是什么意思?陈家若是太皇太后的人,那么就是说,先帝身边的铁公公亦是太皇太后的,那么先帝……池时想着,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说起来,先帝在周羡的母亲去了之后,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想当年,他对李将军乃是信任有加,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执掌禁卫军。更加不会在汝南王出事之后,派他前去驰援边关。

  可就在一夜之间,李家成了逆贼,先帝几乎没有同任何人商量,便将他斩首示众了。

  还有李将军为何要偷偷的给汝南王验尸,汝南王的死,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先前她因为尊重那些孩子,没有详说,那蛊虫的药,并非只是静静地坐着,便能置人于死地,那样的药太过霸道,也太过逆天了。

  池祝找到的那具尸体,为何是凌虐致死?明明身上全是伤,陈霖却说他们精心养着,从来不会动人一根手指头。那是因为,他们做的本就是皮肉的生意。

  那群恶人,到最后都要把孩子所有的价值,全部都榨干了。

  崔江晏在暗示什么?暗示先帝之死有蹊跷?还是他在暗示,周羡的母亲之死有蹊跷?她还记得,当初周羡去祐海,就是去寻麻姑的,他还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毒,会让人神志不清,性情大变。

  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所为?太皇太后生先帝与汝南王。

  池时甩了甩脑袋,将有些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崔江晏这厮,说话说一半,其他的全靠猜!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错了,有她在,周羡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她想着,敲了敲马车壁,“久乐,咱们去楚王府。城郊的骸骨,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运回来了。我去分骨,你去准备准备,我要出一趟远门。”

  久乐忙应了声,“公子且放心,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公子若是想走,随时都能走。只是别忘记禀告夫人,省得她忧心。”

  楚王府今日罕见的热闹,池时一下马车,便瞧见那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宛若市集一般。在一处演武场上,摆了八块洁白的布,上头放着八个大小不一的头骨。

  大的那个,应该有十来岁了。小的怕不是只有三四岁,池时瞧着,轻叹了一口气。

  “池九,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要你多睡一会儿,明日再唤你来呢。这些骨头都混在一起了,苏仵作正带着他们分骨呢。”

  一见池时进来,周羡忙不迭的走了过来。

  池时看了他一眼,“他们分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吆喝助威么?事情都已经了了?”

  周羡伸出手来,揉了揉池时的头,“放心吧,都妥当了,陈家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你是睡了多久,头发都睡得翘了起来……”

  他说着,压了又压,可也没有把池时脑袋顶上的呆毛给压顺畅了。

  池时挥手一拍,将他的手拍开来了,“我又不是小狗,你在我脑袋上摸什么。没有瞧见,苏仵作他们看你,像是看脑袋有问题的人么?”

  周羡一愣,扭头看了过去,却见所有的人,都在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尤其是苏仵作,那眼中的意味深长,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背在了身后,“池时你既然来了,就同苏仵作他们一道儿分骨吧。”

  他的话音刚落,池时已经走了过去,径直的拿起了一块骨头,朝着一块白布搁去,渐渐地,随着池时的动作越来越多,其他分骨的仵作,全都住了手,只死死的盯着池时的动作来。

  若说他们分骨,宛若盲人摸象,捡起一块骨头,那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全靠猜的。那么池时就像是在捡豆子,红豆绿豆黄豆黑豆……

  那些明明生得一样的骨头,在她的眼中,好似标记了颜色一般,只要拿起,她就能够轻松的知晓,那块骨头,是属于谁的。

  就在众人的震惊之中,池时放下了最后一块指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候西方的太阳,几乎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了,万家灯火初上。

  她站在人群中央,像是逆着光似的,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早知道你这么本事,我们这把老骨头,便先回去歇着了。”苏仵作拍了拍池时的肩膀,欣慰又心酸的说道。

  池时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早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仵作都有这个本事,我便找周羡要更多的俸禄了。毕竟奇货可居,不是吗?”

第二四八章 会离开吗

  苏仵作闻言,笑了出声,“你这张嘴,可真是的!旁人本来想对你叫好,现在倒是只想叫滚了。”

  池时挑了挑眉,她并不在乎这些。

  左右叫她滚的人,除了她阿娘,其他的她直接一脚踹飞出去,看谁滚得远就是了。

  分好了骨头,还算是结束了。

  池时同苏仵作一块儿,拿了小册子,一一的将这些人的骸骨年纪,性别,还有身上的一些特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大梁地域宽广,这些孩子天南海北的被拐了来,想要回到家中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记录下这些,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一抹来过这人世间的痕迹。

  万一有来寻子的,好歹也会凭证可依。

  这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久乐便遣着棺材铺子里的人,抬了八口棺材进来,将这些孩子们一一的敛了。按照习俗封了棺,又上了香,方才叫抬棺的轿夫们,将他们抬去安葬了。

  八口棺材齐出,那场面震撼又令人酸涩,楚王府里不少侍卫都红了眼睛。

  直到一切办妥当了,京兆府的人退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我请了大师做水陆道场,只盼着这些孩子,能够安心的投胎,下一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苦了。”周羡站在门口,看着那棺材远去,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阵风吹来,卷起了漫天的白色纸钱,他轻轻的拍了拍池时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

  池时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来,塞到了周羡的手中。

  “陆锦给的么?”周羡问道。

  “不是!”池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块糖。

  “池时!”“周羡!”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异口同声的唤起了对方的名字。

  池时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周羡,“你先说。”

  周羡并未推脱,他转了转手上的珠子,“你来楚王府,就是为了查你阿爹的案子。现在案子已经了了,你要回祐海去么?”

  池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明日一早,你同我一道儿出京,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方才能够回来。同你哥哥说清楚了,不然他还以为我拐了你去冥婚。”

  周羡一愣,惊讶的看向了池时,“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

  他的病什么神医没有看过,都说他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他一直以为,池时说要带他去治病,不过是安慰他的。

  随即,他又高兴了起来,池时这么说,是不是她从未想过,要离开楚王府?

  池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翻了个白眼儿,“你池九爷我一口唾沫一口钉,何时忽悠过人?”

  周羡吃了定心丸,顿时又抖擞了起来,“呵呵,你忽悠那些凶手,忽悠得飞起!什么池家祖传的神药,能够验出是否有血迹……这下子又翻脸不认了。”

  “那些人也算人?披着人皮的狼罢了!费脑子忽悠畜生,算是便宜他们了。”池时认真的说道。

  周羡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你这是歪理,但是本王听着觉得十分正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你们出京,能带上我一起么?这么多年,周羡的药一直都是我配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了。”

  “这世上有很多沽名钓誉之辈,自吹是神医,却不能对症下药。周羡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比前一回,更加的凶险。”

  “有我在,他不至于竖着出京,横着回来。”

  池时眼皮子都不抬,果断拒绝了,“沽名钓誉之辈,不正站在我面前么?你治或者不治,人家郎中都说也就活个十六岁了。他现在不是正好十六岁么……”

  沈观澜脸一黑,“你是说我治了也是白治?若非是我,现在周羡就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池时冷笑出声,“没什么意思,你若真是周羡的朋友,在自己治不好的时候,就应该让别人试一试。”

  她说着,瞪了沈观澜一眼,看向了周羡,“明日准时,过期不候。”

  周羡对着沈观澜笑了笑,将池时送上了马车,“你怎么不喜欢沈观澜,在永州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时常念叨他,对他十分感兴趣的。”

  “你怎么不喜欢陆锦?在永州的时候,你不还说他是个体面人。”

  池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回到家中时,姚氏准备的排骨汤刚刚上桌。这时节没有什么好吃的菜,炖汤的白萝卜,也有些空心了。倒是汤面上的小葱花绿油油的,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池瑛正在净手,见到池时进来,神色凝重的问道,“听闻魏子都被人害死了,可是真的?”

  池时点了点头,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热汤喝了一口,她睡了一整日,到现在饿得不行了。

  “被珠花卡在嗓子眼里噎死了。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当时崔江晏就在他的隔壁屋子里待着,差点被当成了凶手。”

  池瑛有些唏嘘的坐了下来,“我未见过他,不过听过他的名字,当真是可惜了。”

  他说着,又给池时添满了汤,“听阿娘说,你要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池时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有些不心虚的看向了池瑛,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哥哥考春闱,我本来应该不远行的。但是周羡的病再耽误下去,未免夜长梦多。”

  “前些日子师兄来信,说这些日子会在安阳停留。他四处游走,神出鬼没的。这回不去,下一回不知道周羡等不等得及了。而且安阳不算太远,送哥哥进考场,我十有八九是赶不上了。”

  “等哥哥金榜题名,我再回来给哥哥庆贺。”

  池瑛笑着捏了捏池时的脸,“不必觉得抱歉。哥哥进京之后,日日温书,上元节都没有带你去看灯,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赔礼?”

  池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当然是考试重要。”

  池瑛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人命关天,当然还是救殿下要紧。而起你在有何用,也不能替我写上一个字。不过咱们说好了,等你回来了,要请哥哥吃京城最贵的酒楼。”

  “那当然了,不光是请你吃,我还给你找个未来嫂嫂!”

  正乘着饭的姚氏一听,来了精神,“是哪家的姑娘,人品怎么样?”

第二四九章 男人之城

  周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去,透过虚目的胸骨,偷偷地看向了一旁半躺着拆着骨头小人的池时。

  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不过了,他们从祐海来京城的路上,便是这样躺了一路,中间隔着虚目兄。

  若是硬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以前的虚目兄是红眼睛,这回换了一对绿招子。

  “虚目兄怎么还换眼珠子了?”周羡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半夜醒来,他以为自己置身在狼群里……那幽幽地绿光,仿佛述说着每一个男人心中最隐秘的痛。

  池时头都没有抬,依旧认真的拆着手里的骨头小人,“哦,阿娘不知道哪里得来一对绿宝石,我瞧着好看,就给虚目换上了。你不喜欢吗?那下回出门,我可以给他换上黄色的。”

  周羡的嘴角抽了抽,“我同虚目兄一见如故,觉得他甚是配墨玉。我府中恰好有一块原石,一直都不知道做什么好,等回去了,就送给虚目兄做眼睛。”

  黑漆漆的,总该不会一睁眼,吓得人神经失常了吧。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坐在外头驾车的久乐,突然出了声,“公子,天也已经黑了,前面的北康城,咱们在这里有处酒楼,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

  池时应了声,“阿娘在这里开酒楼做什么?山高水远的。”

  久乐勒住了马,笑着回道,“公子有所不知,是给咱们商队用的呢。这商队南来北往的,有个自家的落脚处,比较方便。而且隔一处儿落个点,能熟知当地缺什么,什么好卖。”

  “做买卖不就是倒腾吗?人家要什么咱们卖什么,怎会不赚?”

  这到了城门口,久乐有些话那是不便多言。

  商队在外头行走,可不敢惹地头蛇,姚氏靠着这些山高水远的酒楼,硬生生的打点出一条坦途来。都说行商危险,可他家的商队走了这么久,没有出过一次岔子。

  “你们打京城来的啊,快快进城去罢,我们马上就要关城门了!记得入了夜了,就不要出来瞎逛了。到时候出了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些外地人。待明日天一亮,便早早的走罢。”

  那守城门的卫兵,一边将路引还了回来,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待池时同周羡一进门去,他便快速的关上了城门,几人抬了那大木栓子,将城门栓了起来。

  池时撩开马车帘子,悄悄的看着,皱了皱眉头。

  他们上京的时候,走得急促,鲜少会在城中落脚过夜。这北康城她还是头一回来,可从街道两旁比比皆是的铺子,便能够看出,这地方并不穷苦偏远才是。

  从京城到安阳,一路是中州富庶之地。便是在祐海,人们也不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太阳方才刚刚下山,整个城中便安静得要命,铺子草草的开着,大多数都已经关了半页,只留出一人进出的缝儿。

  “你发现有什么问题了么?”池时问道。

  同样也撩着帘子往外看的周羡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街上没有一个女子。不说年轻貌美的,白头发的老妇人,穿着开裆裤的小女童,一个也看不见。”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梁有哪个地方,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

  池时轻轻的嗯了一声,“有小男孩,就不可能没有女人,只能说,一入夜,女子便全部都躲了起来。”

  姚氏的酒楼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前面的马车道能够供四辆马车同时出入,十分的开阔。同外头冷冷清清的样子不同,酒楼里还算是热闹,有不少人都在那里喝着酒。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有上好的厢房,最适合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池时同周羡一进门,便有那小二迎了上来。

  “要四间上好的厢房,然后把店里的好酒好菜都上上来。”池时说着,寻了最靠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她惯常喜欢选这个位置,一眼便能够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

  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你可能够看清楚店里每一个人。

  小二一听,乐开了花,“好叻您!你且稍等。听您口音,是外地来的吧,可得小心了,莫要随便出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同小的说,自然都会给您准备好的。”

  那小二哥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圆圆的脑袋,单眼皮,一双眼睛黑溜溜的,一看就是个机灵人,他的话音一落,旁边便有人不满地出了声。

  “听他鬼扯,这什么北康城的人神神叨叨的。就这破地方,能来住店的,哪个不是过路的外乡人?天黑了不能出去,还能起什么鬼雾,将人吞掉不成?”

  “照我说,就是想着我们什么都在店里头买,银子全叫他赚了去。瞧见那外头没有,不是照样有人走来走去么?他们怎么不见有什么危险,当真是晦气。”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黄裙绿衫的小姑娘,她生得一张瓜子脸,看上去便一脸的骄横。

  “娇兰,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你若是再这般咋咋乎乎的,日后便在家中待着,不要出来了。”说话的人,比她年长一些,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副儒生打扮。

  那个叫娇兰的姑娘跺了跺脚,怒道,“哥哥就总是会说我。若非祖母病了,哪个想要出门?三姐姐同五妹妹也在,你怎么总是说我一个人?”

  她这么一吵,酒楼里的人或明或暗的都看了过来。

  这一桌子,有老有少,一个个的心事重重的,显然家中老太太病得不轻,没有心思约束这些小辈。

  “你们一口一个有危险,又不说清楚,光会吓人,还不兴别人说了。有本事你就说说,入了夜为何不能出去,有什么危险?”

  那娇兰这么一问,大家到时都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起来。

  小二哥有些为难的看向了柜台后头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穿着一身长裙,嘴中还叼着水烟,竟是一个妇人,她点了点头,看了池时一眼,“说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二哥松了一口气,他弯着腰,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小声说道,“出去的话,会死的。”

第二五零章 连环凶案

  那娇兰猛地站了起身,袖子一撸,对着小二哥便呸道,“还说不是装神弄鬼!”

  那小二抹了一把脸,顿时不敢卖关子了,“骗你们做什么,就这十日不到的功夫,已经死了三人了。统统都是小娘子,半夜里出去,死得那叫一个惨。”

  “我们不说透了,也是怕吓着诸位。但都是真真发生的!前头三个人,死状都是一样一样的,被人开膛破肚不说,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围着啃咬……”

  池时听着,朝着门外看去,恰好有一队县衙的衙役,带着刀神色匆匆的路过,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举着火把的壮丁。

  “虽然县老爷叫了人,夜里头围着城中巡逻。但是我们北康城也不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诸位都是过路的,在这里平平安安的待一宿,小店开心,你们也平安不是。”

  那小二哥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这酒楼里的人,虽然还在吃喝着,但明显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任谁住进了有凶案的地方,也是会害怕的。

  那个叫娇兰的睫毛轻颤,听完亦是坐了下来,端着汤碗一顿猛灌,不言语了。

  小二哥终于脱了身,寻了间隙去到后厨,很快便把池时要的酒菜端了上来。

  久乐接过酒壶,给池时倒了一小杯酒,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银锭子,塞到了小二的手中,“我瞧这外头,都是男子,没有女子,显然只有女子出去会被杀罢?”

  “我家公子,对这些奇事最为感兴趣,想听你详细地说说,前头死的那三个,都是什么人,是怎么一回事。”

  池时他们是最后进来的一桌客人,其他的人的菜早就上齐了,那小二哥也没有旁的事,喜滋滋的将银子揣了,“谢客官赏赐。这事情要说起来,第一次发生是在九日以前。”

  “我们城中,有个卖烧饼的伍大郎,天不亮便出去吆喝烧饼。那头一具尸体,就是他发现的。就在我们酒楼往北去三个巷子里头。”

  “死去的那小娘子,名叫张茹茹,是城中怡红楼里的琴师。以前我们这北康城,可不是这样子的,夜里头热闹得很呢!张茹茹要给花魁娘子抚琴,大半夜了方才会回家。”

  “她脸上有块红斑,又在那种地方做事,虽然二十了,但尚未出嫁,于是就自立了个女户,自己个从娘家搬出来了。伍大郎早上出摊,看到一地的血,走进一看,一群野狗围着她,嘴巴都吃得红彤彤的。”

  “张茹茹的肚子,叫人给划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里头的东西,叫狗吃得一干二净的,人早就没气了。一开始谁也没有当回事,谁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小二哥说着,抱着臂紧了紧,一副害怕的样子,酒楼里的人听着,不由得放下了筷子,也跟着他有些紧张起来。

  池时听着好笑,这人日后不当小二了,还能当个说书的。

  “谁知道,又过了三日,在城南的一口水井边,又出现了一具尸体,死状同那张茹茹,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肚子叫人切开了。这回死的人,名叫孙篮子。”

  “那孙篮子的嫂嫂刚生了孩子。孩子嘛,夜里头拉屎拉尿都是常有的事,孙篮子便跳了桶,去河边打水。这一去,小命直接就没了!你们是不知道,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整个水井都被染成了红色!”

  “村民们害怕,现在把那口井都封了起来!”

  旁边一个客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没有说,这孙篮子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小二哥一拍脑门,声音愈发低沉道,“瞧我这记性。那孙篮子等得,她那新出生的大侄子等不得啊,这屁股上还糊着粑粑,等着水来洗呢!那孙篮子的老子娘等了半天不见人来,顿时恼了。”

  “冲着就去了小河边!说起来那姑娘也是惨,她家重男轻女,在这北康城里出了名的哟。男人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女人每日下地洗衣挑水,回来还得给家里做饭。”

  “她老子娘冲出去找人,看到女儿的惨状,一下子就吓晕了过去。”

  “这一下子,整个北康城都轰动了。我们这个小地方,能有多少人啊!一下子死了两个,大家都说,不知道是哪里的杀手跑来了!一入夜啊,都没有人敢出门了,那会儿不光是小姑娘,就连大老爷们也不敢出门的。”

  “这又过了三日,好家伙。又出事了!这回死的人,名叫鹦哥,是城北赵员外的女儿赵眉眉的贴身丫鬟。那赵眉眉娇纵任性……那会儿不是上元节了么?以前城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的。”

  “可是今年,出了这么个事,谁还敢出去啊!那赵眉眉半夜里轴了起来,非要鹦哥去买灯。这下我不说,几位也想到了。可怜那鹦哥一去不复返,直接死得透透的了。”

  “她死的那地方,离卖灯的铺子,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死的时候,手还朝着那灯笼铺子的方向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忠仆?”

  “那赵眉眉也是奇了,她在家中等得不耐烦了,便自己个睡了,还当鹦哥回来了呢!不料半夜被打更人发现了尸体……县衙的人拍门,她才知道贴身丫鬟出事了,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可哭有什么用?再怎么哭,人都回不来了啊!”

  那小二哥说完,对着池时几人弯了弯腰,“公子,就是这么回事了,你们若是要问,那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池时点了点头,“所以凶手每隔三日便杀一人,而且只杀落单的女子!”

  小二哥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儿个便又是第三日了,今晚有人要被杀了!县老爷特意叫了人到处巡逻,就等着今夜抓住凶手呢!”

  “那那些尸体都放到哪里去了……”池时问着,小二哥还来不及的回答。

  就听到碗筷一阵哗啦的响,那个名叫娇兰的小娘子,将面前的碗盏一推,不耐烦的站了起身,“听他吓人,谁知道他们当地人有什么扯不清楚的关系。”

  “阿爹阿娘,斜对面就有个药铺。阿娘路上不是晕得很么,我去买些药来。就这么巴掌远的地,还能杀了我不成?”

第二五一章 作就会死

  娇兰跺了跺脚,朝着门口便冲了过去。

  池时皱了皱眉头,从腰间抽出长鞭,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这位姑娘,阎王爷如今忙得很,你想要投胎,可否等上一等?”

  那娇兰面色一变,看着池时瞬间红了脸,“你这个登徒子,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没有瞧见么?到处都是官兵巡逻,那药铺就在斜对面,你们睁大眼睛就能瞧见我!”

  “我阿爹都没有管我,你算哪根葱,也管得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报官了。”

  池时朝着窗外看去,这酒楼的大堂的窗户的确很大,在那斜对面,的确是有一家药堂。坐在靠边的人,能够比较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动静。

  “这位公子,你放开她吧!孽女被我们娇惯坏了,打扰到大家了。这样,我做主,给大家伙儿都加一碟菜,就上这店里最好吃的黄焖鱼。”

  池时循声收回了视线,娇兰她爹是一个有些腼腆的中年男子。他这么一说,酒楼里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平白无故的多了一道菜,谁不欢喜?

  池时将手中的鞭子一手,娇兰她爹立马对着她使了个眼色,“你快回来,去买什么药?”

  那娇兰却是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见状,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羡拽了拽池时的衣袖,“坐下吃饭吧,生死有命,有人非要作死,你是拦不住的。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那娇兰的哥哥见状,不好意思的站了起身,也跟着追了出去,“我去接她。”

  少了两个刺头儿,大堂里一下子变得温馨欢快了起来。

  池时夹起了一块排骨,刚要往嘴里头送,就听到一声尖叫传来。

  她心中咯噔一下,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快速的跑了出去,这声音他们熟悉得很,分明是刚刚还在这里说话的娇兰的哥哥。

  池时抄起鞭子,猛冲了出去,只跑了几步,就瞧见那娇兰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她的肚子被划拉开了,一群野狗流着口水,正着急的冲上来。

  先前还同娇兰不对付的哥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赶着狗,“走开,走开!”

  池时皱了皱眉头,捡起了一块石头,对着那领头的狗掷了过去,只听得闷哼一声,那头狗瞬间应声而倒,其他狗见状,都吓得撒丫子就跑开了。

  池时走了过去,只见先前还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娇兰,如今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