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将跌坐在地的陈老爷子扶了起来,一言难尽的看向了池时,“你诓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虫子未死,会另外新寻宿主……杨乔骸骨里的虫子,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究竟是何时?”
池时指了指周羡,“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你们派八个人来杀我,周羡袖手旁观,根本就没有出现。那当然是因为,那会儿的功夫,我们兵分两路。”
“以我的功夫,一手拧着四个饭桶,飞奔来你们府中,简直不要太容易,我为何要吃多了,将他们拖行过来?那当然是为了给周羡更多的时间!”
“准确的说,沈观澜算什么大药师,手脚那么慢,害得我无聊得紧,只能拖着人玩了!”
池时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那香炉。
周羡将香炉举高了一些,“这里头,不光是有燃的同杨乔骸骨香味差不多的香,还有能够让所有的虫子都躁动不安的药。”
“这一切,都是我同池时在比轻功的过程中,一早就商量好的。我们一离开乱葬岗,这八个人便跟上来了,就等着我同池时分开,然后他们来杀人灭口,不是吗?”
“你们若是真的有半点悔改之心,又怎么会旧事重演,像十多年前,杀池时的父亲一般,派出杀人来杀他呢?”
第二三八章 作案动机
池时听着,看了周羡一眼,微微的勾起了嘴角,只是她又快速的转过了身去。
周羡瞳孔猛地一震,想要仔细看清楚的时候,却只能够瞧得见池时的后脑勺了,她刚才笑了吧?
周羡想着,耳根子一红,低下了头去,别说对手了,即便是他自己都惊讶于同池时的默契。
他们两个,就像是两个齿轮一般,不必解释就能够完美的契合的在一起。
“至于我是如何知晓,母虫一定在陈老爷子身上,所以才同周羡一道儿,设下这个局,那就再简单不过了。但凡对蛊虫有一丝了解的人,都能想得到。”
什么藏在杨乔骸骨里的虫子这么多年尚未死,都是她胡诌的。那朝着陈老爷子飞扑过去的红色虫子,也不过是她一早藏在手中的一根涂成了红色的针罢了……
正是因为她是来自湖湘之地的,又专职验尸,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由她来说,无形中增添了许多的可信度。
她这么做,是因为母虫都是需要人以精血喂养的,陈家一定有人有施术之人。
当时她的父亲池祝同苏仵作找到的那具尸体,都已经十多,即将成年了。要养一个宿主不容易,那孩子一定是已经物尽其用,害了陈家想要害的人,方才会被弃之如敝履。
陈霖虽然心狠手辣,冷清冷性,但他那会儿年纪不大,二十左右的人,没有能力做这个养蛊虫的人。是以,这个人十有八九乃是曾经外放过去的陈老爷子。
幼虫尚且要进入人体才行,母蛊又岂会乐意待在冰冷冷的盒子里,被人束之高阁?十有八九的养蛊人,那蛊虫都是随时携带着的。
池时晃了晃手中的配饰,神色一冷,“除了杨乔之外,其他孩子你们都是从哪里找来的?他们的骸骨都在何处?你们想要害的,已经害了的,又有哪些人?”
“陈家位高权重,要害的人,一定也不是一般的人。你们即便是不乐意说,我们可以一个个的去查。毕竟突然暴毙的人,可是不多的。陈老爷子,你想好了吗?你可能承受那些人的怒火?”
陈老爷子身形一晃,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瞬间撅了过去。
一旁的陈霖立马扶住了他,“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老爷子抬进去。”
陈家其他的人,恍恍惚惚的看着二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动,“楚王殿下和这位池仵作说的是真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一把背起了陈老爷子,便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殿下同池时进来一趟吧,有些话,我会原原本本的说清楚的。”
“以前我以为不会有这么一日了,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跟着陈霖走了进去,白天他们来过这里,那会儿陈霖乃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现如今,不过是一夜光景,他已经是个阶下囚了。
陈霖走进屋去,将陈老爷子放在了逍遥椅上,又掐了掐他的人中,见他醒了过来,方才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一念之差。”陈霖看了陈老爷子一眼,有些痛心的说道。
“同我外放湘西,是父亲操作的结果不一样。当年父亲去那里,是被贬庶而去的。那会儿陈家虽然也是大族,但并不得圣心。父亲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一直渴望起复,可是不但没有等来任何转机,反倒是那些害他被贬的人,越站越高。那会儿,他遇到了扎林族的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教了他他们的祖传秘术,并且送了他一只母蛊。”
“父亲乃是陈家那一辈嫡长子,心高气傲惯了,当时陈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没有扛住,一下子便走了歪路。”
陈霖说着,苦笑出声,“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以为,我是在为陈家开脱,但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们一开始,并不知晓,那种蛊毒,会让人暴毙。只当他如同催情香一般,能够迷惑人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寻了童男童女,细心调教,又给他们种了虫,想要通过他们铺出一条青云路来。父亲回京,自然不能带那个扎林族的姑娘来,不然的话,细心的人一查,便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池时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开了嘲讽,“所以你父亲就杀了那位姑娘,一了百了。之后你子承父业,杀了杨安芷。”
陈霖艰难的看了一眼池时,点了点头,“当时他以为,同那边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如同你所了解到的一样。蛊虫开始不稳定起来……”
“先是有同那些孩子亲密接触的人,突然暴毙了,不止一个。我们把那些孩子,都养在京城郊外的一个庄子里,请了人悉心调教,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样样都学。”
“给他们吃好的喝好的,甚至连他们的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那些孩子也很听话,除了杨乔。”
“那一日,孩子中有人过十六岁生辰,他们以兄弟姐妹相称,全都聚在一起庆祝,可不料,那孩子蛊虫突然发作……整个人爆成了一个血人……当时混乱极了,所有的人,都吓坏了。”
“杨乔就是趁着那个机会,逃走了。我们当时怀疑,怕不是孩子活不过十六岁……于是,当天夜里……”
池时皱了皱眉头,“所以你们就弄死当时快要满十六岁的另外一个孩子,避免蛊虫钻出来,别人发现端倪。然后将他抛尸乱葬岗。正好叫我阿爹同苏仵作捡了回去。”
陈霖点了点头,“没有错。我们一边找不到杨乔,另一边你阿爹池祝断案如神,很快便查到了眉目。我们当时十分的慌乱……可万万没有想到,意外还在后面。”
“杨乔太饿了,出现在了市集里,还正好被徐青冥给画了进去。当时查屠夫案的欧阳推官,受过我们陈家的恩情,于是我叫他帮忙,偷了卷宗里的那张画出来。”
“我那时候,刚刚才知晓父亲的这个秘密,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孩子。更加不知道,那个逃跑又被抓回来了的杨乔,就是杨安芷的堂弟……”
第二三九章 池祝旧事
陈霖说到杨安芷,语速慢了几分,“杨乔身体里已经种了蛊,他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杨家了。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晓了……父亲用杨乔威胁了杨安芷,她在最后,向我求救了,可是我不能救她。”
“这件事情若是暴露了,那么整个陈家就全完了。杨安芷死了,我还来不及悲恸,你的父亲便同胡推官,闹出了更大的事情来。”
陈霖握紧了拳头,有些唏嘘的看向了池时,“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像当年初次见到池祝一般。我当时就在感叹,为何世间会有这么聪明而又敏锐的人呢?”
“为何会有把别人的清白,把律法的公平,当成自己一辈子都要去奋斗的人呢?他越是光明磊落,越是热血向前,就越发的承托得,我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说起来,我们陈家祖上,号称君子笔。我儿时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个直臣,站在朝堂之上,流芳千古。可是到头来……从我知晓了阿爹的荣耀与地位是怎么来的,我便知晓,我一辈子,都做不了那样的人了!”
“一步错,那是步步错!我这么说,也不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父亲的身上。我是陈家这一辈的嫡长,不让陈家毁掉,便是我的责任。”
陈老爷子听到这里,猛的站了起身,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周羡面前,“殿下,所有的事情,老臣愿意一力承担。天一亮,京城里便会传出我暴毙的消息。”
“只是我儿陈霖,他是当真为了陛下办实事的好官。这些事情,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卷入其中的。你们留他一条命,陈家永远都会铭记两位的大恩大德。”
周羡同池时并没有接话,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陈霖苦笑出声,“阿爹你又是何苦如此,坐起来吧。事情败露了,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就好在,陈家除了你我二人,旁的人一概不知。”
“陛下还有楚王殿下都是英明神武之人,不会轻易的连坐。我陈霖的确是做了错事,死不足惜。杨安芷也好,那些孩子也罢。我又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怎么会心中没有半丝波澜?”
“只不过,在我心中,这一切都不如陈家来得重要。所以,不管你们怎么辱骂我也好,将我杀头也好。我心中并无悔恨,只觉得遗憾罢了。”
“若是,我一开始也干干净净多好,我想做一个好人的。”
陈霖说着,将陈老爷子扶了起来,又接着说起了当年旧事。
“你父亲同胡一刀,发现了我们养人的山庄。”
“只是他们当时,不知道蛊术的存在。只当是有拍花子拐卖孩子,然后我们开了一个隐藏的秦楼楚馆,供人玩乐,将那些孩子像是动物一般凌虐致死。”
池时皱了皱眉头,“你们当时来不及转移了,所以就想杀了胡推官,还有我阿爹阿爷灭口。”
陈霖点了点头,“我当时很欣赏你阿爹,便先派人杀了胡推官,想要吓退他。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领着你阿爷,直接上了山庄。”
“我阿爹同阿爷,手无缚鸡之力,二人冲上山去,岂不是傻子?”池时不赞同的问道。她的祖父,她再清楚不过了,惜命得要死,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冲动之事。
池祝年少气盛,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也就罢了,可是她祖父不会。
陈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们当时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了京兆府,说他们先冲一步,让京兆府的人,带兵赶来增援。我叫欧阳推官,给截住了。”
“第二封信,是送往宫中的。当时先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铁公公,我们亦送过人去。他给拦下来了。是以……”
池时听着,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当年池祝所经历的一切。
……
京城已经不下雪了,但池祝入目所及,全都是一片白色。
麻布的丧服,飘扬的魂幡,满地的纸钱,风呼呼的吹过,一片纸钱飞了起来,落在了他的鞋面上。在那棺材里躺着的,是他的挚友胡一刀。
“嫂嫂,你信我。胡大哥的死一定有蹊跷,你让我开棺验尸!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凶手的!”
池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送葬的队伍冲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眼睛熬得红红的,走路都有些打飘。胡一刀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是那幕后之人,在警告于他。
那打头的妇人,一身重孝,看到池祝,猛的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刮子,“你是少年天才,人人都夸你好。老胡跟着你出生入死,查了多少案子。到头来,名也好,利也罢,全都是你的。”
“我也不贪图这些,老胡也不在乎。可是,你什么都拿走了,为何要连他的命都拿走呢?你们神神叨叨的在查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他已经死了。”
“你要将那天戳穿一个窟窿洞来,你不怕,你有父兄护着你!可是我们没有……因为他们的父兄胡一刀,已经因为你,死了!”
那妇人说着,嚎啕大哭起来,“什么公平与正义?都是狗屁,我只想要我夫君,养家糊口,安稳度日!你算个狗屁天才,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池祝身子一晃,他的嘴唇干枯得不像话,不知道何时裂了开来,流出了血。
京兆府里有很多推官。他刚刚去府衙的时候,年纪太轻,虽然带着姓池的天才光环,但是并没有人愿意同他搭档。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刺头儿。
胡一刀留着大大的络腮胡子,见气氛尴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穷有一身力气,脑子不灵光,正愁该怎么混日子呢,这下正好,老天爷给我送来了一个脑子!你们可想好了,老胡我要捡这个大便宜了。”
现在,那个总是乐呵呵的老胡,再也不会笑了。
池祝正沉浸在思绪里,突然被人一撞,跌坐在了地上,他抬头一看,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认得,那是老胡的长子,就在上个月的时候,他还来给他过过生辰。
他捂住了肚子,站了起身,头也不回的跑走了,山上还有一群孩子,等着他去救……
第二四零章 软饭与猫
“小五,上车吧,你要这样莽莽撞撞,到什么时候?”
池祝正准备翻身上马,就听得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爹,你怎么来了?”
马车帘子撩开了来,露出了池老爷子的脸。此时他还在京兆府里,吃着祖辈的余晖,比起后世池时在祐海见到的那个祖父,要心宽体胖得多。
自打池祝去了京兆府做府尹,他便鲜少出来验尸了,仿佛自我荣养了一般,如今也只是在大理寺挂了个闲职。
池祝问着,爬上了马车,叮嘱车夫道,“去城郊的小云庄,那山顶上,有一个小庄子。就去那里。”
池老爷子皱了皱眉头,“就我们几人,如何上山,你顺风顺水惯了,行事太过狂妄,才会有今日的惨剧。我们二人并无功夫傍身,连些随从都不带……那些人既然能够杀了胡一刀,下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池祝摇了摇头,“阿爹放心,我已经给京兆府送信,我们先去盯着他们,以防他们转移了。等到京兆府衙的兵丁一来,咱们再同他们一起攻上去。那些可都是孩子……一旦他们离开京城,就再也找不到了。”
池老爷子撩起了马车帘子,看着那远去的送葬队伍,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我们只是仵作,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乃是那些兵蛋子应该做的事情,你莫要逾越!这里是京城,能在京城做下这等事的,背后水有多深,你可曾想过?”
池祝点了点头,“我已经将这事,全都写清楚,呈给圣上了。阿爹,那是一群孩子……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
京城的雨,落在嘴里,有一股子泥腥味儿,这还是池祝头一回知晓。像极了没有案子的时候,他同胡推官一道儿,去城郊的小河沟里钓鱼时,闻到的那股子味道。
那沟里钓起来的,都是手指长一条的小刁子鱼,人煮了一碗,都不够塞牙缝儿的,胡推官却是好极了这个。一碗子拿油煎了下酒,另外一碗,就拿去喂野猫儿。
他这个人是个老大粗,却是给附近的野猫儿,都取了名字。
眉心有一点黄的那个只叫花生米,一只耳朵上有缺的叫猪耳朵,另外一只全黑的叫牛肉干……听上去全是下酒菜……
兴许是时常验尸身上带了煞气,那些猫儿一见到池祝,便吓得跑开了。
那时候胡推官就会说,“你小子怕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我告诉你,你剖人缝人也就罢了,可别打我这些宝贝猫儿的主意!不然老子可是要揍你的!”
池祝躺在地上,过往的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的。他轻轻的挪动了一下手指,父亲躺在不远处的地方,已经一动不动了……
血水和雨水掺杂着,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楚这个世界。
他们刚刚上山,便遇到了伏击,京兆府的人没有来,宫中的人,更没有来,一切的一切,好似被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一般。
只有他还记得,那个在乱葬岗上,被他同苏仵作捡回去的孩子。他的身上,全都是伤痕,几乎没有了一块好肉。他的每一处新旧伤痕,好似在都在哭着哀求着,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还是不能救下任何一个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种李院里了。窗外的阳光热辣得很,太阳炙烤着大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京城突然入夏了。
池祝艰难的挪动了自己的脖子,一眼就瞧见躺在了一旁逍遥椅上的池老爷子,在他那里晃悠着,正艰难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你这个化生子,才屁股大,就敢揪老子的头发了!”
“我不就是骂了你爹是蠢蛋吗?他还不蠢,有杀手都不会装死!看把自己伤成了啥样!他要是死了,你这个臭小子就没有爹了!池时,你这个臭崽子,给老子放手!”
那小婴儿听着,对着池老爷子,吐出了一个泡泡。
池老爷子一愣,随即又骂开了,“你怕老子不晓得,你这是在对我口吐芬芳!”
他说着,像是泄了气一样,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婴儿的手,“也好,你是个护着你爹的。不像你阿娘,天塌下来了,都不妨碍她赚钱。”
“嗯,正好我想吃软饭了。不是你和阿娘说,姚氏嫁妆多,会赚钱,以后可以养我。”
池老爷子眼眶一红,扭头对着榻上的池祝骂道,“还说你机灵,你就这么机灵的?你就这么点出息,碰了一次壁,就怂了。”
池祝看了看床帐,轻声问道,“阿爹,宫里头有消息么?”
池老爷子心中一沉,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乳娘抱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那个案子,你日后莫要纠缠了。宫中只字未提,要么就是我们的信,没有送到,要么就是上头不打算管。那些孩子,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能养得起的……”
“自然也不是平民百姓能消用得起的。你又怎么知晓,他们身边待的都是什么人呢?若是你有证据在手,那阿爹说什么也会陪你闯上一闯。”
“可是”,池老爷子顿了顿,“我去看过了,那个庄子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人了。”
池祝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门口响起了许多脚步声,府上其他人闻讯赶来了,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阿爹,我想养猫。”
……
池时想着,轻叹了口气。
池祝垮的不是身体,是信念。他一直秉持的,追求的公道,真的存在吗?
在权贵面前,没有公道可言。便是上达了天听,也不会真有人站出来,主持所谓的公道。
胡推官白死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一个也没有救出来,穷凶极恶的幕后黑手,不知道躲在哪里,看着他们发笑。
池祝惯来顺风顺水,哪里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陈霖没有接着说池祝,继续说了起来,“那一次我阿爹,将那些孩子转移走了。随后我立马外调,回到了扎林村,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
“可是扎林族人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这种蛊毒。这是不可逆转的。于是,我们当即处决了那批孩子,然后再也没有找过新的孩子,在他们的身体里种蛊。”
“在我能够独挑大梁之后,我阿爹便同陛下请辞,在家荣养了。那件事之后,我们当真,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我以为一切都已经清扫干净了。”
第二四一章 告父亲书
“可是谁能想到,池祝生了一个好儿子,池家人又一次翻起了当年旧事!在你找徐青冥之后,我们方才知晓,他还画了另外一张画。我派人去找,但是没有找到。”
池时想到徐青冥藏东西的地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鬼才能找得到!
“再后来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你都知晓了……至于有哪些人因为中毒命丧黄泉,你若是要问,我也能够把名册写给你。只不过那些狎童者,也不是什么好人……”
池时听到这里,被陈霖的无耻给气乐了,“怎么着,还要陛下奖励你,替天行道不成?”
她说着,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了陈老爷子的下巴,“想要以死谢罪么?自尽叫做畏罪自杀,只有用那铡刀,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方才叫做以死谢罪。”
陈老爷子呜呜了几声,还欲咬舌自尽,池时眼疾手快的扯下垫在那逍遥椅上的布垫一角,塞入了他的嘴中,又是啪啪几下,将他的手脚都卸了下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嫌恶的看向了陈老爷子,又看了看陈霖,“做了那么多恶事,就想要一死了之么?陈霖,别狡辩了,你就是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你阿爹的身上。”
“就算他没有走捷径,你也不会成为一个好人的。人若是没有怜悯之心,将别人视为蝼蚁,像你这种不敬畏生命的人,说你猪狗不如,那都侮辱了猪狗。”
“即便没有你阿爹,你也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扫除一切障碍!青史留名不是你的归属,下地狱才是。”
池时说着,身形一晃,将被她说的愣住了的陈霖,擒拿到手。
她抬脚一踹,直击陈霖的膝盖窝,陈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陈家的身后站着谁?你阿爹同你,得了那么厉害的蛊虫,就是为了升官而已?”池时问道。
陈家为了升官发财,她能够理解。可连先帝身边的公公,都为他们所用了,难道陈家所图的,就这些么?
陈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我们陈家乃是陛下的铁杆心腹。”
……
从陈家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发白了。
那微微冒头的太阳金光万丈,今日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陈家的大门敞开着,楚王府的侍卫进进出出,将人都抓了起来,池时抬起手,半遮挡住了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确定你哥哥,不会恼你么?我们抓了陈家人。”池时说道。
虽然自打她来京城,同池时一道儿,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划开了敌人的心脏。但周羡之前也说了,陈霖是周渊的肱骨之臣,这案子一出,少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周羡眨了眨眼睛,“我应该感谢我阿娘那会儿已经去了,哥哥尚且还是小孩子。不然的话,陈家的屎盆子,就要扣过来了。”
他说着,拍了拍池时的肩膀,“你说得很对,不能以是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人,来判断人是好是坏。为何要有律法,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告诉我们,怎么做才是对的。”
“更何况,陈家也未必就是真正忠于我哥哥的。”
他同池时一样,认为陈家背后,势必还站着其他的人,所图甚大。只不过,一则,在这种情况下,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二则,陈家抓第一个孩子,开始种蛊的时候,周渊都尚未出生,他们效忠的人,必定不是挂在嘴边的周渊陛下。
池时没有看周羡,对着太阳闭上了眼睛,笑了起来,风呼呼的吹乱了她的头发。太阳光打在了那她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光一样。
周羡站在近,甚至能够看到她脸上的带着柔光的绒毛。
他的脸瞬间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找起了扇子。
“你笑什么?”周羡问道。
“笑我阿爹,经不住毒打,待家去之后,我要给他写一封信,好好的笑他。”
周羡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罢。等那井底的骸骨都找到了,还要你去将他们分一分,若是能够辨别出身份,自然可以送他们回家。若是寻不着的,就好好的寻一个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不必了,有久乐在呢!记得咱们约定好的,等这个事了了,我便带你去治病。沈观澜治不好你,这世上总归有人,治得好你!”
周羡也不勉强,这世间他就没有瞧过比久乐更加靠谱的人。
他笑了笑,“莫非池九爷还是什么神医传人不成?偷偷的寻个小山庄,给我治病?”
池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话本子看多了么?我有脑袋有拳头,已经心满意足了,总要给旁人留出一条活路来。”
池时说着,上了自家的马车,对着周羡挥了挥手。
马车回到池家的时候,姚氏同池瑛都出门去了,种李院里静悄悄的。池时一直都走角门进出,长房的人甚至不知晓,她一夜未归,且又破了一桩大案子。
忙碌了一夜,瞌睡早已经过了生,池时索性坐了下来,等着久乐去准备朝食。自己个拿了笔墨纸砚来,工工整整的写下告父亲书:
“亲爹,见字如面。当年让你去了半条命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凶手竟然是你的朋友。
那些孩子们的骸骨,也已经找到了。若是你来得早些,还能赶上送凶手入土。
另外,请将祠堂垫桌子的那本祖宗手札带来。拿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个不慎,祖宗牌位会掉下来。不要问儿是如何得知的,你不想知道。
盼我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池时写完,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特意留出来的空白。凶手的名字,怎么可以轻易告知!
然后将信叠了起来,塞进了信封里。姚氏有商队往来京城同永州,随时都能够托人带回去。
她想着,打了个呵欠,往桌子一趴,沉沉地睡了过去。
久乐端着朝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呼呼大睡的样子,他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拿了件披风,盖在了池时的身上,然后又悄悄的走了出门,将门掩上了。
公子惯常是说走就走,绝不含糊,看来他是要开始准备远行的东西了。
第二四二章 陌生求救
池时是被人唤醒的。
她趴在桌案上睡麻了手,又换到了榻上去,再一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姚氏坐在床边,揪着她的耳朵,没好气的说道,“夜里不睡,白天不醒,做贼去了不成?”
“你哥哥不日就要考春闱了,你倒是好,上元夜也没有回来。我叫你去同陆锦看灯,可不是叫你又去查案的。”
池时揉了揉眼睛,姚氏嘴硬心软,下手那是半点不疼。
“阿娘何时回来的?陆锦袍子叫周羡弄湿了,同我有何干系?可是要用晚食了?”她想着,吸了吸鼻子,却是半点香味也没有闻着。
姚氏捏起了一旁挂在了虚目手臂上的衣服,扔在了池时身上,“你先起来再说。门房上来了一个人,说是崔府的,着急上火的要寻你。我思前想后,咱们家左近的人中,好似没有姓崔的。”
“你可认识?”
池时摇了摇头,快速的穿起了衣衫,“什么姓崔的?阿娘,这两日我同周羡要离开京城,他的病耽搁不得了。叫崔什么的?有什么事?”
姚氏叹了口气,“可能在你哥哥春闱前赶回来……罢了罢了,左右你在也使不上劲儿,还是楚王的病要紧。说是大理寺的崔江晏。”
池时穿衣衫的手一顿,“崔江晏?”
当初进京之前,周羡同他说过,京城里如今有四个厉害的仵作,京兆府的苏仵作苏素,刑部的一只眼王珂,大理寺的小算仙崔江晏,以及楚王府以前的那位汪大妄。
这其中要数崔江晏最为特别,因为他不光是名仵作,还要参加今年春闱,据说他才学出众,乃是三甲的热门之一。京城里的人都说,往后再去个十来年,崔江晏就是大理寺卿的不二人选。
池时进京之后,只同京兆府的苏仵作打过交道,他算是中规中矩,缺乏可陈。虽不如传言中那般神,但若是没有他池时作为对比的话,也算是个颇为不错的仵作了。
崔江晏,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崔府来的人,是一个名叫筑石的小厮。他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的,一见到池时,立马迎了上来,拽着她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池仵作,江湖救急。我家公子崔江晏,被人污蔑是杀人凶手,现在已经被京兆府的人给抓起来了。他说汪大妄太老,王珂太凶,苏素太废,就只有您能救他了。”
池时脚步一顿,“崔江晏平日里如何说我?”
筑石头也不回的说道,“说您太毒,眼睛长在头顶上。”
他一说完,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您就当我放了个屁。我家公子马上要考科举了,这要是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那就完了,全靠您了。”
池时眼皮子跳了跳,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
在今日之前,她只听过崔江晏的名字。
“我不认识他。”
筑石走得越发的快了,“不认识没关系,认识案子就成。我先同您简单的说说。公子嫌夫人太爱叨叨,于是在静书院里,订了个雅室。静书院您知晓么?”
“京城里好些读书人,都去那里温书。一个雅室一个人,若是有不通的,还能互相交流一二。静书院还有个大讲室,每日都会请那些考中了的人,来这里传授经验,有时候还有大儒来。”
“公子的雅室,在走廊的倒数第二间里,那最里头住着一个从江南来的考生,名叫魏子都。魏子都家境贫寒,没有旁的地方住,便住在那静书院里,像他这样的人,也是不少的。”
“因为同他挨着,我们公子时常过去跟他说话,还会给他捎带许多好吃的。今年春闱,状元有三个热门人选,头一号便是你们池府的池砚,再就是我们公子,这第三个便是江南头魁魏子都。”
“就在刚刚,公子写了一张论,想要拿去同魏子都商讨,可不料一进门去,发现魏子都已经死了。这也就罢了,他的胸口上,竟然插着的是我们公子经常拿来削羊腿肉的那把匕首。”
“昨天晚上,因为过节,公子请静书院所有的外地学子,用了烤全羊。就是用那把匕首削的肉,扎在魏子都身上,还有孜然味儿,跑不了的!”
“我们刚想去报官,才走到门口,京兆府的曹推官便来了,将我们公子抓了。好家伙,那些吃了我家公子羊肉的人,竟然翻脸就不认了,非说我们公子是过去拿走匕首的。”
“小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从那里跑出来寻您。不是我吹,我们公子只要考中了,那是必然会去大理寺的,是以考不考中状元,谁在乎啊?”
“我们公子只要不拉肚子,那是一定能考上的,犯得着吃多了杀人?真的是冤枉死了!”
这个名叫筑石的小厮,说话噼里啪啦的,像是下了冰雹一样,一边说,一边急吼吼的往外走,“池仵作,要是你能够救我们公子,我筑石以后见了你,便直接喊爷爷。”
池时无语的拂开了筑石的手,“你莫要蹬鼻子上脸,求人办事就算了,还要占人便宜。想做我孙子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你怎么还插上队了?”
筑石一听,傻了眼?啥玩意?这年头,想给人当孙子,还要排队了?
他就是随口一说,谁想当孙子了!
那静书院离池家并不算多远,走上几步就到了。因为发生了命案,这里里里外外的,已经围满了人,池时一露面,便被曹推官给拽了进去。
“你来得正好。崔江晏什么也不肯说,非要等你来。你才来京城多久,怎么就同他相识了?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家世又好,一般人都懒得惹他!你对他说话客气点,公子哥儿,那心肝儿,像瓷器似的,说不得,碰不得。”
池时跟着曹推官上了楼,仔细的看了过去。这静书院,有些像是后世经常见的那种酒楼,长长的走廊,两边门对门的,都是房间。
每一间静室都不大,里头放着一个大大的桌案,还有一个小榻。应该就是专门给像魏子都那样的穷苦外地学生准备的。
第二四三章 算仙崔江晏
崔家富裕,崔江晏可以去别院温书,为何要来这种“鸟笼子”?
她想着,跟着曹推官上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一个穿着黑白相间,宛若熊猫儿一般的男子,蹲在地上,他的脚上还有手上,都被系上了铁链子。
见到池时上来,男子高兴地挥了挥手,“池时池时,在这里!在这里!我掐指一算,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
池时在那一瞬间,有了拔腿就走的冲动!
这个傻缺,就是所谓的小算仙崔江晏么?
每次到了凶案现场,小仙掐指一算,凶手就是你!
“今日已经是正月十六了,苏仵作还没有去京兆府么?”池时好奇的问道。
曹推官嘿嘿一笑,拿手肘捅了捅池时,“你小子,一出门就又惹出了天大的事啊!城郊井里不都是尸体么?他以前验过差不离的,这不虽然是楚王府的事,但他急吼吼的也跑去了。”
“临了还说呢,一堆骨头混在一起了,怕不是只有你去,方才分得清楚。要去叫你呢,殿下说你昨儿个夜里累了一宿,让你多睡一会儿。”
“我一把年纪了,没有同那些年轻人争,倒是没有想到,傻人有傻福,竟然得以瞧见崔江晏成了凶手!”
曹推官说着,促狭地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崔江晏,显然二人不是头一回交锋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我们京兆府同你们大理寺,也没有不对付啊,你倒是整得跟有仇似的。”
“现在楚王府的池仵作来了,你可以让开了吧?”
崔江晏点了点头,站了起身,让开了门口的通道,“我没有杀人,我来的时候,门虚掩着,我直接进去,看到他死在里头了,胸口插着我的匕首。”
“匕首昨天晚上我还用了,好些人瞧见了。因为是过节,我喝了点酒。我酒量不好,才喝了一杯就醉了,昨天夜里,没有回府,直接在静书院歇了。”
“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又写了篇文章,方才来找魏子都。匕首什么时候丢的,我完全不记得了。”
崔江晏说着,脸一黑,“他们说我的杀人动机,是因为我嫉妒他学问比我好,杀了他就我就是状元了?杀了他我不是三元及第,我是人头落地啊!”
崔江晏抬起了手,铁链子撞击得咣咣地响,他抬起手来,指了指看热闹的那群书生们,“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把昨儿个吃下去的羊肉给我吐出来!”
池时没有理会他,径直的走了进去,一进屋子,她便皱了皱眉头,屋子里全都是烤羊肉的香料味儿。可目光所及,桌面上,并没有放任何的吃食。
魏子都的尸体,就躺在一个小榻上。一般而言,南地人都比较矮小,可是魏子都不一样,他生得远比旁人高了许多,那一人长的小榻,他睡上去,几乎伸不直脚,蜷缩在那里,穿着雪白的中衣,像一只白色的虾米一般。
池时叹了口气,戴好了手套,蹲了下去,“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
“死者魏子都,从身体的僵硬程度,还有尸斑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的亥时。”
“亥时?那会儿我们吃完了,都回房歇着了。我醉得不省人事,如何能杀魏子都?”站在门口的崔江晏听着,忍不住插嘴道。
池时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见过死人吗?”
崔江晏古怪的点了点头,“我们是仵作,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你问这个不是明知故问么?”
“那就学习死人身上最优美的品德!闭嘴!这么聒噪,你是属乌鸦的么?”
池时说完,见崔江晏嘴巴张得大大的,不再出声了,满意的转过身去,继续验起尸来。
她拿起了魏子都的手,仔细的看了又看,“手上有很多油污,指甲缝里有西域的香料。很奇怪,怎么会有人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却又吃了羊肉不洗手?”
“手肘外侧有淤青,应该是抵挡伤,又叫做防御伤。魏子都在死之前,同人有过打斗。”池时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屋子十分的小,但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根本看不出有过搏斗的痕迹。
站在她身后的曹推官,蹲了下身子,指了指桌案腿说道,“有人清理过现场,桌案的位置挪动过。像这种书院,那摆桌子都是有讲究的,要搁在文昌位。书生们手无二两力气,也不会吃多了,去动这个位置。”
“是以,桌脚在一个地方放得久了,周围都是灰,被压住的那一块儿,却是干净的。只要一挪动桌子,就能够看得出来。”
池时点了点头,“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但是奇怪之处又来了,并没有任何的喷溅的血迹。这说明这把匕首,插进魏子都身体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站在门口的崔江晏一听,再也忍不住了,他啪啪啪的鼓起了掌来,“对吧!我就说你是我的贵人!我是脑子有多不清楚,才把自己的匕首,插到一个死人的身上,戳着玩儿!”
“是挺不清楚的,你不是说你昨日喝了许多酒么?”池时说着,狠狠地转头瞪向了崔江晏,随即一愣。先前她都没有仔细看,这崔江宴生得竟然如此的好看,意外的同虚目生得有几分相似。
崔江晏瞧着她如狼似虎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你你你……”
池时哼了一声,虚目才不会如此不稳重,咋咋呼呼的,像个跳蚤似的。
她想着,瞧着魏子都的尸体,若有所思起来。崔江晏虽然喜欢打断她的思路,但是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做什么要把自己的匕首,故意插进一个死人的身体里,好留下自己是凶手的证据?
凶手清理了现场,又故意插入了这么一把匕首,十有八九是想要故意嫁祸给崔江晏。
但是明显,他的手法十分生疏,一点儿也不懂得仵作验尸能看得出来什么,是以现场漏洞百出。
崔江晏是否清白,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如果魏子都不是被匕首扎入心脏死的,那么他的死因是什么呢?
第二四四章 消失的东西
“死者的面部紫绀,眼睛泛红,布满的血丝。应该是窒息而亡的。但是死者的颈部没有勒痕,所以排除被人勒死的可能性……”
池时说着,捏开了魏子都的嘴,看向了久乐。
久乐点了点头,立马掏出了一根烛火,点亮了拿到池时面前,对着那喉咙照了过去,池时皱了皱眉头,拿出了一支镊子,从里头夹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珠子来。
“这是一颗玉珠子,成色很好,上面有打孔,看上去是某个珠花上头的。他真正的死因,不是被匕首戳中心脏致死,而是因为玉珠子卡在嗓子眼里,窒息而亡。”
“凶手在他死亡之后,清理了现场,并且用崔江晏的匕首,扎进了魏子都的胸口,造成了他就是凶手的假象。他在做完了这些之后,慌慌张张的离开了现场,还拿走了原本属于魏子都的一样东西。”
曹推官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魏子都简直是一贫如洗,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宝贝,值得人杀人越货。
“是衣服。魏子都穿着中衣,他的袄子还在一旁,可是外袍却是不见了。凶手拿走了他的外袍。”池时解释道。
曹推官顺着池时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瞧见,在床边的放着的一堆衣服里,并没有外袍。
“书院晚上会有限制人员出入吗?”池时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走到了走廊的过道上,不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便哭丧着个脸,挤了出来,“有的,有的。”
“我们书院,本来不让人住的。但是京城的客栈太贵了,好些人住不起,我想着就算积德了,要是搁我这里住的人,有一个高中做了大官,那我也算是沾了福气,便默认让他们住下了。”
“但是这样的人也不多,总共有十来个。昨儿因为是正月十月上元节,在崔公子请大家伙儿吃完考全羊之后,又出去夜游去了,直到子时之后,方才回来。
只有李仁,刘永,齐国平,以及死去的魏子都没有去。”
掌柜的说着,抬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崔江晏,“还有崔公子,昨儿个喝多了,也留在这里住了。魏子都对面的屋子是空的。曹仁住在崔公子对面。”
“刘永住在魏子都楼下,齐国平则是住在楼梯口。他们四人都是我们这里最用功的,除了看书,几乎都不怎么出门的,也同魏子都关系最好。”
掌柜的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从人群中,指出了几人来。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前一步,朝着池时走来。这三人左右两边的十分高瘦,而夹在中间的那个,则是又矮又胖。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筷子夹了一颗肉丸子。
池时点了点头,“崔江晏喝多了睡成了死猪,自然什么都听不见。那么你们呢?亥时的时候,刻苦的你们应该还没有睡吧,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魏子都同人在屋中打斗,闹出来的动静应该不小。”
几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看上去年长一些的齐国平站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隔得远,没有听到。不过我那会儿的确是没有睡觉,且看到了魏子都晚上下楼了两次。”
池时来了兴趣,“他什么时候下去的,下去做什么?”
“第一回是其他人都闹哄哄的出去了,下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看到魏子都拿着碗筷,下去拿没有吃完的烤全羊了。那只羊很肥硕,科考即将来了,虽然嘴馋,但大部分的人,都克制住了,不敢吃太多过于油腻的东西。”
齐国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能缩在这里住着的,都是兜里穷得响叮当的。平时我们吃惯了水煮藤藤菜之类的素食,一下子开了荤,容易不克化,会拉肚子的。”
“魏子都平日里是最端着的,不肯食嗟来之食,同孟兄关系也不好。他趁着人走了,方才下去割了肉端上来。”
“你用了一个割字,当时孟江晏的刀还在下面吗?”池时又问道。
齐国平摇了摇头,“我没有看清楚,我的门开了一条缝儿,我看到了魏子都端着肉,但没有看到刀。不过孟兄没有撒谎,他喝一杯就倒了,然后回房间歇着了。那会儿我们还刚开始吃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