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仵作,这么早你怎么出来了?”

  池时听着,一回头,就瞧着那队骑兵里领头的一人,调转马头朝着她走来,她仔细一看,颇为意外,“陶大哥原来在军中做事?”

  陶熏翻身下了马,从陶家出来之后,他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格外的威风。

  “如今太平盛世,我们也就巡城而已,抓几个鸡鸣狗盗之辈,混个温饱。池仵作日后查案,若是想找什么人,或者东西,尽管来寻我。旁的本事陶大哥没有,对这京城的犄角旮旯之地,倒是熟悉得很。”

  池时眼眸一动,“那正好让你给我指个路,你可知晓马御史府上在哪里?”

  昨夜遇到那少年马长川京兆府告状,她总觉得心中不安,今日左右无事,想去附近打探一二。

  陶熏眉头一皱,对着在那里等着他的士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

  他将池时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你知晓昨夜马御史府上出了事?”

  池时一愣,摇了摇头,“出了什么事?”

  陶熏声音更低了几分,“昨夜我们巡城时,那马御史家中冲出了一个少年郎,我瞧着应该是马长川。他一见到我们,便着急上火的说他妹妹丢了。”

  “大过年的,有小娘子不见了,自然是大事,可还没有等我们确认,那马御史夫人刘氏便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马长川的耳朵,说他小子不学好,成日里一惊一乍的。”

  “又说那马小娘子同马长川是一胎双生,感情好。今年年节,他把马小娘子送去外祖家了,马长川不乐意,在家闹腾呢!人压根儿没有丢。”

  “事主不告,我们便也不好理会。”

  池时眉头锁得紧紧地,“陶大哥怎知那马夫人说的是假话?”

  陶熏叹了口气,“这京城里的人情百态,我见得多了。马小川明显着急中带着害怕,说话都带了哭腔,那马小娘子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马夫人就更加容易理解了,这年头女子不易,小娘子不管是被人掳了去,还是自己个贪玩……都是要坏名声的事情。那马御史极其注重女子名节,马姓女子不得做妾,不得再嫁……”

  “他们家媳妇,便是守了寡,那也是不能再出门子的。”

  陶熏说着,顿了顿,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池仵作,虽然我不知道马小娘子出了什么事,但是若是事关名节,那马夫人不想声张,也是人之常情。”

  “你若是追查这事儿,还得慎之又慎。”

  这时节女子名节大过天,大多数人被轻薄了,那都是忍气吞声不敢声张。毕竟若是让旁人知晓了,那丢的不光是脸,还有性命。

  池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陶熏见他心中有数,也不多加干涉,抬手指了指,“马御史家就住在长明街往北走的第三条巷子里,进去的第一家便是了。我还要回去,同下一队巡城的兄弟换防。”

  “多谢陶大哥。我自己去便行。”

  “嗯,若是有什么事,便来寻我。”陶熏说着,翻身上了马,蹬蹬的去追前头的人了。

  池时看着他远去,摸了摸小毛驴的头,“罐罐,走了。”

  长明街是一条宽阔的主街,今日乃是大年初一,所有的铺面全都关了门,这里便变得格外的安静起来。穿过街市,很快那马御史的家便到了。

  池时翻身下了驴,正想着寻人打听,就听到了周羡的声音,“阿时,我就知晓,你会过来。”

  池时循声看了过去,巷子一旁停着一辆马车,帘子撩开着,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怎么哪里都有你?大年初一,你不用进宫去么?也是,现在有了关曳,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周羡摸了摸鼻子,他今日拿着一把纸扇,上头写着俗不可耐的吉祥如意四个大字,让好似谪仙一般的楚王,一些子变得有年味起来。

  他还来不及说话,就瞧见那马家的角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婆子探出头来,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没有什么熟人出门,对着里头招了招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一口棺材便从里头悄悄地抬了出来。

  婆子戴上了斗笠,招了招手,“走快些,莫要耽误了事。”

  那那棺材才出了一半门,便被人拽住了,马长川的怒吼声传了出来,“不许埋了!不许埋了!我要去报官,将害我阿妹的狗贼碎尸万段!”

  “长川长川,阿娘求你了,别闹了好吗?就让你阿妹,安安心心的走吧,活着也是遭罪。你这么大声,让人听见了,她便是死,也死不瞑目啊!”

  “就当阿娘求你了,你若是再这样,你阿爹一定会将你捆起来,狠狠打死的!”

  池时只听得嘭的一声,那马长川不知道做了什么,棺材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几个抬棺的轿夫吓了一大跳,快速的蹦开了,这若是让棺材砸到了脚,还不砸断了去。

  “脸面!脸面!脸面比人命还要大吗?那狗贼一日不抓住,便还会有人,像我阿妹一样!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用,恨不得同阿妹一道死了干净!”

  “可是我们不去,马上就还会有另外一个哥哥,像我一样痛不欲生!阿娘,脸面不能当饭吃!今日阿爹便是将我马长川扫地出门,这个官我也报定了!”

  “京兆府不管,那我就去楚王府,楚王殿下一定会管!”

  周羡听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领着池时走进了巷子里,“我管。”

第一九二章 夜半铃声

  马长川此刻,犹如旅人在沙漠之中发现了绿洲,卷帘大将在猪圈里抠出了嫦娥,瞬间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他将那堵着角门的轿夫一推,飞奔似的跑了出来。

  好似跑得慢了一些,就会被永远困在那个家里。

  他跑得太急,撞在棺材的一角上,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有摔个狗啃泥,给池时同周羡拜个大年。

  “殿下!你一定要为我阿妹做主啊!他们都疯了,为了所谓的脸面,竟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马长川说着,直直地跪了下来。

  屋子里一个穿着湖兰色棉衫的妇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周羡先是一愣,随即朝着四周看了看,见今日年初一,街坊四邻尚未出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咬了咬嘴唇,顾不得行礼,指挥着那几个轿夫又将棺材给抬了进去,待一切妥了,方才走了出来,“劳烦殿下进屋再细说,长川莫要大呼小叫。”

  她说着,叹了口气,跺了跺脚,率先的进了角门。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遂跟了进去。

  马御史府上比池家还要再小一些,同那寻常的民宅并无太大的区别。京城寸土寸金,那高门大户动不动就占了一条巷子的,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自开了科举之后,每年都有许多,像马御史这般从外乡考来京城的小富之家。

  一落座,那马长川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昨夜大年三十,母亲十分忙碌,用过饭了之后。我同常睿……常睿便是我阿妹,我们乃是一母双生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停在堂屋里的棺材,瞬间红了眼睛。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三十夜里按照我们老家的乡俗是要守岁的。那些丫鬟婆子今夜都歇了。我同常睿无聊得很,便在园子里踢毽子。踢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角门口有铃铛声。”

  “铃铃作响,常睿好奇得很,悄悄地开了角门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同我说外头有一个小孩儿,大过年的没有饭吃,叫我去那些果子点心来。”

  马长川愤愤的紧了紧手,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我想着这是在家中,能出什么事?便听了常睿的,去屋子里拿点心了。她心地好,时常会开门给一些乞丐,还有无家可归的老人吃食还有袄子。”

  “等我回来之后,发现园子里空空的,角门开着。我忙跑了出去,巷子里也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常睿她不见了!我当时就傻了,立马出去找,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马长川深吸了一口气,“我跑回来告诉阿爹阿娘,叫他们派人出去找。我出去跑了一圈儿,再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阿妹坐在那个角门口的雪地里,蜷缩成了一团,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

  “后来进了屋,方才知晓……她……她……她……”马长川泣不成声,怎么着也说不出那几个字来。

  马夫人听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家丑不外扬,老臣的家事,叫殿下见笑了。小女被辱,实属难言之隐,她一心求死,就是想要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地走,还请殿下体谅,圆了她的遗愿。”

  “长川同常睿一块儿长大,心中接受不了。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又岂会不伤心?伤心归伤心,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老臣不是不想知晓,是哪个畜生害了我女儿。”

  “只是这事儿,不能明着查,只能偷偷的……正是因为我读过大梁律,知晓这种案子,便是有嫌疑人,也没有办法证明。常睿已经死了,若那人反咬一口,说是她……”

  “就算将人正了法,又如何?常睿便是死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也会因为这件事,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影响婚嫁。”

  马御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殿下若是相查,下官也没有办法阻拦,只希望殿下莫要声张,全了我儿最后一丝体面。”

  不等周羡说话,那马长川立马炸了,他愤怒的抬起手来,指着马御史骂道,“体面脸面,阿爹你怎么瞧不见,你女儿死在了你前面!”

  “阿妹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的洗啊洗,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我当时气炸了,冲出去要报官,恰好遇到了巡逻的武曦军,我要说,阿娘把我拦住了。”

  “于是我又去了京兆府,可因为是年节,京兆府里没有人。我回来之后,常睿让我进了屋子,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我走了之后,那孩子跟她说,说她阿爹就在巷子口,已经饿晕了……”

  “想要常睿同她一道儿去看,常睿心地善良,便同她一起走了,是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生得十分的好。”

  “刚走到巷子口,她便被人捂住了口鼻迷晕了去。等再次醒来……已经……”马长川擦了擦眼泪,目光又坚定了几分,他恶狠狠的瞪了马御史同马夫人一眼,又接着说了起来。

  “后来,那人将她送了回来,放在了角门口,便走了。我当时十分的愤怒,安慰了她几句,想要再出去告状,可父亲母亲已经叫人把院子门全都锁上了。”

  “我出不去,再回来看阿妹睡着了没有,却发现……发现她吊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是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害死了我阿妹!殿下,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将他碎尸万段。”

  池时一直听到现在,眼睛便从未离开那口棺材,她皱了皱眉头,不等周羡开口,便问道,“马常睿有没有看到那采花贼长什么模样?亦或者声音,味道,或者其他的什么细节,她可有同你提过?”

  “她被掳走的时间不长,一趟来回,应该出不了城。贼人就在京城之中。”

  马长川一愣,见池时同周羡一道儿来的,立马回答道,“没有瞧见,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上,还蒙着黑色的布。他说那人一直让她蒙着眼睛。”

  池时若有所思,又道,“那声音呢?”

  “常睿没有细说……我想要找那个混蛋,也问过那人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不知道。只说听到了水声。”

第一九三章 采花大盗

  “水声?这时节,北地的河基本上全都冻住了,没有什么声响。”池时说着,又问道,“你发现她的时候,她看上去凌乱吗?我的意思是,她的头发重新梳过了么?”

  不光是马长川,屋子里所有的人,对于池时这问话的节奏,都有些发懵。

  好在马长川没有愣多久便回过神来,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梳过了,衣衫也很齐整。是以我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还当她是贪玩自己跑出去了,还说了她……”

  “你问这些,有什么作用?”

  池时并没有回答他,只摇了摇头,“我要开棺验尸。之前马常睿穿的衣衫,可还在?也拿来于我一并看。”

  马长川看向了周羡,见周羡点头,他赶忙朝着门口跑了过去,“我去拿!”

  池时没有理会马御史同马夫人,走到那棺材面前,啪的一掌,就根棺材钉齐刷刷的跳起,然后落在了地上。

  那马御史面色大变,猛地站了起身,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池时的手掌,“这这……”

  周羡瞥了他一眼,抬起了下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这是池时,我们府上的仵作。徒手开棺,算不得什么本事,若是他想,他能把这棺材拍成碎渣儿!”

  这边周羡吹着牛,那边池时伸手一推,那厚重的棺材盖儿,就像是一块小木板一般,轻松的被她掀翻在地。

  池时伸过头去一看,轻叹了一口气,“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

  这马小娘子同马长川不亏是双生子,生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嘴上有紫绀,舌头外露,颈部有一条明显的淤青。”

  “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后颈处没有交错的绳子勒痕,排除被人绞杀的可能。应该上吊自尽无疑。”

  池时说着,抬起了马常睿的手,因为她在被欺负的时候,是很有可能会抠伤贼人的。只可惜按照马长川说的,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洗了很久,几乎将身上的痕迹,全都洗掉了。

  手指缝里干干净净的,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池时想着,并不气馁,兴许是因为走得太急,马常睿的寿服十分的不合身,宽宽大大的,让躺在棺材里的她,越发的显小起来。

  池时抓着她的手,那袖子一滑,滑落到了肩部,露出了她整个胳膊。

  “左右手两边,都有明显的手印。应该是贼人十分用力的按住了她……咦……”池时有些惊讶,“贼人左手食指应该受过伤,没有什么力气,是以这个手指按着的痕迹,几乎不可见。”

  池时看着,轻叹了口气,马小娘子身上全是淤青。不光如此,她的胸前,还有腰腹处,几乎全都被擦破了,红紫的血丝儿,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钢丝球搓过一遍了似的。

  这些擦伤应该不是贼人做下的,而是坐在浴桶里的马常睿,拼命的想要洗去身上的污秽……

  别说现在,就算放在后世,有很多被欺负了的女子,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像马御史同马夫人这样想的人,在如今的大梁朝,那绝对是主流……

  女子自身也极其注重贞洁,昨夜马常睿的世界,绝对是天崩地裂,那尸体上的每一条痕迹,都是她的绝望。

  她兴许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一个善良的好人。

  马御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池时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我女儿都死了,你这小子……你这小子竟然!要一个不要脸!”

  池时手轻轻一甩,将那马御史震退了好几步。

  “要脸不要脸的人,起码还有张脸。您倒是好,没脸没皮的,过年的喜气都压不住你的晦气。马常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投胎到你家,做你的女儿。”

  “体面脸面?也不拿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个,从出生到现在,你有过那玩意儿么?但凡你们不是光想着女儿受辱,要污了你家门庭,传出去了要成为笑柄。”

  “但凡你们夫妻二人,不把心思全用在阻拦马小川身上,用一只眼睛看着马常睿,她也不会孤零零的吊死了自己。”

  池时说着,抬手指了指那棺材,“你倒是要脸,大过年的,将女儿悄无声息的抬出去埋了,然后过了年节,对外便说得了重病,人没了。”

  “这年头,什么软脚虾都能够当御史了!你还怕什么被人笑话?你搁那喘气都是个笑话。”

  池时给了马御史一个白眼,直接迎上了进门的马小川,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手中还拿着一个玫红色的包袱。

  他踉跄了几下,直接走到了周羡身边,将那包袱放在了喝茶的小案上,摊了开来。

  “都在这里了,楚王殿下还有池仵作,你们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周羡放目一瞧,那包袱里头,放着一套玫红色的小袄,那袄子上头绣着大朵杏花,很适合小姑娘年节的时候穿。那衣衫干干净净的,整洁得像是被人浆洗过一般。

  “池时,你来看,这是什么?”

  周羡说着,并没有动手去拿,他瞧见池时每次取证物,都带着手套,用她特制的两个小铁片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包起来。

  池时凑过去一看,只见在那胸前大朵的杏花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圆环,那圆环下头挂着一个小字,是用草书写的四字。圆环和小字都是用铜铸造的。

  “这应该不是马常睿自己的东西吧?”池时说着,掏出小镊子,将这铜环细细地取了下来,放在了一张纸上。

  马长川惊讶地看了一眼,又看向了一只在一旁默默流泪的马夫人,说道,“阿娘,你来看看,这可是阿妹首饰匣子里的?”

  马夫人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常睿喜欢杏花,还有南珠。她的梳妆匣子里,几乎都是这些。肯定没有这个,谁会把字挂在身上。”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不语起来。

  看来,虽然他们不愿意这般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位采花大盗是一个惯犯,而马常睿是第四位受害者。

第一九四章 纸人与镇纸

  池时没有说破,将那带字的铜环收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马常睿穿过的衣衫。

  那衣衫应该被人刻意的打理过了,十分的平整干净,像是刚从箱笼里拿出来的一般,里头的小衫,亦是找不出什么被人蹂躏的痕迹。

  “都在这里了么?马常睿的贴身小衣是什么样的?”池时皱了皱眉头,她翻找过了,这些衣衫里,并没有女子常穿的肚兜。

  马夫人老脸一红,犹豫了再三,方才说道,“因为是年节,我从里到外,都给她安排了新的,那里头的小衣,是红色的,只在右下角绣了几片杏花的花瓣。小衣不在里头么?”

  马夫人说着,脸色一白,顿时慌乱起来,“常睿的贴身之物叫人拿走了么?那她的清白……”

  池时冷笑出声,“人都死了,阎王殿里论投胎,也不在乎你清白不清白。夫人还是顾好自己的清白便是……”

  她说着,走到了棺材边,替马常睿整了整衣衫,又蹲下猛的起身,将那需要好几个轿夫一块儿抬的棺材盖,轻松地盖了下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顾已经被震撼到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的马家人,抬头看了一眼周羡,“走了,有事再来。”

  周羡点了点头,快步的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有一些风雅的茶室酒楼,也会取那曲水流觞之意,在雅室的周围放上流水,冬日为了防止结冰,用的都是温泉水。”

  “水中留着荷叶托盘,上头乃是菜品点心,想吃什么便取什么。还有的别院,会有假山流水,但如今天寒地冻的,想要水不结冰,亦是需要有温泉水。”

  周羡说着,语速加快了几分,“马常睿被掳走的时间不长,那么这地方便在附近,就我所知晓的,符合条件的便有三个地方。咱们一道儿过去查……”

  池时摇了摇头,“让常康去查,你同我一道儿骑马出城,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我知晓另外一个受害者在哪里,我阿娘进城的时候,有所耳闻。”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希望那姑娘还活着……”周羡加快了脚步,同池时一道儿并肩出了角门,他正要上车,却发现池时停住了脚。

  “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么?”周羡回过头去问道。

  池时蹲了下去,“你来看这里,这角门边划了四条竖线,划痕很新,应该是新划的。不觉得很奇怪么?不多不少,恰好是四条线。”

  周羡顺着池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巷子很深,里头住了很多户的人家,平日里喜欢出来玩闹的小孩自是不少,一条巷子的墙面上,几乎都被人用尖石子儿划的乱七八糟的,也亏得池时能够从这一团乱麻之中,发现四条规整的新划痕。

  “你觉得,这是贼人在做标记?”周羡说着,灵光一闪,“他靠孩子来引诱马常睿出门,自己定然不能够出现,不然的话,小娘子一探头,瞧见有陌生男子在,立马就会缩回去。”

  “那孩子年纪不大,贼人怕她找错地方,所以在这里留下了痕迹,这样那孩子就能够有的放矢,站在马家角门口摇铃唤人。”

  池时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常康,你去武曦军营寻陶熏,让他巡城的时候留意,有没有什么门边,有五条整齐的划痕。高度的话,大约是五六岁孩子平视的高度。”

  常康闻言挠了挠头,“我这就去,那我家殿下就拜托给九爷了,他最近咳嗽老是犯了,又不好好吃药,您说说他。若是要打,可别打脸,把脸打坏了,那就不好看了!陛下最近正给我们殿下相看媳妇儿呢!”

  池时鄙视的看了一眼周羡的脸,胡乱的点了点头,“不打坏也不好看啊!”

  周羡一梗,“我若是不好看,那你又好看到哪里去?毕竟谁见了我俩,不说好一对白白的筷子!”

  他们两个确实都生得白净,且又薄薄的一片,“不要侮辱筷子,你哪里有筷子结实?你就像是我棺材铺子里剪的纸片人,我吹一口气,你就能飞起!”

  周羡呵呵一笑,对着池时吹了一口气,见她纹丝不动,笑道,“我若是纸片人,那你是什么?一块青石板吗?也是,年年胸口碎大石,都被压瓷实了,可以用来铺路了。”

  “那不也挺好,青石板也能做镇纸……这么说来,你倒是命中注定要被我压上一头!”池时说着,眼睛亮了几分。

  敌军越强,她的战斗力就越强!周羡,看好你!

  周羡有些心塞,他走到了马车边上,坐在了前头,常康一走,便没有人驾车了。

  池时见状把罐罐牵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了前头,“我来驾车吧,你看你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池时说着,缰绳一甩,大喝一声“驾”,那马车宛若离弦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周羡一时不察,险些被甩飞了出去,他赶忙抓紧了马车,狂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打在脸上生生得疼,那北风宛若尖刀一般,感觉都要将人耳朵给切掉了。

  他坐了这么多年马车,还是头一回知晓,这马车也能跑得这般狂野!

  这会儿功夫,路上出来拜年的行人马车渐渐多了起来,池时却是连顿都没有顿,左转右扭弯道超车,宛若一条在水中游走的鱼。

  不多时,池时便驾着马车到了姚氏说的那个小茶馆前,这里离进城的地方不远,南来北往的人,多半都会在这里歇歇脚,修整一二。

  只不过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茶馆里空荡荡的,几乎一个人也没有,门倒是开着,贴着吉祥如意的春联,池时“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等了半天,就不见周羡下来,扭头一看,顿时乐了。

  “不要以为我家虚目好看,你便学他!”

  周羡拍了拍被风吹得麻木了的脸,有些僵硬的跳了下来,“还好我这马车结实,不然骨架都叫你给颠散了!回去的时候,我来驾车,你老老实实的坐着。”

  好家伙,他喝了一肚子的风,这般下去,今夜怕是要咳掉半条命了!

  周羡想着,扶着马咳嗽了起来。

  池时一愣,顿时懊恼起来,她赶忙走了过去,从身上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周羡的嘴中,又拍了拍他的背。这一挨发现这个人,便是嘴巴,都冻得乌青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把拉住了池时的手腕,“走了,进去烤火!今天是元日,你可别呜呼了,我怕人家嫌你晦气!”

  她小声嘀咕完,又扬起了嗓子,“东家麻烦给我煮碗姜汤,我家哥哥有些着凉,想要暖暖身子。”

第一九五章 第二受害者

  那茶馆的掌柜的,是一对夫妻。

  那汉子穿着一个酱色的短打,肚子鼓得大大的,看上去像是十月怀胎了一般。

  跟着他身边的妇人,裹着头巾笑眯眯的擦着桌子,听到池时的话,高兴说道,“有的有的,上好的老姜同红糖熬的,这外头可冷得很,年初一的难得有客人,不收你们钱了,快快坐过来暖暖脚。”

  池时摇了摇头,“那哪里成,正是因为是年初一头一位客人,方才要收钱,这叫开门红,今后一年的生意,那都红红火火的。”

  池时说着,拽着周羡便做到了火炉子边。

  那妇人听着,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承贵客吉言!两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池时伸手在火在烤了烤手,又见周羡有些发愣,毫不客气的将他的手扯到了火炉子上。

  周羡回过神来,又咳嗽了两声,待暖和过来了,方才说道,“没有想到,你的嘴也能跟摸了蜜似的,怎么在我跟前,那就是淬了毒?”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我们做买卖的,讲究个好兆头。你这种靠爹给钱的,自是不懂。”

  “客官来来来,喝姜茶,试试我们这米糕。我自己个做的,刚刚才从蒸笼里拿出来的。”

  池时点了点头,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又将那一大碗姜汤,推到了周羡跟前,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这里最近风言风语的,说是丢了一个姑娘,但后来又找回来了?”

  妇人拿着火钳拨了拨火,又加了一根柴,皱了皱眉头,思量了片刻,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莫不是说的方家的茹姑娘,年前是有人说她丢了的,不过都是那起子黑心肝的乱说的。”

  “那方茹姑娘好着呢,前几日才定下了亲事,她阿娘还领着她进了一趟京城,置办嫁妆。方家有钱,那嫁衣都是直接去绣楼里买的,十分拿得出手。”

  周羡闻言,同池时对视了一眼,倘若这方姑娘是受害者,那么她是一个活着的受害者。

  “具体的麻烦婶子给我们细细说说,实不相瞒,我家阿妹昨夜丢了,我们兄弟二人找一宿了,都没有找见,听闻这里也有姑娘丢了,便想来打听一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羡说着,掏出了一锭银元宝,递给了那茶铺的女东家。

  妇人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可转瞬她又着急起来,“这小娘子丢了,可是大事,若是找不着,赶紧去报官吧。这京兆府尹庞大人,可是个好官。”

  周羡点了点头,“您说?”

  “其实……”妇人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来,还是走过去,将那门给关上了,然后又神神秘秘的跑了回来,“说起来,我也是姓方的,还算是那方茹的远房姑母呢!”

  “那方茹的祖父,是我们这里书院的夫子,早年中过举人,虽然后来屡试不第,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读书人。方家就在这里往东去不远的屋子里,门口有一个石头雕刻的竹简,你们一看便知晓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快点找到妹妹,方才说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妇人说着,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只有凑在一起的三人,能够听得见了。

  “方家乃是积善之家,我们这地方离京城近,遇到灾年的时候,会来许多流民。他们有的年成好了,就回老家去了,有的没有走,就在这里扎下根来。”

  “流民没有户籍,自然也就分不到田地,那日子过得艰苦得很。方家经常救济他们,尤其是方茹,乃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良善人。她还会缝袄子,送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穿。”

  “那一日,她又送袄子,结果就不见了。方家人到处找,以为她被人掳走了,可不多时,她又自己个回来了。你们知晓的,这年轻小娘子,孤身一人不见了,那是要被人说闲话……”

  妇人说着,突然想起周羡说他阿妹也丢了,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又找补道,“那是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好姑娘就是好姑娘,是去做善事去了。”

  “那方茹对外头说没有丢过,但我知晓,千真万确的丢了,然后又自己个回来了。我们在这官道上开茶馆,见着许多人,方茹的母亲,还偷偷的问我有没有瞧见她姑娘。”

  周羡点了点头,喝了姜汤他整个人好了许多,肚子里先是火烧一般,也不那么冷了,他站起了身,佯装着急的样子说道,“多谢婶子,我同阿弟着急找妹妹,要去那方家问上一问。”

  不等那妇人说话,他又道,“你且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是你说的。”

  妇人松了一口气,“就是那个门口有石头竹简书的,别走错了,快点去找罢。”

  ……

  从方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周羡率先跳上了马车,抢占了驾车的位置,他远远的看了看在那一角孤零零的角门,在那门边,明晃晃的刻着两条整齐的竖痕。

  这里同马家门前不同,方家的宅院不小,围墙都涂成了白色,那两道痕迹看上去便格外的扎眼,好似在宣告着不管你再怎么伪装,方茹都是真真实实的第二个受害者。

  “阿时你发现了么?不管是马家也好,还是方家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边是长辈都是那种十分注重脸面,开口规矩闭口清白的人家。”

  池时听着周羡的话,点了点头,跳上了马车,“而且都是小家碧玉。若是高门大户的姑娘,身边会有很多丫鬟婆子,便是年节,也不可能全都歇了。是以是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出来被掳走的。”

  “作案手法也是完全一样的,方茹说得清楚明白,是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姑娘,脸生得圆圆的,眼睛很大且黑,像是夏日的葡萄一样。她梳着包包头,左手上戴着一个铁铃铛。”

  “她也听到水流的声音,她还闻到了香味,那贼人身上有很重的熏香味,闻起来像是松木一般。”池时说着,想起了之前见到方茹的样子,亦是有些难过起来。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见到她的第一面,她便想起了那在石头缝里生长着的杂草。虽然身处绝境,可她依旧渴望活着。

第一九六章 愿人人肖我

  池时一进方茹的院子,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博古架子上那一整面墙的奇石。

  屋子里熏着香,是一股冷冷的青草香,闻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在那奇石对面横着一方衣架,那架子上放着刺目的红色嫁衣,好似同这个雅致的屋子,格格不入一般。

  方茹约莫十六岁的样子,格外的清瘦,她的鼻梁十分高挺,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比旁的小娘子多了几分英气。

  注意到了池时的视线,方茹淡淡地笑了笑,“年后我便要出嫁了。父兄知晓我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将我沉塘。亏得在外地做官的叔父回家中团年,给我说了一个外地的人家。”

  “只说我年纪轻轻地守了寡,给人做填房。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前程,但好歹是活下来了。您要问什么,便直接问吧,我若是记得的,自是不会推迟。”

  “若是因为我,少了一个被害的姑娘,那也便值得了。”

  先前周羡一进门便直接亮了身份,这方家人再怎么注重脸面,那也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不过皇权。虽然不情不愿的,但依旧是让周羡同池时见了方茹。

  “你把事发经过,你觉得的,都说一说罢。”池时说道。

  方茹同马常睿不同,马家人除了马长川之外,并无人真切的关心她,只恨不得她早些死了,好保住满门清白的名声,他们不是当事人,得池时问,他们方才能够想得起来。

  可方茹不一样,她很有条理,说话清楚。池时若是发问,反倒会陷入自己的思维定势,倒不如叫她来说,看会不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尤其是在这之前,你有没有感觉自己被盯上了,或者说,见过那个摇铃铛的孩子。”池时提示道。

  方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方才郑重地开了口,“我不能瞎说误导了你们查案。但是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年关将至,阿娘领着我进京城去取银楼里打好的银裸子。”

  “我进了铺子之后,便摘掉了帷帽。就在那一瞬间,总感觉有人在看我,我还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可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回家之后,我同阿娘去给舅父家送年礼,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又感觉有人在看我。那段时日,我帮着阿娘掌家,准备年节的事情,睡得很少,阿娘说我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不知道同这事有什么联系,但是……”

  池时点了点头,“你去的是什么银楼?”

  “福恒银楼,是京城里的老字号了。我被那童骗出去后,走到无人的地方,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紧接着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睛……”

  方茹说到这里,脸一下子没了血色,她紧了紧拳头,“那人身上有松木的味道,我……我听到了水声,哗啦哗啦的很响,像是瀑布落下那么响……我喊叫了很久,也没有人来……”

  “那人嘴里一直喃喃的唤着慧娘……我问他慧娘是谁?他便将我打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那人不在了,是一个嬷嬷押着我。”

  “我想要逃跑,她却同我说,若是我半道儿跑了,会叫许多人看见。人家一看我的模样,便知道我被人凌辱了,这样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乖乖听话,她会送我回家。”

  “我下了马车,将黑布条取掉了,这事儿,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过去了!”

  方茹说的情形,同池时猜想的几乎差不离。

  那人就是吃定了这样人家的姑娘,失去了贞洁,宁愿自己赴死,也是绝对没有勇气将这种事曝光于天下的,所以他有恃无恐!

  人脆弱的,如马常睿,苦主死了一干二净,家中要脸面不会再追究;人坚强的,如方茹,为了好好活下去,定是会离开这个风言风语的是非之地,将这件事当做一辈子的秘密。

  不管是哪样的,他犯下的恶,就像是冬日的一场大雪,等春日到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专门挑这种门户不大脸却很大的人家!

  方茹说着,嘴唇轻颤,她吸了吸鼻子,强行将眼泪给收了回去,然后站起了身,拿起了梳妆匣子,从里头掏出一个了一个铜环来。

  这铜环池时同周羡再熟悉不过了,同马常睿身上找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环上挂着的,是一个二字。

  “这是我换衣衫的时候发现的,那黑色的遮眼布,叫我阿娘烧掉了。这个给你们吧,希望你们能够早日抓到那个狗贼。如果可以的话……”

  方茹垂下了头去,“如果可以的话……罢了……左右我已经没有娘家了。”

  池时接过方茹递来的铜环,轻声道,“你且放心,便是抓到狗贼了,审案之时,也不会提到你的真名。”

  方茹眼睛一亮,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她用手使劲地摸了摸,“谢谢,我便不远送了……”

  ……

  “走罢,咱们回去罢,看看常康同陶熏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此时说着,最后看了一眼方家的宅院,跳上了马车。

  周羡扬了扬鞭子,那马儿轻快的跑了起来,比起池时驾车,周羡要稳得多,便是一盏茶水放在马车厢里,那也是半分不会洒出水来的。

  见池时不言语,周羡笑了笑,将自己的扇子,插到了池时手中,“你帮我拿着,我不便驾车。这狗贼是柿子捡软的捏,若是换了一个泼皮滚刀肉一般的小娘子,跟你似的,还不一爪子掀开他的头盖骨。”

  池时一听,来了精神,“一下子掀开头盖骨,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人手又不是动物的利爪,得内功十分高深才行。说起来,我只卸过人四肢,倒是没有试过卸头……”

  周羡一个激灵,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是有多嘴欠,方才提起这个话题。池时是精神抖擞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滚刀肉怎么了?滚刀肉就该被欺负了么?像我有何不好?我倒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力大无穷的,这样有人欺负她们,她们就狠狠的打回去!”

  “换做是我,掀开天灵盖有什么意思?这种人渣,就应该一脚踩爆他的脏东西,叫他做了鬼,见到女鬼都要抖上三抖,下辈子投胎做猪,那也是个太监猪,方才解气。”

第一九七章 谁穿女装

  “阿嚏!”周羡打了个喷嚏。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上下都凉飕飕的!

  “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个不觉得哪儿疼么?池九爷!”周羡说着这话的时候,莫名的有些咬牙切齿。

  “哪有什么?我若是那狗贼,索性挥刀自宫,省得出去害人清白!”池时说着,扬起了下巴,挺起了胸膛。

  周羡震惊的打了个喷嚏,“我当沈观澜自己给自己下毒已是天下第一非常人,没有想到你竟然更胜一筹!再抛开蠢到阎王都不愿意收的常康,整个楚王府,竟是只有我一个正常人!”

  “在灵堂上笑的人,哪里正常了?”池时回道。

  如今已经是中午,官道上还有京城巷子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周羡马车跑得稳当,几乎花了之前池时一倍的时间,方才到了楚王府。

  池时一下马车,便瞧见了靠着门口大柱子打盹的陶熏。

  他昨夜刚刚轮值,一宿未眠,今日一大早,她又叫常康去寻他,委实是过分了些。

  “陶大哥!”池时快步走了上去。

  那楚王府的侍卫一瞧周羡驾着车,惊恐得有些踉跄,他们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牵马的牵马,牵驴的牵驴,扶人的扶人,好不热闹。

  陶熏对着周羡行了礼,跟着他进了楚王府,一边走一边说道,“池仵作说的地方,我找到了。那家姓贺,家门前被人划了五条竖线。与那马家相隔不远,那一片我经常巡,十分的熟悉。”

  “贺家的老爷子小有名气,以前曾经写过一本教女子书,乃是贺家女子家规。当然了,殿下同池仵作应该没有听过,毕竟他并非什么当世大儒。”

  “不过贺家的女子因为教养好,许多男子娶妻之时,都以娶到贺家女为荣。贺家这一辈待字闺中的姑娘,只有一位名叫贺书燕的。”

  “我说京城最近出现拍花子,专门拐卖小娘子。那贺姑娘便说,她最近有几次,都感觉有人盯着她。我猜想她八成就是池仵作你要找的人。”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立马调转了头去,“多谢陶大哥!你算是救了这位贺娘子了。”

  陶熏笑了笑,“赶巧了而已,常康已经知晓地方,他驾车带你们去,我便先回去了,陆锦还在家中等我过年,我若是回去得晚了,他该上陶家去闹了。还当我出了什么事。”

  池时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去!下次若是有什么事,还找你。”

  陶熏的笑容大了几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门,翻身上马,又对池时挥了挥手,方才扬长而去。

  这回有常康驾车,周羡同池时倒是不用争执,上了车去,罐罐便留在楚王府里了。

  “你使唤起人来,倒是不客气。”周羡说道。

  “你使唤起我来,不也不客气么?今日乃是大年初一,也没有见你这铁公鸡给我发俸禄!”

  周羡痛心疾首的掏出昨夜被他捏瘪了的金花生,“你还好意思说!我给你一个大元宝,你倒是大方,给我一个空壳花生,里头连花生米都没得!”

  池时一瞧,更加鄙视,“你懂什么?那实心花生,随便打打就有了。这空心的,除了掂起来轻之外,你可能看出来,它有甚不同……”

  她说着,突然一顿,再看周羡,周羡亦像是顿悟了一般,“我想到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可以让你来假扮贺姑娘,然后被人掳了去!”池时抢先说道。

  周羡顿时不干了,“为何是我?你比我矮一些,当然你是比较适合扮小娘子!再说了,你不是想同我冥婚吗?我觉得你比我更像小娘子一些!哪里有我这么高的小娘子!”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这样的小娘子,会听见铃铛声,去给人送温暖吗?我不会送温暖,只会送葬。”

  周羡顿时沉默了。

  虽然他如今已经看穿了池时,这人面冷心善,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但是,她说得还真没有错,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瞧见过板着棺材脸的小娘子。

  就连送葬的,那都是哭哭啼啼,我见尤怜。

  那小孩子,大半夜的瞧见池时男扮女装的出来,会吓哭的吧!

  “要不让常康去!”周羡愤愤地说道,他堂堂楚王殿下,怎能扮小娘子!

  驾着马车的常康早就听到了马车里对话声,这会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忙道,“公子,我倒是没什么!可老常我生得虎背熊腰的,只要不是睁眼瞎子,那都瞧得出来,我是个壮汉啊!”

  周羡一梗,又一次沉默了。

  池时幸灾乐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裙子太短,露出你的腿毛来。我在京城有绣庄,去里头给你选上一套,即便没有合适的,也可以叫绣娘现在做一条,那狗贼晚上才会出来,来得及!”

  “到时候兜帽一戴!虽然胸小了点,但是腰还挺细的,狗贼一定会见色心喜的,等他扑上来,你就抬脚猛踹,然后他就断子绝孙了!”

  “你且放心,他便是告到京兆府去,那你也是没有罪的!”

  池时每说一句,周羡便往马车壁那靠上一分,他将整个扇子都挡在了胸前,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子,“你莫不是当真想要同我冥婚?”

  池时上下打量了周羡一番,“你几次三番的提了,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我不喜欢肉,只喜欢骨头,等你变成骷髅了,咱们再婚。”

  周羡见池时眼中有兴味,回味过来,愤愤的抬脚向着池时踹去,池时不甘示弱,立马踹了回去,这马车就这么大个地方,倒是叫他们两人打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

  “说定了,今夜你扮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