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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鹏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慢悠悠看着她,瞧一眼落地钟,五分半了。

“这也不行。”她已完成一半,落了半口气。拿手背抹一下嘴唇,全是汗。表情却更坚定了。

梅竹兰的门那头安静无声。

她争分夺秒挪到下一块石前,偏黄色的石头表面有一丝丝一片片的绿,连绵不断又变化万千。

“色花,种头不好,不值。”

几番看下来,周遥眼睛胀痛,看哪儿都是手电筒的白光。望一眼,七分十五秒。前三个都不是。

“那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姜鹏淡笑,起身去拿那块石头。

周遥看一眼那道门,突然扑上去抓住那块石头,仰望着他:“让我再确认一下。”

姜鹏笑容微凝看着她,周遥小脸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眼神有种近乎神经质的坚持。

姜鹏松了手。

周遥用力揉了揉眼,又竭力睁了睁,挨着石头一寸一寸地看,那目光恨不能在石头上凿出一个洞。

是最后这一块吗?

——对,就是这个,皮壳柔润有光,细腻而粗细均匀,一层散带绿色飘飘如散,通体并无其他杂色。

玻璃种,这里边有色,水也上好——

周遥突然心一凉,面前的强光像火灼烧着她的眼,她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光线能穿透的幽绿最深处那一点细纹是——

裂痕?!

不可能啊。

周遥把眼睛睁到最大,目光能变成一把刀,手电筒的光线刺激得她都要流泪了,那究竟是什么——裂痕?

如果不是这一块?难道是前边三块之中的某一个?

周遥顿时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她抬头看挂钟,已过去九分四十秒。

细细的汗沾湿了周遥的额发,她手里紧攥着手电筒,一动不动。

“想好了?”姜鹏在一旁发问。

周遥不吭声,没有,真的没有。还是她弄错了?究竟哪一块??

“你似乎最看好这最后一块。我选它了。”姜鹏勾勾唇角,拿起最后一块,示意身边的人来收东西,“把剩下的送回去。”

周遥突然站起身:“等一下!”

她脸上因高度的紧张和亢奋,全是潮红:“一个都没有!”

姜鹏脸色骤变。

周遥定定的,重复一遍:“一个都没有。”

“你说什么?”

“你手上拿的这块。有色,有种,但有裂纹。其余三个也都不是好货。这四个里边,你说的价值百万的石头,没有。”

“你什么意思?”姜鹏冷声。

“意思是,你被骗了。”周遥喘着气,声音颤抖。

一旁的人皱了眉要上前,姜鹏抬手将人拦住,他眼神阴鸷,盯着周遥看了一会儿,突然间下令:“把这四块全开了。”

手下一愣:“老大,说好了的,赌一个,另外三个得还回去。多开一个得赔钱——”

“我给他赔!开了!”

手下们愣了愣,互相交换眼神。

姜鹏压低声音:“我说开,你们没听见?”

众人哆嗦一下,赶紧去开。周遥看得出姜鹏已经震怒,她立在一旁,冷汗涔涔,眼睛一瞬不从石头上移开。

慢慢开出来,第一块杂,第二块次,第三块花,第四块鲜翠欲滴。

“这块真值钱!”手下磨着石头,惊呼,“前三块白开了——”

话音戛然而止,翠玉底下,一条深深的裂痕浮现出来。

这石头败了!

所有人顿时大气不敢出。

姜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盯着那石头看了半刻,转头看周遥;周遥也看着他,嘴唇干枯,微微喘着气。

几秒之后,他忽然诡异地一笑,说:“你赢了。”

周遥瞬间只觉脚软,仿佛浑身力气被抽走。

她缓缓吸气,平定心绪,回沙发前坐下,揣测着姜鹏接下来是否会暴怒。

但他没有,他异乎寻常的冷静,冷静得让人恐怖。

不知他会将怒气发泄在骆绎身上,还是会先找另一个人发泄。

手下人拿着石头,心有怨气,要立即去解决那人,姜鹏却低着头笑,摆弄着手腕上的手表,慢慢道:“时间还长。事情一件一件来,他跑不了。——

把石头收好,跟他说老子还没选好,明天亲自上门送还。——

今天,我还有一位人物要会会。天大的事也拦不了。”

周遥一怔,猛地抬头:“刚才你不是说——”

姜鹏浑身的冷怒都散发出来,他阴险地笑:“我说‘好说’,是指你。你,可以安全无事地离开。”

一瞬间,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直冲周遥头顶,她几乎要扑上去撕他骂他。

周遥死死攥着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你说话不算话。”

姜鹏勾起一边唇角:“小妹子,别乱说话。我已经答应,你可以安全离开。”

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咬牙:“我走,那骆老板呢?你要把他——”

话音未落,梅兰竹门拉开,对面是和这边相似的小客厅,骆绎坐在红木椅子上,面容平静。

随着门开,他抬眸看她一眼,眼底似波澜不兴,却又似浪涛万里。

周遥的愤怒在一刹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委屈与自责,她想跟他解释,她不是乖乖跟人过来,她想反抗,但没有办法。她以为破解石头就能救他,结果火上浇油。

她眼睛更红了,小声说:“我不是——”

“我知道。”他简短地打断了她的话,眸光深深,深如水。

短暂的目光相触,他再不多看她一眼,他看向姜鹏,淡淡地开门直入:“你是姜鸿的哥哥。”

“你还记得姜鸿这个名字。”姜鹏冷笑连连,“自他死后,你可有一天在夜里不能安宁?”

骆绎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

“姜鸿那么信任你,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倒好,和外人串通了以次充真,把他害得倾家荡产,跳楼自杀。你要拿什么赔?!”

他突然一拳击向骆绎的腹部!

周遥惊愕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

骆绎没还手。椅子散架,他摔倒在地,估计疼得厉害,下颌的肌肉咬得紧紧绷起。

周遥浑身颤抖着,不敢出声。

姜鹏笑了,大笑起来,眼里有种激烈的疯狂。

他蹲下去,拍了拍骆绎的头:“骆老板,请你过来,是给你算一算账,你心里也清楚。这笔账记了两年多,该了结了。”

……

几人押着骆绎和周遥在后边,姜鹏走在前头。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大门。

门那头传来男人们叫嚣的声响,却不似一般状态下的男人,更癫狂,失控,像一群雄性的野生动物,嘶吼着,喊叫着,疯狂而原始。

这种声音让周遥背脊生寒,危险和恐惧像虫子一样顺着她的脚心往上爬。而在门开的一刹那,这种恐惧到达顶点。

铺天盖地的男人嘶喊声。

灯光中央的拳击台上,一个浑身肌肉的健壮男子被另一个男子一拳打爆了头,鲜血飞溅,围观者欢呼雀跃。

黑市拳赛。

周遥原本只在新闻里听说过。

第15章

黑市拳赛。

这种拳赛没有规则,没有秩序,没有文明。双方死斗如困兽,用尽一切残忍方法将对手打败,哪怕挖眼折手,断腿开脑,也死伤自负。但因奖金极高,这一非法勾当吸引着无数人趋之若鹜。

拳击场内灯光灿如白昼。

第一场比赛刚分出胜负,现场气氛热烈,观众吹着口哨,呼叫下一对选手登场。

姜鹏带着骆绎周遥还有一干兄弟坐到贵宾席上,转着腕上的手表,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场中。

首先出来一位近两米高的巨人,稍稍一吼,浑身肌肉便一块块堆砌,竟像绿巨人;尤其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面目狰狞,似兽非人。

他的出现让观众热血沸腾,纵情高呼。

骆绎转眸瞥一眼姜鹏,后者眉梢轻挑,脸上写满了不以为意。

第二位选手出场,这位男子身材高大,肌肉健硕。他看上去和普通拳击手并无多大差别,独眼神阴狠如狼,时而闪过阴森的光。

周遥原以为观众对他的登场会无所反应,没想现场热烈至极,欢呼声冲破天际。

周遥这才反应过来,这恐怕是一位常胜将军。

果然,姜鹏嘴角浮出一抹笑容:“他代号叫杀手,60场58胜。再打一段时间,可以去美国参赛了。”

他抽了一口烟,扭头看向骆绎,“骆老板,在客栈我就看出你身手不错,来都来了,大好的机会别浪费,男人嘛,下去切磋切磋。他虽然是专业的,但斗完这一场得耗损不少,别说我欺负了客人。”他笑着调侃,手里的烟对着骆绎点了点。

常胜杀手都来了,还说不是欺人太甚?周遥暗暗咬牙。

骆绎表情却分外冷静,一言不发观察着那位杀手。

两位选手先后走上拳击台,简短地做最后热身。

骆绎忽平静开口:“我并没有和人窜通害姜鸿。”

一声哨响,双方开打。巨人咆哮,挥舞拳头向杀手发起攻击,后者如闪电般躲开。

姜鹏看着拳击台,眼中冷光闪闪:“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不认为。”骆绎确定道。

如此回答,姜鹏扭头看他。

“但我这边,得把话说清楚。”骆绎目光从拳击台收回,转向姜鹏,“你弟弟的死,不是我害的。——道理跟你讲不通,立场还是得摆明。”

两个男人对视着,眼神中暗流涌动。

周围人声鼎沸,他们的对话周遥却听得清清楚楚。

拳击台上,巨人连环暴击,可行动不便,一次次打空。杀手如泥鳅,在巨人的招式切换间飞速游移。

巨人频繁不中,周遥手心冒出了汗,终于见他抓住一次机会,拳头挥向杀手头颅,周遥心提到嗓子眼,双目欲裂,盼他打中!

可杀手偏头躲过,刀过柳叶般闪到巨人身后,突然如灵猫高高跃起跳到巨人背上,抓住他的头。巨人伸手去揪,正中对手下怀!杀手眼中寒光一凛,双手握住他手臂两端,发力一折。

咔擦一声。周遥毛骨悚然。

凌刑还没结束,杀手骑在巨人身上,冷酷地一扯,巨人手臂彻底被废,倒地痛苦嚎叫。

形势扭转只在一瞬之间。

现场一片欢呼,周遥抓紧了座位扶手,心脏狂跳。

一招毙命。

那杀手哪里像姜鹏说的会耗损不少,分明是小小热身后状态更勇。

他站在场地中央,举起拳头,像一个王者;激动的观众脱了衣服拿在手里甩圈,向他呐喊致意。

姜鹏笑一笑,接过刚才未完的对话:“骆老板,我不信你,所以交给上天。”他手指向天空,“让它来判断,你赢了,你无辜,上天饶过你;你输了,你有罪,你活活被打死。”

周遥呆愣地看着拳击台上的血,很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身旁骆绎已站起身,问姜鹏:“她呢?”

“你遵守我们的协议,她就跟这事无关。比赛结束后,我会把她送回去。”

“好。”

骆绎把风衣和薄衫脱下来,扔到周遥怀里:“拿着。”

周遥如从噩梦中初醒。

她抱紧他的衣服,一瞬不眨仰望着他。

他平静地把最后一件T恤脱下来扔她怀里,这一扔,目光才移过来,和她的轻轻碰撞在一起。

周遥望住他,嘴角开始颤抖,渐渐耷拉下去,瘪一瘪嘴,眼睛就红了。

周遭人声如沸腾的池水。

他站在灯光下,俯视着她眼睛里漾漾的水光,弯下腰,手指深入她发间,握住她的头,问:“哭什么。不相信我,觉得我要死了?”

她闭紧嘴巴,用力摇摇头,眼中泪水却更多。

他拇指轻轻触了触她的耳朵,眼神微变,声音沉下去,说:“不准哭。”

周遥立即把头仰高,深深吸气,让眼眶里的水倒回去。

“听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站起身了,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说,“好好看着。”

一种压迫而镇定的力量自头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