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丁一开口,冯不八已脸色一沉。陈不丁虽中了毒,但仍一样地惧内。
冯不八沉声道:“你嚷嚷什么?”
陈不了嗫嚅地道:“我……我……骂他们几句。”
冯不八自喉底 勒着音间:“我叫你骂人啦?”
陈不丁不安的道:“没有。”
冯不八剔着一只没有眉毛的肩:“没有?”
“是……”陈不了轻轻说道:“是我自己要骂的。”
冯不八哼哼道:“你自己骂的?奶的胆子志愈来愈大啦,脾气也愈来愈大了,敢不情把我也骂一场出山大爷您的气?”
陈不丁不敢再争持下去,只说:“我收回就是了。”
“这就是了,”冯不八这才下了气,然后向任劳、任怨叱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一个是老不死,一个是小王八蛋这毒恙必是你们弄的鬼:谁下的毒,生个儿子没屁眼:“她一开口就骂,比陈不下骂得更泼,这骂得一轮,又呛了陈不了一句:“你还不跟我一起骂:
“陈不丁连忙会意,也搭了腔。众人这才明了:冯不八不是不痛恨这两个刑部 专门制造假冤错案的狗腿子,而只是不喜欢陈不丁抢在她前面骂人。她先骂、丈夫附和,那就可以。要不是众人都身陷困境,见此情形,也必然会忍俊不住非嘲刺揶抡陈不丁几句不可了亡任劳也不动气,只道:“死到临头,能有多少话都说出来吧,省得待会儿给挖目拨舌时,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温梦成道:“这”恙毒是你们下的吧?“任劳道:“没有花老哥的得意门生,我们也不易下手。”他用手拍抽在一旁的蔡追猫,道:“幸好你有个这样的好徒弟。”这句话他是向花枯发说的。
花枯发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蔡追猫怔了怔,犹在五里雾中,喃喃地道:“是我?……。怎地又是我?花枯发突然大吼一声,只见两片薄而锐利的叶子,疾射而出:一打向任劳:一打向蔡追猫:任劳早有防备,一抄手,接住,身子一晃,道:“好厉害。”只觉一股厉别的内劲,仍透过这片薄薄的钢镌叶片袭来,不禁又退了一步,正想说话,只觉内力仍末消散,长吸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烦恶,道:“来得好。”遂发现右手虎口处仍被这一片薄叶割伤。
任劳自是心下 惊:这老家伙中“恙”在先,但出手约两片叶子,还几令自己吃了点小亏,如果自己不是早有防患,只怕就要栽得没名没姓了。
花枯发运聚余力骤起发难的主力不是在任劳,而是在蔡追猫。
他要清理门户。
他自知已落人这封“任劳任怨”手里,刑部的人已钉上了他们,这个寿宴连累了一群江湖朋友,他说什么也得要把这吃 扒外的罪魁祸首宰掉再说。
蔡追猫着了恙毒之后,全身发软,自无能力躲开师父的“一叶惊秋”。
就在此时,忽有人大力的撞了他腰板一记:蔡追猫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总算保住了性命。
撞他的人是温梦成。
花枯发怒道:“你……我清理门户,关你何事:“温梦成也怒道:“你见过下毒的人,自己也先中毒的么?”
花枯发一愣。
他这时才想到蔡追猫也手足发软、动弹不得。
温梦成忿忿的道:“也没看过这样莽撞的清理门户:“他自然生气。因为花枯发贸然射出”双叶“,已把”最后一击“之力用尽,而他为了救蔡追猫一命,只余贮的一点内力,也都发了出去。谁来对付任劳任怨?用什么来对付任劳任怨?他们的处境,任劳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任劳很愉快的睹声道:“难得,难得。”
任劳好整以暇的接道:“我说什么,你就信是什么,比我乖孙子还听话。”
花枯发怒道:“你……”可是已失去了发作的能力。
温梦成沉住气道:“你要干什么?”
任劳道:“你们这一干人,惹事生非,日下京畿路要实行新政,你们知不知罪?”
花枯发呸了一声。“罪你姥姥的:咱们要是犯法,你就逮我们好了;要是没犯罪,你给我滚开八万五千里远!任劳也不动气:“京城 的各路帮派,不可以再胡混下去,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温梦成冷哼道:“当日朝廷要用我们的时候,出兵平寇定乱、抗金拒辽、克制西夏、举兵吐蕃、挥兵黔南,都要我们捐兵献财,你们做官的则坐享其成,只管认功领赏,现在一旦不要我们了,又翻起脸来不认人,远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杀就杀,还有什么路可选的:任劳不怒反笑:“温老大,你先别光火。其实摆在你们面前,全是光明大路,从此风光富贵,是你们求之不得的理。”
“是好路数还用得着下毒:“花枯发恨声道:“恨只恨让大家为了老夫的寿宴而中伏,令我愧对天下武林同道:“。陈不丁大声道:“花老,这可不是你下的毒,大家有眼有耳、有口有鼻,头上长脑袋,这明着不关你的事,大家都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怨上了你的:
“”好,你们都英雄:“任劳冷笑道:“是英雄的何不加入朱劬大将军部属,为国劾力?
众人一阵骚动。
温梦成张大了嘴,喃喃地道:“确是四大名捕┅:怎么会是他们?”
任怨行前一步,道:“意下如何?”花枯发索性说了出去,大声道:“四大名捕又如何?都是同一鼻子出气的狐群狗党:不加入就是不加入:“任怨忽然羞涩地一笑。他缓缓的伸出双手。他伸手托搭住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两只手。这态度是友善的。他也满面笑容。羞怯的笑容。彷佛他是很不惯于应对,但又很不愧于应对,但又很亲切友善的和人拉拉手,算是招呼。可是这两只手一搭上了温梦成和花枯发的脉门,两人就有苦自己知。他们的五脏六腑,登时像浸在沸水里,而且,冒升的不是泡沫,而是一柄柄尖锐似的小刀,把他们的肠胃心脏绞割着,他们痛得死去活来。偏又一声都叫不出来。任怨不许他们叫,他们便叫不出来。任怨又问:“如果二位肯率先加入,我在相爷面前保你们的前程。”他暗中一催力道,又问:“不知两位现在的意思是怎样?”
说到这里,他把极为阴损的内力歇了一歇。
花枯发借对方一歇之间,想冲口叫道:“杀了我也不加入上不料,一股怪异的真气猛然往自己的喉头一冲,说出了口的话就变成:“换了我一定加入:“语音怪异已极。无论语音如何纽曲,但已说出了口,大厅群雄,尽皆错愕。”你怎么能答应他?”“给人一这就屈服,算什么江湖上的好汉:”“呸:花枯发,我寿南山今天算是认清你的真面目了:“花枯发苦于有口难言:眼前这个年轻人,竟可以用内力控制住人的发声。温梦成忽平静地道:
“你说朱 ?”
任劳道:“朱将军正是用人之际。”
“用人?用人来欺上瞒下,榨取民脂民膏?用人以骚扰民间,以逞一己之欲?”温梦成不屑地道:“朱大人的为人作风,在江湖上扬得了名立得起万直得起脊骨的江湖好汉们,都领教了。”
任劳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温梦成浩然地道:“敬谢不敏。”
此语一出,大厅里的群豪纷纷呼应道:“对:”“说的好:”“叫他滚回老家去:”
“失职?滚他娘的猪皮蛋:“任劳嘿地一声,用歹毒的眼神往全场一个一个的巡视过去,用鼻子哼哼道:“好,硬骨头,你们还有一条路。”
温梦成也哼道:“你爱说便说,听不听在我。”
任劳道:“把你们都收编入”金风细雨楼 。“此语一出,众人俱为之愕然。温梦成诧然间:“金风细雨楼几时跟刑部有挂勾?”
任劳咧出稀落的黄牙,一笑道:“金风细雨楼已和禁卫军成一家。”
温梦成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除了四大名捕,”任劳眯着老眼,笑道:“还有谁?”
大厅趄起落落郗有人在喊:“我不信:”“说谎:”“四大名捕要抓我们,何须这种卑污手段。”任怨忽然把手一扬,道:“这是什么?”温梦成和花枯发站得最近,一眼看得清楚,失声道:“平乱 。”
“平乱 ”是皇上赐封“四大名捕”的令牌:在刑部拥有超然的位份,可以不受制于各方官员的权限,而且在江湖上右先斩后奏、行使决杀缉捕的特权。
花枯发努力想说出几个字来澄清,无奈在对方古怪内力的冲击下,奇经百脉苦痛难受,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边厢温梦成情知不妙,咬紧牙关,不说一字,不料那怪异的内力一催三振,逼他要开口吐声,温梦成竭力要以内功匡护,但已中了毒恙,内息涣散,强自压制下,忽觉体内一股沛莫能御的内力崩裂而出,猛把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血箭,他趁此大叫道:“杀就杀,我决不加入愿为相爷劾死:。一前二句,是他的衷心话,但后一句语音已为任怨所制,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前后矛盾的话来,使堂中群豪,全直了眼睛,开始感觉到内 定有古怪。温梦成的处境,花枯发犹如寒天欲冰、冷暖自知。偏他也无法开声吐气,就连自己所受的误会也无法辨明。更可怕的是,在任怨手上内力的侵蚀之下,温梦成和花枯发分外感觉到五成六腑迅速的衰弱下去。就算能徼幸得免,幸得苟存,这一刻对心脏和肺腑所造成的伤害,已是无可补救了。大家都有一个感觉:没想到大家今天会丧命这里,丧命在这阴险毒辣的小子手里。
第二十四章 大开天、小辟地
就在任怨要慢慢把内力 熬两人致死之际,任劳忽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压得很低的话。
“杀了他们,蛇无首不能行,不如留着有用。”
任怨害臊似的笑了一笑,绥缓收回内力。他在收回内力的时候,居然把温梦成和花枯发的部分内力也吸取为己用。
温梦成和花枯发要是在平时,只要能运功相抗,也不致如此轻易使破人汲取了内力,偏是他们先着了“五马恙”,真力游散于体内经脉不能聚,故让任怨轻易得手。
任怨的脸上掠起一丝喜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二人哑穴,然后道:“你们既然真心加入,你们的徒弟当然也理应相随吧?”
他转过头去看花枯发一党的徒弟。
温梦成这回一个徒儿也没带,这儿是花枯发一党的总舵,今儿又是人寿,自然是徒弟云集,任怨问的正是他们,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自一个个脸上逡巡过去。
这时,花枯发的逆徒“三十六着、七十二手”赵天容,已给押了下去。其他的门徒,则全聚集在大厅,不过都因好饮贪杯,全失了战 之力。
任怨一个个的瞄过去:花党 几个已成了名的徒弟:“女八剑”洛五霞、“袋袋平安”
龙吐珠、“破山刀客”银盛雪、“前途无亮”吴谅……全在这儿,朱艺成的弟子:蔡追猫、何择钟、梁色、宋展眉……也都在场,连花枯发的独子花睛洲,还有“发梦二党”的二天护汝吴一厢、龙一悲、霍一想亦在大厅 。
任怨笑了。
笑得羞怯怯地。
“要先处决谁,”任怨为难地道:“我不大熟悉,不如让熟悉的人告诉我。”
他拍拍手掌,立即就有人自堂内走了出来。
一共有三个人走出来。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两人五官轮廓的酷似,已到了难以区分的地步。
可是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兄弟。
因为两人的气质,实在太过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