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每个人都有舍不下的东西,稍一挑逗便会暴跳如雷,接下来你就会迷失本性,会变得同他们一样!颜姑娘孑然一身,所以落得一身清白。”

  方野蓦然一惊,确实,自己险些就昏了头:“我不会陪你玩这无聊的把戏,别忘了,你自己也有妹妹!”

  “我妹妹?我死了,她正好能得解脱。你不玩也得玩,否则我杀了你们之后,第一个便去找你母亲,然后才轮到他们的家人。”

  “让他走!”朱方镇此时来到史展眉和方野身边,“此事与他无关!”

  “呵?怎么现在都变得如此神气了,全都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么?你们不怕,你们的家人又要如何?”

  史展眉冷然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死生有命,我们一家到九泉之下重逢,也非恨事!只是这人同我们素不相识,让他走!”

  “我来了就不会走!”方野打断史展眉的话,冲骆清衍狠狠道,“你既是个算命的,须知道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收回刚才的话,此事便一笔勾销,否

则——”骆清衍嘲弄地笑道:“否则如何?”

  “你刚才说我学颜姑娘是么?你错了!她太好心,连你也不肯杀,我为了我妈,却是非杀你不可!”方野面如寒冰,映在骆清衍眼中,连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叶吟风曾对颜思归提过,方野可以助她。当时骆清衍虽然听到了,却并未把这话当一回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叶吟风身上。他曾以为在这小地方,自己只有

一个对手,因为那人跟他散发着同样的气息——那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杀手之气。方野则太过琐碎,甚至有些婆婆妈妈,他根本没将之放在眼里。可此时,他却

有些动摇了——站在他面前的方野,几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在此处,他遇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意外是颜思归,这个看似柔弱无力的女子几乎就击败了他,而事实上他已经溃不成军了。而眼前的方野,或许是他的另

一个意外。

  “收回你刚才的话!”方野催促道。骆清衍冷笑:“我只会重复:你不玩也得玩!除非你杀了他们,否则我杀了你们之后,第一个便去找你母亲——”骆清衍的

声音清冽如冰,语气中没有任何起伏,神情空洞而迷茫,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杀气,甚至可以说,找不出一丝生气。

  方野只觉死一般的冰冷扑面而来,不由得拔刀出鞘。他双手握柄,将长刀高高举过头顶。在如水的月色下,那刀身却不似通常兵刃一般闪着寒光,月光照上去

,却仿佛被刀身湮灭一般,只觉得那刀刃甚为厚重,隐约还有斑斑血痕和锈迹。

  “殛荒!”骆清衍轻轻吐出两个字。“什么?”方野一头雾水。

  骆清衍有些诧异,回答道:“你的刀,名为殛荒。”说着轻笑一声,“好极端的名字,跟你并不相配。”方野茫然道:“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骆

清衍哑然失笑:“那刀身上不是刻着这俩字么?你这刀莫不是偷来的?”方野既窘且怒:“你管是怎么来的!”

  这把刀本是一位捕头所赠,刀身上确实刻了两个字,曲里拐弯的,方野却不认得,也从未有兴趣知道。他将刀慢慢放下,再一次凑近看那两字,用手指触摸它

们的形状,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念头:这样小的字,又是在这样昏暗的月色之下,隔了这样远的距离,骆清衍一个瞎子,他怎么可能看见?

  方野突然全身渗出冷汗,直到此刻他才记起骆清衍是个瞎子,可是现在的他,却绝对不是一个盲人!

  就在此时,骆清衍的身体腾空而起,右手握着一柄长剑,剑尖直指方野的眉心。方野仓促地以刀身相抵,对方来势迅猛,虽然勉强架住剑身,脚下滑出一丈多

远,一直撞到庭院中堆砌的太湖石上。山石在方野背后清脆地崩裂,两道人影乍分,方野立足不稳,被山石劈头盖脸地滚落一身,扬起的尘埃顿时迷住他的眼。方

野心中一惊,要糟!

  却听有人狂呼一声,是朱方镇从侧方向骆清衍袭来。骆清衍的身形似乎只是晃了晃,右手轻轻一磕,两道剑光在空中相碰,朱方镇只觉虎口一震,抬头便看见

自己的剑竟被削去一半,断掉的剑尖在清亮的月光下打着旋不停翻飞。不等他回过神来,却见骆清衍的剑尖正缓缓地扫向自己颈侧,他眼中所见的最后画面就是自

己血喷如瀑,耳畔传来史展眉痛不欲生的呼喊——朱师弟!

  方野好容易抖落一身碎石爬起来,用手背草草揉了揉眼,只觉一股强劲的剑风向自己的头顶压下。他已来不及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刀,仓促间双掌合十,在离

头顶只余寸许之处险险夹住砍落的剑身,手心内一阵火烧火燎的痛,血沿着手腕流下。

  他双足稳稳踩住地面,沉腰一拧,以双掌之力竟将骆清衍连人带剑抡至一边,定神一看,正好看见朱方镇鲜血狂喷着慢慢倒地。

  方野顿时暴怒,顾不得掌心的伤,伸手往地面一抹,长刀已在手中,趁着骆清衍立足未稳之机,飞身便向他当胸猛撞过去,去势之迅疾如同脱缰野马,手中的

刀没有任何招法一般,被生生地抡至腰侧,动作没有丝毫调整,就那样一气横抹过去。骆清衍只觉排山倒海般的刀气席卷而来,伸手以剑相格,手中却蓦然一轻,

长剑如同被迅捷无比的洪流卷走的枯枝,突然脱手而去。右肋遭到重击,令他呼吸骤停,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倒地不起,伸手往右肋一摸,温热地沾湿了一大片

  “还不罢手!”头顶上方传来方野冷冷的声音,他的颈侧一凉,一柄长刀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骆清衍仰头看着方野,嘴角竟逸出一丝轻笑:“也好,如此夏

儿便拜托给你了,我也落得轻松。”

  方野看着骆清衍空蒙蒙的眼,又想到夏儿流泪不止的脸,登时心中一颤。只见骆清衍右手往地上一抹,迎着方野的刀便要起身。方野稍一犹豫,骆清衍已暴起

跃至半空,右手中一道细微的白光一闪,拇指、食指轻拈,向着方野的肩颈侧突然一刺。朱方镇断落在地的剑尖便由上而下、斜着穿透方野右侧的肩颈相交部,剑

尖直从背后透出。

  方野的心中一片迷茫,刚刚骆清衍的眼中明明已全无求生之念,断没料到他竟会作此挣扎。只听长刀落地的一声钝响,右臂顿时麻木,人也跟着脱力倒地。骆

清衍轻哼一声,弯腰从容地拾起自己的剑,对方野哑声道:“不要怪我,是你自找的。”

  他正欲向前,忽觉背后杀气袭来,一对蛾眉刺从后而至。骆清衍反手一剑将对方的兵刃挑开,史展眉却已穿过他的肋下,冲过去抱住方野一起滚出数丈,大腿

上早挨了骆清衍一剑,血流如注。

  温清衍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突然仰天大笑:“都这样了还能逃得掉?还不束手就死!”方野直到此时还无法发出声音,史展眉面无惧色地抬头直视骆清衍,厉

声喝道:“来吧,来杀了我们,就在小师妹面前把我们全杀光!”

  一听“小师妹”三字,骆清衍登时如遭雷殛,面色僵硬地向倒在不远处的颜思归看了一眼,低声嘶吼道:“滚!都给我滚!”

  史展眉一愣,却听骆清衍突然提高了声音狂乱地喊:“都给我滚出这座山庄!此刻且饶过你们,待我葬了她之后,必取你们全家性命。所有人,从老到少,一

个也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通通都得死!哈哈哈……”他仰头望天狂笑了一阵,直听得史展眉、方野手脚发,又骤然止住了笑,转身慢慢走向颜思归,轻轻将她

抱了起来。

  “快走!”史展眉用尽全身力气搀起方野。方野全身发颤地看着骆清衍,还在犹豫:“那他呢?”

  “先出去再说!”

  两人都带着重伤,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出静莲山庄的大门。一出大门,史展眉便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这是七天来她第一次走出这座大门,而七天前同她一起走进去的人,却没有一个还活在这世上。她忍住泪不再回头,扶着方野靠着古树坐下:“你肩上的剑,

必须拔出来!”方野点点头,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史展眉严肃地盯着方野:“可是这地方离颈侧要害太近,万一有什么闪失,别怪我!”方野又点点头,喘着气道:“没事,动手吧!”

  史展眉赞许地看着他,轻声道:“我的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只可惜没你这么有出息。今晚多谢你仗义相助,万一真有什么不测,将来九泉之下,我会照应你

的!”她话未说完,右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断剑剑尾一拍,整根断剑穿透方野的肩颈,夺的一声深深插入身后的树身。

  剑一拔出,伤口处顿时血如泉涌。史展眉早有准备,一手全力压住伤口,另一手取出早已备好的伤药,用牙齿咬掉瓶塞,也不顾多少,尽数倒在方野的伤处,

接着又麻利地撕开方野的衣襟,一道一道将伤处牢牢缠死。虽然缠了好几圈,那血迹却不住地透出。史展眉心头一凉,在一瞬间脑中闪过的竟是师父和曲师伯的雨

蜘蛛。如果眼下有这东西,这少年便可以得救了!

  “多谢!”方野声音喑哑,几乎气若游丝。史展眉见他尚能说话,心头一松:“没事就好,我们不能歇,快走!”说完便又要拼命拉起方野,只这一起身,忽然

脚下一软,自己腿上的伤处血还没有止住,可伤药却已没了。

  “啊?你也受伤了!”方野懊恼道。“没关系,快走。”史展眉几乎是拽着方野往前走。

  “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