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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此刻却闪着苍金色的光芒!

  颜思归一阵呼吸困难,轻呼一声:“是你?果然……为何是你?”骆清衍淡然一笑:“在下骆清衍,也叫温清衍。对我来说,名字没有任何意义。”说着,他的

身体微微前倾,竟略一低头,轻轻吻到颜思归的唇上。只是一瞬而逝的触感,随即又轻声催促道,“我也累了,来吧,我宁愿死在你的清白之剑下。”

  颜思归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一般,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从未这样近地接触过男人,也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初吻竟会是这样!

  她颤抖着低声道:“我若杀你,便不再有什么清白之剑!”骆清衍闻言呆立良久,忽又小声道:“我已害死这么多人,你还要放过我么?你为何就不恨我呢?”

颜思归凝望着那对变幻莫测的异色瞳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只求你放过你自己。”

  骆清衍呆呆看着颜思归,忽然有些尴尬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尖叫,或者给我一巴掌,谁知你竟然毫不在意。我就让你这么没感觉?”此言一出,颜思归登时

窘得满脸通红。

  骆清衍露出小孩子般的神情,轻声请求道:“那我再来一次,好么?”说完也不等回答,便低了头再次凑了上去。

  这一次,他被推开了。颜思归满脸飞红:“既然问了,至少要等到同意才行吧。”“你为何不同意?”骆清衍的语气中竟颇有些委屈。

  颜思归拼命平复心情,淡然问道:“你以前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可是我知道,喜欢至少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像刘舍和史展眉?吕白楼和卢缨?还是像你大师兄和他的妻子?至少我是出于真心,他们却只有欺骗和背叛!”

  “真心?”颜思归哭笑不得,“我只记得你明明是甚为讨厌我的。”

  骆清衍一愣,忆起几天以来对颜思归的种种恶言恶语,低了头惭愧道:“那都是我该死,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我现在的话才是真心的。”

  颜思归又好气又好笑:“你的心还真是善变呢。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岁。”

  颜思归摇摇头:“抛开辈份不论,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我才不管那些!”

  颜思归耐住性子道:“你还年轻,将来定会遇到真心所爱之人。”

  “我遇到了,可是人家不要我。”

  颜思归一阵心慌意乱,好半天才回答一句:“那你可答应我,放过其他人么?”骆清衍皱了皱眉:“那些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淡淡笑着,脸上尽是落寞,

“别自欺欺人了,你自以为他们是你的亲人,可是他们中间,又有谁把你当作亲人看待呢?”颜思归愕然地盯着他。

  骆清衍毫不留情地继续道:“我早就无路可走,你也是一样,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孤魂。所谓有负师兄所托,无非借口,你跟我一样,只是不想再孤独地活着,

不得不自寻死路罢了!”

  颜思归的心头如遭撞击,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很多年来心底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如今被人一语揭破,下面血淋淋的伤口竟是那样令人痛不欲生。

  她身为流入之后,自幼失怙,辗转于人贩子之手;有幸被师门收留,不料却再遭师门破碎;在她心中,早已认定幸福不过是一场泡影,所以这些年来,她从不

敢追寻平凡女子的幸福,以致独身至今。

  这个骆清衍纵有孩子气的一面,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她和他,比想象之中还要更接近和相似。

  骆清衍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不忍,强拉她坐下:“算了,不说扫兴的事,陪我坐一会儿吧。你答应过,会再替我对着流星许愿的。只可惜我们的愿望,

说到底都只是一场空吧。”

  于是,两人并排坐在如水的月光下。

  骆清衍突然柔声道:“二十年来,仍是忘不掉他么?”“谁?”颜思归脱口问道,眼泪却不由得夺眶而出。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对苍金色的瞳孔内闪出怒色:“我不能原谅他,是他毁了你一生!”

  自己当真是爱上大师兄了么?颜思归无法判定。七岁的小女孩不可能有爱这种感觉吧。可是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间,她时时刻刻所思所想,却真的只有他一人而

已。这早已模糊不清的感觉,谁又说得清道得明呢?难道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记忆之中的影子?

  骆清衍轻声道:“放着大好机会不杀我,你可能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

  “我还没答应要放过他们。”

  颜思归点点头:“我会守住他们,就像我会守住你。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死,不管是他们,还是你!”骆清衍久久凝视她:“你真的很厉害,难怪小叶那傻子

认定你会赢。不过我还没认输。明日便是第七日,明晚我仍在此等你,我同你一起看最后的结局!”说罢,他便又将面具覆在脸上,飞身掠下楼去。

  小楼下面,沙铁衣扶着一棵树站着,仰头望着楼顶。

  骆清衍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后,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沙铁衣被吓得一哆嗦:“看了半夜,脖子没仰断?”

  “哼!”

  骆清衍继续火上浇油:“你就这么喜欢偷窥别人卿卿我我?”

  沙铁衣登时怒不可遏,若不是肩膀被制,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拼命。

  “就凭你也敢奢望她?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你可是有妻室的人。你在外花心倒罢了,你那住在棠阴坡下的老婆守活寡这么多年,最后还要因你而死,你真

的心安理得?”骆清衍还在吃吃地笑,“你当然心安理得,因为你原本就狼心狗肺!”

  沙铁衣突然颤抖起来:“不关她的事,我早休了她,她同我再无关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同,人家可是一天都没离开过你的家,连你父母也是她亲手安葬的。有无关系不由你决定,人人都知她会因你而死!”

  沙铁衣勃然大怒:“你敢碰一碰她试试看!”

  “哈?现在又成了勇丈夫了?那就好好想想怎么救她吧!其实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不是老早就白送了个瘫子给你了么?还有一日,别忘了!”说着,骆清衍拍了

拍沙铁衣的肩,飞身离去。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么喜欢刺激沙铁衣,所有唐家人中,他最厌恶的就是此人。可能是因为沙铁衣明目张胆地恋慕着颜思归,分明是个无赖竟想装情圣,真

令人无比恶心!

  沙铁衣僵在当场。他茫然地看着颜思归从楼顶飘然降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师兄,这么晚还在这里做什么?”

  沙铁衣木然不知回答。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是因为担心她么?他一把抓住颜思归的衣袖,颤声道:“还有一日,还有一日!师妹,明日我若是死了,你可会为

我而哭?”颜思归轻笑着摇头道:“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你凭什么保证?他答应你了?”沙铁衣的心中一阵刺痛,他们之间果然已经有了某种约定么?颜思归避而不答,只是好言劝道:“此事之后,师兄也该回家同

嫂子好好过日子了。她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该有个好结果。”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沙铁衣的心简直痛得无以复加。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唯有她,可是她心里却完全没有他!

  他裹着一身的寒露在庭中立到半夜,只是为了看她陪着那个杀手一直聊到此刻,甚至彼此之间还有了极为亲密的举动。而在这世上唯一心中有他的那个女人,

在被他冷落了十几年之后,如今竟然还要因他而死!

  沙铁衣突然狂笑起来,甩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骆清衍回到客栈时,迎接他的便是满脸泪痕、满脸怒容的夏儿。

  终于还是躲不过去了。在骆清衍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时,夏儿已明白无误地知道,他爱上了颜思归。对这些事情,女孩子总要敏感得多。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抗拒到挣扎,再到沉迷,而此刻,他已完全放纵自己,他要做的事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做,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你们两个绝无可能的!”夏儿恶毒地诅咒道。“没什么不可能的,”骆清衍冷笑着回击,“就连唐颍川都知道,只要愿意,温氏享有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只奇怪,这么长时间内为什么竟没人有兴趣。想来在享有天下之后,若是身边还要跟着个凶巴巴的黄毛丫头,任谁都会觉得扫兴。”

  夏儿的泪水夺眶而出,咬牙切齿道:“正是!就算你贵有天下,就算你如愿得到她,我也会和你不离左右!我们俩早就捆在一起了,没有我,你只是个再寻常不

过的瞎子,一无用处,连算命都不灵!”

  骆清衍如遭雷殛,颓然坐到椅子上,手中的银面具落到地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夏儿的话如同一桶雪水,将他那烧得几乎冒烟的脑子淋得急速冻成一团。

如果不再复仇,他便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瞎子,他又凭什么去憧憬爱情和幸福?

  夏儿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却见骆清衍仍旧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空蒙蒙的眼睛里更显出十二分的空洞,仿佛拙劣的画工点出的眼,死鱼一般全无半分灵

气。

  夏儿大惊起身,冲到桌边对着骆清衍又推又搡,急得连声大叫:“哥!哥!”连叫好几声之后,骆清衍才用微弱的声音吩咐夏儿道:“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夏儿登时欢呼一声,一看哥哥失魂落魄的表情,又担心道:“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我到镇上去雇辆车,等你睡醒了再走。”又道,“既然要走,要不要派

个人去通知他们一声?省得他们还在提心吊胆。”其实她真心想要通知的只是颜思归,她想告诉她,他已走了,别再——

  别再什么呢?夏儿也不知道。反正这两人总算是要分开了,她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骆清衍仍旧用那副有气无力的腔调道:“告诉他们什么?让那些人再多难受两日吧,已经够便宜他们了。”夏儿点头:“说得也是,真真便宜他们了!”

  反正都走了,管她颜思归会怎么想呢。难道她还能追上来不成?

  夏儿满心欢喜,骆清衍变成这副样子她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向来喜怒无常,至少眼下不用担心失去他了。至于将来,夏儿相信自己一定能令他重新快乐起来

  这么多天来,夏儿头一次喜滋滋地出了门,在院子里见到方野,竟然破天荒地道了声:“早!”方野登时受宠若惊,连声道:“骆姑娘早!你要去哪里?”夏儿

脆生生答道:“我们要走了,我这就去镇上雇车!”

  “是哦?”方野不知为何,心情竟是一松,却又有些怅然若失,“怎么没看见你哥?”

  “我哥病了。”

  方野一惊:“病了还急着赶路?”其实他更奇怪的是,她哥病了,她怎么还如此高兴。

  夏儿白他一眼,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啰唆讨厌!

  方野莫明奇妙,不知如何又得罪了这位小姑奶奶,讪讪道:“要不我替你去找车,你留下来照顾你哥?”“不多管闲事你会死啊!”夏儿硬邦邦扔下一句,掉头

走了。

  方野当头吃了一记闷棍,也只能夹了尾巴回房生气。

  却说夏儿一溜烟似的跑到镇上,不一时便坐了辆车回到店里,回房一看,骆清衍倒在床上沉沉睡着,她只得令车夫坐在院里等。

  直到吃过中饭,车夫催促,夏儿再去看骆清衍,仍旧睡得像一摊烂泥,连身都不曾翻一个,只得又继续等。再等下去,等到店里都将开晚饭了,骆清衍总算慢

吞吞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