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未及起身下车,从吕师兄身后的门缝里又闪出一道婀娜的人影,用空寂得有些微凉的声音道:“沙师兄、刘师兄、史师姐。”隔着老远,便向三人盈盈施

了一礼。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虽然称他们为师兄师姐,却远比沙铁衣等人要年轻许多。

  沙铁衣顿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唯有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恨不得从嘴里蹦出来。他想动,可是四肢关节却都硬得不行,仿佛轻轻一动,就会像那道门枢一

样发出艰涩的摩擦声。最想见的人,同时也最不想见的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身湖色纱衫,眉目清秀,体态轻盈。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沙铁衣半张

着嘴,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一无论是金盏还是银盏,甚至史展眉,谁都不及伊人风姿之万一!

  先出来的那位吕师兄名叫吕白楼,在现有同门中排行最长,算来应该是众人的二师兄。可惜唐颍川死后,他始终没等来静莲山庄的掌门之位,离开师门后人赘

到南岳派卢家。照说他已不算静莲山庄传人,可是当年的事他也有份。他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而吕白楼身后的女子名叫颜思归,是同门中最年轻

的。二十年前惨剧发生之时,她才刚刚被师娘收入师门,甚至来不及学到什么本门武功,同温家的那场大战,自然也无份参与。可她竟然也出现在这里,倒令人有

些意外了。

  “你……”沙铁衣一个沙哑的“怎”字还没出口,史展眉已抢先跳下车去,惊讶道:“颜师妹,你怎么也来了?”正是沙铁衣没问出的话。百目瘟神虽然心狠

手辣,却最讲究冤有头债有主。颜思归并未同温家有什么直接仇怨,若只因为是静莲庄弟子就被牵扯进来,实是有些冤枉。

  沙铁衣冲口而出:“难道姓温的疯子连你也不放过?”颜思归微笑着摇头:“我并未接到什么书信。”沙铁衣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用更加愤怒的语气暴喝道

:“那你来做什么!又不是吃酒席,跑来凑什么热闹!”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而又有些粗暴地跳下马车,一步一步横到颜思归面前。旁边几人都吓了一跳,不明

白沙铁衣为何突然大发雷霆。颜思归忙解释:“是吕师兄打我家路过,给我看了信,我便一起来了。”

  这边刘舍也下了车,打圆场道:“吕师兄和颜师妹早到了?”吕白楼淡淡道:“不早,也就一盏茶之前。这不,还没找地方坐下,就听见外面的马车声,想也

知道是哪位师弟师妹到了。”

  却听呼的一声,沙铁衣一步蹿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扯上她做什么?”口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那件事跟她无关吧,你把她也拖进来,是

何居心!”吕白楼皱一皱眉,忽又笑道:“你说是何居心?我不过是想我们若一齐死了,有同门师妹在也好有个报丧的。”“扯你娘的淡!”沙铁衣几乎称得上是在

咆哮了,“老子是看着早年情分,勉强叫你一声师兄,没想到你到老仍是这般自私!自己吓破了胆便叫来师妹助阵,你们南岳派那么多人,怎不见你约来一个?你家

里那只母老虎呢,有她助拳不是更好?”“哼!”吕白楼只轻哼一声,不失潇洒道,“我邀小师妹助拳,就能赢下那温氏杀手不成?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想趁此机会

,再见各位师弟师妹最后一面,你不是最想见她么?”

  沙铁衣气得直抖,只得转向颜思归继续发作:“小师妹如今长大了,也出息了,自认为连天王老子都摆不平的事,你来了便可摆平?这里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

,还弄个蠢女人来掺一脚,真他妈的晦气!”这人对付起浪女来,嘴里一套一套,可一遇上这小师妹,却只会乱吼一气。

  颜思归脸色一沉:“不知是哪个蠢女人给师兄晦气了?这里除了小妹,还有史师姐呢。”史展眉却夸张地轻呼一声,酸溜溜道:“哟,小师妹可不要冤枉了沙

师兄,他这是心疼你呢!”其实她心里已恼得不行,刚刚对她殷勤不断的沙铁衣,转脸就为另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简直难看至极!

  沙铁衣瞪了史展眉一眼:“这是什么话?当年的事跟师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那时刚入门不到一个月,只有七岁!”他不惯冲史展眉发火,停下来喘口气,四面

看了一圈,瞄准吕白楼又继续骂道,“连姓温的都知道不与她相干,亏你还是做师兄的,竟连她的死活都不顾!”说完直接伸手一把抓过颜思归的衣袖,把她往马

车上拉,“你上车,马上走!”

  当年,沙铁衣在同温氏的混战中重伤而归,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而始终在一旁照顾他的,就是小师妹。当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却进退得体,从无半点讨

巧之态,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愁色,格外惹人怜爱。后来师父尽遣门下,颜思归因为无处可去,加上师娘久病需要人照顾,所以留了下来,沙铁衣便也赖着不走,

嘴里说是放不下师娘,其实还是放不下小师妹。就这样过了两年,一日师父接到沙铁衣父母的书信,说早已为他下了聘,几次催他完婚,沙铁衣都置之不理,老父

只好向师父求助。久不理事的师父大为震怒,几乎是将他打了出去。临走时只有颜思归一人送他。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日,小师妹轻轻牵着他的衣角,一直低着头,直到临别抬起头来,才看到她的眸中闪着泪光,脸上满是不舍。

  后来,沙铁衣听从父母安排,老实成了亲,又受不了约束,终于开始了无休止的自我放纵,可心头始终抹不掉的,竟然全是小师妹的影子。因为年龄悬殊,他

只得生生把痴心压下。不久后,师父陪师娘云游四海,临行前欲将幼徒托付给同门师弟。颜思归却拒绝了师父的安排,独自一人寻了处安静的地方住下。沙铁衣日

日挂心,却无计可施。此次一见,只觉小师妹越发生出一股不可亵玩的气质,看她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要凝神屏息,倒令他越发自惭形秽起来。

  颜思归兀自挣扎,史展眉却幽幽叹了一声:“当初她因年纪小,师父没带她去,可我当年也不过十八岁。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总是师命难违,所以今日便命该